前空空的水晶盏。
我心里有点不安,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便求助地看向燕娇娇,见她也是一脸强忍着笑的表情,“嫂子,这盏里装的是洗手水,怎么你……”
忙招手唤人,“快拿些解荤腥的玉露来……”
我的脸“轰”的一下烧起来,羞得简直无地自容。看同桌那些女眷,俱是斯斯文文地夹了一点菜细细咀嚼,然后在水晶盏里洗了手,无比优雅的样子;心里在羞愧之余又有点疑惑:怎么别人吃了都没问题?难道这里的人都是习惯吃这种口味的?也太怪了些!还未及细想,门外已经热闹起来,有人高声唤着,“寿星到了!”
众星捧月般进来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我依稀记得那是上次燕无双向我介绍的祖母。老妇人上座后,含笑接受众人的见礼。燕无双的族人一拨拨的过去,行礼后便献上寿礼。
旁边有人报着礼名,
“献上东海夜明珠,祝老祖宗福如东海。”
“献上天山雪莲,祝老祖宗身体康泰。”
“献上高僧舍利子,祝老祖宗早列仙班……”
……
我看那些人献的都是如此贵重的礼物,想到自己准备的东西,心里有点忐忑;正想着回头看燕无双,燕娇娇轻拉我的衣袖,“嫂子,到咱们了。”
我只得站起,随一众女眷到了前面,微微施礼。
老妇人珠光宝气,神态间十分威严,见了我却露出笑意,伸手示意我过去。我知她是因燕无双的关系才待自己不同,心里略略紧张,走上前去又施了个礼。
旁边有人呈上我的礼物,是个用柳枝编的盒子,打开时,里面是麻姑献寿的泥偶。那天向燕娇娇请教,知道老人家喜欢新鲜的玩意儿,泥偶纵是简单却是自己亲手做的,贵在天然,也是我的心意。我特意细细研了彩泥,照着画上的麻姑捏出讨喜的形象,又亲手采了柳枝编成盒子,配在一起显得古朴有趣,做这些花了几天的功夫,就是想在今日能讨得祖母喜欢。
我待人将寿礼呈上,偷眼看那老妇人,却见她原本含着笑意的唇一僵,脸色竟是慢慢冷了下来。底下的人也是交头接耳,我虽辨不清他们的名姓,却清楚地看出他们眼神中的不屑。
心里一沉。
“祖母,青儿的寿礼是和孙儿一起的,她送的这个只是随意捏的玩意儿,讨祖母一笑的。”燕无双站在我身后,轻轻握住我有些发凉的手,鼓励的冲我笑笑;随后示意侍从献上寿礼——是一颗硕大的灵芝。
老妇人看了,点了点头,神色稍缓。
我见燕无双替我解了围,心里才算踏实些,但觉得当着众人的面让燕无双丢了颜面,很是对不住他,只好拿眼神向他道歉:对不起。
燕无双却是微微握紧了我的手,冲我眨了下眼睛,表示无妨。
我心里总觉得不自在,总想着要补救一下,突然想起一事,于是鼓了下勇气,轻声对燕无双说,“我……还准备了别的。”
燕无双抬了下眉。
“我想吹支曲子为祖母祝寿,可好?”
燕无双的眼睛亮了一下,看的出他也很开心,向前道,“祖母……”
老妇人点了点头,“难为这孩子有这样的心思,那就演奏一曲吧。”
我将笛子放在唇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吹奏起来。
曲子欢快,让人听了心情愉快,便是之前燕无双教我的那支;我为了补救刚才的过失,吹奏起来格外用心,微闭着眼睛,沉浸在笛声中,一点疏忽也不敢有。
吹了一会儿,我觉得厅堂里安静得出奇,以为大家都喜欢这支曲子才不发声打断,于是吹得更加卖力。正要演奏至曲调最高昂处时,突然听到有人断喝了一声,“够了!”接着便是玉器坠地破碎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曲子也中断了。
却见燕无双的大伯满脸怒容,他面前的地上,全是玉盏的碎片。而满厅的人都是一脸哀伤之色,燕无双的祖母更是双目通红,似要流出泪来。
我心里一紧,正不知怎么了,燕无双却已从呆怔的状态中抢先清醒了过来,拉着我一起跪下,“祖母,这曲子是孙儿当日教给青儿的,她并不知这曲子的渊源,只以为曲风欢快,是以今日演奏来祝兴。错不在她,都是孙儿的不是……”
老妇人慢慢摇了摇头,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中流出,颤声道,“阿七,当日你父王母后是如何惨死,想你也不会忘记。这曲子,以后我都不想再听,我今日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
“青儿,这都怪我,当日没有对你说清,其实这曲子,是父王为母后所做,当日他们琴瑟和谐,父王经常为母后吹奏这支曲子……但我最后一次听这支曲子,却是在我父王的坟前,我母后吹完这最后一曲,便追随我父王而去,自尽身亡了……”
因为自己的冒失,搅乱了燕无双祖母的寿宴,我本来心里很沮丧,还觉得憋闷的要死,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以至于最后厅上人人都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燕无双的这番话,让我有种如梦初醒之感——若是自己至亲之人的丧曲,便是再欢快,也不会有人愿意多听的。
我的眼睛睁了睁,半晌,才失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有请慕容凰。
PS:感谢薏米投的地雷。
59胭脂战裙
“其实……我们这里并非只有雪狼一族,还有玄狐族。两族原本相安无事;后来因为争夺灵犀;纷争不断。最近的一次战争是在五百年前,那一战以狼族的险胜告终;灵犀虽被狼族争得,我父王却也因那一战而负了重伤,最终不治。我母后怀念父王,在坟前吹了这支曲子,便自尽了。是以这曲子虽是喜乐,我族却再不吹奏。青儿……当日学这曲子时;我却没有告诉你……也没有想到你会在今日吹奏……”
燕无双说到最后,脸上有抱歉的神色,他看着我眨了下眼,目光中闪过一丝促狭。
我原本为今日做了这等犯忌的事,惹人不快,心下正懊恼的很,但看了燕无双的眼神,突然想起当日他目盲,我扮哑女和他相处的情景——当时他教我吹这支曲子,后来我走时,捏了一桌泥偶给他,他定是已经知道是我了。看燕无双的表情,我知他定是想到了当日之事,脸上不禁有点发烫,突然觉得很难为情,便把头低下了。
燕无双轻轻拉着我的手,修长的手指在我手背上慢慢抚过,沉吟道,“……只是青儿怎么会想到要在今日送泥偶祝寿,又想起要吹这支曲子呢?”
我心里动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抬头,见燕无双漆黑的眼睛正很专注地看着我,“这些物件是你亲手所做,一番心意原本也是新奇,只是老人家多数还是喜欢贵重些的礼物,这曲子也是很少见你吹,你今日献上来,我其实也很吃惊……”
我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闷闷道,“我以为祖母会喜欢……”便不再说话。
燕娇娇告诉我这些,也是好意,我把她说出来,再惹得他们兄妹龃龉,反倒不好。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就都着落在我一人身上好了。
燕无双目不转睛的看了我半晌,似乎看进我心里一般,我总觉得被他发现了什么,就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脸。手指被那人温暖的手轻轻握着,不知为什么竟然也会出汗,我略动了动,燕无双却一下握得更紧了。
“不然,青儿搬到别院去住吧。”
我的眼睛睁了睁,转过头疑惑地看着燕无双。
“我族里规矩多,青儿不习惯,不如搬到别院,那里清静,没这么多束缚……离我住的地方也近,我们便可时常见面。这只是权宜之计,待日后,我们……”
后面的话,燕无双没有说完,我却已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于是更加不好意思,头垂得简直都要埋到地里去,但是心里却有些甜蜜:待日后,我们成亲,就可以在一起了。
轻轻“嗯”了一声。
燕无双手臂一收,将我搂入怀里,慢慢抚着我的发,“青儿,这样委曲你了,不过我们以后也不一定会永远在这里……”
什么意思?
我听燕无双话里似有它意,抬头,想要探究,却被那人捧住脸,细细吻了下去。
嗯……那就先不探究了……
“小青姐姐,这处别院许久没人住了,我七哥特意让人打扫出了其中的几间先让你住,别的地方还未收拾,也没有人去过,你不要乱走哦。”
燕十三絮絮叨叨的,从自告奋勇的帮我搬家起就一直在我耳边聒噪,我被他烦得不行,反手一推把他关在门外,“知道了,我现在有那么多功课要做,哪有时间乱走,你别吵了,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背书!”
我真是想叹气又想尖叫。
燕无双说让我搬去别院,我本来开心的不得了,以为可以脱离苦海了,结果第二天,就来了两个面孔严肃的老妇人,说老祖宗的意思,我以后和燕无双成亲,会是王后,对本族的历史渊源、风俗掌故最好了解一些,以免到时考虑不周,闹了笑话。
然后就捧上几部很厚的书,说要尽快看完背熟,说不好哪天老祖宗想起来了就要考我。
这些事,自然也是背着燕无双的,是以我虽然觉得很苦,又不好当着燕无双说,毕竟人家说的也在理,多了解一些燕无双的家族也没有坏处;于是我只有一边心里叹气,一边努力的去翻那几部厚重的古书,希望可以在被别人考问前背下来。
“……朗元798年,地陷东南,出灵犀,是为祥瑞之极。”
“……朗元800年,玄狐犯境,誓夺灵犀,鏖战50年,败走。”
“……开明912年,玄狐再犯……战……灵犀……”
“……宣和233年,玄狐……战……灵犀……”
“……”
“……顺曦50年,俘狐族圣女,明帝薨,后自尽……”
我将那部古书随手翻看,断断续续的看了一上午,见书上记得那些战争,似乎全是和狐族、灵犀有关,待看到最后,“顺曦50年,俘狐族圣女,明帝薨,后自尽”之后,发现后面的几页纸被撕掉了,再接下来的就是白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我挑了下眉。
记得听侍从说过,这里现在是顺曦550年,因为灵犀失去,新王未立,是以一直沿用之前的年号。这样算来,顺曦50年,就是500年前了?这书上所记载的明帝和王后,便是燕无双的父王母后了?
这灵犀到底有什么精妙,当日韩彻拼了性命也想把灵犀得到手;那个玄狐族,也为了得到灵犀一战再战,真的得到了便又怎样呢?
我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再看那书上的字,密密麻麻蚂蚁一样,看得人头疼。于是我把书丢到一边,推开门,打算出去走走,也是熟悉下这个别院。
出去走了走,果然感觉好多了。我发现这别院比起之前住的地方,不但地方宽敞,人也友善的多,见了我都会主动含笑请安,大约又是燕无双事先安排的。其实之前住的地方也还好,只是人都太客气了一点,客气的,让人觉得疏远。
我边想边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一处荒芜的院落,院门都是破败的,向里看,院子里长满杂草,显是久已没有人居住了。
许是太无聊了,我把燕十三的告诫当作耳旁风,还是打算进去看看。想起之前燕无双还是镇南王时,我在他王府的经历,说不定这次进去,又能在这里有什么发现呢。
进了院子,我在几间偏房转了转,失望的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确实是一付久未住人的样子;待走到最后一间,我已不抱什么希望,便想随意看了便走。
进了屋子,果然如我所想,里面和前几间一样,没什么东西,只有面铜镜,上面却也落满了尘埃,只能模糊的映出人的影子,其它的,就没什么了。我失望的撇了下嘴,正打算离开,发现这间屋子竟和前几间不同,在稍里处还有个关闭的小门,竟是个套房。
想了想,我走过去,推开了门。
瞬间睁大了眼。
眼前,悬挂着一件胭脂色的战裙。
明亮的盔甲,细滑的绸纱质感,这间屋子荒芜许久,真想不到里面会有这么一件亮丽如新的战裙,我不由自主的走进去,将手轻轻摸过那纱质的纹理,赞叹着这战裙的美丽,同时心里也升起一丝疑惑。
这里,为何会有这样一件战裙?
又是何人穿过的?
指尖突然一痛。
我反射般缩回头,看着指尖上被战裙的盔甲刺破的一处,有浅浅的鲜血流出,不禁微微蹙了下眉。
这样一件尽显女子风情的漂亮战裙,居然也会伤人,就像隐藏在荆棘中的鲜花一样,看着美丽,却很危险。我觉得这屋子实在诡异,进到这里有种偷偷窥探了别人秘密的感觉,心里不太舒服,于是决定离开。
才刚走到门口,突然眼前一黑,有个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口,几乎将所有的光线都遮住了。
“你是谁?”
低沉的声音出口,铁钳一般的手也同时伸出,紧紧钳住我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