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得意的炫耀,宛贵妃的神情,一时间如同陷入爱情的娇俏少女。
“父皇待母妃,是极好的。嫣然一直觉得,这世间最真挚的爱情,大抵也就如父皇和母妃这般了,相濡以沫,携手终老。”
发自内心的感叹着,慕嫣然仰起头,看向远处墙角里的那一片盛开着的桃花。
顺着慕嫣然的目光看过去,宛贵妃的口中,悠悠的念了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嫣儿,你和暄儿,定然会幸福的,无论何时,何地,母妃一定会为你们祈福的。”
诵毕,宛贵妃伸出手拍着慕嫣然的手说着。
三月的桃花,正是开的妖娆的时分,淡粉,嫣红的颜色,如同少女脸颊边的胭脂,透着一份娇俏。
一阵微风吹过,远处,便有缤纷的花瓣落在了湖面上,像一只只粉色小船向自己驶来一般。
“女子最美好的年华,便如同这桃花一般,极尽烂漫,极尽妖娆,最终,便会一日日归于平淡,结出苦涩的桃子,然后等着桃子成熟,被采摘。而我这一生,就像桃花一般,在最美好的季节,从树枝上坠落。”
宛贵妃的话,像是闲话家常一般,可慕嫣然听着,却觉得心头浮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可究竟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母妃,如今,您就是那棵桃树,我和殿下就是树上的桃子,马上,您就能看到小桃子了。”
打趣的说着,慕嫣然抬手轻抚着肚子。
“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那一日了……”
话语中透出了一丝悲怆,宛贵妃的眼中,突然涌起了一抹难以抑制的哀伤。
“母妃,您说哪一日?”
见宛贵妃呆呆的凝望着那棵桃树,慕嫣然以为她想起了从前的往事,有些犹疑的问出了口,可下一瞬间,却见宛贵妃回过神来掩饰着说道:“哦,没什么。”
一时无话,两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看着眼前画一般的美景,心中各有所思。
过了好一会儿,宛贵妃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慕嫣然问道:“嫣儿,你和暄儿,有想过以后的日子吗?”
抿嘴笑着,慕嫣然羞赧的点了点头,“殿下说,这两年,我们要好好孝敬母妃,等将来去了藩地,可能就不能日日伴在母妃左右了。”
笑呵呵的看着慕嫣然,宛贵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着身子对向慕嫣然,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
“他说,等到了藩地,每日他去军营,我就在家里养花种菜照顾孩子,等闲暇的时候,我们就去郊外放风筝,采蘑菇。他还说,我们一定要生好多孩儿,这样等我们老了,就是一大家子人了,然后有好多小孩子围着他叫爷爷,叫外祖父,他就捋着胡子看着他们笑闹,直到有一天,再也笑不动了。”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将日后的事,都概括完了,一时间,慕嫣然的脸上,涌起了一丝憧憬。
“多好啊……”
附和的赞着,宛贵妃的眼中尽是向往:“那会儿还在王府时,我的院子里,便种了好些菜,皇上那会儿还是王爷,不忙的时候,也会去浇浇水松松土什么的,远远瞧着,真还有个农夫的样子。后来等进了宫,却是再也没那个闲情了,皇上总说,等我们老了,就去山里住着,每天他出去打猎,我就在家里……”
只说了一半,宛贵妃就顿住口未再往下说了,眼中的神采,也一点点的黯淡下来。
“嫣儿……”
神色间有些凄楚,宛贵妃迟疑着说道:“嫣儿,你们一天天的长大,父母也在一天天的老去,若是到了那一日,母妃离你们而去了,你和暄儿,莫要太过伤悲,好吗?”
心中一滞,慕嫣然顿时僵在了那儿。
过了好一会儿,慕嫣然才转过头看着宛贵妃疾声说道:“母妃,您不会有事的,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长叹着气,宛贵妃的脸上,是一抹温暖的笑容:“生老病死,总会有这一日的,母妃这一生,有疼我宠我的爹娘,有视我如珍宝的夫君,还有你和暄儿这么好的孩子孝顺我,母妃觉得心满意足了,便是这就去了,母妃心中也无憾。”
“母妃……”
宛贵妃的话语中,透着一丝看透生死的怆然,慕嫣然喃喃的唤着,想要阻止她往下说,却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心里满是酸楚。
若她知晓自己并不是生病,而是有人要害她,她,还会如此淡然吗?
心内想着,慕嫣然的耳边,传来了宛贵妃轻飘飘的话语:“我的身子,我是清楚的,嫣儿,你要记住我的话,等到了那时,无论在天上还是到地府,我都会守护着你们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叵测
“母妃还说什么了?”
眼眸中浮起了一抹浓的化不开的忧伤,贺启暄紧攥着的拳头,指节处已经微微泛白,看向慕嫣然时,他周遭的空气,似乎一瞬间都清冷了几分。
摇了摇头,慕嫣然咬着唇低声答道:“没有了,母妃就说了这些,可我……我心里的感觉很奇怪。要不,改日让权大夫再进宫给母妃号号脉吧,我总觉得,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要么,就是母妃已经知道了些什么,要么,就是母妃心里也很害怕,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我实在是很担心……”
慢慢的松开拳头,贺启暄点头应下,看着窗外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他低声答道:“明儿我就去找权大夫,看看他能不能抽些时间进宫一趟。”
一夜无言,可耳边,总会有贺启暄轻不可闻的叹气声,让慕嫣然半睡半醒间,也跟着极不踏实。再加上如今肚子大了,每每睡一会儿就会觉得喘不过气来,时不时的就得调整一下姿势,一夜下来,竟觉得浑身困乏不已。
到正殿陪宛贵妃用早膳时,贺启暄脸色如常,如往日一般唠叨的叮嘱了宛贵妃和慕嫣然几句,便出宫往军营里去了,而慕嫣然,则带着紫云四人去了毓秀宫。
皇后照旧关切的问了宛贵妃几句,话语中颇是伤感,忆及从前姐妹间的深厚情谊,还掉了几滴泪,一时间,来请安的一众妃嫔,都纷纷感慨了几句。
从毓秀宫出来,慕嫣然照例,朝永寿宫去了,身后,传来了焕王侧妃悦耳的唤声:“宣王妃……”
顿下脚步转过身,看清来人,慕嫣然颔首一笑招呼道:“焕王侧妃……”
“宣王妃身姿绰约,从背后来看。似乎是个小皇子呢,香凝在此恭祝宣王妃得偿所愿。”
民间有些惯常接生的妇人。会从孕妇背后看其走路的姿势步态来猜度其腹中胎儿的性别,时日长了,竟也多半做准,而宫里的女子,但凡怀孕。心心念念的盼着的,也都是儿子,是故,焕王侧妃以己度人的说着。话中,也带着几分投其所好的讨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焕王侧妃这样说。慕嫣然心里虽不信,一边却也礼貌的回道:“借你吉言了,不过宣王和本妃,都盼着是个女儿呢。好在,男孩儿也好。女孩儿也罢,都是本妃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本妃都会一如既往的疼他爱他,想来,焕王侧妃也是如此。所以。本妃也希望焕王侧妃能如愿以偿。”
看不出慕嫣然是真心之语还是虚伪应答,焕王侧妃心内不屑。脸上却是丝毫不显,柔婉的笑着,亦步亦趋的跟着慕嫣然踏进了永寿宫正殿。
刚刚坐定,苏掌事便搀着太后出来了,慕嫣然和焕王侧妃一起站起身,由各自的宫婢扶着,给太后行了礼。
“平身吧……”
柔声说着,太后一脸慈爱笑容的看向焕王侧妃,慕嫣然故作没瞧见,跟着一起站起身,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眼睛盯着脚下的厚绒毯,耳边,是太后嘘寒问暖的关心焕王侧妃的话语,慕嫣然只静静的候着,直等着太后说完,她能得闲的退出永寿宫。
“宛贵妃的病,这也拖了好些日子了吧?御医怎么说?”
和焕王侧妃的话题告一段落,太后转过头看着一脸神游仙境的慕嫣然,沉声问道。
似乎自己一直都仔细的聆听着太后的训导,慕嫣然适时的抬起头,看着太后轻声答道:“谢太后娘娘挂怀,宛贵妃如今已经在恢复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了。”
明明听派出去打探的奴才说,宛贵妃已经病入膏肓了,可慕嫣然的神色瞧着,倒似她话中所言一般,仿若宛贵妃并无大碍,一时间,太后也有些犹疑起来。
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或许并未打算说什么,太后点了点头,转过头又和焕王侧妃聊了起来。
半个多时辰,慕嫣然如愿以偿的退出了永寿宫,心里,也跟着轻快起来,可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了焕王侧妃那阴魂不散的声音。
“宣王妃,今儿天色不错,不若一起走走吧?鸿宁宫的肖嬷嬷说,临产前要多散散步呢,有助于生产呢。”
焕王侧妃邀约道。
心中有些狐疑,慕嫣然状似随意的看了焕王侧妃一眼,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二人虽是一同散步,可一前一后,中间却是隔了几步距离,而两人身边簇拥着的宫婢,更是小心翼翼的跟在自家主子的身边,俱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仿佛对方随时随刻都会与自家主子为难一般。
直到快走到漪兰宫宫门,焕王侧妃仍旧风花雪月的聊着都城中的趣事,一时间,连慕嫣然自己也有些糊涂:难道,是自己多想了,焕王侧妃真的只是想和自己散步来着?
正思忖间,耳边,传来了焕王侧妃意味不明的问话声:“香凝听闻,焕王妃临走前,曾请求宣王妃照拂香凝,敢问宣王妃,可有此事?”
焕王侧妃的意思,慕嫣然有些不明白,可焕王妃倒是真有过这样的请求,事后,却招来了贺启暄好一番怒气。
想到自己追问了好几遍贺启暄都不欲多说,可见其中一定有蹊跷,慕嫣然故作惊讶的回头看着焕王侧妃问道:“焕王侧妃何出此言?有太后,皇后和淑妃娘娘,焕王侧妃的身孕,岂轮得到本妃一个小小的皇子妃来照拂?不知焕王侧妃是听谁所说?”
未想到慕嫣然会否认,一时间,焕王侧妃的神色有些讪讪的,随即,却自嘲一般的说道:“许是香凝听错了,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宣王妃莫要多想。焕王妃为人极好,自香凝进宫,一直颇多维护,所以,香凝知晓此事,便想感谢宣王妃,许是这中间有些误会吧。”
焕王妃如今已跟随焕王在藩地,自是无可查证,慕嫣然撇开心里的好奇,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去。
眼看漪兰宫宫门就在眼前,焕王侧妃挥了挥手示意跟着自己的宫婢俱都停在原地,而自己,则径直加快了步伐,走到了慕嫣然面前。
拦住慕嫣然的去路,焕王侧妃直言问道:“香凝有个疑问,还望宣王妃解惑。”
挑了挑眉看向焕王侧妃,慕嫣然犹疑着点了点头,一边,焕王侧妃沉声问道:“香凝听闻,焕王妃和宣王妃历来不和,便是在永寿宫碰见,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不知,你们就何事达成了共识,从而摈弃前嫌,在焕王就藩前熟络了起来呢?”
一个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慕嫣然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一般,再看向焕王侧妃时,话语中,也不自禁的带出了一抹厌倦:“焕王侧妃的意思,本妃不太明白呢。不过,本妃若是没理解错,焕王侧妃是怀疑,本妃有意要害你,而此事,是焕王妃和本妃私下里达成共识,又或许,焕王妃许了本妃什么好处,所以,本妃即将对你下手?”
还未出阁前,便听闻了慕嫣然的才名,所以,在焕王侧妃的印象里,慕嫣然定然是个内敛聪慧的女子,此刻见她这般直白的问出来,焕王侧妃的神情,顿时有些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深呼了一口气,慕嫣然冷笑着答道:“焕王侧妃的问话,本妃无法回答呢,不过,焕王侧妃不如拭目以待?”
说罢,从焕王侧妃身边闪身错过,慕嫣然迈开步伐,径直朝漪兰宫走去,宫门口,是早就候着的丹青等人。
“主子?”
见焕王侧妃愣在原地,她身边的宫婢寻了过去,见她脸色不喜,有些担忧的唤着。
“没事,回去吧……”
目光不善的看了慕嫣然踏进漪兰宫的背影一眼,焕王侧妃转过身,慢悠悠的朝来时的路去了。
只走了几步,焕王侧妃便顿住了脚下的步伐,转向岔路口另外的方向走着说道:“去怡华宫。”
怡华宫,是淑妃的宫殿。
怡华宫前,有个小凉亭,毗邻一片小湖,从前,慕嫣然给贺婉茹伴读时,二人常来此处偷闲,有时运气好,也能钓到几条憨傻的鱼,每每让御膳房做成鲜鱼汤呈上来,贺婉茹都能多喝一碗,直说要珍惜自己的劳动果实。
目光幽幽的看着那微微泛起涟漪的湖面,焕王侧妃的眸色,颇有几分深沉,可是,只看了几眼,她就收回了目光。
看见怡华宫的宫门,焕王侧妃的脚步,顿时多了几分急躁,便连脚边的裙裾,也带出了一分衣角生风的飘逸。
从小石子路上走过,转弯时,脚下一滑,焕王侧妃还没来得及喊出口,身子一个趔趄,栽进了湖里,而身边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