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孩子的小脸都冻得通红,可眼眸中的欣喜却是什么时候都比不上的,慕嫣然本欲阻止,见贺启暄摇了摇头,便顿住了嘴。
看着孩子们玩了会儿,两人才转身进屋,一边,却吩咐了梨白去让小厨房备着姜汤。
难得清闲,贺启暄却也没有煞风景的搬出那一车的奏章来看,两人捧出棋局,端着热茶,你来我往的下了起来。
歇了午觉起身,只觉得殿内氤氲出了一层香气,问了白薇才知晓,竟没燃什么香,是后院随风飘来的梅香,慕嫣然来了兴致,拽着贺启暄和四个孩子去了后头的梅林。
落山别院极大,后头的一整个山坡全部都是梅李,如今正是梅花竞相开放的好时候,红梅绿萼交错绽开,也别有一番美景。
侍卫们守在附近的地埂边,贺启暄和慕嫣然便带着孩子们进了林子,脚下是松软的白雪,头顶是烂漫的梅花,眼前的情景美的像是在梦里。
偶有清风吹过,口鼻间便尽是梅花的淡淡清香,带着几分沁人心脾的清新,让人觉得心胸陡然开阔起来,似乎天大地大,也不及此刻的心怀宽广。
玩闹了一个多时辰,再回到正殿,才觉得手脚冰冷。
一家人脱了鞋袜团坐在暖炕上,听着贺启暄温和的讲故事,间或有孩子淘气的问些不知所谓的问题,岁月淡然,从未有过的安然静好。
除夕之夜,临近子时,贺启暄和慕嫣然穿好了厚裘,带着裹得厚厚如同粽子一般的四个孩子站在了殿门口。
院子里,早有下人们摆好的烟花,远处山上的寺庙中响起了悠远的钟声,下人们便点燃了烟花。
夜空深邃,星辰明亮,烟花的璀璨在空中稍纵即逝,可那灿烂至极的美,却久久不散的沉淀在了人们的心里。
经历了一整年的动乱和喧嚣,平定安稳的泰和二年拉开了大梁历史中最繁荣昌盛的帷幕。
得了贺启暄的旨意,朝臣们不敢前来都城打扰,打从大年初一开始,各府便把贺礼送来交给大门处的管家,便各自回去了。
贺启暄和慕嫣然过了有史以来最清静的一个新年。
初三早起,慕嫣然身边已空空如也,而书房里,已响起了贺启暄和泰和帝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认真话语声。
午后时分,贺启暄和慕嫣然下棋抚琴,珠儿做刺绣,泰和帝带着肇哥儿看画册讲故事,蕾儿则跪在暖炕的案几上临帖,一家人偶尔对视一眼,面上尽是舒心笑容。
惬意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初七一大早,车马整装待发,用罢早膳,贺启暄和慕嫣然带着孩子们回了都城。
慕府里,慕老太太和柳氏还留在庄子里,慕昭扬已经回来了。
一大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极是热闹,女眷这边吃着酒菜聊着天,说着除夕那夜都城里的热闹,屏风一侧的男人们,已经举着大碗喝了好多酒了。
慕嫣然的身边,一左一右的坐着何氏和贺琳蓉,同一桌的还有叶氏、陈氏并慕敏然姐妹几人。
看着面色已稍有缓和的慕依然,慕嫣然心中清楚,齐言清那边怕是也已经松口了。
收回目光,便见何氏笑的得意,慕嫣然斜了她一眼道:“有什么好事,大嫂竟然还不告诉我?”
知晓慕嫣然怕是已经知道了,何氏凑过来低声说道:“昨儿,你大哥收了一封信,信里,还有景熙爷的一块贴身印章,说是做定礼的
历来都是男方往女方家送定礼,景熙帝这般,却着实是抬举慕容言一家了,也怪不得何氏这般喜不自禁的模样。
“那恭喜大嫂了,将来,榕哥儿可是正经八百的驸马了呢。”
慕嫣然笑道。
何氏正要答话,一旁,慕依然端着酒杯站起身,直直看向慕嫣然,何氏顿时住了口。
“二姐……”
轻声唤着,慕依然有些踌躇的举起了酒杯,“从前是我不懂事,二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妹妹年幼无知,从今往后,我定然听老太太、母亲和姐姐们的话,做慕府的好女儿,不给慕府蒙羞。老太太和母亲不在,这杯酒,我便敬姐姐,还望姐姐给我个机会。”
慕嫣然的记忆中,慕依然总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何曾有过如今这样坦然认错的模样?
一时间,慕嫣然有些怔住了。
一旁的慕依然看到,以为慕嫣然不愿意原谅她,咬了咬嘴唇,有些黯然的低垂下了头。
过了好一会儿,慕依然举起酒杯,打算饮尽杯中的酒。
“三妹……”
浅笑着站起身,慕嫣然顺势举起面前的酒杯,“新年新气象,往后,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这杯酒,我祝你和姑爷白头偕老,希望你们幸福。”
眼睛睁得浑圆,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慕依然举着酒杯的手,轻轻的颤了起来。
身旁的慕湘然看到,抿嘴笑着拽了拽慕依然的袖子,“三姐,可是又要耍赖,打算逃了这杯酒?那我可不依,还有,五妹妹不在,她那一杯,也得你替了才行。”
如小时候一般,慕依然伸手戳了慕湘然一指头,方扬声说道:“谁耍赖了?你们每人一杯,我喝两杯,其中一杯算五妹妹的······”
说罢,慕依然接连喝了两杯酒。
再抬眼,正对上慕嫣然的盈盈笑脸,慕依然的心中一暖。
第八百四十七章 针尖
初八开始,早朝照旧,贺启暄和泰和帝的生活又一如从前忙碌。
瑞安宫里,慕嫣然翻看着赵胜送来的都城内的空闲宅院图,见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方交给白薇递回给他,一边沉声吩咐道:“你送去禧华居吧,请大长公主挑一座,挑好了你就吩咐人去拾掇好,钦天监算好了日子,就搬过去吧。”
点头应下,赵胜领命出去了。
慕嫣然回头看着白薇笑道:“我猜,大长公主会挑西祠胡同那个宅子。”
慕嫣然翻看图纸的时候,白薇就站在一旁,听了她的话,白薇笑道:“奴婢觉得也是。”
西祠胡同里的那处宅子,是永成年间赏赐给开国功臣邱老大人的,后来,邱老大人过世,两个在外赴任的儿子回来办完丧事,便将宅子交回给了内务府,这么多年再未赏赐给旁人,便一直空着。
那处宅子占地极大,却又毗邻皇宫,送去的那一叠图纸中,便属那一座最引人瞩目。
果不其然,一炷香的功夫,赵胜回来回话,说大长公主选中了原先邱府所在的那处宅子。
点头应下,见慕嫣然并无意见,赵胜径直回了内务府,吩咐了太监宫婢出宫去打扫宅院了。
钦天监算出正月十八是个大吉大利宜搬迁的日子,到了正日子,大长公主便兴师动众的搬进了新宅子,都城里的朝臣和外命妇们,也各自送上了乔迁之喜的贺礼,一时间,西祠胡同里车水马龙。
贺启暄和慕嫣然让内务府送去了贺礼,并未亲至,大长公主虽心中不虞,可到底二人身份今非昔比,大长公主也只能暗自恼恨几分,面上却做出一派与摄政王夫妇姑贤侄孝的和乐模样·引得一些不明内里的朝臣们愈发趋之若鹜。
没几日,又有一人登门入室,悄悄然的住进了大长公主府。
得知消息的时候,慕嫣然正看着手里的书信愣神·听小平子回了话,慕嫣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是说,乐夫人住进了大长公主府?”
点头应着,小平子细声说道:“郓州时,大长公主和乐夫人就极为投缘。转让了乐园以后,乐夫人在华阳城大长公主府也住了好些日子·后来,才去了永州遗珠园。前儿晚上,乐夫人进了大长公主府的,趁夜还搬进去了好些箱笼,这几日也再未见出来。
便是回到都城,乐夫人也该住在娘家清远翁主府才是,如今舍近求远住在大长公主府,慕嫣然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透着一份诡异的蹊跷。
“吩咐人盯着吧·只要她们不惦记着生事,愿意住在一起就住着吧,终归这都是旁人的事……”
慕嫣然摆了摆手道。
小平子转身出去·慕嫣然又看起了手中的书信。
虽是书信,其实是慕容睿派人整理出来的消息,这几个月,沛城通商协会那边的事日渐明朗,果然有人要和高掌柜过不去。
通商协会的会长,在王府与藩篱岛的通商事宜中占着三成的份额,可去岁年前那会长的态度便有些摇摆,没等他做出决定,已被其他协会成员联手夺了会长之位。
如今的新任会长,甫一开年·便是各种刁难,其目的,便是抢占高掌柜手中建立起来的几条通商航线,其行径,已隐有明抢之嫌。
这样的事情,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有诈。
且不说要换了协会会长会有多大的困难·只说买通其余的一众成员,便也要花费巨资,想通了这些的时候,慕嫣然的脑中,顿时闪过了乐夫人的身影。
焕王准备谋反的这几年,收买人心也好,筹措物资也罢,一应的银钱用度,大多数都来源于乐夫人经营乐园所得。
而放眼大梁,有如此心机,又这般财大气粗的,慕嫣然能想到的,唯有乐夫人。
如今,虽然调查得来的消息与她并无关联,慕嫣然却直觉的认为这其中没那么简单。
“主子,若此事真的是乐夫人从中作祟,那她也太不自量力了。且不说高掌柜身后站着的是主子,便是单从生意而言,财大气粗的也不止她一人……”
捧着热茶过来递给慕嫣然,白薇笑着说道。
白薇跟在慕嫣然身边这么多年了,慕嫣然手中掌握着多少生意,每年能有多少收益,白薇也大致心里有数,而慕嫣然与乐夫人这么多年的恩怨是非,白薇不用想也知晓,乐夫人此举,定是特意针对慕嫣然,想断了她一条财路。
可乐夫人却忘了,即便高掌柜如今经营着的通商事宜脱离了王府,可仍旧是握在慕嫣然手里的,乐夫人想把这口肉吃到自己嘴里,却是没那么容易的。
“这女人的心眼儿,有时候比针尖还小。何况这一回,乐夫人却不是为了争口气而已,她怕是把吴世安的死,都怨王爷和我身上呢……”
心内大致有数,慕嫣然笑道。
焕王身边那么多幕僚,临阵脱逃的也好,一同流放边境的也罢,却唯有吴世安一人死了,即便不是贺启暄刻意为之,再度经历丧父之痛的乐夫人,怕是已经没了理智,将贺启暄和慕嫣然一并怨恨上了。
“针尖对麦芒,我与她的恩怨,如今已经掰扯不清楚了。若是从前,知晓自己斗不过她,我也就识趣的退了,可如今,我怎能忍下这口气?”
大长公主府二进的正屋内,一身宝石蓝素服的乐夫人面色苍白的说道。
无奈的摇着头,大长公主怜惜的说道:“如今,她是后/宫之主,手中的权利比皇后都大,皇上又是她肚里出来的,你能奈她何?”
“我……”
嗫喏着,乐夫人的脸上,有些气急的狰狞。
“如今,我只有衡儿了,若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就寻着他去了,也好过在这世间孤苦伶仃的受苦。可是,他也不能就这样白白的死了。他舍身求义,保住了焕王兄,却让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便是死了,还要被那些粗蛮的将士扔在乱葬岗上,连尸身都寻不到,这口气,我若咽下,便枉为人了。”
恨恨的说着,乐夫人转头看着大长公主说道:“谢过姑母收留我,如今,我母亲字字句句都是劝着我莫要胡乱行事惹恼摄政王和摄政王妃,可我却偏生不信,同样是娇贵出身的女儿,我还比她尊贵许多,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妃,我却落得这般田地,凭什么?便是命,我也不信,我就不信,以我的能力和他当日的谋算,不能让她脱层皮。”
“你……打算怎么做?”
心中暗暗解气,大长公主面上却装作关切的问了起来。
“不能从她身边的人身上下功夫,那就只有事了,如今,南边的各处,我已经布置好了人手,这几年积攒下来的那些银子,便是尽数都花了出去,我也不在乎,只要能断了她的财路,到时候,各地状况频出,我看她要如何是好?虽然她手中有几个打理生意的能手,可比之世安寻来的那几个世外高人,却是差之太多。她手里,旁的都是小打小阄的散碎生意罢了,也就那么一条赚钱的财路,只要那条路断了,也够她心疼一阵子的了,也好叫她知晓,旁人都不是那么好算计的。”
乐夫人冷声说道。
听了乐夫人的话,大长公主又是高兴又是无奈。
这几年,她也没少花乐夫人孝敬来的银子,如今,虽说乐夫人折腾的不是她的钱,可大长公主仍旧有些心疼。
“姑母,你可要帮我才是。”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乐夫人看着大长公主祈求道。
“我?摄政王和摄政王妃不待见我,你又不是不知晓。再说如今我都老了,我能帮你什么?”
大长公主苦笑着说道。
迟疑了一下,乐夫人气恼的说道:“我那妹妹,如今防我跟防贼似的,一张口也都是劝解我的话,听着就让人心烦。所以,往复几次,我也不大愿意再去卓府了……那卓远之,可是姑母的亲侄子呢,姑母的话,他定然是听的。”
渐渐的,大长公主有些回过神来了。
一旁,乐夫人仍旧说着自己的盘算,“卓远之与西丽国主有些私交,可我,却是不方便和西丽搭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