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了眨眼,直接向前走,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粗重的喘息声;我的唇角不由自主翘起来,猛地打个旋将身子转过去,果然看到那群狼已经围在我身后了;一双双碧绿的眼睛幽幽望着我,见我转身了便都停住了步子,发出低低的鸣叫,有几只已经凑过来,讨好地舔我的手。
我的眼睛笑得弯起来,抱起头狼身边那只幼狼,用手轻轻抚着它脖颈上的毛,“小白,我这阵子不在,你又长重了哦,再过一阵子,你就把十三给比下去啦。”幼狼自喉咙里呜呜叫着,冰凉的鼻头蹭着我的脸,似乎在回应我,我轻轻笑出声来,“好了,我今天有事,急着赶路,下次再和你玩——一定要给我保密哦,不许告诉你们主子!”
我把幼狼放到地上,向着远处那片树林走去。
燕十三说过,这王府建在山上,树林那里留了个出口;燕无双不放我走,我就从树林里抄小路下山,我已回过几次杨柳坞,大致了解了山路的情形,便是山路难走,我走得慢些,有个一两天总能回去了。
我对韩彻的思念一刻也压抑不了了,便是爬着,我也要去见他。
我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觉得衣服被什么拉住了,回头一看,却是那只头狼用嘴咬住了我的衣角,绿盈盈的眼睛望着我,不让我走。
我挑了下眉,以为它们是舍不得我,于是蹲下身子拍了拍它的头,“我也很想多陪你们一会儿,但今天真的有事,要马上走,如果被那个人发现就走不了了,你们都乖一些,等我回来带好吃的给你们……”
站起身,我又迈步要走,衣服再度被从后面拉住。
我这回真的有些恼了,主要是担心耽搁久了被燕无双发现就走不成了,于是我抽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割下那角衣襟,摆脱了头狼,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
那些狼和我混得熟了,也知道我的脾气,见我这样便不再拦我,只是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后,便和尾巴一样,我快它们也快,我放下慢脚步它们便也缓下来,总之是甩不脱。
都已经快到树林的边缘了,那群狼还是不紧不慢地跟着我,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有些无奈,只得回身和它们商量,“拜托,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你们是狼,都跟着我下了山,还不把人吓死?你们还是别……”
我正说着话,却突然感觉到身后的异样。
我觉得不对劲,猛地回身,却见不知何时,我身后出来几个手持钢刀的黑衣蒙面人站在面前,正在一步步向我靠近!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看这些人的样子,他们虽然蒙着面,但都目露凶光,手里的钢刀发出森森寒光,明显是敌非友。
我的心里砰砰跳,脑子里突然闪过“流寇”这个词,禁不住浑身一颤。
见那些人步步进逼,若不是顾忌着我身旁有狼早就冲过来了。群狼自那些人出现起便自动围在了我身边,像是一群忠诚的卫兵,保护着我。但我清楚,若是武功高手,纵有这些狼也阻挡不了他们,于是我边向后退边想办法要逃开,故意说话分散他们注意,“你们……不要乱来,这里是镇南王府,惹出乱子你们都没好处……你们要钱吗?要多少,可以商量……”
一阵阴森的怪笑打断了我的话,却是为首那个人发出来的,他的声音阴恻恻的,像是从地底发出来的,“咱们只要命,不要钱!”
话未落,脚已腾空,飞身向我扑了过来!
我心里一惊,忙抽身躲闪,却因动作太急脚下不知踩了什么,一下子扭到了,钻心的疼。我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脚疼得动不了时,却见那个黑影越来越近,他手中的刀寒光闪闪……
另一团灰色的影子在刀落下的瞬间挡在我身前,我听到粗重的喘息声,有温热的液体溅到我脸上。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把手举到眼前时,是鲜艳的红色!
那只头狼腹部插着钢刀,重重地摔在地上,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扎到了一样痛,“——不!”
伴随着我那一声的,是几声惨呼。那几个蒙面人手里的刀子突然都断掉了,刀尖全都扎进他们自己的胸腹,燕无双周身戾气,修罗一样站在他们面前,他的眼中充斥着痛苦和愤怒,眸子已转为狠绝的深绿色,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那几个人就像是被鬼怪附了体一般,发出的嚎叫异常痛苦。
我顾不得去思索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管燕无双现在的样子有多么怕人,哭着去拉他,“燕无双,你快救救它……”
头狼安静地躺在草地上,腹部仍插着那柄刀,血已有些干涸。它的眼睛半睁着,却是永远也合不上了,因为在落地的一刻它便已断了气。
燕无双蹲下了身子,目光中是痛苦又悲伤的神色,他伸手缓缓地抚上头狼的脸,为它合上眼睛。
我的视野里早就模糊一片,哽咽地几乎说不出完整地句子,“你,救它……”
救它……
燕无双低低地说,“我救不了。”
“……我可以治病,却不能救命。生死有命,这是它的命,我无能为力。”
我泪落如雨,心里既悔恨又难过,像是被什么狠狠咬着一样疼。
若是我听燕无双的,乖乖待在王府里就好了;若是我不那么想韩彻就好了;若是我,刚才机灵些,把那群强盗引开就好了。若是我……
所有的悔恨所有的痛,只能化做无用的泪水,汹涌的流出。燕无双并没有怪我,我却不能原谅自己。
是狼伤人,还是人伤狼?
我脑子里浮现出这句话,第一次的,开始迷惑了。
37梦里梦外
马车晃晃悠悠的,我一个人坐在车上,手里握着那只泥塑的狼偶,有点出神。
那只头狼最终被葬在狼苑深处的树林里,入土那天,燕无双怕我太难过,没让我去。燕十三事后拿个小小的锦袋给我,里面装的是头狼的一缕皮毛,被我郑重地收好了。至于那几个流寇,燕无双当时并没有下死手,而是让人绑回去审问,但可惜的是,他们于当夜都暴毙了,后来才发现原来他们嘴里早藏了致命的毒药,随时准备就死的。
于是这些人的身份就成了谜,他们究竟是流寇还是有人指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狼苑,目的又是什么,暂时就查不出线索。
我总觉得那头狼的死是我造成的,因此心里自责,郁郁寡欢,总也打不起精神。燕十三急坏了,好像自从上次那场大病之后,他就对我的体质没了信心,动不动就说“你们凡人”如何如何;这些天见我连饭都不怎么吃了,他担心得要命,生怕我这个“凡人”撑不住再病了,于是变着法的讨我开心,又去燕无双那里不知说了什么,居然说动了燕无说,终于同意放我出门见韩彻了。
我扯了下唇角,觉得可笑却笑不出来:绕了这么大个圈子,终究还是这个结果,早知这样,我当初何必那么着急。
车停下来,我的心也跟着停跳了一下,挑开车帘,我看到外面熟悉的房舍,很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韩彻静静地躺在床上,神色平静,便像睡过去一般。我默默地站在床前,无声地握住他的手。
“韩公子吃了镇南王送来的药,已经好得多了,这几日还知道叫人了,大夫说这是神智要恢复的兆头,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清醒了……”
听了杨婶的话,我心里说不上是喜是悲,一抬眼,看到韩彻床头那柄血玉的如意,正是之前福王所赠,回京后我过不来,便让人捎回来的,我看着那如意有点出神:江南之行就像是一场梦,陪我做梦的却是燕无双,当初许给我的那个人,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也许永远都醒不过来……
“青……青……”
太久没有听到韩彻的声音了,我竟想他到这种程度,白天里也会听到他在叫我,也许燕十三说对了,我这个“凡人”真的是病了。
“青青……”
我正摆弄那柄如意的手停住了,片刻后,有些迟疑地扭过头,看到韩彻睁着眼睛,目光是我熟悉的清澈明亮,他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十分清晰,他在叫我,“青青……”
我张了张嘴,简直发不出声来,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一眨也不敢眨,生怕我是在做梦。
“青青……”
又是一声,比之前更清楚了,声音也大了些,韩彻露在外面的手指动了动,碰到了我的指尖。
是暖的。
像是被什么击中,脑子里一直绷着的弦突然断了,我觉得一股强烈的情绪迅速地充满在身体里,冲撞着要出来,我的声音发抖,
“彻!……”
韩彻,居然醒了!
我的泪一下子落下来。紧紧握着韩彻的手,若不是怕他刚醒来承受不住,我可能会扑到他怀里。
杨婶听到声音进来,见到这场景,也十分吃惊,继而面带喜色,说话都不利落了,“哎呀,终于醒了!我这就去叫大夫来……”
大夫转过身,脸上的神色比之前的每次都轻松,“韩公子已是大好了,只是目前身子还虚弱,吃些药用心调理着,过一阵子就无碍了。”
我在这期间一直拉着韩彻的手,便是大夫在时也没舍得松开,视线更是与韩彻一直胶缠着,片刻不离。听大夫这么说,我的心一松,泪又止不住掉了下来。
“青青……”
韩彻低低地叫我,手微微抬起来,“别哭……”
我忙接住他的手,放在我面颊上,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含泪做出个笑脸给他。
“彻,我们……”
“小青姑娘,该回去了。”
我正要说的话被个刻板的声音打断了,我心里一沉,回头见到王府里的卫兵站在身后。
“青青,你要回哪儿?”
韩彻的声音里带着疑惑,他不解地看着我,“这不是你的家吗?”
我张了张嘴,不知要怎么和韩彻解释——自他醒过来我只顾着高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昏迷的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别的都好说,但是我现在在燕无双府里的事,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
我暗暗咬了咬牙,冲韩彻勉强笑笑,“彻,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下。”
回头用眼神示意那卫兵随着我一起去了外屋。
待关好门,确定韩彻不会听到后,我压低了声音对那卫兵说,“你回去对你家主子说,我夫婿醒了,现在需要人照顾,这几日我不回去了。”
那卫兵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正要开口,却被我打断,“我说不回去就必定不会回去,若是你们强逼着我,真出了事情你们也担待不起。”想了想,我自腕间退下那只镯子递过去,“把这个交给你们主子,跟他说我一定会回去把这个再要回来的。”
这镯子我宝贝的很,从不离身,拿这个做信物,燕无双总也该放心了。
他要是再逼我……那我也不客气了,必定当着众人说破他是雪狼的事,反正大家都别想好过就是了。
又回到里屋,韩彻似是睡着了,微阖着眼睛,清隽的面庞笼在窗格投下的影子里,有几分暗淡。
我伸手要为他拉好被子,刚碰到他的身子,韩彻的眼睛猛地睁开了,我被唬了一跳,差点叫出来,他定定看着我,“青青,刚才那个人是谁?”
我定了定神,勉强笑道,“不过是之前认识的一位官爷,在你病的这阵子帮我在城里的大户人家谋了个差事,赚点钱补贴家用,我这次回来没想到你能醒,只是临时请的假,是以他叫我回去……”
“我病了很久吗?”
“有一阵子了。”
“……委屈你了。青青,等我过几日能走动了,就去找些朋友帮忙,你把那个差事辞了吧。”
“……嗯。”
韩彻的语气不徐不急,声音也像旧日时一般,温温和和的;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对不起他,与燕无双的事虽然自觉问心无愧,但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于是我垂下眼睛,避开了他的视线。
韩彻低低叹了一声,“青青,我真没用。”
我心里一颤,抬眼时,却见韩彻眼里,透出深深的无奈和挫败的神色,“……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必定吃了不少苦,做了许多平日不愿也不屑去做的事,是我保护不了你,才让你一个女人抛头露面,我……”
我再也听不下那些诛心的话,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彻,别再说了!我做什么都是自己愿意的,没人逼我,更不是你的错!我明日就辞了那差事,我们以后……好好的,等你全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嗯,青青,等我好了,我们去江南。”
听到那两个字,我的身子不由自主颤了一下。江南仍然是我的梦,只是这个梦,现在好像变得更远了内容也不一样了……
韩彻却似没有察觉,手臂一伸,将我揽到怀里,“青青,你不知道,我病的这段日子就像是做了场梦,梦里有我一直向往的生活,但是却没有我想要的人。所以这场梦再美,我终究是醒了,因为没有你,再美的梦也是寂寞。”
韩彻的吻落下来,比雪还要轻,我的心被那吻弄得又疼又甜,终于相信这个人是真的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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