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点点头,笑道:“是啊,这事儿我也听丫头提过。”
“既然他们不行,就恭亲王家的卓泰。”康熙道。
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闺女儿最好嫁到他爱新觉罗家。开始是因为端敏、太皇太后、皇太后三人的关系令康熙很关照萨楚日勒,可时日久了,竟相处得比自家女儿甚至儿子还亲,这是他从不曾预料的。
萨楚日勒不禁乐了,她挽住康熙的胳膊撒娇:“那克出,您还当真啊,我刚十五,至少要等我十八岁回蒙古再提。”
太后笑道:“只怕那时你在蒙古找个小伙子成亲,就永远不回来了。”
“郭罗妈妈说的什么话,我怎么舍得永远不回来?”萨楚日勒忽而认真道:“生恩重,养恩同样重。”
闻此,康熙和太后欣慰而笑,其他人更像是稍微放下悬着的心。
“苏勒,你可知道朕为何不封你为公主?”康熙感慨地问。
萨楚日勒乖乖回答:“两个原因,一是想让我嫁给爱新觉罗家的阿哥,二是不想让我嫁到蒙古成为权力的牺牲品。”
“苏勒,不可胡言。”太后道。
权力的牺牲品,公主下嫁蒙古,本就是权力的牺牲品,皇宫任谁都明白,不过没有人敢说,这是要杀头的罪,可萨楚日勒不仅很轻松说了,而且当着康熙的面说。
众人跪下替她请罪,她也被拽着跪下,康熙看着萨楚日勒,不发一语神色莫辨,连太后都为之担忧。
良久,他命众人起身,搂住萨楚日勒,道:“孩子,你并非你额娘,不应该如此和朕说话。”
“难道说实话有错吗?姐姐们包括长公主们就是权力的牺牲品,连额娘亦是,不过额娘幸运,碰上了额祈葛。”萨楚日勒头埋在康熙怀里,其实每次嫁公主,众人都是表面高高兴兴,实际上谁人不知里面的凄凉,萨楚日勒如何能不替她们伤心?从端静公主思妶那儿便能看得出。
康熙叹气:“朕。。。。。。何尝忍心。”
萨楚日勒道:“那克出,我说的话没有剜您伤疤的意思,而是要告诉您,这不是忌讳的词,不是斥责您的词。与蒙古和亲,增进两边情谊,完全是为江山社稷着想,您不自私,您为了少打仗伤民,为天下百姓舍弃自己的女儿姐妹,是真正的好皇帝。至于公主们,她们痛,您却要看着她们一个个远嫁,骨肉至亲,只会更痛,您是个好父亲好兄弟,错只错在,生于帝王家。”
萨楚日勒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是啊,生在帝王家,所以才有姐姐们的远嫁,所以才有与亲生父母分离之苦,所以才要看着哥哥弟弟们骨肉相残,所以除了尽量多把他们聚在一起联络感情,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康熙被深深触动,曾几何时,也有一个女子对他说过类似的话,那是在她出嫁前说的话,他永生难忘那时阳光下生出的遍体寒意。如今劝他的人,是她的女儿。康熙把萨楚日勒圈得更紧,他知道萨楚日勒懂事,哪曾知她竟然懂这么多事,几十年来,看着姐姐出嫁,看着女儿出嫁,他心下内疚难以言表,却要一个人默默承担,因为那个女子也被他嫁去了蒙古。
太后不禁娟然泪下,想着自己也是被额祈葛嫁到皇家的苦命女子,还有自己的姐妹,幸好,幸好都过去了,端敏过得很好,她和妹妹很好,姐姐在天之灵会安息了。
她用帕子擦擦泪水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在说萨楚日勒,在说康熙,亦在说端敏。
康熙放开萨楚日勒道:“你呀,猜对一半,朕不封你为公主就一个原因。”
萨楚日勒没想到康熙会迅速转移话题,难怪,此刻儿子女儿连母亲都聚在一室,他肯定不能失态。随着问道:“是何原因?”
“想让你开心,让你自己选择未来的路,包括婚事,不受任何约束。”康熙笑着,继续道:“最初,此缘由是为你额娘,在许久之前,此缘由已经是单纯的为你了。”
萨楚日勒眼泪终于忍不住再次流出来,随便抓起旁边一人的袖子连鼻涕一起擦。而这袖子惨遭迫害的人就是胤礽,他无奈地看着萨楚日勒道:“新衣服啊。”
萨楚日勒哪里理他,赶紧跳起来大声道:“谢那克出隆恩。”
☆、送汤
三十八年,萨楚日勒终于能跟着康熙南巡,康熙第一次南巡她还没出生,第二次太小,如今能够去江南总算实现了梦想。她一直都很向往江南水乡,期待美食、美景、美女。不过她知道康熙南巡并非出来玩,比如此次,便是来察看河道,察吏安民。
二月初三启行,萨楚日勒本不应该跟随,康熙见她极度向往,就开天大恩典,准她同行,但是路上她只能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虽说如此,同行都知道萨楚日勒格格的身份,怎敢拿她作宫女待遇?可萨楚日勒自己识趣,康熙既然能够带她出来,她就要守本分,做宫女的事情。
在大通桥乘舟南下,十二日,康熙帝御洲泊桑园。康熙勤政,一到地点便开始操劳地方事,两个多月天天如此,众皇子也随康熙一起。见他们忙忙碌碌,皇太后心疼不已,萨楚日勒哪还有起初游玩之心,只盼他们早日办妥事情。
萨楚日勒从小便是手脚不协调,她读万卷书,可以用脑子解决很多问题,动手去实践却很含糊。以至于每日晚上众人回来时,她想炖些补品或熬点安神汤都不会,只能每晚去外面的摊位上买。
“请问官大哥,八阿哥可在?”萨楚日勒问门口的地方兵。
地方兵知道她是太后身边的宫女,每晚都给各个阿哥送汤,所以他们经常私下议论,太后身边多的是宫女,不可能次次仅派她一人分别给各皇子送汤,小宫女肯定是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才会每个阿哥都不放过。故而她虽然谦和有礼,众人却对她毫无好感。
一人刚想冷声冷气答话,胤禩身边的太监正巧回来,立刻笑脸迎上去,很机警道:“八爷去了十四爷那边。”
萨楚日勒行了一礼,道:“多谢公公。”
那太监哪敢受礼,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
到了胤祯的屋子,萨楚日勒同样先问主人何在,此处侍卫听胤祯吩咐过,只要这个小宫女来就放行,因此她很方便的进去了。胤禩和胤祯在谈事情,见萨楚日勒端着食盒来,皆是心暖。
“今天真早。”胤祯赶紧跑过去将食盒端过。
萨楚日勒恭恭敬敬道:“回十四爷的话,奴才从来都按照年龄来排序送汤,今天八爷在您这儿,奴才则先来此。”
胤禩不觉皱起眉头:“说过多少遍了,现在没外人,称呼应改。”
“就是就是。”胤祯端起一碗汤就要喝。
萨楚日勒急忙拦下,道:“是八爷的,您的汤在这里。”
胤禩看她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儿,反而将汤分个仔细,不禁摇头,这丫头做事向来如此有条有序,答应后,无论有无人看管,定会遵守承诺。
胤祯干脆不管她的称呼,反正说也不听,还不如随她,到时回宫,一切自会全反。但见她不让自己喝胤禩的汤,疑惑道:“有何不同?”
萨楚日勒被问到了,于是低下头,不作回应。胤祯爱玩,故意表现出认为胤禩的汤比他的好,一把抢过刚被她抢回去的汤碗,未等萨楚日勒反应,就咕咚咕咚喝下肚。
萨楚日勒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喝汤,实在不想笑,实在忍不住,憋得紧闭着嘴,表情有些抽搐,若她此刻是勒表姐的身份,定会大笑出声。
“这是什么汤?你每天就给八哥喝这个?八哥你喝得下去?”胤祯马上拿茶壶直接往嘴里灌茶,最后一句是问胤禩的。
胤禩很奇怪地看向萨楚日勒,他每日喝得汤味道很好,虽然有些淡淡的苦味儿,但正合他的心意。胤祯即使不喜欢苦,也不至于这样啊。
萨楚日勒努力止住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严肃认真,回道:“十四爷,都说这汤是给八爷喝的,您非要喝,奴才无能为力。”
“又凉又苦。”胤祯表情依然很难看。
胤禩闻言,知道问题所在了,此汤若是热喝,则淡淡的苦香,若是凉喝,苦味将会变得浓郁。萨楚日勒先去他房间找他,后回自己房拿胤祯的汤,这样一来一回,汤已经变凉,原来,这苦汤竟是为他而备。忍不住感慨,果然,这丫头时刻给你下套啊。
萨楚日勒见胤禩看穿她的心思,立刻解释给胤祯听,免得被胤禩一两句话带过,被人‘敌视’。胤祯听后,除了后悔就是后悔,他没事瞎玩,玩出火来还要自己受罪,白白冤枉了对他好的勒表姐。可是胤祯,你真的认为萨楚日勒对你好?
“勒表姐,你真落忍让八哥喝这个?”问完觉得冤枉萨楚日勒,赶紧赔笑道:“但是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萨楚日勒笑道:“十四爷的话,奴才受不起。”
胤祯瞧她没生气,便跟着取笑胤禩:“八哥,谁让你不老老实实在你屋里等着勒表姐的美味汤羹,勒表姐不高兴了,给你喝苦汤你也甭埋怨。”
胤禩满脸温和地看着胤祯和萨楚日勒,故意叹道:“似乎喝苦汤的另有其人。”
萨楚日勒扑哧笑了,将食盒最底层的纸包拿出来,竟是一小包冰糖。原来,萨楚日勒根本就没打算让他喝苦汤,不过游戏而已,怪就怪在胤祯心急抢汤,并一口气喝下,让事情没转圜,两兄弟几乎同时叹气。
从胤祯处回来,就去最后一处——胤祥房间。胤祥和胤祯是非常得康熙宠爱的两位阿哥,此次南巡,康熙带他二人来,就是想让他们见世面,明真理。
若说胤祯很乖的等萨楚日勒送暖汤,那胤祥相对于‘乖’字来说,就要用细心形容,他每天这时都会脱下便装,只穿中衣等着萨楚日勒。目的是让她看见他已经准备安歇,间接告诉她不必为他操心。萨楚日勒在有些时候,心更细,怎会看不出他的意图,不过没有揭穿,各自为彼此掩饰,为彼此付出罢了。
“十三爷吉祥。”萨楚日勒进屋第一句话就是如此。
一个多月来,胤祥听着‘十三爷’前‘十三爷’后的,总是觉得别扭,但萨楚日勒重诺的程度令康熙都后悔当初不应该让她扮成宫女,何况胤祥呢?只能尽量适应了。
胤祥问道:“勒表姐今日怎么来晚了?”
“请十三爷海涵,奴才刚刚发生了件趣事,故此来晚。”萨楚日勒把食盒里的汤水端到他面前,问道:“十三爷可有兴趣一听?”
胤祥自然有兴趣,他端过汤碗,道:“勒表姐别卖关子,快讲吧。”
“奴才要讲的趣事儿叫‘汤凉了’,所以,十三爷您要先喝汤,莫待‘汤凉了’讲完,汤凉了。”萨楚日勒像说绕口令般。
胤祥听话的用汤勺慢慢喝,喝时看见萨楚日勒在偷笑,于是更感兴趣,干脆放下勺子,端起碗一口气喝完。
萨楚日勒见他和胤祯一样,而两人的表情则大相庭径,更想发笑,禁不住胤祥的催促,她将方才之事从头讲到尾。然而很奇怪,胤祥仅是敷衍式的一笑了之,就催促她快些回去。此事真的如此没有笑点吗?她更加疑惑。
“十三爷,奴才说的事情不好笑?”萨楚日勒问。
胤祥一心想把她打发走,很随意道:“好笑好笑。”
“十三爷如果想赶奴才大可直说,何必这般应付。”萨楚日勒有些没好气,胤祥若有不便,可以直接相告,这明显是对她的不尊重。
胤祥怕萨楚日勒真生气,急忙想要解释,然而越解释越有欲盖弥彰的嫌疑,最后,不再说话,一把抱住萨楚日勒,很紧的抱着她。
萨楚日勒傻了,轻声道:“十三爷,您。。。。。。您没事吧?”
“没事。”简短的两个字,竟和胤禛有些相似。
萨楚日勒更担心了:“十三爷,你怎么了?”
先是无言,静默一会儿,胤祥松开萨楚日勒:“勒表姐,你晚上天天给我们送汤,很累,以后让别人来做吧。”
原来是关心她,萨楚日勒内心感动,笑了笑道:“十三爷别担心,奴才白天整天无所事事,难得晚上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可是。。。。。。”胤祥犹豫着,还是决定说出来:“可是你晚上一个姑娘家去大街上买汤,很危险。”
萨楚日勒一惊,他竟知道她是去街上买汤回来热给他们喝!她不会熬汤,人所共知,她以为众人都会认为是其他宫女帮忙熬的,她只管送,原来胤祥早发现了事实。
“谢谢你没有说给其他人听。”萨楚日勒知道,如果他说给别人听,那么他们绝不会再让她晚上去大街。忽然觉得有异,她问:“十三爷,您不会每晚都跟着奴才吧?”
胤祥就知瞒不过她,老实地点头:“前阵子有一次我去皇阿玛那里,正好碰见你晚上偷偷出去,便跟随知道始末,后来一到时间,我就找借口向皇阿玛请退。。。。。。”声音越发小,直到说不下去。
萨楚日勒泄气地垂头:“皇上准您一次两次,不可能次次都准,这么说,皇上知道了?”
胤祥点点头,解释:“不过皇阿玛答应我不会宣扬,连皇玛嬷也不知道。”
“每次奴才出去都很平安,本来以为是治安好,现在看来应该是你们暗中保护了。”萨楚日勒叹气。
胤祥道:“皇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