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下去,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有吧?
知晓景熙帝病重的时候,她不是没起过坏心思,想着景熙帝薨逝,按着宫里的规矩,她是可以平安返家自由婚嫁的。
可那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自小饱读诗书,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她虽是一个小女子,又岂会不懂?
那么多个深夜,她如解语花一般伴在皇帝身边,开解他,劝慰他,只为了那丝活下去惩治幕后凶手的期冀,而高高的宫墙之外,青梅竹马的痴心守候,却是她唯一的执念。
新帝登基的那夜,她俯在绣了并蒂莲的锦被上哭的肝肠寸断,可眼中,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喜悦。
终究,老天爷还是厚待她的,不是吗?
出了瑞安宫,华贵妃只觉得浑身舒泰,边连脚下的步伐。也像幼时学舞时一般,不自禁的就轻盈了几分。
走了几步,华贵妃停下步伐,回头张望着朝阳下愈发庄严肃穆的宫殿,和朱红色的高高宫墙,脸上,透出了几抹释然的轻松。
等我,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微眯双眼看着天边金色的光环,华贵妃在心中念道。
临近午时,小平子从乾安殿过来回话,说早朝已经结束了。
慕嫣然起身。牵着肇哥儿,母子两人缓步出了瑞安宫。
绕过了假山,便是芷兰阁,还未踏进院门,便听得蕾儿在院子里欢呼雀跃的喊道:“高一点,再高一点……”
当即,慕嫣然的面上便浮起了一抹舒心的笑容。
搬入宫里来住,虽是情非得已的选择,可有几个孩子在身边。日子便不会再如从前般苦闷。
进了门,便见蕾儿坐在秋千上,身后,两个宫婢小心翼翼的推着。
见慕嫣然进来,那两个宫婢手疾眼快的拉住了还在荡着的秋千绳索,抱下了蕾儿,转身惶恐的跪在了一侧。
“娘……”
娇笑着跑过来。蕾儿一脸认真的说道:“早起姐姐让我临三篇字,我都写完了才来玩的,不信你问姐姐……”
说罢,蕾儿转头去看从殿内走出来的珠儿,见她点了点头,蕾儿一脸的得意。
奖励的拍了拍蕾儿的头,慕嫣然却有些不赞同的说道:“这会儿,正是日头最大的时候呢。不许玩了,等傍晚再玩,好不好?”
小脸蛋被太阳晒得通红,蕾儿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牵着慕嫣然的手进了正殿。
待到珠儿和蕾儿更了衣,慕嫣然一行几人才朝乾安殿步行而去。进了偏殿,膳桌已经布好。
一家人吃了进宫以来的第一顿团圆饭,泰和帝是其中最开心的人。
“娘,以后我们日日都会如此,对吗?”
泰和帝一脸期冀的转过头盯着慕嫣然问道。
泰和帝虽是慕嫣然的长子,可他在慕嫣然身边的日子却最短,对这个儿子,慕嫣然的心里,满是愧疚,此刻见他这般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好像有些不敢相信,慕嫣然顿时心中一酸。
贺启暄在一旁瞧见,忍不住的哈哈笑了起来。
夹了一筷菜放到泰和帝碗里,贺启暄肯定的说道:“自然是真的,爹爹说过的话,你不信吗?”
脸上浮起了一抹孩童该有的灿烂笑容,泰和帝欢喜的大口吃起了饭,一边,却还冲坐在对面的肇哥儿眨眨眼睛,小哥俩挤眉弄眼的调皮模样,说不出的活泼可爱。
撤了膳桌,一家人团座在一起喝茶聊着天,没一会儿,瑜哥儿跳下椅子,回头看着贺启暄和慕嫣然道:“爹爹,娘,我去歇午觉了。”
见贺启暄点了点头,瑜哥儿转身进了暖阁,身后,有小太监和宫婢麻利的跟了上去,一看就是平日里做熟了的。
可这,却是慕嫣然头一回瞧见。
回头去看贺启暄,便见他一脸欣慰的赞赏笑容,慕嫣然不禁有些黯然的低下了头。
可再一想到,瑜哥儿的这一生,定然都要在宫里渡过,养成这样良好的作息,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慕嫣然便收起了有些酸涩的心思,起身带着三个孩子回了瑞安宫。
本打算去乐清殿看看玉太嫔,为她接下来的归宿做一番打算,可想及第二日要去通州别院接景熙帝和皇后回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慕嫣然别歇了心思,转头吩咐了梨白去乐清殿跟玉太嫔打声招呼,说自己一定会为她打算,让她莫要担心。
梨白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说玉太嫔点头应下再未多言,可眉宇间,却有几丝挥之不去的黯然。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让小平子去内务府唤了赵胜过来,让他差遣宫人将宫里几处环境优美的宫殿都收拾停当。
再到乾安殿用了晚膳,贺启暄和慕嫣然便带着四个孩子去御花园散步。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落日的余辉洒照在春意盎然的花园里,带出了一股静谧的安详。
肇哥儿追逐着兄长玩着,蕾儿也蹦蹦跳跳的加入其中,珠儿则担起了长姐的责任,疾步走在一旁护着,四个孩子的欢笑声在天地间荡漾开来,说不出的清澈纯净。
“静太妃在了尘庵剃度了。所以,我想把玉姐姐送到那儿去,有个人照应着,总也是好的。等过几年风声过去了,便送她去旁的地方安养余生,你觉得呢?”
慕嫣然软语问道。
笑着点了点头,贺启暄应道:“这事,你自然要先问过她才好。毕竟,这往后的日子,都是她自己的,旁人也不能替她做主。”
轻声“嗯”了一声。慕嫣然有些落寞的说道:“自薛家婶婶去了以后,我再也未听她提过一句故土琐事,可见那儿有她许多不美好的往事,所以,送她回故居是不可能的。若咱们在郓州,还可以接玉姐姐去那儿,和咱们一起生活。可如今,却多有不便了。”
“天下之大,却没有一个弱女子的容身之处。哎……”
慕嫣然的轻轻叹息,在风中渐渐远去。
一夜无梦,第二日天还未亮,慕嫣然便紧随贺启暄起身了,瑞安宫宫门外,马车早已备好。
一行人钻进马车,径直驶出了皇宫。朝通州别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临近午时,马车才缓缓停下,下了马车,看着面前有些平常至极的院落,慕嫣然倒有些意料之中的坦然。
听到响动,院门打开,出来了一位中年管家,从面相来看。说不出的普通,可看着他明亮的眼神和沉稳的步伐,慕嫣然心知,定然是军营里的人。
一行人径直进了院子,里面倒是与皇庄一般,修缮的精致至极。
可进了正屋。却得知景熙帝和皇后不在别院里,去外头的庄子里散步了。
笑呵呵的摆了摆手示意那人带路,贺启暄带着慕嫣然和几个孩子,一路跟了上去。
从后门出来走了不多远,一眼望去,便全是绿油油的麦苗,偶有清风拂过,麦苗在田间随风摆动,便如一片绿浪一般,软软的沁在了人的心里。
抬眼望去,远处,一对农家夫妻正在田里锄草。
看着那两人笨手笨脚的模样,慕嫣然不禁多打量了几眼,待到看清那二人的面目,顿时有些瞠目结舌的讶异了。
那两人,正是景熙帝和皇后。
而贺启暄,却似一点儿也不出乎意料一般,爽朗的大笑了起来。
听见贺启暄的笑声,景熙帝回头看了一眼,扶着皇后一边往地埂边走,一边取下了头顶的斗笠来回扇打着,那模样,活脱脱像个农夫,谁能想到他曾是金銮殿上指点江山的九五至尊?
走到了小路上,景熙帝将手里的斗笠递给皇后,一伸手,将扑过来的瑜哥儿抄起来原地转了几圈,一旁的肇哥儿看到,也欢喜的拍手跳着,景熙帝笑呵呵的放下瑜哥儿,将肇哥儿抱起来转着,一大两小三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见面至今,虽还一句话都没说,可一个笑容,一个眼神,都透着无比的亲切。
仔细的看着一身青色粗布做农妇妆扮的皇后,见她虽皮肤黑了些,可精神却从未有过的好,慕嫣然走过去亲热的挽着她的胳膊笑道:“看来,出了皇宫那个牢笼,谁都能活的更恣意些,姐姐觉得呢?”
深以为然的点着头,皇后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麦地,深呼了一口气道:“这儿的空气,似是都比旁处要清新几分呢。”
笑了笑,见皇后朝别院后门处张望着,慕嫣然柔声解释道:“两位公主也要来,可想着晚上你们就回去了,所以没带着她们奔波。姐姐回去见了就知道了,她们都好着呢……”
神情一怔,皇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一双眼睛,满怀期冀的看着走在身前的景熙帝的背影。
可慕嫣然的心里,却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顺着后门进了别院,贺启暄和慕嫣然带着孩子们坐在正屋内,景熙帝和皇后去梳洗更换了家常的衣服,再出来,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
“琼瑜,已经上了一个月的早朝了,可听得懂朝臣们在说些什么?”
招了招手示意瑜哥儿过来自己身边,景熙帝将他抱在怀里问道。
犹豫了一下,瑜哥儿赧然的摇了摇头道:“听不懂。不过,等我长大了,就能听懂了。皇伯父,等你下次考校我的功课,我肯定会有进益的。”
这样的瑜哥儿,让景熙帝心里很是欣慰。
赞赏的拍了拍他的头,景熙帝将瑜哥儿放在地上,抬眼看着珠儿道:“明珠。你带弟弟妹妹们去院子里玩,皇伯父和你父亲母亲说说话。”
“是。”
俏声应下,珠儿牵着蕾儿和肇哥儿,身后跟着瑜哥儿。一大三小四个人出了门。
转过头看着贺启暄,景熙帝渐渐的敛正了面色,迟疑了一下,他开口说道:“启暄,自打那日从都城来了别院,这些日子,我思虑了千百遍,还是决定,不回去了。”
蓦地睁大了眼睛。贺启暄一脸惊诧的看着景熙帝,似是有些吃惊的不知该说什么了,而一旁的慕嫣然,瞬时就明白了方才皇后的表情代表了什么意思。
“皇兄,你……你是想一直住在通州别院?可这里离落山别院也没多远,这里的环境虽清雅些,可到底不如落山别院舒适。皇兄还是……”
贺启暄的话未说完,就觉得身旁慕嫣然拽着自己的衣袖,贺启暄话语一顿,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了,“皇兄是说,不打算回宫?”
点了点头,景熙帝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院中长出了绿叶的树枝。回过头来看着贺启暄道:“当日父皇出宫,我也曾苦苦相劝,请父皇留在宫里,让我为他养老送终。当时,父皇执意不肯,说天下之大。何处都是葬身之所,一定要在终老前行万里路,拗不过他,我便同意了。”
面上渐渐的显出了一抹留恋,景熙帝继续说道:“在落山别院的那些日子,每日除了散步,就是去温泉里泡药浴,我想,解了身上的毒以前,我的生活,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说着话,回头看了一眼凝望着自己的皇后,景熙帝笑了笑,转过头叹道:“到通州别院住了这一个多月,我每日和素儿一起出去走走,百姓们也不知道我们是谁,有时候还和我们闲聊一会儿。心情好的时候,我们就早起登山看日出,日头不大时去田里帮老乡撒苗锄草,这些日子,我却觉得充实的很,这样的日子,我和素儿都极喜欢。”
“落山别院附近,也有很多皇庄,皇兄若喜欢,随你想做什么。”
明明心底已经猜到了景熙帝是什么意思,贺启暄却装作糊涂的说了一句,顿时,招来了景熙帝一记埋怨的白眼。
“我可是正经跟你说的,不是开玩笑的……”
景熙帝笑道。
一脸的无奈,贺启暄索性起身走到景熙帝身边坐下,有些气恼的说道:“父皇出宫云游,这去了有十年了吧?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寻都没地儿去寻,如今倒好,你又打算去哪?当日可是你说了,要在身后帮衬我,让大梁更加长治久安的,这倒好,把我们父子架在火炉上,你这算临阵脱逃吧?”
贺启暄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无赖的痞气,景熙帝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转而摇着头叹道:“你莫跟我插科打诨的,你的本事我还不知道?再说了,朝里有那么多的股肱之臣,再不济,还有你岳父那个老狐狸,有我没我,还不是一个样?”
见贺启暄要出言反驳,景熙帝释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音柔和的说道:“我知晓,你是关心我们,担心我们的身子……”
景熙帝正好说中了贺启暄的心思,顿时,贺启暄沉默了下来。
“皇上,那你和素儿姐姐打算去哪儿?”
慕嫣然打破了沉默。
耳边响起了屋外几个孩子的笑闹声,景熙帝回头看了慕嫣然一眼,戏谑的说道:“皇上在外头玩着呢,如今的我,是摄政王的嫡亲兄长,莫喊错了。”
抿嘴笑着,慕嫣然点了点头。
景熙帝答道:“此事,我已经和杜神医还有权大夫商议过,他们也都说,我们的情形,出去散散心,心情好兴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再说,他们二人都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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