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凤竹。赫连澈木然转头,朝她询问:“这一次怎么是你自己,花雨楼怎么没有来?”
“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花雨楼了,他最经很忙。”凤竹冷冷清清地说着,很是安静出尘:“好在这一次你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我一个人就可以照顾得了了。”
“那么便谢谢你。”赫连澈笑得发自内心,这个女子,不管怎么说也像花雨楼那般守了她一年多了:“刚好我也在这里呆烦了,正准备出谷呢。”
凤竹如青山远水般的眉眼此刻正含着讶异:“出去?你一个人出去么?我记得一开始我们便提醒过你,这‘鬼寻’山谷不是说出就能出的去的。”
“那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赫连澈顽皮一笑,朝凤竹眨了个眼:“这三个月里趁着闲暇时间,我已经把这里摸清楚了,现在的阿澈,完全可以一个人走出去了。”
凤竹眉眼中含着微微的惊讶,身子竟是一怔:幸好她今天来了,不然,让赫连澈一个人走了!
“不愧是赫连澈。”凤竹愣了片刻,只吐出这样一句。自从一年多以前将赫连澈带到这里,跟花雨楼一起努力治疗她,凤竹也对这个坚韧聪慧的女子刮目相看了。
凤竹不再觉得赫连澈配不上陆寒夜,虽然赫连澈配不配得上对于凤竹来说,都是一个结果——陆寒夜现在再不会正眼看她一眼。
还没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吧,凤竹冷笑。
这一晚,凤竹守着赫连澈,帮着她抵御解毒过程中所受到的药物反噬。在凤竹看来,赫连澈这个女子,真的是坚韧坚强,那般蚀骨钻心的痛楚,她都承受了、忍耐了。
凤竹这般骄傲冰清的人,并不愿意做那些背后伤人的事,只是这一次,她必须将赫连澈带走了。
次日清晨,赫连澈虽然依旧是面色惨白,但终究还是坚强地醒来。一向高傲的凤竹也忍不住轻轻地询问:“可还撑得住?平时受到药物反噬,总要依靠花雨楼那碧蛇银针的麻醉的。”
赫连澈点点头,挤出一丝笑容:“受得住。你说得对,我的毒素已经快要清除干净了。”
凤竹唇畔微微扬起一丝不忍,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说我撑过这一晚,便可以出谷。”赫连澈还没有忘。
凤竹颔首,眉头锁着烟雾一般的愁绪,似乎在思索她是不是该这么做。
但是花雨楼对赫连澈的作用已经是用到穷尽了,留着赫连澈在这个谷里托着也不是办法。
那么便带赫连澈去找韩冥吧,那里有赫连澈需要的最后一味药引。而这,怕是花雨楼做不到的。
“你是不是带我去南辰?”赫连澈在跟着凤竹出谷的时候,心里很是不解。因为她看不懂凤竹的表情,那种又是不安又是不甘,却又义无返顾的样子。
走在前面的凤竹一顿,她纤秀的身子隐在宽大的玄色衣袍里,衬得她愈发纤尘不染。赫连澈在后面怔怔地望着她,顿住了脚步。
“你不愿意带我去南辰么?花雨楼说过,等我的男子在那里。”赫连澈执意。前尘往事她全忘记,现在的她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去南辰,找到那个爱她至深的男子。
凤竹纤细的身影散发着无边的寂寞,她终于开了口:“对。是要去找那个一直等着你的男人。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在南辰了,天下动荡,群雄逐鹿,他此刻正在北辰。”
“我不管他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他,看看我以前所爱的人是什么样子。”赫连澈坚持,却也听了凤竹的话:“那么便去北辰找他。”
凤竹看向远处的目光有些涣散,赫连澈,她永远都是这般执着。如果不是陆寒夜,凤竹想,她或许真的愿意跟赫连澈交个朋友,就像曾经她的妹妹轩辕紫霄那般。
凤竹带着赫连澈出了西楚鬼寻绝地,到了中原,接着便一路北上。如今两名女子如今都是天下罕见的高手,而赫连澈的轻功则更是少有匹敌者。
即便是这一年多里陆寒夜没有死心,一直都在寻找她,那么除非陆寒夜本人亲自出动,或者是速影一路尾随,才有追踪到赫连澈踪迹的可能。
只是天下之大,速影又在何处做着任务,陆寒夜,又在哪里孤身望月。
只是如今的赫连澈,再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那样执着的一份等待了。
三月底的时候,两个人到达了北辰丹凤城。对于凤竹来说,这里曾经是故乡;对于赫连澈,这里也算是故地重游了,只是——这里的一切都不在她的记忆范围之内,她如今的世界,地点儿只剩下鬼寻,人物只是凤竹花雨楼,和存在于她脑海中的一个信念了。
妹妹,对不起了。深夜潜入北辰皇宫的那一刻,凤竹在心底悄声说着,一湾伤感划过凤竹眼底,夜风微凉,穿过凤竹和赫连澈的衣衫。
“等我的人,就在这里面么?”赫连澈迷茫地看向凤竹。这里很华丽,很恢弘,很气派……也很压抑。
“他就在里面。你一进去,他便会认出你。”凤竹低头,不再去看那一双清澈的眼睛:“你进去问问吧,我在外面等你。”
、第十八章 她对他很满意
赫连澈缓缓地迈动脚步,深蓝色的衣衫划过地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微若蝶颤。
在鬼寻谷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的武功精进飞速,她已经不再像一年前那般凡事要看运气了。
如今她的轻功堪比蝴蝶门门主杨如意。
可她还是担忧着自己会不会打扰到那一个傲然的身影——一身月白色衣衫,正散发着白玉一般的温润光泽,腰间系着的一丝明黄腰带沉重地垂着,显得高处不胜寒。
原来这个等她的人,他的背影竟是那般忧伤。
她过来的时候忘记问问凤竹他叫做什么了,这时候,她已经到了门外,只需推门进去,她便可以见到她要寻找的人。
可是,她不知道见到他之后,该如何称呼他。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迟疑间,里面却响起一阵对话,赫连澈这才发觉里面并不是只有一个人。
只听那个身着月白色便衣的身影,声音如同古琴,余味却很阴厉:“陆寒夜被困在骆梦泽,士兵也都沾染上了瘴气?这个消息可靠么?”
“可靠。如今他……”
“那么很好。等我交代一下皇宫这里的事物,明日便亲自去骆梦泽看看。”
“属下遵命。”
然后,对话就消失了,月白色身影似乎是终于站累了,赫连澈感到他放松地动了一下身子,然后,转过脸儿来。
赫连澈终于看清他的长相,眼眸深邃,轮廓优美,好看得像一个翩然谪仙。只是,赫连澈隐隐地感觉到他的柔和里面,掺杂着说不清的冷淡,像是一个冷面公子。
不错,这样的人,这样的气质,在这个世上倒是数一数二的,赫连澈唇角忽然弥漫起一丝笑意:从外形上看,一直在等她的这个人可以得到很优异的成绩。
却不想这一丝轻笑惊到了警惕性极高的韩冥——不错,里面的正是韩冥,此时,他正在北辰皇宫的寝殿里,刚跟贴身的侍卫谈论完关于陆寒夜的消息。
“谁在那里?”韩冥沉声发问,却不动手。他心里清楚,能够离得这么近又不被他发觉,来人定然是功夫不输于他的。来人若是想要加害于他,早就动手了,不必等在此刻被他发现。
于是他气定神闲地坐好,等着来人自己现身。
赫连澈勾起一丝笑意:这个男子倒是气度沉着。想着也就不再拖延,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
拿一种好奇地目光打量着他,赫连澈甚至双手抱胸,目光审视苛刻。然而结果却令她很是欣慰:不错,这个男人,气质不论远近都好,面孔粗看细看都帅。
就在赫连澈打量韩冥的这一段时间里,其实也并不算很长的一段光阴,韩冥心中却是剧烈起伏地如同过了几个世纪。
眼前的人,竟是赫连澈?
深蓝色的衣衫,清澈的眉眼,唇畔略带着一丝顽皮和诡秘,她正眉眼含笑地打量他……
不!一定是他看错了!
赫连澈她怎么会来到北辰,来到他这里?韩冥艰难地转动着脑袋,苦苦地思索着,心中更是痛得厉害。他想扑上去一把将她抱住,可是他迟疑着没有动:她应该是恨透了他的。
可是她为何又用这样一种顽皮的神情,来打量着他?
她的北辰秘毒……好一些了么?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倒是从不轻易召唤秘毒,他也不想赫连澈痛苦。可他还是召唤过两次——一次是北辰跟南辰接壤的边境,两边驻守士兵相互滋事扰民,僵持着不肯消停。那正是韩冥跟东煜协谈合作之时,他派出命令请求陆寒夜和解,但是陆寒夜却是态度强硬地即刻便要掀起一场战争。
那一次,韩冥气不过,狠着心不轻不重地召唤了一次种在阿澈身上的北辰秘毒。
他以为陆寒夜会立即求饶,却不想,陆寒夜竟是硬气得很,愣是没有传过来一个“求”字儿。
那时,却正是赫连澈在“鬼寻”里犯病的时候,那一次,花雨楼通过观察赫连澈的痛法,也找到了一丝攻破这场秘毒的办法。
第二次召唤,是在韩冥起了疑心的时候。
事后韩冥思来想去,总觉得依陆寒夜的性格,绝不会放任赫连澈痛苦不堪而不肯对他屈膝,便怀疑到其中有诈。他知道北辰秘毒到最后没有他必定是解除不了的,那么赫连澈必然是没有解除毒素。
没有解除毒素,却不见陆寒夜求他,那么解释只有一个:赫连澈已经不在南辰皇宫,不在陆寒夜身边儿了。
也就是陆寒夜也不知道赫连澈情况怎么样了,也就是陆寒夜也无可奈何了。
虽然不知道赫连澈怎么舍得离开陆寒夜,但是韩冥隔了一段时间之后,依旧是试探着又召唤了一次,果然,陆寒夜那边儿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彼时,陆寒夜还正在亲自带兵,攻打着北辰一个防守松懈、地理位置却颇为奇异的城池。
看来韩冥的怀疑是正确的。
同时,韩冥也忽然间明白了陆寒夜自那段时间之后,一下子变得毫无顾虑,将“战神之子”的名号发挥得淋漓尽致。
原来如此。
这一年里,韩冥也是动用了各种手段和势力,去搜寻赫连澈的下落,但是赫连澈就仿佛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再无讯息。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调查不出来,也猜不出,想不透。
夜深梦回,他只是祈祷赫连澈还活着,能够不再受那噬心蚀骨之苦。
他想,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再见到了赫连澈,就算是她要杀了他,他……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躲避,但是他不会怪她。
时光回到赫连澈审视韩冥的样子,通过这一番观察,她终于满意地收回审视的目光,点头笑得欣慰:“原来你就是一直等我的人。”
这样的话从带着一丝顽皮戏谑的赫连澈口中说出,很是自然和谐。但是听到韩冥的耳中,犹如五雷轰顶。
赫连澈——她这是怎么了?
“澈儿,我是一直都在等你。”韩冥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激流涌动,走上去一把拥住了她——看着她如同一只翠鸟一般亭亭地站在那里,俏皮地朝着他眨眼睛,下一刻就算是死,韩冥也不想退缩了。
“哦,看来我真的找对了!”赫连澈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
、第十九章 陆寒夜被困
赫连澈安静地坐在窗子旁边,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韩冥。
只是赫连澈看得出,虽然韩冥整个面容是安静无波的,但是他那因惊喜而微微颤动的唇角,让赫连澈都跟着体会到他的惊愕和激动。
原来这个一直在等她的人,是如此期待她的出现。赫连澈心中涌起一阵温温的暖意。
然后赫连澈惊讶地看着韩冥拿了一只瓷碗儿过来,里面有一些殷红的东西。
赫连澈微微举起鼻子,接着便皱眉:“这是血。”
“是的,喝了它,这是解除你体内秘毒的最后一道药引。只要坚持喝了三十天,你体内残余的毒素便能够彻底解除。”韩冥愧疚地看着眼前的人儿,她看上去好像是已经忘记自己了……一年多以前,她到底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那么,她现在可还记得陆寒夜么?
赫连澈皱眉,这一下心中着实吃惊不小:“原来凤竹说的最后一道药引便在这里,竟是指的你的血?”
她心中却是排山倒海般动荡不息了:原来这个就是一直在等她的人,他还甘愿奉出他的血液来为她做药引,并且,还要连续三十天。
他有多少血液可以帮自己解毒?三十天,足以使他气血枯竭!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义无返顾的样子,赫连澈有种想哭的冲动,眼中含泪,她笑得凄凄:“看,你对我这么好,可我为什么要失去记忆忘记你!”
说着将那一只瓷碗儿放在一边,她紧紧地抱着眼前痴情至深的韩冥。
赫连澈是动了真感情,感动感激感怀;韩冥此刻心中却是五味杂瓶,被赫连澈从前面紧紧地拥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也只是紧紧地环抱着赫连澈,放在他宽大的怀中。
看来她果然是误解了!可她若是知道正是自己给她种下的北辰秘毒,下一刻,她会是如何反应?
并且,又是谁这般误导她,这般费心地帮她洗刷掉以前的恩怨情仇,只是让她痴痴地认定自己便是她挚爱的恋人?
韩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