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等到两人离开,男子仍端坐在桌前想着什么。许久,幽幽叹了口气:“若是真的……那便……倒也好了……”
☆、25试探
山周围的天气不因四时变化而有极大的不同。一年四季,都如同六月天般,说下变下。这一下,便是几天不停也是常有的事。更遑论雨季里头连着两三个月的阴雨连绵了。
没有人想到昨日的雨只是一个前奏。之后的雨水便像是不要钱似地一个劲儿地往下落。即使那“主仆”三人怀疑这府中有疑问却也不得不暂住下来。说来也是奇怪,三个陌生人就行河阳不声不响地住下了,这主人仍是没什么反应,照旧是好吃好喝地供着,不说话,也不曾露面。原想着这样大喇喇地住下就算主人不吭声,底下人也会有说闲话的,可留心地走遍角角落落,却发现没有哪个奴仆在空闲时会嗑叨这个。三人没有想到殊兰为免多事,暗中嘱咐过管事,只以为这府中主人当真身份有疑,戒心横生。想着“擒王”,却念着雨夜留宿的恩情,又因身在“虎穴”,三人倒也不敢轻举妄动罢了。看着下属心焦的模样,男人只一个劲儿地安抚,让他们自己小心些就是。
“这害人的心思固然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却是不可或缺。现在这种情形也只能小心为上了。”男人苦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浅浅啜了口,“再不济……还好东西都寄出去了……希望大人……唉……”
“大人……”一个仆从刚要说什么,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两个仆从迅速回神,一个快步跳到门后,一个立刻站到男人身后。男人也立刻将手放置在腰的右后方,全身肌肉紧绷:“谁?!”发音轻柔,可尾音极为短促,暗暗泄露了他的紧张心绪。
“奴婢是来送午膳的。”门外传来的是一直送饭的青儿的声音。
男人慢慢将右手从腰间放回桌上,放松了身形。又使了个眼色给站在门后的仆从示意他伸手拉门。仆从得令后缓缓点了下头,便伸手将门拉开,浅笑着接过食盘:“有劳青儿姐姐了。”
青儿通身靛蓝,整个人也是亭亭玉立。倒真真衬出了“青”字的韵味来。
见男子接过自己手中的食盘,青儿不由得抿嘴一笑,酒窝微陷,显出些许俏皮来:“你们真是客气,很不像那些个商人呢!”
“哦?哪里不像了?”男人看着仆从将食盘小心地放在桌上,敛眉轻声问道。
“嗯……”青儿微微歪过脑袋,“你们不像那些人,那些人,总是抬着脑袋眼珠子看天不看人。真是讨厌死了!”说着,还微微撇嘴。
男人微微一笑,抬手轻啜一口,没有说什么。
“何公子觉得青儿说得不对?”青儿见对方没有接口还以为自己之前的话冒犯了对方哪里,连连道:“这话也是青儿自己琢磨的,做不得数……”
“没有的事。”男人笑着摆摆手,“青儿姑娘聪慧得很。”
青儿没有辩驳,只又抿着嘴笑了笑。低头对着男人行了个礼便关门退下了。
等青儿离开后,原本装木头的两人连连开口:“大人,您看……”
“小心些吧,连个送饭的奴婢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此间主人会看不出来?”一个仰头,将杯中茶水喝尽。
“那……”
“不动手,自是有不动手的理由。”
“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另一个真真是急性子,一听这府中真有问题便是再也坐不住了,“这雨不停咱们就走不了,明知道对方很有可能知道我们的底细了我们还在这里待着……这算个什么事儿嘛!”
“凡事,小心些总是好的……小心驶得万年船……”男人缓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风光,“你看,这雨不已经差不多了吗?”
闻者抬头。只见窗外仍下着绵绵细雨,却是比之前的好多了。虽说路途会是泥泞难走了些,但终究是能前行了。
诺敏抬眼算算时间倒也差不多了,侧头看着又是将一天时光全耗在棋盘上的殊兰,眉尖微皱了一下,随即放开,弯下腰去,低声道:“格格,该用膳了。”
殊兰翻过一页棋谱,右手执着一枚曜石棋,轻轻敲击棋盘:“穆珂哪儿去了?大半天的也不见她的影子,就留你一人在身边伺候。”
“她去吩咐膳食去了。”诺敏面上一愣,随即笑道,“格格怎么想起问这个?莫不是诺敏伺候得不好?”
“这是哪儿的话呀。”殊兰被诺敏这话说得,登时弃了棋子抬头看她,“我有嫌弃你的时候吗?这上上下下的,哪个不说我身边的大丫头诺敏好的?我只是想着……穆珂调皮,可别一个念头的,就跑到雨院去看那几个人去了。”
诺敏本是笑着听殊兰说的,可等听到这儿时,那温婉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格格……”噗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身子抖抖,声音颤颤。殊兰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不是有把握的事情绝不瞎说。一旦说了,便意味着这件事情她是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了。不管是殊兰还是这身子的前主人小玉儿都最是忌讳周围人对自己阳奉阴违。诺敏见事情败露,便知不妙,再也不敢说什么,只垂着脑袋安静地跪在那里。
“姐姐!我和你说……”门还没被推开便听到穆珂的声音。诺敏的脸色一变,头低得更低了。
门一推开,穆珂便一蹦一跳地进来。一身蓼蓝,赫然是之前的那个“青儿”。穆珂微微扭头,还没等她看清房中情形,便听得殊兰娇喝:“还不给我跪下!”
“格,格格?!”穆珂抬头看是殊兰,顿觉大事不好,只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双腿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你们两个倒真是好得很啊……”殊兰扔了棋谱,扱了双妃色的软底鞋便走到了穆珂面前,似笑非笑,“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别院里头竟换了主子了!穆珂,这何公子长得如何?是不是俊俏得很?嗯?”
穆珂不敢抬头,只头贴着地面,整个身子伏在地上。能见到有限空间里全是殊兰那双软底缎鞋的鞋帮的下半处。对着勾着金边的鞋帮,穆珂连连顿首:“格格,今天的事全是穆珂一个人的主意,同诺敏姐姐无关!穆珂想着格格之前说的话,担心……格格,这和诺敏姐姐真没有关系,全是穆珂一个人想出来的!”
“格格,穆珂年幼,想不出什么周密的事情来。这事责任全在诺敏,还请格格看在穆珂年幼的份上绕过她这回吧。”
“你们两个倒是姐妹情深。”殊兰转身歪回榻上,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游走。伸手拿起案上的一支流云样式的发簪,轻轻把玩,言笑浅浅,“真是难得啊……既然这样,我便罚……”说着将簪子在两人之间点来点去,直把诺敏和穆珂两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就罚你们……全都给我站起来。”
诺敏和穆珂两人还等着殊兰的惩罚。此话一出,两人都不知道殊兰弄得是哪一出。面面相觑地瞧着对方,却下意识地服从殊兰发出的指令。忍着长时间跪在地上早就的酥麻不适,颤颤着站直了身子,齐声道:“格格……”
“噗嗤……”见两个丫头眼里深深的不解与恐惧,殊兰再也撑不住了,嘴一撇,强笑出声,“傻丫头,当真以为我会罚你们?瞧这一脸的小心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们怎么了呢!”说实话,她原本是气的。她气两人对自己的阳奉阴违,气两人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可天大的火气也在两人的一言一语中消散得干干净净。不为她们的姐妹情深,也为着她们对自己的一片赤诚忠心。
“格格?”
“你们呀……”殊兰将发钗放到一边,右手支在案上,撑着下颚抬眉看着自己的两个大丫头,“早和你们说过那三个人不简单怎么不学聪明点?还一个劲地往上冲!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十四贝勒府的?你们真是……”殊兰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门口的一个声音给打断了。
☆、26巧语
“福晋。”门口传来侍婢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仿佛融在了风里,随时要消逝了去。
“进来。”殊兰一愣,随即扬声让人进来,同时又用眼神示意诺敏和穆珂立刻站到自己两侧。
“福晋。”一进门,侍婢也不敢随意摆头,左右四顾。直直朝殊兰小步走来,离着还有三五步远的地方便止步行了礼。螓首低垂,举止大方,没有半点的轻浮造作之感。
“起来吧。”殊兰见侍婢如此行为,眼中划过一丝赞赏。也不为难她,轻声问:“有什么事?”
“回禀福晋,昨天来借宿的三人说急着赶路,想要立刻离开。”侍婢缓缓施礼,慢慢起身。一双眼睛仍是低垂着,保持在殊兰下巴以下,脖子以上的位置。入目可见的唯有那勾着边的绣花领口。
殊兰挑眉:“这事不用报给我,直接放他们走就是了。”说着,便摆摆手,想打发侍女退下。
侍婢见殊兰没听完便要打发自己走,急了,连忙再次开口。可即使是这样,说话仍是轻轻柔柔,不失半点礼数:“管事说,那商人多次提出来要当面致谢,态度很是坚决。管事拿不准主意,便差奴婢来禀告福晋,想着求福晋拿个主意。”
殊兰沉吟片刻,终是对婢女道:“我知道了。让他们在花厅里候着吧。”
“是。”侍婢得令,忙俯身行礼。
殊兰看着面前低眉顺目的女子,轻轻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回福晋的话,奴婢贱名乌尔顿。”侍婢刚想起身,可起到一半又被殊兰的问话弄得伏下了身子。虽不清楚福晋为何问自己这个问题,可仍是恭恭敬敬地回了话。
殊兰敛眉,轻轻挽起一边的唇角。抬手便将几上的流云样式的簪子递到乌尔顿的眼皮子底下。见乌尔顿低垂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惊愕,殊兰很是好心情地替她解释道:“赏你的,拿着吧。以后,就调到我身边做事吧。”
“是。”乌尔顿又是一个俯身礼。
“下去吧,我这儿没事了。”等乌尔顿礼毕,殊兰终于放了行,“记得吩咐下去,我一会儿过去,先好好招待三位客人。”
“是。奴婢告退。”乌尔顿微微挪着步子一点点往后退,直到快到门边才轻轻巧巧地转过身去推门离开。
殊兰看着她离开,没有说什么。房内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安静。静得让穆珂再也沉不住气地喊出了声:“格格!咱们明明知道那三个人很有可能是那儿派来的,怎么不想着法儿地把他们捉了,还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就算是担心院里人手不够,那他们想要离开放他们走就是了,何苦因为他们想见您一面,您就要出去见他们一面呢!这不是活活……嗯,羊,羊入虎口嘛!”
殊兰在穆珂说话的时候便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轻柔而细致地抚平身上各处的细小褶皱,又抬手将发鬓悄悄归拢一些。等穆珂说完,却也不急着解释,只慢慢走到梳妆台前一边静静审视着自己的妆容,一边打开胭脂水粉。这才缓缓道:“你当我想去见他们?你也知道‘羊入虎口’这词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说着,低头看看打开的粉红和橘黄两色胭脂膏,犹豫不决,“诺敏,你说我该用什么颜色?”
穆珂还要说什么,却被诺敏一下拉住。诺敏撇了穆珂,径自走到殊兰身侧。看着梳妆盒子右侧的小抽屉里码得整整齐齐地一众胭脂,微微一笑。伸手,熟门熟路地从里面取出一个刻着白牡丹花纹的小瓷盒:“格格今儿个的装束素雅了些,奴婢想,胭脂选艳些比较好。”说着,便将手中的小盒打开,里面盛放的是略显妖冶的桃红。
殊兰看着那颜色,面上微微迟疑了下,终是接了过来。又从梳妆盒子左侧的小小抽屉里取出一支玉簪,轻轻挑了些抹在掌心里化开,再轻抹了些上去。细瓷的白色便在一瞬有了些许桃花的艳泽。
“你只知道出去见他们一面,受他们当面道谢有可能是‘羊入虎口’,可你怎么就不知道你之前的这么一闹我如果不出去见一见那便是‘做贼心虚’了?”殊兰忙里偷闲地斜睨了穆珂一眼,“这时候倒知道为自家格格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穆珂张口欲言,可终是呐呐不能言语。只好垂着脑袋,待在一边。
“走吧。咱们便去会会这‘主仆’三人。”
“还请三位在花厅品茗,我家主子稍后就来。”管事挥手让侍婢们端上三杯明前的信阳毛尖。明前的信阳毛尖是选取春天刚刚冒出的嫩芽采制而成。清明前择下来的茶叶不仅嫩,喝来口中还会留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男人揭开茶盖瞅了眼杯中盛放的茶汤。但见汤色明亮,显是好物。这顶级的信阳毛尖,即使是他这样一个粗人也知道是个金贵的东西,可此间主人却能随手拿这东西来予客。其势,不可小觑啊。
男人也不再说什么,只低头轻轻啜了一口。随即微微阖眼,似正细细品味着入口的茶香。
一盏茶还没品完,门外便传来了婢女的问安声:“主子吉祥”。门,便被人由外向内地缓缓推开。男人便在这一瞬睁开眼。循声望去,眼底悄然划过一道暗光。
殊兰逶迤而来,没有丝毫犹疑地直直朝主位走去,敛衣坐下。侧过脸去,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