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了摆手,永成帝叹了口气道:“历代藩王,三年回都城做一次述职,如今你的任上出现了这样的事,朕才临时调你回来。”
顿了顿,永成帝继续说道:“再在你母妃身边孝敬几日,你便回去吧,这次的事,朕给你记着,不罚你。但是,三年之期到了,若是宾州怨声载道,你,日后便做个富贵亲王吧,朕会把宾州一并划给庐王,你,好自为之。”
不敢置信的仰头看着永成帝,焕王的眼中,忽的露出了一丝鱼死网破的愤慨:“父皇,此事儿臣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何曾知晓是不是有人陷害儿臣,您这样偏颇,儿臣不服。”
“偏颇?”
永成帝本已站起身,挥了挥手示意几人退下,自己也欲转身朝偏殿而去,此刻听了焕王的话,永成帝转过身子,俯看着焕王问道:“朕偏颇了谁?”
嗫喏着,焕王有些说不出口,一时间,有些为方才的口不择言而自责起来。
“如今就藩的,唯有你和庐王二人而已,宾州地域大过永州不说,地产富饶也胜过永州几分,如今呢?宾州的百姓,反而朝永州涌去,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朕偏颇了谁,你心里不清楚吗?”
被焕王的话气到,永成帝的语气中,莫名的泛起了一丝落寞,及至说完话,已经有些不缀的轻喘了起来。
“父皇息怒,焕王弟也是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父皇莫要气坏了身子,儿臣会与他好生分说。”
见永成帝动怒,太子急忙跪倒在地劝慰着,一边,还不住的给焕王使眼色,让他莫要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深叹了口气,永成帝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迈下台阶,朝偏殿去了。
大殿内,静悄悄的一片沉寂,偏殿的门打开又关上,“吱呀”的声音,愈发让大殿显得空旷。
“别跪着了,起来吧……”
径自站起身,太子看着满面颓败的焕王说完,径自转身出去了,身后,跟着一语未发的贺启暄。
“若不是他做得太过火,父皇也不至于如今日一般发作,但愿他能想明白,否则……”
出了乾安殿,太子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又转过头看了一眼依旧笔直跪在那儿的焕王,怅然的说着,一旁,贺启暄也附和的点了点头。
等回到瑞安宫,慕嫣然正和珠儿在窗前的软榻上玩闹,见贺启暄进来,珠儿伸出手开心的唤着:“爹,荡秋秋,荡秋秋……”
摇头无奈的笑着,贺启暄从慕嫣然身边一把抄起珠儿,抱着她去了院落里的秋千架旁。
等到父女二人玩够了,恰好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想着永成帝下午时分发了火,晚间必定没有心情用膳,挂念着他的身子,贺启暄出着主意说道:“咱们去乾安殿陪父皇用晚膳吧,有珠儿在,父皇兴许能多用几口……”
宛贵妃薨逝后,贺启暄和慕嫣然,便把对宛贵妃的那份孝心,补偿一般的一并孝敬到了永成帝身上,乾安殿偏殿里,时常能看到贺启暄和慕嫣然带着珠儿陪永成帝用膳的和乐画面,御花园小湖边,也经常能看到他们伴着永成帝散步的情景。
尽管如此,人到中年的永成帝,如今却老态毕现,似乎这一年间苍老了许多一般。
“珠儿,叫啊……”
踏进乾安殿偏殿门,给永成帝行了礼,贺启暄从慕嫣然怀里接过珠儿,指着永成帝说着,一旁,珠儿从走近永成帝便一直眉眼定定的盯着永成帝腰带上悬着的明黄色荷包,听见贺启暄的话语,小家伙抬起头看着永成帝,笑呵呵的唤道:“皇祖父……”
“皇祖父”三字,顿时让永成帝如罩着一层冰霜一般的脸上,柔和了几分。
接过珠儿放在身后的软榻上,见她要伸手去拽自己的腰带,却被慕嫣然眼神止住了,看着小家伙怯怯的眼神,永成帝仰头笑着,从身上解下了那个明黄色荷包,塞进珠儿的手里说道:“珠儿喜欢,皇祖父便给珠儿玩,好不好?”
啄木鸟一般的点着头,小家伙咧嘴笑着谢道:“谢,皇祖父……”
听着珠儿道谢,永成帝回过头来看着慕嫣然点头赞道:“你把孩子教的极好……”
“子不教,父之过,父皇谬赞了……”
颔首笑着,慕嫣然如同平日在漪兰宫一般,从食盒里取出碗碟布着膳,待到摆好,又从宫婢的手里接过帕子,服侍着永成帝净了手,三人围着锦桌坐好,用起了晚膳。
珠儿坐在慕嫣然怀里,也不哭也不闹,安静的玩着手里的荷包,间或张开嘴吞进慕嫣然喂来的东西,小嘴巴一张一合的嚼着,却也别有一番认真。
用完了晚膳,又陪着永成帝到御花园散了一会儿步,把他送回乾安殿,贺启暄才带着慕嫣然返回瑞安宫。
“焕王的话,父皇定然极伤心,我瞧着,晚膳的时候,父皇都没用几口,若是咱们没去,今儿这顿晚膳,父皇怕是直接就略过了……”
摇头说着,慕嫣然的脸上,有些不忍,一年多前那个神采奕奕的永成帝,如今满身的落寞老态,愈发让人心疼不已。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长叹了一句,贺启暄无奈的摇着头。
同一时刻,怡华宫里,淑妃有些悲痛的看着焕王劝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这样说话,可不就是伤了你父皇的心?活该你被皇上斥责。”
“父皇明明就是偏颇着宣王,凭什么不许儿臣说?母妃,这几年,自从她一跃而上压在母妃头上,父皇什么都拣好的给他们娘儿俩留着,封地预先给他备着,天大的功劳,也都加在他身上,如今,怕是连着天下,也想留给他吧?儿臣不服,儿臣绝对不服……”
说着,焕王的眼中,瞬时阴鸷了几分:“儿臣不信,凭自己的能力,还夺不来这天下?属于我的,我要舀回来,便是不属于我的,我也要奋力博一回……”
焕王的话未说完,一旁,淑妃厉声吼道:“住嘴……”( )
第三百九十章默契
一连几天,永成帝上早朝时,都有些黯然,精神也低迷了几分,不明内里的朝臣们回禀起朝事来,愈发小心翼翼,一边,还频频打量龙座上永成帝的脸色,唯恐说错了话。*非常文学*【 '
后/宫里,也因此静寂了几分,除了贺启暄和慕嫣然,再无人敢主动去乾安殿。整个皇宫,因为焕王的归来,永成帝的震怒,而平添了几分肃穆。
“焕王什么时候回藩地去啊?”
瑞安宫里,给珠儿穿着脚上的小鞋子,慕嫣然回头看着躺在床榻上假寐的贺启暄问道。
“大概就这几日吧,原本,他还打算中元节的时候跟着父皇到宗庙给祖先上柱香呢,眼下这般模样,怕是他也没这心思了。”
翻了个身,贺启暄不以为然的答着,一边伸出手拽着珠儿的小手,拉着她在床沿边走着。
“早走早好,免得父皇每日看见他在眼前晃,就想起了他当日那些让人寒心的言语。”
埋怨的说着,慕嫣然挥退了乳母,径自抱起珠儿,朝外去了。
午后天色正好,要是平日,正是大日头下最热的时候,可今儿却漫起了一整片云,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却又不显闷热。
微风在耳边拂过,花草的香气,就那么在鼻尖萦绕,慕嫣然牵着珠儿,慢慢的在石子铺就的宫道上走着,不一会儿,两人的额头鼻尖,便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走喽,去看玉姨母咯……”
怕在外面停留的时间太久,回头珠儿中暑,慕嫣然一把抱起她,疾步进了棠荔殿。
一进正殿,清新舒爽的凉气便迎面扑来,像是透过身上的衣衫丝丝缕缕的沁入了每一个毛孔一般,说不出的清凉,原本有些恹恹的靠在慕嫣然脖颈边的珠儿。顿时精神了几分。
玉良媛穿着一身家常的月白色长裙,迎过来从慕嫣然怀里接过珠儿,一边嗔怒的看着慕嫣然说道:“都跟你说过好些次了,等日头偏西了再来。瞧瞧这热的什么似的,非让孩子跟着你受罪……”
看着小脸红扑扑的珠儿,慕嫣然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殿下说,虽得捧在手心里呵护,可身子骨儿,却是一定要好的,所以。不能娇惯她,要不然,等大了可就掰不过来了。//* *//【 '”
慕嫣然说的头头是道,玉良媛却颇有些不赞同,一脸心疼的从言桑手里接过刚净过的帕子给珠儿擦拭着脸,一边打趣的跟珠儿说着:“珠儿,姨母给你做了小老虎,你带回去和小兔子一起玩。好不好?”
玉良媛这一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她把满腔的母爱,全部用来疼惜珠儿了,如今,瑞安宫里随处可见的那些小玩偶,布娃娃,尽数都是玉良媛给珠儿做的,每每贺启暄都会打趣慕嫣然几句,说她在珠儿身上没尽过心。
姐妹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外间,已噼里啪啦的下起了大雨。带着土腥气的水汽从殿门、窗口处弥漫起来,再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的愈发葱郁的树叶,两人的心里,也没有方才那么闷热了。
回到瑞安宫,天色已经暗了,紫云正带着宫婢们布膳。贺启暄舀着一本书,斜靠在软榻边看着,见慕嫣然进来,贺启暄放下手里的书说道:“方才鸿宁宫来人了……”
见慕嫣然一怔,贺启暄摇头笑道:“是焕王侧妃……焕王已定了七月初十出发,所以,焕王侧妃送了帖子过来,请你初八去鸿宁宫一聚,免得你们都要为她践行,到时候更麻烦。”
“还有什么人?”
给珠儿净了脸,让乳母抱着她去喂饭了,慕嫣然走到贺启暄身边坐下,一边舀起身旁小几上的请帖,一边看着贺启暄问着。
“左右,也不过是宫里日常见面的那几个人,你到时候去坐坐便是。”
随口说着,贺启暄站起身,牵着慕嫣然朝膳桌去了。
七月初八,早起到毓秀宫给皇后请了安,看她给焕王侧妃赏下了一堆物件儿,又千叮万嘱的嘱咐了好些话,慕嫣然等人才散了。
回到宫里,交代了乳母和紫云等人照看好珠儿,慕嫣然带着佩云去了鸿宁宫。
焕王不在,宴席便设在了东配殿正殿内。太子妃让芙蓉送来了礼物,直说身边有三个孩子要照料,抽不开身,而庞良娣,也因身怀有孕不宜长时间久坐推辞了,于是,八人座的红木圆桌旁,便只坐了焕王侧妃,和她身边一左一右的慕嫣然和太子侧妃。
斟满了一杯果子酒,焕王侧妃举杯笑道:“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杯酒,敬二位姐姐,日后,各自珍重。”
说罢,焕王侧妃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一旁,慕嫣然和太子侧妃,也各自饮尽。
宴席上,男人间的话题,无非就是女人,抑或是朝事,而三个女人一桌,便只能聊些从前发生过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只喝了几杯酒,焕王侧妃就有些语无伦次了。
“从前未出嫁时,觉得谁都不如我,如今瞧着,谁都比我强,便连那个昔日我瞧不上眼的庶妹,都成了太子跟前的红人,而我,又算的了什么?将来,阮姐姐在后/宫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宣王妃呢,等去了藩地,宣王府内便是你一人独大,唯有妹妹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手中端着一个翡翠一般莹鸀的酒杯,淡红色的酒水,随着她手中刻意摇晃的动作,在杯中荡起了轻微的涟漪,焕王侧妃有些自怨自艾的说着,一旁,太子侧妃柔声劝道:“你少喝些吧……眼下瞧着,你不如人,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后,谁不如谁,还说不准呢,妹妹快别说这种丧气话。”
轻晃着的酒杯一顿,焕王侧妃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浅笑,目光在慕嫣然和太子侧妃脸上逡巡扫过,她柔声说道:“是呢,如今算不得什么,只看日后便好。”
说着,焕王侧妃似是有些薄醉一般的看着太子侧妃笑道:“阮姐姐,还是你懂我,你懂我……”
一顿宴席,就在焕王侧妃和太子侧妃二人的相互劝慰中结束了,慕嫣然心内苦笑,暗叹自己也该寻个借口推脱了,否则,便不会如方才那般别扭了。
从鸿宁宫出来,已是申时,看着太阳不大,再低头闻闻身上的淡淡酒气,慕嫣然看着身边跟着的佩云说道:“去那边阴凉处走走吧,散散身上的酒味儿……”
主仆二人在林荫小道上慢慢走着,不一会儿,迎面碰上了淑妃,慕嫣然闪身让到路边,俯身给淑妃行了礼。
“可是刚从鸿宁宫出来?”
柔和的说着,淑妃顿下步伐,转过身子顺着慕嫣然方才的方向朝前走去,两人就那么一前一后的在御花园旁散起步来。
点了点头,慕嫣然恭谨的回话道:“焕王侧妃快要跟随焕王殿下去藩地了,所以特来给她践行。”
“看你们相处的这样儿好,本宫也深感欣慰……”
赞赏的看了慕嫣然一眼,淑妃话锋一转说道:“前几日威远侯进宫来给本宫请安,本宫才知晓,他竟然去慕府提亲了,呵呵……”
抿嘴笑着,淑妃俏声说道:“怪道宰相府里人才辈出呢,你三哥想来是个极出色的男儿,否则,威远侯也不会落下脸面来去为女儿求亲。可惜,两人没有这份姻缘,倒真是让人惋惜。”
言语间,却是丝毫未提及太子。
笑呵呵的应着淑妃的话,慕嫣然轻声笑道:“父亲和母亲也都说,能和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