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三舅母程氏来了。她看了一眼蹲在笼子前的二儿子,顿时露出无奈的笑容。
“三舅母。”曾念薇和远哥儿给程氏问好。
“梅姑来了,快与三舅母到里间说话去。”她转头叮咛云墨之看着两个弟弟,便牵着曾念薇往里走了。
“小子们顽皮,咱不管他们。”她笑道。
云家武将出身,并不如文人儒士那般死守规矩。尤其是对儿子们,云家一向是放养的态度。
程氏道:“三舅母刚得了匹好料子,给你和兰姑做衣裳最是合适不过,我这正想着让人给你送去,没想到你这就来了。”
曾念薇微微一笑,忙声谢过。
三舅母程氏膝下只两个小子,她一直盼个闺女,因此对曾念薇姐妹俩很是上心。曾念薇对这个舅母也很是喜欢。
两人在厅堂里说了回话,云墨奇和远哥儿蹬蹬蹬地就跑了进来,他们身后的云墨之也是满头大汗。
“娘,娘,我要去给灰灰捉虫子去!”云墨奇边跑边喊道。
正在与曾念薇说话的程氏瞪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儿子,“胡闹,捉什么虫子?家里不是有喂鸡的饲料吗?撒些给它便是。”
云墨奇顿时就不依了,“娘!灰灰是鸟,不是鸡,不吃饲料的!”
程氏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好好好,是鸟,不是鸡。这样好了,让小厮们去捉些虫子回来可好?”
“我要自己去!”云墨奇大声辩道。
他小声嘀咕这:“奇哥儿还要去打只兔子回来。”
云墨奇拉着他娘的手软磨硬泡,程氏始终都没松口。
柴房里的那只松鸡,是上次云武带他们兄弟到丘岭狩猎时捉回来的。当时这只松鸡正在灌木丛里扑腾,被云墨奇打中了,小家伙欣喜万分地抱了它回来,硬是要养起来。
从宝通胡同里走,到丘岭要大半个时辰呢,云武又不在,就算丘岭里没有什么凶猛的野物,程氏还是不放心让几个孩子独自过去。
云墨奇磨了许久,云墨之也在一旁帮着说话。远哥儿静静地站在一旁,可一双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丘岭那边经常有人去狩猎,若是不往深处走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望着几个望眼欲穿的小家伙,加上曾念薇也想着借此机会让远哥儿多锻炼锻炼,便也帮着说了话。
程氏耐不住几个人软磨硬泡,最终应允他们出去,不过只能在外围活动,还派了几个武艺不错的小厮一起跟过去。
两辆马车缓缓地从云家驶出,云墨奇时不时地撩起帘子往外望,他半刻都没做定,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到丘岭去。
“远哥儿你可看好了,我这次要打只大兔子!像爹爹上次打的那只肥兔子一般!”
“少爷也去打只肥兔子回来。”一旁的长安闻言笑嘻嘻道。
远哥儿忙点头,他抓紧手里的小弹弓,很是期待。
马车穿出宝通胡同,拐过洪福街,正要驶上大道就听见后面传来的呼喊声。
“前面的,前面的停一下,停一下。”
一个小厮骑着马跑到马车前,把马车拦着下来。
真是不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曾念薇掀开帘子往外望过去,那拦在马车前面的不正是把远哥儿撞得头破血流的许天一?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凑到车窗前和远哥儿等人说话。
“你们要去哪?”他道。
“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眼光尖,盯着远哥儿手里的小弹弓问。不等对方说话,他又朝云家马车正要上的大道看了一眼,目光蹭地就亮了起来:“你们要去丘岭?本少爷也要去!”
这人真是。。。。。。
连随后走上来的曾念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云墨之云墨奇两兄弟云里雾里的,平白无故冒出个少年来堵着他们的车,如今还要跟着他们去丘岭?而且看起来双方还不是很对盘的样子。
远哥儿坐在马车里,他从撩起的布帘一角向外望去,抿唇不语。
许天一见他半响不说话,便梗起了脖子,粗声粗气嚷嚷道:“瞪什么瞪,大不了本少爷不跟你们去就是了!”
远哥儿对于这个害得自己受伤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的罪魁祸首显然没什么好感,他隐隐约约知道虽然这个人来头还不小,可他能感觉出来父亲和两个姐姐都不是很喜欢他们。
远哥儿也不喜欢他。
听见许天一说不去了,远哥儿攥紧的小拳头才松了下来,他收回目光,哗得一声把帘子放了下来,然后吩咐车夫赶车。
许是从来没有人敢撂他面子,许天一瞪圆了双眼呆呆地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曾念薇也没想到远哥儿的反应这么大,她转过身对呆住了的许天一道:“舍弟年纪小不懂事,还请许小少爷不要与他计较。只是我们这一行,的确不方便带上许小少爷。”
许天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摆手,转身跑回他的马车上了。
曾念薇看着他的马车扭头驶开,这才在香草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追上远哥儿他们。
只是他们都小看了许天一的厚脸皮。
本少爷只是说了不跟你们去,可又没说本少爷不能自己去。丘岭又不是你家的,难道我还不能去了?许天一四仰八叉地躺在车厢里,得意洋洋。
、第057章 待兔
远哥儿一下马车便看见尾随而来的许天一,抿紧了唇。
许天一眼神飘忽,他梗直了脖子,“喂喂喂,先说好了,本少爷可不是跟着你来的!”
远哥儿一听脸顿时就黑了。
云墨之云墨奇俩兄弟面面相觑。
许天一讪讪地笑了声,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他伸长了脖子直直盯着几人手里的弹弓,好奇道:“这是什么?弹弓吗?这个也能射鸟吗?”他的语气有些不屑。
远哥儿白了他一眼,沉默地跟着熟悉打猎的小厮往前头走去了。云墨奇原本对许天一的身份还有些怵,一听这话,顿时瞪了他一眼也跑了。
云墨之心里有些不高兴,可他却不能像两个弟弟那样一跑了之。他对疑惑的许天一道:“自然是能的,这是我爹爹特意给我们做的,用的是上好的筋子,弹力很劲的。”
他扬了扬手中的弹弓,很是骄傲,“上次爹爹就是用这个,打了三只野兔和好几个麻雀呢。”
许天一一听就兴奋了,“真的吗?那什么,这个弹弓还有吗?本少爷也要一个。”他满脸的跃跃欲试。
云墨之有些为难。
倒是有几个他们从前用过的,只不过没带来。他们手里的这个是爹爹新做的,他还没试过威力。
云墨之沉默了片刻,他把手里的弹弓递给许天一,“你用这个吧。”
许天一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一把抓过弹弓,抬脚就往里头跑去。他身后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匆匆朝云墨之点了点头,领着一众小厮追了上去。
云墨之两手空空地站在原地望着钻入林中的人群。
曾念薇走上来道,“走吧,我们快点过去。没有二表哥,他们两个肯定打不到猎物。”
云墨之闻言看了她一眼。
“二表哥做的很好,三舅舅三舅母知道了也会夸二表哥懂事。”曾念薇道。
“真的吗?”云墨之双眼微亮。
“嗯。”曾念薇露出笑意,“况且我们可以下回再来嘛。”
她压低声音:“下次我们悄悄去,不让许天一知道。”
云墨之想了想,最后冲她露出个感激的笑容,“走,我们快过去。”
他道:“没我在,奇哥儿那傻子肯定又要打个松鸡回去了。”
曾念薇也笑。
云墨奇倒是想再打个松鸡回去,可他与远哥儿躲在一方矮灌木丛后面蹲守了半天,别说松鸡了,就连跟鸡毛都没看见。
他们大感失望,正想撤退的时候,一个灰扑扑的肥兔子从一旁蹿了出来,云墨奇心神一震,拉紧弹弓射了过去。
一射没击中要害,远哥儿眼疾手快地又补了一记,那踉跄着逃跑的肥兔子又挣扎了几下,这才不死心地倒在地上。
远哥儿与云墨奇对视一眼,这才兴奋地扑了上去抱兔子。
云墨奇把兔子塞到云墨之怀里,拉着远哥儿兴致勃勃地又找了地方蹲,可直到他们出了丘岭也没见到再有不长眼的笨兔子撞到枪口上来。
一行人上了马车正要往回走,许天一急哄哄的声音从林子里传了出来。
“等一下,等等本少爷啊,本少爷还没走呢。”
许天一像个炮仗似的冲了过来,他两只手里分别提着一白一灰两只肥兔子,跟在身后的小厮手里还拎着几只松鸡。
云墨奇目瞪口呆,远哥儿原本沉着的脸也裂开一道缝隙,对于许天一的满载而归极为惊讶。
许天一把兔子往小厮怀里一塞,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后又转身把兔子接了过来抱在怀里,他屁股一撂,大咧咧地坐在他们中间。
远哥儿皱了皱,他连连望了那只雪白雪白的肥兔子好几眼,这才忍住没把许天一赶下车去。
云墨奇早就弃械投降了,他双眼放光地盯着许天一,“许哥哥好厉害啊!竟然射中了两只兔子。”
“还有四只大鸟呢!”许天一高高昂起了下巴补充道。
曾念薇望了一眼小厮手中拎着的那四只大鸟,又望了眼许家一溜儿的护卫们,默默地爬上了马车。
许天一的护卫队也忙整好队伍上了自家的马车,跟在后面慢悠悠地往回驶。
回程,走在前头的那辆马车就没消停过,几个半大小子叽叽喳喳地说了一路。到了洪福街,许家的管事骑着马上来提醒许天一前面要拐弯了。许家宅子在洪福街另一头的榕树胡同里,与宝通胡同刚好是两个方向。
车厢里的讨论声停了一会才传出许天一的声音;“本少爷知道了!”
说是这么说,人却是半天没下来。
许管事见状习以为常地挑挑眉,也没说什么,马车最终停在了宝通胡同的云家门前。
程氏听到许家小少爷来了,先是惊讶了下,随后也没说什么,只吩咐下去让人备茶点招待客人。
许天一在云家呆了半刻钟,最后拿了两个精制的弹弓和一小袋铁弹丸兴冲冲地走了。
过了不久,曾念薇带着抱着那只灰扑扑的肥兔子不撒手的远哥儿也回去了。两人脚还没沾地,就被人请到了和乐院,曾老太太正在里头等着他们。
两人忙给曾老太太行礼。
曾老太太露出笑意,脸颊两边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添了几分慈爱。
“听说你们去打猎了,这就是远哥儿射中的兔子?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曾老太太把远哥儿叫到身前,仔细瞧了瞧那只肥兔子,好生夸了一顿,又拿出帕子拭去他头上的汗珠。
远哥儿受宠若惊。
曾老太太笑笑,她又道:“你们是跟许家小少爷一起去的?”
果然,这才是曾老太太关心所在。
曾念薇心下了然,曾老太太不问她,她就眼观鼻观心地立在一旁。
“是的,祖母。”远哥儿道。
曾老太太闻言笑得愈发慈祥,她拉着远哥儿的手细细地问了起来:是不是与许天一很熟,大家是不是事先约好了,大家玩得愉快不愉快啊,有没有约好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之类的话。
远哥儿低眉敛目一一作答。
最后听到大家只是偶遇,也并没有约好下次见面的时候,曾老太太脸色淡了不少。她又随意地问了几句就让两人下去了。
曾念薇先把远哥儿送回落日居,远哥儿进去之前抬头望了她一眼。
曾念薇心里了然,摸摸他的脑袋,脸上露出笑意,“远哥儿回答的很好,以后祖母有什么话,远哥儿就按实情说便是了。”她道。
远哥儿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用力点头,然后抱着怀里的肥兔子进去了。
从这以后,每次姐弟俩出门,曾老太太都会派个小丫鬟跟着。曾念薇见此也没说什么,任由曾老太太去了。
七月底的时候,终于得了闲的曾启贤提出要把远哥儿带到外院教养。
这个消息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中投入了一颗石子,顿时就掀起了层层波浪。
连荣青堂里抛光养晦的王雪娥也坐不住了,她带着一双儿女很快就到了外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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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拍板
王雪娥带着一双儿女在花厅里等了半刻钟曾启贤才从外书房里出来。
“爹爹。”曾念芳曾博宇忙上前见礼。
曾启贤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各自坐好。
王雪娥亲自为他沏茶,边道:“听说老爷打算给远哥儿启蒙,接到外院教养?”
“正是此意。”曾启贤接过茶饮了几口。
“老爷怎么就想到这事了?”王雪娥笑了笑,不经意间问道。
曾启贤许久不说话。
王雪娥脸色突然一白,眼眶顿时就红了,她声音里有些不确定,又有些委屈:“莫非老爷还是为了上次落日居的事恼了妾身?那件事妾身真真是无辜的,远哥儿再怎么也喊妾身一声母亲,妾身又怎么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辱他而不管呢?”
见母亲无端端地红了眼,曾念芳和曾博宇很是不安,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滑下了圈椅,蹬蹬蹬跑到王雪娥身边一左一右小声劝着。
曾启贤望了一眼两个孩子,有些不悦,“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作甚?”
王雪娥双目微红、水雾氤氲,她闻言抬头迅速望了丈夫一眼,见他沉了脸,她忙扭过头去狠狠地眨了眨眼,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曾启贤吩咐人来把两个孩子都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