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迟,你呢?”谢燕归又看向褚迟问。
“阿迟不愿。阿迟想跟着嫂子学文化,今后做个文官大臣!”褚迟摇头,说的极慢,但声音坚定,竟像是早已想好了似的。
众人都是一惊,没想到这个一天缄默不语的少年,不知何时,自己已为自己定了人生目标。
羊韫之欣喜的拉住褚迟,笑道:“阿迟有这份心,嫂子一定把所学全授于你。并且明日便为你请夫子。”
谢燕归谢敞均是一笑,甚是欣慰。
谢燕归点头道:“这样也好。”
.
几人聊了几句,正要出发,却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大喊:“等一下!等一下我!”这是扯破喉咙的高喊,众人不禁回头望。
只见远处有一个身影朝这个方向快速跑来,距离太远,开始分辨不出身形,待到近了,谢敞却是一喜,道:“是阿泽!”
谢泽用了极快的速度远距离跑来,站定后也只是喘息了几下,便对着谢燕归谢敞二人略显腼腆道:“阿归哥,阿敞哥,加我一个吧,我也想参军打仗,征战沙场,卫国保家!”
看着谢泽跑得通红的脸,谢敞笑问:“你不会是……呃……是从谢家庄……偷跑来的吧?”
谢泽有些窘迫点头。谢敞又问:“你阿爹知道吗?”
谢泽又是一摇头。谢敞不说话了,看向谢燕归。
谢燕归沉吟不语,谢泽怕他拒绝,急道:“我真的想参军,阿归哥,你就让我参军吧!”
谢燕归下马,对着谢敞道:“拿笔墨来。”
谢泽不知他要如何,只是见此情况,更加急了:“阿归哥,我真的很想参军,你不要赶我走!”
两年前,谢燕归成婚时,那几个从谢家庄来到京都的几个谢家子弟,都是一笑,道:“阿泽,你看不出这是阿归要收下你的意思吗?他正要写信给你父亲呢!”
打仗时,笔墨纸砚都是必备的,阿敞捧出来后,让两旁的士兵拿着,然后略微弯腰,把后背亮给谢燕归。谢燕归也不客气,直接把纸张铺在他背上,书写起来。
谢燕归写罢,把信交给羊韫之,道:“务必送到谢家庄谢泽家。”
羊韫之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办到。”
谢燕归往城门的方向一望,没有见到阿回的身影,不禁一叹,心里祝愿着阿回早日康复,对着众士兵道:“出发!”
羊韫之对着他的背影,轻声祝福:“务必平安!”
.
燕回也想送哥哥和阿敞出征,不过因为胸口处的伤未好,进出还要王净意一路抱着,想到城门口那么多人看着,便绝了念头。她躺在床上,为哥哥和谢敞祈福。
王净意调来六个青衣少年,把看四个娃的活儿丢给了他们,逮着玩耍地小狐,便进屋来看燕回。
燕回不禁问道:“哥哥和阿敞已经出发了?”
王净意点头道:“嫂子已经回来了。我从她那里讨来一封信。”
燕回皱眉不解。
王净意笑问:“阿回,你可愿回谢家庄养伤?”
燕回惊喜点头:“自然愿意。我有两年未回去了。你是帮我说好了吗?”
王净意笑道:“是啊。后日我们就回谢家庄。顺便,”他手里举高一封信件,道,“我们把你哥哥写的信一并捎回去。”
谢家庄的儿女们
燕回回谢家庄,还想拉羊韫之一起,王净意摇头笑道:“傻丫头,你嫂子不能离京。”
燕回被这一句惊醒了。是啊,哥哥出征,嫂子就必须在皇帝的眼皮底下生活,留在能看到的地方皇帝才能放一半心。
想到此,燕回闷闷不乐了。哥哥忠心为国,却要受到这般猜疑,也难怪哥哥会把家规改掉了,把孝亲写在忠君前面。
王净意叹口气,手指抚摸她的眉毛,道:“阿回,防人之心不可无,当今若没有这份防人猜疑之心,他的位置怕是坐不了这么久了。”
燕回想了想,的确如此,遂点头。
.
羊韫之在谢燕归出征当日的下午,便领着褚迟去寻访名师,傍晚才归,是一脸欣喜之色。
羊韫之把褚迟拉到身边仔细端详,笑道:“今后,你就白天去私塾学习,傍晚回家写完功课,我来教你别的。嗯,就从今日开始吧。”
褚迟应道:“谢谢嫂嫂。”
羊韫之又嘱咐褚迟几句,对迎门而进的余叔说道:“阿回后日回谢家庄,余叔你也跟去吧。”
余叔还未作答,在他身后便响起一个声音:“余叔还是在京都吧,我照看阿回就好。”
王净意走进屋内,在他身后跟随七个陌生的少年,他在离羊韫之五步之外站定,那七人便也停下脚步恭敬站立。
羊韫之挑眉,王净意不以为意地笑道:“这七人身手不凡,我和阿回带越翔离京,这七人就留在京都保护各位。”
羊韫之眼珠子转动,像是想起什么,不由一惊:“莫非这些人……”
王净意笑道:“嫂子果然敏慧,确实是那类人。”
羊韫之赶紧站起身,阻止道:“公子,这如何使得。这些人都是保王氏家族命的,我们谢氏如何敢受。”
王净意摇头道:“他们早些年确实是我王氏家族培养出来的暗卫,但如今已经脱离王氏,全部听命于我。我和阿回离京,终是放心不下你们,故而让他们七人留下,以应突变。嫂子莫要推辞。”
十大顶级门阀贵族,或多或少都会培养暗卫,若有突发事件,以救家族成员生命。谯郡桓氏也培育的有这些人,所以司马瞻和谢燕归前阵子才会带两万兵马围捉千余桓氏族人。
泰山羊氏也有,只是羊氏已嫁谢氏,入了谢氏族谱,因而调动不了羊氏暗卫。如今,王旷竟拿琅琊王氏培育出来的暗卫来保护谢氏家人,而一个阶段的暗卫就那么多,用一个少一个,羊韫之不由感到震惊。
羊韫之自知这些都是因为阿回,想了想,道:“那么,羊氏在此谢过公子。”
王净意微微一笑。
.
院落里,王净意把手中软甲放在石桌上,接过越翔递过的大刀,看准,狠狠砍去,石桌应声而塌,而桌上软甲未受丝毫损伤。
他拾起又看了一眼,递给越翔道:“拿好。我要试剑。”
越翔两手把那软甲展开,放在胸前。
把刀插在地下,又从旁取拿把利剑,王净意对着越翔胸口刺出数剑,越翔没有反抗,但脚步却是后退了几步,手中软甲没有被利剑刺透,仍是完好。
王净意这才作罢,笑了赞道:“果然是个好宝贝!”他抬头对越翔道,“已无事,叫他们准备车马。”越翔遵命而去。
王净意触摸手中软甲,想,待到阿回伤好,便让她穿上吧。哎,若非在谷下救她时,擅自脱去谢敞送给她的贴身软甲,她这次岂会受伤?
.
离京的那天,几人在十里长亭话别,却意外的碰到司马明和裴子信。
如今北方战乱,边关形势紧张,裴子信的父亲裴征正是西北边关大将。裴子信多少有些担心父亲安危,毅然决定偷偷前往边关参军。司马明听闻消息,特来一送。
司马明见到王净意,便走上前笑道:“净意兄,十年一别,了无音信,今日幸会,却只有片刻时间不成?”
王净意笑道:“不过回去数月,应该年下便可返京。到时,我找你拼酒。”
司马明点头道:“甚好!静候兄台。”说罢朝车窗看去,见燕回探出头来,对其抱拳一笑。燕回亦是还礼一笑。
裴子信也跟着道:“我这一去,怕是几年难得回京。净意兄成亲时,可要派人到关外给我捎杯喜酒喝。”
“这个自然。”王净意含笑答道。
两人与王旷说完话,才与羊韫之搭了几句话,之后,裴子信上马策奔而去,一骑绝尘。
王净意笑对羊韫之等人抱拳道:“几位请回吧。我会照顾好阿回,你们不必担心。”
羊韫之点头,王净意笑了笑,撩摆衣裳上车,命越翔驾车。
马车驾走,羊韫之跟着向前快进几步,站定后,心里感慨了句聚少离多,不由叹口气,对余叔几人道:“走吧。”
.
马车上铺垫了软和的棉被,燕回坐着不感到颠簸,待到王净意进来坐定,燕回把胳膊放到小案几上,托着腮,笑着望他,很专注,眼睛都不眨一下。
王净意见此一笑,用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问:“看什么呢?”
燕回也不隐瞒,继续托腮,笑答:“看你。”
王净意心里一甜,笑道:“只允你看我,可不公平啊!”
“啊?”燕回一怔。
王净意笑了下,伸手把她揽在怀里,道:“我也看你。嗯,在怀里看的更仔细。”
燕回呵呵一笑,道:“好啊,我们对看。嘿,相看两不厌!”
相看两不厌的结果,就是两人的脸庞越贴越近,最后王净意对着那柔软红润的唇瓣亲了下去。
.
数日奔波,两人终于回到谢家庄。
庄子路边栽种两排杨树,在东边一块百圆地方是一片茂密的林子,其余便是十几排家院,农地分布在四周。
燕回一下车,庄子上一大部分的人便围了上来问候。
“阿回,你可回来了!”
“是啊。融叔。”
“阿回,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身边的这位小哥儿好俊俏,是你丈夫吗?”
“是,是的。”
“阿回啊,听说你哥在京都做了将军,可是真的?”
“嗯。”
“阿回,你家院子,我隔断时间就去打扫,至于屋子,一会儿去我家喊我,我帮你一起打扫。哎呀,我现在有急事,就不陪你多说了。”
“谢谢喻姐。”
“阿回,我还听说,你哥娶了个有才的大美人媳妇,是也不是?”
“啊?嗯。”
“阿回,两年多没见你回来,今晚就到婶子家来,婶子给你做好吃的。”
“呵呵,谢谢婶子,婶子和从前一样好。”
“阿回,为何不见阿敞回来?你们兄妹两个不是常在一起的吗?”
“阿敞和哥哥一起去打仗了。”
“自小我就瞧阿敞那孩子有出息,没想到竟然真的出人头地了。真好啊!就我家那个臭儿子,也该送到军营里吃吃苦!”
“……”燕回呵呵干笑两声,心道,伯母,你舍得吗?
“阿回,阿新如今如何了?”
燕回转头一看,见是谢新的母亲,便道:“阿新现在跟着哥哥打仗呢。婶子,你不必担心,我哥会保护好他的。”
谢新的母亲摇头,叹气道:“这孩子就让人操心,罢了,我也管不着他了。功名利禄不算啥,只希望他平安回家。”
“阿回啊,你回来了,你可见到阿泽了吗?他留了家书,说要去京都找你们,哎,如今连个音信也无,也不知如何了?”
燕回一看,却是谢泽的父亲一脸愁容走来,忙问王净意要那封信。
王净意从怀里取出,笑着递给谢泽父亲:“这是阿归写的信。正要和伯父说阿泽的事呢!”
谢泽的父亲连忙接过,展开信件后却忽然一拍脑袋,又递了回王净意,道:“瞧我这记性,我老头可根本不识几个大字。年轻人,你帮我念念。”
“好。”王净意含笑应下。
.
“归幼龄被强征随父从军,惊骇非常,不知前途生死也。营中苦训,归磨牙持之,只盼归回。后父逝……”
谢燕归在这封信中,首先说了自己的遭遇。提及自己七岁被强征参军,咬牙苦练,只愿有日回家团聚,不想父亲战死沙场,尸体被送回家,他却眼睁睁看着,不能归回的苦恼和愤怒。百场战争,均是险恶,他乃死里逃生,后多亏韩召大将军慧眼识珠,擢升官职,并教他认文布阵,指挥军马,才有今日谢燕归的成就!到此,却是话锋一转,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真男人”。更言道,非常感激少年那段苦熬的人生,使自己获益匪浅。并且的,也说了一句重话:我陈郡谢氏出来的男儿,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就不必承认自己姓谢!最后,他又在信中起誓,以自己性命担保谢泽以及谢家庄所有随他参军的谢家子弟的生命安危!
一封信读下来,燕回哭不是哭,笑不是笑,总之是泪流满面,为哥哥的悲惨遭遇感到心疼,又为其骄傲!
王净意读罢,众人均是感慨不已。
谢泽的父亲也没再说什么,只道:“阿归说得对。吃得苦中苦,方为真男人!我不该阻止他参军。”说罢,摇了摇头,慢慢转身,步伐艰难地离去。
.
燕回的父亲和谢敞的父亲是堂兄弟,两人性情相似,关系也好,并且又分别娶了一对关系好的姐妹,褚婕和司马菱。因此,两家的院子也是挨着的。
那位叫谢喻的女子,闲着无事时,把两家的院落都洒扫个干净,因此燕回两年未归家,院落仍保持如初模样,连根杂草也无。
燕回不禁赞叹:阿喻好勤劳贤惠!
王净意接过阿回递过的钥匙,扔给越翔。越翔打开屋门,便开始打扫起来。
燕回不满道:“你怎么可以不干活,让越翔一个人干?”
王净意笑道:“他动作快,一会儿就完成了。”
燕回扭头轻哼了声,静立一会儿,忽然低了头,叹息道:“也不知什么时候伤能好。如今这样,什么都干不了。”
王净意道:“阿回,会快些好的。你看,这才几天,你就可以出来透气了。依我看呢,一个月好全没问题。”
燕回笑着点头,道:“那好。一个月后,我带你在庄上好好玩玩。我们去河边打水漂,去抓鱼,去田间务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