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竟然在他与楚文姝的大婚之夜,命人火烧梅园,等他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这是她留给他最后的几句话。
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她对他用情至深。
他爱她入心入骨。
只是他却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他的心里从来不曾有过别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她。
让她带着莫名的遗憾从他的身边离开。
往昔的记忆轰然而至,刹那间,悲恸,愤恨,自责,无助所有的感觉呼啸而来,如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他的心房。
痛彻心扉,穿肠蚀骨。
。 。。。。。。。。。。。《云色倾城》。。。。。。。。。
云容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躺在重重幔帐之后的一张大床上。
这里不是梅园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抬头,看见床头倚着两个小宫女。正在垂着头打盹。云容欲撑了撑手臂做起身来,哪知左肩膀一阵刺痛,却又脱力跌回了床上。
一番动静惊醒了,床头的那两位小宫女。
“外面是什么声音?”云容问道。
却见其中一个睁大了眼睛,拔腿就往外面跑去,边跑边嚷:“太子妃醒了,快去告诉太子,快呀…。。”
另一个宫女则稳重了许多,只是皱眉看着云容,颤巍巍的说:“太子妃娘娘可算是醒了,这回太子殿下不用整日忧心重重了。
外面的鼓乐之声,越来越清晰,云容看了看窗外,再次问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那小宫女道:“太子马上就要大婚了,那些是宫里的戏班子在赶着排练新曲呢!”
“太子?”云容喃喃的重复了几遍,忽然抬头问她:“哪个太子?”
那小宫娥,连忙环视了一下四周,略有些仓促不安:“太子妃难煞奴才了,这太子只有一个,奴才不懂得太子妃的意思。”
说完她便低下头,直直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太子妃?”云容的脑中忽然乱作一团,攀住那小宫女的袖口,“你喊谁是太子妃?”
小宫女看见云容脸色苍白,额头渗出汗来,怕她刚刚醒来,又因情绪激动昏厥过去,再次看了看四周,咬牙解释道:“如今的太子便是之前的二皇子殿下。而太子妃自然指得是您了。”
“那白梓轩呢?”云容的指甲深深的陷入小宫女的手背。小宫女吃痛,哎呦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看着云容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方才小心翼翼的答道:“前太子不是一月前就已经因病离世了吗?”
轰隆一声巨响,云容的脑中,炸开了一团团血雾。
白梓轩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仿佛就近在眼前。
飞霞山,落云村。
锦衣,云先生。
矮矮的篱墙,袅袅的炊烟
她病卧在火炕上,他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扇子,生火熬药。
山上的梅花开了,他背着她在林间穿梭。
寒冷的冬夜,无数黑衣人追杀他们,她伏在他的背上让她放下自己。
他只是不说话,背着她一直向前跑去。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了一切。
血,满目的鲜血落在雪地上,一点一点的往下淌,只有源头,没有尽头。
是呀,阿琪已经死了,是她新手下毒毒死他的。她亲眼看着他死在了他的面前。
云容感觉到胸口莫名袭上来一阵锥心的疼痛。她卷起身子缩在床脚,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血色。
“娘娘你怎么了?”小宫女看着云容痛苦的表情,顿时吓坏了。
“娘娘,太子每日里都过来看娘娘,在娘娘耳边说话,方才一个时辰前才,离去的。娘娘你好不容易醒过来,可这个样子,太子若是见到了,必定会担忧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小宫娥怕又惊了云容,连忙走了出去,但很快又回来了。
“太子妃娘娘,外面有一个叫常喜的小太监听说您醒了,说有东西要亲手呈给太子妃娘娘,外面的侍卫不答应,他也不肯离去。
太子吩咐过,咱们这的一切都要让他知道,眼下太子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常喜?”云容浑身一震,一把拉住了小宫娥的衣袖:“快叫他进来,快!”
小宫娥怕太子降罪,却也怕违背了云容的意思,让她更加激动,想了一会,还是又走了出去。
很快,云容便看到一个小太监从殿外疾步走了进来。
真的是常喜!
他面无表情,冷冷的看中了云容一眼,然后跪倒在地,将手中的一个锦盒高高的举过头顶:“这是太子留下的东西,奴才无意间翻看了一下,猜想这些是留给姑娘的。”
那个小宫娥听到前太子几个字,脸色霎时吓得雪白,却见云容已经几步下床,把那盒子抢在了手里。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张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白梓轩的笔记。
云容慢慢的翻看着,一张一张,字字泣血。
她的眼泪一直在流,一直在流,分不清眼中流的是泪还是血。
什么是爱,什么是恨,都已经不在重要,她只想所有的一切都只不是大梦一场,醒来的时候,那个人依旧活着,无论他有多么恨,多么失望,都已经无所谓,她只想让他活着。
“云儿,你醒了?”有人踏了进来,云容低着头,看到了一方白色的长袍。
云容泪眼婆娑,抬起头,手中的纸张纷纷落地。
“云儿,你怎么了?”白曦宸清雅的面容落在了云容的眼中,她感觉心口又被剜了一刀,血肉模糊。
“曦宸,他真的死了吗?真的死了吗?”云容无助的看着他,喉咙里渗出黄莲般的苦涩。
白曦宸压住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声道:“他死了,一切都过去了。”怀中的人儿在不住的发抖,他把她搂得更紧。
“云儿,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们历尽千辛万苦,马上就要成亲了。难道你不高兴吗?”
“成亲?”云容怔了片刻,挣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的脑子里满满当当都是纸上的那些话,眼前都是白梓轩被人劫持,毫无反抗能力惨死于雪地中的情形。她迷茫的看着他,慢慢垂下了头:“曦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我现在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这个怀抱依然是温暖的,她把头深深的埋了进去,可是心却依旧很冷。
白曦宸捡起床上,地上的纸张,一页一页的翻看,脸上微微显出些许愠色。
看过之后,他衣袖一挥,云淡风轻,那些纸张便一片片化成粉末。
“云儿,不要难过!他已经死了,而我们还要携手一生。你昏迷了近一个月,身体难免有些不适,很快一切都会过去的。”
轻轻靠在他的怀中,云容渐渐平息了起伏不定的喘息,身体轻飘飘的,越来越倦,再次沉沉的睡去了,可那痛楚依旧在梦里如影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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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的时候,又是一个中午。窗外的阳光很好,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反射出一片金光。
云容赤着脚步出屏风,看见一个人拿着书卷背对着她。她竟然有些不敢向前走去。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冷玉一般的男子拿着书卷,在她的面前微微垂着眼帘,认真的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他平日里的话很少,以至于在最后一刻,也没有对她再说一个字。
书已经蒙上了灰尘,那个人已经死去了。
“云儿,你醒了?”白曦宸合上书,慢慢的走到了她的身后,从背后拥住了她:“云儿,不要再睡了,我真想马上就和你成亲,等了这么久,时至今日,我一天也等不下去了。”他伸出手来,替她擦去眼角隐隐的泪痕。
这个怀抱很暖很暖,她依旧贪恋,可是却无法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倚在那里,仿佛怎样都充满了罪恶与愧疚。
她想移开,却被他固执得嵌在怀中。
“曦宸,现在外面怎么样了?”她一直昏睡着,如今离那天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昏睡的这些日子里一定又发生了许多事情。
白曦宸拉着她坐到旁边的矮塌上,握起她的一只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
“父皇在宫中将养身体,皇后……已经…。。死了!”
“什么?”云容浑身一僵,颤抖着问道:“她也是被杀的么?”
白曦宸端起她的小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云儿,这些人都留不得,他们若不死,我就会死在他们的刀下,那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云容几乎没有思考,便连连脱口而出:“可是,是我毒死了他,是我亲手毒死了他。我醒的时候,或是在睡梦中,想的都是他惨死在我面前的情形,曦宸,我想我要疯掉了,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我因该怎么办?”
白曦宸握着她的手,无意识的暗自用了力,云容手上一痛,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云儿,他已经死了,你醒醒好不好!我们曾经对月起誓,今生今世,永不相负。
我不希望你经常在我的面前提起一个死人。更不想你的心里还永远装着另外一个男人。云儿你已经睡了这么久,我每天守在你的床前,看着你日渐憔悴的模样,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你不用自责,他是我杀的,下毒的事,也是你为了我去做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好好休息,过几天我们就要成亲了。”
云容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声音有些干涩:“曦宸,我很乱,很乱,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轻不可闻,可却透着不尽的迷茫。
白曦宸走后,云容换了衣裳,便有宫婢替她梳洗打扮。
借着铜镜,云容这才发现自己左脸的斜下方,有一道一寸来长的疤痕。她记得,那时皇后用金簪在她脸上划出的痕迹。
她不觉苦笑了一下,失忆后的这张脸是极平凡的,仅能算得上清秀二字,可是现在又被破了相,想来真是难堪得很。
恢复了记忆,想起了曾经在东宫发生过的一切。
不知不觉,脚步竟向着太子书房的方向走去,她记得,那里有一幅屏风,虽然八成已经被换掉,可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
阳光照在身上,本来并不觉得特别的冷,可是迎面却突然有一股冷风吹来,云容背过脸去,拉紧了领间厚实的毛领。
再回头时,才看清,原来,太子的书房已经到了。
而那冷风竟然好像是从那里袭来的一样。
迎面的侍女拿着装有茶具的托盘,从云容身边走过,看情形是要送茶到书房去。见了云容面色似乎有些尴尬,却也连忙行礼:“云姑娘!”
云容只问道:“太子殿下在里面吗?”
那宫女支吾了片刻,对她说:“云姑娘,太子殿下正和许多大人们在书房议事。”
云容点点头,示意让她进去,想着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正欲转身离开。却听见书房内似乎传来了剧烈的争吵声。
云容微微有些不安。她知道白曦宸刚入主东宫,很多事情都是第一次接手。他在朝中的根基也并不扎实,这么短的时间内,那些大臣无法真心臣服,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也没有这样在太子的御书房内公然吵嚷的。
他们这样欲将太子的威严置于何地?”
想到这里,她不由顺着青石地面,朝着书房外的台阶上走去。
才刚踏上一步,便听见里面传来暴怒的声音,“太子殿下,我史家为你抛头颅洒热血,终于让你坐上了这储君的宝座,没想到你却在此时此刻欲立那女子为太子正妃?
我女儿堂堂郡主也要排在她的后面。这分明就是对我史家的羞辱。
我史朝峰活了几十年,从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我的女儿更不会受!
太子殿下若要使一意孤行,我只有即刻带着女儿回到淮南去。
从此再也不踏入京城一步!”
这个声音云容听得出来,正是襄王史朝峰,没有想到,他们如此激烈的争吵,正是因为自己。
白曦宸的口气却依旧是波澜不惊:“襄王爷,你是在我威胁我?”
口气虽淡,但表明了他无可商量的态度。
史朝峰当即声音嘶哑道:“你?”
当即又有许多人不满白曦宸的决定,书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火药的气息四下弥漫开来。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缓缓响起,云容心尖一颤,这个声音她到死都不会忘记,他说:“曦宸,那日这个女子受伤未死,我便知道迟早是个祸害,你这样做,只能让这些追随你的人,慢慢寒心。
得天下易,守天下难!
为师劝你,还是打消了如此想法!”
这正是那日一剑刺中白梓轩心房的老者的声音。云容双肩颤抖,几乎有要闯进去的冲动,她无意什么太子妃的名分。可是他杀了白梓轩,更这样当面斥责堂堂当今的太子殿下。
她心中好恨,恨不得冲进去杀了他。
虽然这样的场面对于白曦宸来说,也是在所难免,毕竟他刚刚归朝,什么事情都需要时间去捋顺。只是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可憎。
果然听到了书房内,砰的一声,似乎有杯盏落地的声音。
似乎是一向喜怒不幸于色的白曦宸被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