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慕嫣然的话不置可否,玉良媛犹疑了一下问道:“假如长公主请求你看在昔日的姐妹情分,莫要对淑敬皇后的事再深究,以免殃及皇后娘娘,妹妹该如何自处?”
只一瞬,慕嫣然便僵住了,而手里的动作却来不及停,顿时,绣针透过布面扎到了手指上,一刹那,莹白色的布面上,便渗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点,染花了一朵淡黄色的迎春花瓣。
看到了慕嫣然的动作,玉良媛轻叹了口气,下一瞬,却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人总是会变的,所以,妹妹也该好好想想,免得真到了那一日,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转眼间分崩离析了。”
玉良媛走后,慕嫣然呆坐在暖炕边,看着沁着血珠的手指,发了好久的呆。
婉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仍旧是好姐妹,对不对?
心里自问着,却没有答案,慕嫣然的满腔期待,顿时夹杂了几分忐忑。
腊月二十六,如往年一般,永成帝封印了。
可午膳时分,一封密信送达乾安殿,当即,永成帝雷霆震怒。
午时刚过,一道口谕,淑妃被宣往乾安殿。一时间,后/宫内再次人心惶惶。(小燕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狐悲
都城里,已经洋溢出了一片喜意,再过几日,就是永成二十二年的新年了,家家户户都祭拜完了灶神,开始准备着过新年,而皇宫内,一道旨意宣出,六宫哗然。【 '
圣旨有云:淑妃赵氏,恃宠而骄,勾结外臣行悖逆之事,即日起贬为贵人,褫夺封号。
如果说当日贤妃的自缢身亡,让众人疑惑不解,而如今淑妃得此下场,各人的心内,也隐隐约约的有些猜到了,怕是与前些日子宫里的那些传言有关。
无论宛贵妃是不是贤妃和淑妃害死的,可如今,昔日跟随还是王爷的永成帝进入皇宫,成为高位妃嫔的几个王府姬妾,除了薨逝后安享皇后尊荣的宛贵妃,便是以妃位安葬于东陵的贤妃,和被贬斥为贵人的淑妃了。
一时间,高下立现。
内务府平日里办起差来都是慢慢吞吞,这一次,却是罕见的麻利。
午后时分,圣旨才响彻六宫,还不到傍晚,怡华宫的一应物件,便全被搬到了皇宫西南角的苏秋阁。
苏秋阁是东西六宫内离乾安殿最远的一个殿阁,形同冷宫一般的所在。于是,众人都心里明白,永成帝虽未明言,可此举的内涵,却是明明白白,此生与淑妃不复相见了。
瑞安宫里,贺启暄抱着珠儿,两人翻看着从前慕嫣然还未生下珠儿时,贺启暄绘制的那几本画册。
指着其中一幅图,珠儿笑嘻嘻的唤道:“爹爹,娘在给爹爹做新衣服……”
画里的慕嫣然,提着一件已成型的衣服缝制着,依稀能看出是一件男装。而几个月的身孕,已让她显得有些笨拙。可唇角处的笑容,却是一片柔和。
“珠儿知道这是谁吗?”
指着画中慕嫣然身后倚着软枕靠着的宛贵妃,贺启暄轻声问着。
点了点头,珠儿伸手轻轻的触着画中人的脸颊,低声答道:“娘说,这是祖母,祖母会在天上看着珠儿。”
心中有些难言的酸涩,贺启暄点了点头,伸出手握住了珠儿的小手,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爹爹。祖母什么时候来看珠儿?”
转过头看着贺启暄问着,珠儿的脸上,难得的严肃。
深叹了一口气,贺启暄伸出手捏了捏珠儿的小脸答道:“等珠儿长大了,祖母就会来看你。【 '所以珠儿要听话,这样祖母在天上看到也会高兴,记住了吗?”
以为天上只是一个离自己很遥远的地方,祖母在那儿等着自己长大,珠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旋即糯糯的冲着画里的宛贵妃说道:“祖母,珠儿很快就长大,你要等着珠儿哦。”
童言童语,却说不出的郑重。一时间,贺启暄的眼中,浮起了一丝迷蒙的水雾。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贺启暄轻咳了一声,掩下了喉咙里的晦涩,和眼中的泪意。
“太子妃说。驿站那边送信来了,接连几场大雪,东面的路不好走,婉儿便在那儿停了几日,怕是赶不回来过除夕了。”
解下身上的斗篷递给了紫云,慕嫣然撇着嘴角说着,脸上,也有些微微的失望。
“天公不作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劝解着慕嫣然,贺启暄坐起身下了炕。
“早起去毓秀宫请安,皇后说什么了?”
拉过慕嫣然的手蘀她暖着,贺启暄问道。
摇了摇头,慕嫣然叹了口气答道:“还能说什么?每年年前不都是那几句话?不过我瞧着皇后的气色不大好,显然淑妃遭贬斥,她心里也有些忐忑了。”
拉着慕嫣然走回暖炕边坐下,又把珠儿朝暖炕里面推了推,慕嫣然有些不解的问道:“你说,父皇发落淑妃,是因为母妃的事,还是因为威远侯的事?”
挑眉看向慕嫣然,贺启暄哑然失笑,“有什么区别吗?”
神情一怔,慕嫣然瞬时明白了贺启暄的意思,旋即默然的点了点头。
宛贵妃身中蔓肤草之毒,而蔓肤草是来自南疆,又与威远侯有关,至于是先寻到了蔓肤草准备以此来害人,还是借由无意中得到的蔓肤草发现了如今与蔓肤草有关的一系列事情,这,又有什么分别呢?
终究,宛贵妃是因蔓肤草而中毒薨逝,而威远侯,暗里也确实炼制了蔓肤草祸害了那么多人,威远侯和淑妃,一个在前朝,一个在后/宫,一直都是相依相扶,至于是谁先事发,又是谁牵连了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婉儿就快到了……”
低声说着,慕嫣然的眼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联想到那日慕嫣然转述玉良媛的话时身上弥漫开来的那股忧伤,贺启暄顿时知晓了她话中的意思,沉默了片刻,贺启暄拍了拍她的手道:“如今,烦恼再多,也只是杞人忧天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了那日,再说吧,可好?”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慕嫣然咬着唇瓣点了点头。
夜深了,身遭似乎有无穷的冷意朝自己席卷过来,皇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憔悴的面容,悲戚的叹了口气。
“娘娘,您早些歇着吧,过几日长公主就要回来了,到时候看见您脸色不好,还以为您病了。这样长公主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柔声劝着皇后,周掌事起身把殿前两侧的幕帘都放了下来,顿时,外间的清冷像是一下子被隔断了开来一般,墙角处宫灯的柔和光晕,溢满了整个内殿。
“是啊,婉儿快回来了……”
喃喃的念叨着,皇后的脸上,不自禁的浮起了一抹幸福的笑容,可抬眼看向铜镜的那一霎那,笑容收敛,皇后的眼中,顿时又泛起了一丝凄楚的无奈,“若不是太子,若不是婉儿,如今的本宫,怕是要么如贤妃一般葬在东陵,要么如淑妃一般囚禁在冷宫里吧?”
“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
疾步走过来,周掌事沏了一碗热茶端来递到皇后手心里,一边拾起梳妆台上的桃木梳为她梳理着长发道:“这些日子,皇上所为,别人不知,难道娘娘您还不清楚吗?昔日淑敬皇后在王府小产,后来又红颜早逝,皇上怕是都记在心里呢……前些日子宫里谣言漫天,宣王和宣王妃,怕是也起了疑心,这么一查,定然查出了不少事,所以,贤妃和淑妃才会相继出事,这也是她们咎由自取,娘娘可千万不能多想。”
头顶的发丝中,已有了几根华发,周掌事不动声色的拔下塞进衣袖,一边软语哄劝着皇后。
“哈哈……”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已显出皱纹的眼角,皇后冷笑了几声道:“人常言,杀鸡儆猴。前二十年,这后/宫的事,赏也好,罚也好,皇上什么时候不是事先和本宫通了气,然后再由本宫出面的?如今呢,本宫连一丁点儿风声都没听到,皇上便雷霆处置了,这不是当众打了本宫的脸,又是什么?”
眼中忽的显出了一丝怨怼,皇后抬手将茶碗砸在脚下恨声说道:“你好狠的心……若昔日小产的是我,若是我遭人陷害早早去了,你的心里,可会有如此多的怨恨,你可会如此待我?”
内殿中,一片寂静,唯有明瓷茶盖在地上欢快的转着圈儿,而周掌事,已有些木然的愣在了一旁。
昔日端庄大方的文府长房大小姐,还未及笄,便议定了亲事,成为开泰帝膝下三皇子的正妃。从嫁入王府的那一天起,周掌事便跟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何曾见过她发过这么大的火?
即便是当日良妃诊出有孕,旋即宛昭仪诊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那个人后落寞流泪,呆坐在窗前一坐便是一整夜的女子,人前,依旧是笑靥如花仪态端庄的皇后娘娘。
如今,良妃已故去十多年,昔日的宛昭仪,也成了葬在陵寝中的淑敬皇后,而她,从前在王府中,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如今,是大梁的一国之母,却失态如斯。
“娘娘,无论是为了太子也好,为了长公主也罢,只要他们还在,哪怕皇上心中对您有再多的怨气,这些事,终究还是与您无关的,您莫要如此折磨自己。”
知晓皇后心中的怒气已无法遏制,周掌事轻声叹着,一边蹲下身子径自捡着碎片,生怕她一会儿情急的站起身踩到脚。
“无关吗?那些事,真的与本宫无关吗?”
喃喃的念着,皇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王府时,我明明知晓两位良娣在盘算什么,我可以制止的,却故作不知,任由那个已经成形的孩子早早的告别了这世间。后来进了宫,我若不拦着,她便会是这宫里无人能挡的皇贵妃,荣宠二十年不衰。哪怕是到了后来,良妃……”
“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他的心里,怕是恨极了我的……”
声音愈发低沉,皇后的脸上,一瞬间露出了无穷的老态。
接二连三的事端,让众人愈发迫切的想要过完永成二十一年,而年前的这几日,却越来越漫长了一般。
腊月二十八,一队人马进入都城,顺着西华门驶进了皇宫,却是赶回来奔丧的庐王。( )
第四百一十八章奔丧
庐王进了宫,连乾安殿都还未去,策马直接奔向了润秀宫,直到第三天才出来。本就长途跋涉极是辛苦,再加上两日未吃未睡,第三日从润秀宫出来,庐王已是形容憔悴,见者落泪。
回到明康宫沐浴完稍事休息,庐王去了乾安殿,父子二人关起门来叙了好一阵子的话,再出来时,庐王已不复初进宫时那般愤慨,可眼神中再也不似昔日的温雅,较之从前,更多了几分阴郁。
瑞安宫里,慕嫣然一边给珠儿穿上厚厚的夹袄,一边嘱咐着在一旁等着的贺启暄道:“你一向惯着她,如今孩子愈发大了,你可不能再似从前一般了,我可不想咱们的女儿长大了也由着性子胡闹,要真成了那样,我便撒手不管了,全由你去管教好了。”
珠儿才一岁七个多月,却古灵精怪的什么似的,每每做了错事,便缩在贺启暄身后,娇滴滴的唤着“爹爹”,无论慕嫣然多生气,贺启暄都能笑呵呵的哄好了,转瞬,背过脸去和珠儿眉来眼去的逗趣。也正是因为如此,每每贺启暄在时,珠儿便愈发的淘气,让慕嫣然又是气恼又是无奈,为这个,没少数落贺启暄。
“是是是,都记着了……”
应声虫一般的连连应了,贺启暄低声嘟囔道:“两岁都不到,用得着这么紧张吗?我看啊,你就是太小心了,放心吧,咱们的珠儿便是大了,也绝对会像她娘一样温柔娴淑端庄大方的,刁蛮骄纵一类的词,是决计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
哄高兴了慕嫣然,眼看珠儿已经归置好了,贺启暄一抬手,将珠儿抱在怀里,大踏着步子朝外去了。
不一会儿,马嘶长鸣。马蹄声渐行渐远了。
贺启暄和珠儿不在宫里,慕嫣然也无事可做,看了一会儿书,又舀起绣图绣了几针。心里仍旧觉得有些无聊,慕嫣然索性丢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妆容,带着紫月和白薇去了正华宫。
秦素儿正攥着锦容公主的手教着她临帖,听见外面有人通禀说慕嫣然来了,秦素儿松开手,指着素笺上的几个字柔声叮嘱道:“玫儿。这几个字写完,舀来给娘看,还有,要看着弟弟一起写完,然后,你们就可以玩了,好不好?”
乖巧的点头应下,锦容公主转过头看着并排坐在一起的弟弟说道:“霄儿。要听母妃的话,等你写完,姐姐带你翻花绳。好不好?”
一双儿女聪明伶俐又懂事,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一个母亲开心?
慕嫣然踏进正殿时,便看见了秦素儿一脸欣慰又满足的笑容,慕嫣然不禁打趣的说道:“可见是要过年了,姐姐脸上的喜意,看着都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指了指案桌后端坐的笔直的两个小身影,秦素儿低声说道:“孩子乖巧,我能不高兴嘛……”
两人说起宫里的变故,都不胜唏嘘,再谈及即将回来的贺婉茹。秦素儿不禁有些担忧的看着慕嫣然说道:“后/宫向来都是女人的战场,婉儿嫁去秦国已有三年,如今的秦国王宫,各式女子怕是不计其数,如今的婉儿,还会是从前那个单纯率真的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