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女眷这边,也频频有夫人过来给慕嫣然敬酒,趋之若鹜。
少顷的功夫,见小平子在偏厅门口晃了一下,慕嫣然心中有数,借着更衣的机会,起身出了偏厅,回到了潇湘阁。
正屋内,一个身穿水红色褙子的女子静静的站着。
听见珠帘响起,那女子转过了身。
慕嫣然看到她,面色不禁柔和了几分,“秋娘。”
那年在街上救下了卖身葬父的秋娘,秋娘说,愿终身为慕嫣然做事,也是那时候,慕嫣然将她派到了卓远之身旁。
如今,卓府内的下人,都恭敬的称呼秋娘为秋姨娘,也是长平郡主应允了的。
“秋娘见过王妃,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俯身行了礼,待到慕嫣然叫起,秋娘站起身,如方才一般恭敬的站着,便是慕嫣然赐座,她推辞不过,坐在了慕嫣然脚边的小杌子上。
“这些年,你过的可好?”
慕嫣然关切的问道。
点了点头,秋娘笑道:“劳王妃挂念,秋娘这些年过的很安稳。”
见她这样答话,慕嫣然的心里。已然对唤她来此不抱希望了。
“当日将你带回慕府,我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沉默了一会儿,慕嫣然抬眼看着秋娘问道。
一别十多年,秋娘的身上,定然发生了许多慕嫣然不知道的事,此刻看着昔日坚强的女孩儿身上已有了几分淡雅坦然的少妇气质,慕嫣然的心里。稍有释怀。
听了慕嫣然的话,秋娘显然是误会了,当即,脸上便浮起了一抹怔忡的迟疑。
许久。屋内静悄悄的,再无一丝动静,便连前院的丝竹乐声,也能听得清晰。
缓缓起身跪倒,秋娘有些心虚的低下头,颤声说道:“当日若不是小姐,奴婢兴许已经不知道流落至何处了。这么多年,秋娘的心里,无一刻不感念着小姐的恩德。可……”
抿着嘴。秋娘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虚,再说出口的话语,愈发带了几分紧张,“可小姐说过,奴婢只需效忠小姐五年,五年后,愿给奴婢一个自由身。任凭奴婢自己过自己的生活。”
脸上的笑意浅浅的,柔柔的,似是丝毫不见惊诧,慕嫣然轻不可闻的低叹了口气。
秋娘听到,又似是觉得自己此举过于凉薄,抬眼看着慕嫣然,秋娘低泣着说道:“小姐,若没有您。就绝不会有奴婢的今日,可是,奴婢……奴婢……”
吞吞吐吐的,秋娘说不下去了。
“你不愿意因为我,而背叛他,可对?”
慕嫣然柔声问道。
怔了一下。秋娘默然的点了点头。
抿嘴笑着,慕嫣然伸手拽起了秋娘,让她坐在小杌子上,一边坦诚的说道:“叫你来之前,我确实是存了别的心思,因为我知晓,如今在卓府,你也算是举足轻重。你便是拿假话诳我,我也理解。秋娘,如今看来,并不是你的错,却是我错了。”
眼泪挂在脸上,秋娘有些惶恐的看着慕嫣然,却见她笑道:“就如当日我说过的,五年后,我还你自由身。所以,如今你尽可以为自己做主。”
说罢,慕嫣然唤了一声紫月,紫月进来,得了慕嫣然的吩咐,从内屋的锦盒里,取出了秋娘的卖身契。
慕嫣然接过来递到秋娘手里,“虽晚了几年,可到底是当日应承过你的,你莫怪我才好。”
见秋娘仍旧呆呆的,慕嫣然再未多言,唤了院里的小丫鬟过来,让她送秋娘出去。
看着秋娘一步三回头的朝外走,慕嫣然的心里,陡然沉重了起来。
长平郡主的坦诚,让慕嫣然觉得舒心,相比知晓,秋娘的忠诚,却显得格外突兀。
从前的秋娘对慕嫣然忠诚,可这份忠诚,如今,却是用在了卓远之身上。
倘若不是事关重大,秋娘怎会如此慎重小心?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忐忑不安。
午宴结束,除了几个和慕昭扬私交甚好的老人家脚步踉跄的被下人搀着回了府,其余的宾客,却都磨蹭着未离开。
一时间,慕容峻兄弟二人,以及何氏叶氏等人,都忙活着吩咐下人带宾客们各自去客房歇息。
直到晚膳结束,又热闹了好一会儿,慕府才渐渐的安静下来。
跟慕老太太几人打了招呼,慕嫣然带着孩子们出门乘着宫车,朝回宫的方向驶去。
临近宫门口,异变顿起。
只听得外头传来了一声“保护皇上”的喊声,便响起了刀剑相接的声音,黑暗的马车中,慕嫣然将偎在身边的泰和帝和肇哥儿拢在怀里,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
偌大的都城,便是贺启暄不在,也绝对不会有人以下犯上。
既如此,那外头的刺客,便是焕王的人。
可若是焕王的人,怎会选在宫门口行刺?
先不说如今泰和帝和慕嫣然的车驾旁跟着五百左右的护卫,此刻已临近宫门,宫门口的侍卫们听到,也会迅速集结人手过来,焕王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即便听到外头的响动激烈万分,慕嫣然的心里,却无丝毫担忧。
轻轻的拍着泰和帝和肇哥儿的背。慕嫣然低声问道:“怕吗?”
两个小家伙摇了摇头,异口同声的答道:“不怕。”
轻声笑着,慕嫣然侧过身,透过车帘看向外面。
前来偷袭的人阵阵败退,可黑漆漆的夜里,却透着一份渗人的静谧。
不一会儿,远处亮起了火光。
还未等慕嫣然看清那亮光是何物,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光束便箭一般的飞了过来。
紧接着,外面一声闷响,显然是有利箭扎在了马车上。
“保护主子……”
嘈杂的外头响起了护卫首领的话语声,得了吩咐。护卫们变幻着队形,将几辆宫车围在人群中,渐渐的,马车再度驶动起来,而车身上的闷响也愈来愈紧密。
听得远处有人大声喊着“开宫门,快开宫门”,“吱呀”一声,宫门打开,待到马车飞奔着入了宫门。宫里顿时涌出了一群盔甲整齐的御林军。
听着那丝嘈杂离自己越来越远,虽说并不紧张,慕嫣然仍旧松了口气。
马车径直驶到了乾安殿门口,慕嫣然软语哄着泰和帝,将他送到了暖阁歇下。
再出来,白薇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慕嫣然顿时变了脸色。
紧蹙着眉头。慕嫣然交代了小平子几句,让他去宫门那儿打探消息,一边,将几个孩子各自送回了芷兰阁和瑞安宫。
哄睡了肇哥儿,慕嫣然坐在软榻边,静静的候着小平子回来回话。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小平子才回来。
“主子,焕王余孽已尽数清除。只不过,未发现焕王其人……”
小平子回禀道。
“玉太嫔呢?”
慕嫣然疾声问道。
乾安殿门口时,白薇来回话,说进宫的马车只有两辆,载着玉太嫔和言桑的那辆马车,马被燃着的飞箭射伤。受惊奔了出去。
玉太嫔和言桑,下落不明。
生怕泰和帝担心,慕嫣然便未告诉他,此刻,心里却有些莫名的担忧。
摇了摇头,小平子低声答道:“奴才已经吩咐人去寻了,一会儿就会有消息。主子,城门已经落匙,想必还在城里,必定能寻到人的,您放心就是。”
如何能放心?
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小平子差人去寻,慕嫣然一脸的烦躁。
打从过了中秋,似乎诸事不顺,慕嫣然只盼,贺启暄在边境处能够一切顺利。
白薇和佩云轮流过来劝慰,慕嫣然仍旧无法放下心来去睡,歪在软榻上躺了会儿,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渐的亮了起来。
听见宫门轻轻响了,慕嫣然睁开双眼,下一瞬,便听到正殿门口有人低声的说话。
“白薇?”
扬声唤了一句,慕嫣然坐起了身。
脚步声响起,白薇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忧色的小平子。
慕嫣然的心陡然一沉。
“主子,侍卫们找到了玉太嫔乘坐的那辆马车。马受惊狂奔猝死,马车撞碎在东城墙角边,可周遭并未发现玉太嫔和她的贴身侍女。侍卫们问询了周遭的人,只说听见了一声巨响,再未有别的动静。如今,侍卫们已经开始全城搜捕……”
小平子有些惴惴的回禀道。
“城门可开了?”
慕嫣然声音黯哑的问道。
“如往日一般,刚过了卯时便开了,不过,守城的侍卫说,并无异常。”
小平子答道。
“昨日宫门口是何情形?”
知晓那伙人必定是焕王身边的死士,而那些人,定然也是针对自己而来,玉太嫔却是被牵连的,慕嫣然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愠怒。
“事后清点了,共计三百六十五名死士,而埋伏在附近高处的弓箭手,万箭齐发后便全身逃离了,如今,怕是还隐匿在附近的宅院里,上官大人已经带人介入此事。”
小平子如实回禀道。
“告诉上官大人,全力搜捕,务必尽早寻回玉太嫔。”
沉声吩咐了小平子,待到他出去,慕嫣然有些头疼的揉捏起了额头。
赶到乾安殿陪泰和帝用早膳,他竟已得知了玉太嫔失踪的消息,小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娘,玉姨母会平安回来的,对不对?”
泰和帝有些着急的说道。
“会的。一定会的,你乖乖去上朝,很快就可以看到玉姨母了,好不好?”
软语抚慰着儿子,慕嫣然牵着他的手,看着他黯然的低垂着头坐在龙椅上,心里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一连三日。城里城外搜遍了,玉太嫔却一点儿下落都没有。
泰和帝越来越沉默,笑脸越来越少,而慕嫣然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无计可施。慕嫣然让内务府派人,去传来了郊外看守焕王家眷的首领太监。
“近一个月,庄子里,可有异动?”
慕嫣然沉声问道。
目光躲闪了一下,那太监摇了摇头道:“回王妃的话,一切正常,女眷的每个院子里,都有三五位嬷嬷看守着,莫说是人。便是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焕王若是悄无声息的潜回都城,一个自然是为了报复,另一个,便是解救自己的妻妾子女。
如今,庄子里竟然全无异常,慕嫣然顿时觉得无从下手了。
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慕嫣然径自思忖着玉太嫔可能的隐身之处。
而那太监朝后退了几步。面显惴惴的转身回禀道:“奴才临行之前,罪妇吕氏说,想面见王妃,不知王妃可有训示?”
眉头轻挑,慕嫣然一脸打量的看向那太监,却见他愈发惶恐的低下了头。
“带吕氏入宫觐见……”
压下了心头的疑虑,慕嫣然沉声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
只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浸湿。那太监细声应下,转身退了下去。
歇了午觉起身,白薇进来通传,说吕氏到了。
慕嫣然起身走到正殿坐下,少顷的功夫,吕薰跟在白薇身后迈过了门槛。
看着她恭敬的行礼。慕嫣然却觉得,她的面色中,仍旧带着从前的那丝清冷和傲慢,似乎从未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你要见我?”
开门见山的问着,慕嫣然打量着吕薰,似是想看出她的心思。
点了点头,吕薰傲然直视着慕嫣然道:“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知晓吕薰话中有话,待到宫婢上了茶,慕嫣然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一边审视着她的诚意。
“我帮你引出焕王,你放我和我女儿一条生路。”
吕薰的话语,直白浅显。
不知是吕薰的话过于直接,还是慕嫣然的心内存着疑惑,一时间,正殿里,陷入了长久的静谧。
见慕嫣然迟迟不发话,吕薰苦笑着说道:“我知道,我这样说话,你是不会信的,换做是我,我也不信。可是,这几年的生活,对我而言生不如死,所以,我希望能结束这样的局面。破釜沉舟也罢,落井下石也罢,随你怎么想,我只是希望能借此表明我的态度,就算……就算是将功赎罪吧,反正,你们也在全大梁通缉他想要抓住他,我愿意出一份力,只希望,若是得了手,能算我一份功劳。”
自从被赐婚于焕王,吕薰的脸上,便一直淡淡的,不见欢喜,有的,只是无穷尽的冷漠。
饶是慕嫣然这样的外人,也知晓吕薰对焕王全无情意,是故,此刻她这样坦然的话语,慕嫣然倒还信了几分。
“你想怎么做?”
慕嫣然反问道。
“庄子那边的看守松懈些便好,至于外头……”
吕薰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嘲讽,“希望你们安排些聪明人守在外头,若是蠢笨的,便是呆鱼,怕是也不会上钩的。”
“时限呢?”
慕嫣然反问道。
“至多一旬。”
回答完,似是觉得自己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吕薰站起身,行了礼转身走了。
吕薰的话,虽然没有什么值得慕嫣然信服的地方,可退一万步来讲,庄子那边的防守稍微松懈些,也并不损碍,那里如今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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