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虽走窗会快捷许多,但万一屋内有贼人埋伏,那么自窗子跳入的瞬间,就会将前心大穴皆暴/露人前,到时再想反击简直难上加难。
不知何时我居然学会了凡事留个心眼,先做最坏的打算。想来从前那个三界第一懒鬼吃货钱招招早已蜕变,也不知如今这般是喜是忧?
慕蔚风的房门虚掩着,屋内鸦雀无声。我立在房门口好久,也不知致远小道是否还等在屋内,等了这般久,他又是否会心焦。
但我忘了,这三界本就有一种人,无论等多久都不会心焦。
死人。
伸手推开房门,我就一眼瞧见冰冷地面上躺着的人。那人一把单薄身子骨,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他发髻挽起梳得一丝不苟,很像他这个人,规规矩矩,宁可等在屋里也不愿走窗。
致远小道?!
头嗡的一声,我说不上自己此刻是何心情。我是答应了下山帮他的,也是我将他自西海带回栖霞派的,更是我将他独自一个丢在这里的。我明知他手无缚鸡之力,明知他是唐僧肉,还不顾他安危!钱招招啊钱招招,如今你害死一条人命,你可开心了?这就是你想要的,想看到的?
原地傻兮兮杵着,我直觉头晕目眩。强自镇定,我将目光再投向趴伏着的致远小道。
却见他身子底下并无血迹,身上也无匕//首法器之流。倒也是,就他那身子骨,别说恶蛟,随便一个小妖精打个喷嚏都可以将他震死了!
我深吸口气,一步步蹭过去,心中脑海一堆念头想法闪过,最终抓不住什么,只是一个劲想着,不知该如何与阿蒲交待。
哎,那可怜的龙女,一路保护致远小道,却被我一个不留心,将她心上人弄死了。啧啧,我这个笨蛋!
脑子里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挪到致远小道身旁。我歪脖子瞧了瞧,他一动不动,也不知死了多久,想来尸/体早已冰冷了吧?!
慢慢蹲下/身子,我终是伸手去触他背脊,却并无想象中的冰凉冷硬。心中狐疑,再加大力气将他翻过身来。
他面容祥和,想来死的时候未曾遭受痛苦。唉,总算令我心里好受点。
但那张祥和面容上,怎么眼皮似乎在动?
呃?有死人眼皮会动的么?!
我脑袋里又嗡一声。心道幸亏我心肺功能强大,否则这一会嗡一声一会吓一跳,就算没被恶蛟打死早晚也被吓死。
而手伸到他鼻子底探,我一口气真就当场没提上来。
这个死人居!然!有!呼!吸!!
也怪我先入为主,只想着恶蛟一定会害人,所以莆一见到趴伏在地的致远小道,就以为他已经惨招毒手。可也不能怪我啊,天下间哪有人趴地上睡着了的?!
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若不是我钱招招一向善类,真想一巴掌当场拍死这个不靠谱的小道士。于是只咬牙努力深呼吸几回,终于压下那熊熊腾起的火。
呲牙在脸面上摆个笑,我推他。
他嘴里哼哼唧唧的,继续睡。这简直就是睡死过去的样儿么!
偷偷掐他臂弯里的嫩肉。果然睡死的家伙就醒转。他睁眼见是我,一脸傻笑地说:“啊,原来是钱道友,你回来了。”
“哼哼,是啊。难道不回来还留在那。”
“钱道友似乎面色不好啊,事情不顺利么?”
“很顺利,简直顺利极了。”
“那钱道友为何拉这么长的脸啊?!”
“致远小道,你不会告诉我你趴地上是睡着了吧?!”
他闻言就搔头,万分自然的回我:“是啊是啊,我是睡着了。”
“睡着了?!那有床,那儿有椅子,你干嘛睡地上?还趴着?挺/尸啊!想吓死人是吧?!”
“不是不是,钱道友误会了。致远只是生怕弄乱了证/据,钱道友回来不好继续破/案。”
“呵呵……那你趴着为嘛?难道地上也有证/据?”
致远小道自地上起身,抻了抻衣衫角儿,搔头继续傻笑:“不瞒钱道友说,致远的师父说过致远体质特殊,所以每次入睡必须趴伏着,不可仰面朝天。”
呃,我欲哭无泪……
白担惊受怕了一场,幸好致远小道只是令我虚惊,于是也不好再气,否则又怎样?难不成真希望他有事?
而忆起载浮的话来,我便一刻都待不住。载浮似乎知道很多,偏那厮的性格我深知,不想说的时候,真是铁嘴,无论谁也撬不开。
幸好他给了我提示,所以这西海看来还必须再去一趟。
慕蔚风下山去了,栖霞派一团混乱,闫似锦被老爷子捆着扣留在刘村。事情好像千丝万缕的捋顺不清,钱招招也算虚活百十岁,就从没如此心乱过。
当初虎妖即便那般闹腾,我又被冤枉,但毕竟闫似锦在身旁,我还不至于这么毫无头绪,不知前路何方。
如今一个闫似锦就令我牵肠挂肚,偏越急越走冤枉路!也不知这再探西海又要耽误多久!
刘村的干旱刻不容缓,闫似锦更是多留在老爷子那一刻,我心就不得放下一刻。
致远小道当然不能留在慕蔚风房里了,托付给载浮也不妥当。那厮一向不靠谱,如今更没时间管他。
所以我只好再带着致远小道一同脚踏祥云赶赴西海。
二探西海,却不知是吉是凶。
闲话少叙,很快我与致远小道就又见到那片蔚蓝。降下祥云我与致远小道立在岸上,遥看水天一色,格外壮观。
此时无风,海水一片平静,若你以为这便是海的全貌便大错特错了。未曾见过她怒吼翻腾,又怎敢妄断她性情呢!
这回子没有虾兵蟹将领路。我与致远小道在岸边等了许久,并冲着海水大声唤了许多次,海水只是平静无波,似乎已沉睡而去。
没有浪头没有引路人,不知会不会也没有水晶宫,没有哭哭啼啼的龙母?!
我眼皮子狂跳,心焦躁得要命。也就再等不得,只分水带着致远小道一路往深/处行。
凭着记忆我们很快就走到水路尽头,而头顶的水墙也渐渐合拢,将我们与世界隔绝。
眼前奇观美景逐渐多起来,不时有一人多高的大龟自我们身边缓慢爬过,更是有生着人面鱼尾的大姑娘婀娜多姿舞蹈着。
我与致远小道并不敢停。又继续走,就见面前那座金碧辉煌宫殿。
乍见到那宫殿,我差点没哭出声来。这一路走来我紧闭着口无心说话,实在是怕上次所见皆乃幻境。自打那恶蛟与慕蔚风斗法幻境后,我隐隐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世界观,碎裂成一片片,一时对身边或者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开始质疑。
如今就觉得那俩分水兽好可爱啊!那守门兵将好帅啊!简直就是我毕生所见最帅最可爱的啦。
整理下袍袖,我礼貌朝其中一守门兵将打揖,想了想,就学着从前慕蔚风的样儿口称无量天尊,并道:“在下栖霞派钱招招,今日特来求见西海龙主。”
那守门兵将拉长着一张脸,不过他既然是真的,脸再长我都不计较了。而长脸兵将就斜眼瞧我,半响方开腔。
却是捏着鼻子说话一般,尖细刺耳音,简直与他威武面貌极其不符!
“原来是上仙,龙主已恭候多时了。”
他言罢我就见他身后朱漆大门开了。而他一闪身当先进门,走了几步又回首,“还请上仙随我来。”
我立在原地,心底突地有了奇怪感觉,这场景似乎何时见过?!
细想来就觉得浑身汗毛竖起,这不正是上回子来西海时场景?只不过引路人换了而已。
“钱道友?”
原来是致远小道唤我,我这才回魂。
强压下紧张情绪,我悄声问致远小道:“你觉不觉得——奇怪?”
致远已前行数步,就身子一滞,用一种奇怪眼神瞧我。
我被他盯得发毛,摸摸头又蹭蹭肩。他就嘿嘿一笑,一脸天真地说:“如果这次来,咱们就再也回不去了,钱道友你怕不怕?”
“呃?!”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
致远小道一张脸笑得阳光灿烂。言罢便丢下我,直追引路的兵去了。徒留我风中凌乱,许久也想不通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地就心底又起莫名念头——这位看似最简单最傻乎乎的小道,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一路无话。
很快我们就穿长廊过假山,又走几道门,终到正殿。
到了正殿门前,我终于忍不住,悄悄拉那引路兵衣衫角。他回头瞧我,我忙不迭往他手心里塞几枚金豆子,口中低低道:“却还望小兄弟带我像龙母问个好。”
本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位爷正美着。谁知听闻我的话手就一抖,金豆子他忙塞回我手,一脸惊慌地说:“上神你开什么玩笑!小的不禁吓!”
言罢竟拔腿就跑,已撩杆子好远,方停步,狂喘着一比划我面前紧闭殿门,示意我进去。
我随意将金豆子塞给致远小道,翘着脚瞧引路兵奔走方向,还要问何,他却头也不回的没了影儿。
☆、第十四章
我整理下心情,深呼吸又深呼吸。并郑重理理衣衫角;掸掸裤管上沾染的尘土。致远小道早已迫不及待去叩门。
“笃笃笃。”
门响三声;也未听到里间有人应门;更是无人来开。而那紧闭殿门就“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了。
致远小道回首瞧我,搔搔头,问我:“钱道友;你说那位官爷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西海龙宫不准收贿/赂?被抓住要剥/皮抽/筋?”
“呃?!”我瞪大眼,一头雾水瞧他。
他就一本正经回我:“要不然,他怎么会被钱道友的金豆子吓得落荒而逃。”
我欲哭无泪。
指指那早已开了条缝儿的殿门;我叹气, “你不是很急?怎么现在又不急?看来你也没有多关心阿蒲啊。”
“钱道友还不是一样;难道关心一定要挂嘴边吗。”致远小道认真回我,略顿顿,又道:“其实钱道友,我悄悄告诉你个秘密啊,我总觉得阿蒲没那么容易死。嘿嘿,不是有句话说,吉人自有天相么。你说这三界六道毕竟好人多吧,不会什么倒霉事都被她遇到的。”
唉,为何我遇到的每个人,都是奇葩!
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致远小道,我探头探脑朝内瞧,嘴里还不忘揶揄他:“是啊是啊,你早晚被你眼里的好人们分吃了,到时记得说谢谢啊。”
本想着致远啰嗦,不如我打头阵,可拿眼去瞧那门内景象,我又有点发怯。
门里黑漆漆一团,压根什么都看不清。
这哪是龙宫该有的样儿啊!就算上回来,与西海龙母私/会处也是布置简朴中透着雅致。怎的堂堂西海水晶宫正殿,居然弄得像鬼屋?
不管了不管了,就算鬼屋又怎样?我钱招招是谁?那可是三界第一大话王的徒弟,自然不该畏手畏脚。
头脑一热就要推门进去,却被扯住袍袖口。这真是,此时此境麻烦您有话说话,别抽冷子好么?会吓出病来的!
我僵硬着脖子回首,一瞬间脑中就闪现什么大头鬼无脸人之类的画面,待到看清扯住我袍袖的人后,真是气的肝疼。
致远小道,你你你,真是都把我气乐了。
却见他一副鬼头鬼脑架势,一手扯住我袍袖口,低低道:“钱道友,不瞒你说,我刚才想了一下,你说咱们有没有可能走错路?”
“呃?!”
对上这样奇葩,我真的失去语言功能了。
而他全然不在意我怎样回他,只自顾自说道:“那个什么吧。致远就是想,其实致远不是胆子小啊——”
“少罗嗦,说正题。”
“好,正题就是里面有鬼。”
“鬼我倒是不怕的,身为道家子弟哪能不会收鬼。”
“不是那个鬼,是那个鬼。”
“到底哪个鬼?!”
“哎呀,钱道友,直说了吧,我就觉得里面恐怕是刀山火海,说不准咱们一推门,直接就掉油锅里了。你说到时你连闫道友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也没给他交代个遗/言之类的,多遗憾。”
他无比羞涩一笑,又道:“更何况致远有私心啊!致远很想活着再见一次阿蒲,无论她是什么样子都好,致远就是很想念她啊。”
好吧,我被你打败了。单纯又大爱,啰嗦又谨慎的致远小道。
不由忆起那位玄妙观主,他的仙师。我就纳闷了,怎那样的人物会教出这种徒弟?!当然了,致远目前看来一术都无,想来朽木不可雕也。
虽然笑话致远小道啰嗦,但不得不承认,他那话似乎有某种神秘力量,竟令我真的感到胆怯。并生怕一推门自此便不能再见闫似锦。
看着眼前那条不宽不窄的门缝。正儿八经的准是过不去,恐怕要侧着身子才行。这样一来万一遇到突/发事/件的确很落下风。
几次伸脚又缩回来,我壮着胆子再往里抻头。却发现不止视线所及地儿皆乃漆黑色,似乎就连我看不到的地儿,也被这浓黑笼罩呢。
“钱道友,你看到什么了?让我看看。”致远小道挤挤攘攘过来。探头瞧了一会,就也缩回脖子:“哎呀,钱道友,里面怎么黑漆漆的?难道西海日子过得艰难,连油灯都点不起了?”
他这话说的就混扯了。别说西海压根就不会有那么廉价的油灯,就算有,人家海底也点不燃啊好不好?致远小道,麻烦你修行时顺便读读书,有点常识好不!
我二人便在门外徘徊,说来有趣,这实在像,你心心念念的想去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