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容得下一个叫舒舒觉罗?悠然的女子,根本没有凌晨存世的空间。
她能怪十四吗?不。他只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
焰火流光,仍在夜空中绽放着千重繁华,万树旖旎。悠悠似笑非笑地仰望漫天烟花,苍穹之下,她犹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琳琅美玉。这个女子让十四陷入了一种甜蜜的眩晕,如愿以偿的狂喜在胸中涌动,却不知一道鸿沟已在她不声不响间划下。
悠悠不在宫里长大,她不明白,十四的这份心意有多么难得与可贵。就像今夜的花火,绚烂华丽,却转瞬即逝,若不珍惜,随着十四一天天长大成熟,它会很快消逝无踪,甚至不曾经历烟花的灿烂,便注定归于无边的暗寂了。悠悠只在悔恨,悔恨没有坚持对十四的第一印象,他就是一团危险而华丽的野火,稍有不慎,便有灼手之患,直至将靠近之物烧得一无所有。
炫目的焰火照亮了西半边天,十三阿哥胤祥立在窗前,远眺别处的精彩,久久未动。
“吱呀”一声轻响,云西端着一盆热水推门而入,已然宽衣散发的锦书忙接过来,道:“夜了,你下去歇罢,让我来伺候爷洗漱。”云西望了眼十三,胤祥仍是一动不动,云西便掩门退出房去。锦书试了试水温,叫道:“水预好了。十三爷?”她连唤数声,十三方才回过神来,一脸疲惫道:“你也赶紧睡罢,明天还得早起去各宫请安。”锦书笑着指了指热气腾腾的水盆。胤祥醒过味来,亦禁不住笑了。
☆、新婚
翌日,绛雪轩二人夙兴赶至乾清宫朝见皇帝,候到辰末时分,康熙方才散朝回宫。光明匾下,内府女官引十三阿哥居左稍前,三跪九拜,他的侧福晋瓜尔佳氏锦书则居右稍后,六肃三跪三拜。康熙欣慰地叫起二人,赐座闲话家常。
谈起南巡一事,十三上前道:“此次南巡,儿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阿玛首允。”康熙道:“朕听着。”胤祥又道:“步荻的母亲现一人寡居于江南,自入宫后,她已有三年未见母亲一面。是以儿子想替她求个恩典,准许她陪同出巡,让她母女团聚。”康熙无意地瞥了眼锦书,锦书忙道:“奴婢会留在宫里,代替十三爷服侍德主子。”康熙含笑道:“你二人都这样有孝心,朕若不答应,岂非太不通情达理了?锦书,你已是皇子侧福晋,这奴婢主子的称呼,日后不可再提了。”锦书心头一凛,仓促间连连称是。
聊了一盏茶工夫,康熙道:“朕不能再留你们了,太后想必等得心焦了,你们去吧。”于是二人起身告退。
走出乾清门,胤祥拉住锦书,轻声道:“我那样说,你会不会不高兴?”锦书羞赧地垂下头,只低低道:“这什么话。奴婢有幸能侍候十三爷左右,是奴婢的福气。”胤祥笑望着她,一脸柔情道:“锦书,你真好。”锦书心中甜蜜无限,脸上红得似要燃起来了。
正在温馨缱绻时,另一对新人恰好姗姗来迟。
“您二位来得可早!”十四阿哥显得十分神采飞扬,老远便打招呼。身旁的悠悠依旧一脸淡然,只是精神欠佳,面色略显暗沉。
十三笑道:“你们俩昨晚闹得动静也忒大,搅得一宫人都睡不安生,该吧,今早起不来了。”十四与悠悠闻言均是一怔,尴尬得无话可说。十三转念一想,这才发觉这话说得歧义大发去了,不禁懊闷得直欲扶额,却故作正色道:“那焰火花去你不少家当罢,十四弟?”可惜事与愿违,如此一来,反倒更加露于行迹,欲盖弥彰了。这会儿,纵使再黝黑的肤色,也遮不住十四阿哥罕见的满面飞红了。悠悠拿手绢挡住半张脸,清了清嗓子。十三与锦书见状,不由嗤地笑出声来。
一径笑毕,十四与悠悠自入乾清宫觐见康熙,十三与锦书则匆匆往慈宁宫赶场子去。
婚夜焰火之事,悠悠早已作好了长期被人取笑的准备,此刻步入正大光明殿,颇为忐忑地行完朝见礼,然后恭聆父皇圣训。果然,康熙一开口便笑呵呵道:“你这小子!朕刚给你题了‘震旦堂’三个字,入住第一天,你就把整个紫禁城震了个通宵达旦?”“哪有通宵达旦。”十四口中谦虚,下巴微抬,含蓄地表达了内心的张扬。作为事件的另一主人公,悠悠既无胆直认,又无颜辩白,只得深深埋下头去。
康熙体恤悠悠窘状,揭过这节不提。不久,他忽然道:“适才胤祥问我要了个恩典,胤祯,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十四转头望向悠悠,稍作思忖,方道:“我能不能向书房领一个月假,和悠悠出去散散,玩个尽兴?”康熙不料他竟然狮子大开口,道:“落下一个月的学业该当如何?”十四不在乎道:“十三哥不也要去江南玩么?我就跟他一样,带上先生陪同出游好了。”康熙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悠悠,很快便同意了,叮嘱道:“那就让法海跟去罢。记得每日回报行程,不可走得太远了。”十四喜道:“我早想好了,就去京城北郊的小汤山耍耍,不会走远。悠悠,你说好不好?”贸贸然被问到,悠悠舌头打结,只唔了声作答。
“悠悠,你阿玛自回京便一直称病不去兵部,近日可好些了么?”康熙关切道,“小汤山温泉水具医疗养生之效,素有‘一盆金汤’之誉,不如让明德同去一游,于康复健体或有奇功。”
他这算不算是班门弄斧呢?
悠悠侧头微微一笑,点头道:“皇上的问候,我一定向阿玛带到。至于阿玛的病是否适宜浸泡热汤,我会回去问过家中大夫再作计较。”
康熙带笑的目光似乎多了些无奈,摆了摆手,十四与悠悠便行礼退出。
此时已过午时,两人又疾步向后宫走,打算抢在德妃用午膳前赶到永和宫,敬茶请安。悠悠本就因迟到而惴惴不安,才跨入永和宫主殿,立时觉察到气氛的沉郁,压抑得她大气都不敢出。通报之后,婢子直接带出德妃利落的回话,两个字——不见。十四与悠悠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当真离开,只得立在廊下苦守。
过得一刻,等得不耐烦的十四正要直接往里闯,一个仪态端方的贵妇走了出来,却是四福晋。十四压着火道:“四嫂,额娘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见我们?”这话还用问?他与悠悠心知肚明得很。
站在德妃的立场,她实在太有理由嫌弃,甚至憎恶这个儿媳了。因为她,仅剩的一个女儿过世了,还是因为她,儿子们一个个鬼迷心窍,罔顾她这母亲的禁令,与之夹缠不清,尤其是十四,她最亲最爱的小儿子,居然私自请求指婚!这个儿媳,她是绝不承认的。昨晚的婚礼自然不会出席,今日悠悠敬的茶更加不会饮。
四福晋也不答,温和一笑,直接道:“十四弟,你小点声。额娘今儿心绪不宁,用完午膳已然歇下了。你们先回去罢,鲁莽闯进去反而惹恼了额娘。”她拉过悠悠,颇为亲昵道:“悠悠你也别急,咱们现下是一家人了,我会帮你劝着额娘。这事得慢慢来,要请安日后有的是机会。”悠悠福了福道:“多谢四嫂。”望着四福晋的眼神略微冷淡。
“那我们先回去了。”十四有气无处发,握着悠悠的手扭头就走,走到永和宫门口,转身见四福晋仍站在殿前目送,他故意大声道:“对了,四嫂。额娘醒了之后,你记得替我们转告一声,皇阿玛特许我和悠悠明儿起去小汤山游玩,一个月后方回,叫额娘别惦记着。”说罢走得没影了。几乎同时听见哐当一响,永和宫内什么物件摔碎了。
用过午膳换了便装,八阿哥胤禩才出府门迎面便撞见何玉柱,九阿哥的哈哈珠子。
打个千儿,何玉柱佝着背恭敬道:“我们爷打发奴才来问一声,八爷今儿可曾见过陈良?”“陈良?”八阿哥诧异道,“昨晚十四弟的喜宴上还见到他,他没回去么?”何玉柱道:“昨天婚宴结束,未见他回府复命,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八阿哥道:“想是有事耽搁了,让你主子勿太心急,观陈良平日行止很有分寸,该回时自然便回了。”何玉柱微一苦笑,一想到待会该如何回报,便觉头痛,让道:“奴才不敢再扰,八爷有事先行。”八阿哥颔首绕过,上马走了。
行至九门提督衙门外,下了马,八阿哥也不进去,只站在石鼓边等候。未多时,一个落拓书生踉跄地被赶了出来,八阿哥立时迎了上去,拱手道:“何先生,您受苦了。”
“你是……”何焯眯眼细认了认,方才想起,道,“你是那日探监的八贝勒?若是又要打听云居寺大火时发生的事,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何焯生性率直,此次羁押在九门提督牢房近一月,前前后后有不计其数的人来套他的话,他已有惯性地逢人便先声明一遍。
这边厢,八阿哥听了却不禁莞尔。
云居寺起火前,虚明到底做了什么,他也很好奇。但是偌大的京城,若数起最害怕将此事曝光之人,非八阿哥莫属了。本来这一席位,虚明也是极有力的竞争者,但她来去匆匆,压根不知事后又起波澜,撞大运地免去一番劳心劳力。
胤禩深知,越是怕,越是急着撇清,便越要做出意图相反的举动来。于是,当着纳什的面,亲自说服何焯坦诚实情,便是极冒险却又最为安全的选择。何况这份冒险并非基于赌博式的盲目侥幸,他一早便查明,何焯此人耿介刚直而有傲骨,既然一开始便打定主意不吐一字,便是软硬不受,谁也别想撬开他的嘴巴。而事实证明,何焯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八阿哥笑道:“何先生且宽怀,我此来只为与先生接风,一洗囹圄污秽。”他的谦虚有礼,贵在自然而无媚骨,想让人不心生好感,都难。
何焯这些日子听惯了各色的粗声恶语,斗然间遇上个和气的主,竟而有些受宠若惊。他心有余悸地望了望九门提督公堂,略感迷惑道:“怎地忽然又放了我……”
“有吏部尚书李光地李学士为先生作保,皇上岂有不放之理。”八阿哥道。
“李大人怎会知道我……”何焯仍然不解,只问道,“那么云居寺那场火,是何论处?”胤禩道:“古寺年久失修,又值风物干燥,相信是桩意外。”何焯眉头紧锁,黯然不语。八阿哥笑着又道:“皇上已命三哥,就是三贝勒,着他筹资重建云居寺,要让千年古刹尽复旧观,更胜往昔盛景。”何焯默了片刻,拱手向北敬祝:“圣上英明。”
八阿哥请道:“李学士还等着与先生一会,何先生若无大碍,我们快走几步罢。”
“什么?”何焯惊慌起来,“我此刻衣发乌糟,如何见得李大人?”胤禩道:“先生勿急,还有时间稍加梳洗。”何焯仍旧无措道:“李大人乃朝中重臣,翰林鸿儒,该当我专程登门,谢过李大人活命之恩,怎地敢劳李大人约见?”八阿哥道:“何先生才名远播,李学士也是仰慕已久,深憾先生考运不济,报国无门,是以愿为伯乐,直接将先生举荐于御前,为国选材纳士,却不知何先生愿否?”
猛地被个天大的馅饼砸着,何焯都懵了。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诚不我欺也。他不无忧虑道:“这……我也不知,只是觉得有些取之不义……”
“何先生过虑了。”八阿哥耐心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在。先生缺的只是一个机遇,若无真才实学,李学士纵说破了嘴,也难得皇上赏识,亦是枉然。”
何焯闻言,不觉肃然正色,有所悟道:“除了李大人,在下最该谢的是八贝勒爷才对。八爷,请受学生一拜。”说着便要下拜。胤禩慌忙拉住他,笑道:“何先生无论年纪学识尽长我那许多,我如何受得起。叫人看见,我可没法儿做人了。”何焯拗不过,只好略揖了揖,道:“大恩不言谢,八爷这份云天高义,学生永世铭记。”八阿哥笑道:“这话还是留待李学士那再说不迟。”
不管何焯是因何保守云居寺的秘密,八阿哥都算承了他这份情,自然不能不有所回报。
话说虚明追着十三阿哥的拳脚谙达肖颜,连翻紫禁城、内城、外城三道城墙,一路往南,紧咬不放。从巍巍峻岭至平野莽莽,不吃不喝不睡,直奔出了一夜一天,两人却始终相距数丈,虚明是追不上了,肖颜却也难以摆脱。
眼见天色转暗,虚明心下焦躁,她此刻已是又累又饿又渴,这么跑下去终不是个办法。当即筹思强行拦阻之计,只这么一念间分神,肖颜竟而凭空失了影踪。虚明暗惊,缓缓停住,四下张望。借着熹微暮光,依稀可见不远处一条波光粼粼的溪流横亘正前方,并不曾听闻涉水趟河之声,多半是藏身在附近,窥视可趁之机,突施袭击。待看清身周地形,虚明骇得双腿一软,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这里居然是个乱坟岗!这年的八月半,是一个赏月良辰也无。今夜又是月寒星微,岗前一片竹林簌簌作响,更显得鬼气森森。虚明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冷汗淋淋直下,早已湿透的衣衫更加一塌糊涂,寒风一鼓,冻得她瑟瑟发抖。
虚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