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后的另外一侧，病太子莫承昱靠坐在软榻上，不停的咳嗽着。他紧闭着眼眸，捏着拳头捂住咳嗽，拳上根根青筋清晰可辨。
六宫嫔妃以睿贵妃为首，分两列跪在大殿中央。个个都是一身素色衣袍，神情哀切。
然，整个凤仪宫中，独独不见北川皇帝。
窗外，已经是夕阳西垂，漫天彩霞。
金色的暖阳，透过纱幔照进来，驱散了殿内的暗沉，却驱不走那诡异的安静。
皇后的厉眸，始终盯着那大大敞开的宫门，从响午时分，一直盯到日落西方。那些派出去捉拿疑凶的侍卫，好像石沉大海，消息全无。
想到派出去的几拨侍卫统统如此，皇后的神情越发狰狞起来。
后宫，向来是她的天下。莫说捉拿一个小小的疑凶，就是睿贵妃这般诞下皇嗣，母家位高权重之人，她依旧能轻松的拿捏在手心。可是独独有一人，不，是两人，总是能轻易破坏她的法则。
这叫她，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杀之而后快？
紧紧的攒起拳头，皇后缓缓收回盯着宫门的视线，转而看向那个昨日还活蹦乱跳拽着自己袖子撒娇的小女儿。
容颜还是记忆中的稚嫩靓丽，小小的身子依旧还很柔软，只是已经没有了温暖的感觉。金色的华服，是这个女儿跟她祈求多次的所爱，可她总是想让另外一个女儿更加风华万千，尊宠无限，从而给这个女儿留下了永远的遗憾。
泪，似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滚落。滴在手背，烫的皇后有些狼狈。
急急的收回抚摸莫铃儿容颜的手，皇后痛苦的闭上眼眸，浑身颤抖。
多少年了，这是多少年了。
从亲手杀了那个贱人开始，她已经多少年没有流过泪了。
本以为这天下已经没有什么能让自己再流泪，本以为这天下没有什么人值得自己再流泪，可是，可是这泪是从哪里来的？
“母后，再多的泪，也已经换不回铃儿的命。所以母后还是保重身子要紧。”病太子莫承昱微微叹口气，缓缓睁开眼眸，看了一眼依旧空荡荡的宫门，眸内闪动着不解。
落亭居以及里面的那位祸害，一直都是北川最大的秘密。落亭居前的那些阵法，更是出自天下第一怪才大师凤倾城之手，天下人莫说破解，就连寻到落亭居都是个问题呀。
那么，铃儿又是如何才靠近了落亭居，被里面那个祸害夺了性命呢？
难道真如睿贵妃和母后所言，是皇姐亲手将铃儿送入了落亭居吗？
淡淡的眸光落在一直安静跪地的睿贵妃身上，病太子莫承昱有些好奇她刚刚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睿贵妃静静的跪着，面容虽哀戚，心中却十分得意。入宫数十载，若非为了帮主子寻到惊云录，她怎么可能会忍气吞声到现在？若非为了得到那个蠢笨如猪的老东西的信任，她怎么可能会为他生下子嗣？
只要一想到那个老东西如死物一般和自己亲近，她就忍不住恶心。但好在，她终于借着这个老东西得知了落亭居的存在，更加好运气的是，她都不用冒险进入落亭居，就捡到了如此大的一个便宜。
紧紧捏住手心里的物什，睿贵妃相信这一次一定能让那个所谓的护国灵女万劫不复。而她，只要加以手段，则可以轻松的拿到惊云录，脱离这种恶心的日子。
……
……
凤仪宫和葑菲宫看着只隔了一道九曲流水，其实走起来，还是有蛮长一段路程的。
莫伊的身子已经很大了，所以出门的时候已经完全不想走路。在青萝的陪伴下，莫伊慵懒的靠坐在肩撵上，一路向凤仪宫行来。
在莫伊的身后，马公公领着那一群先后来到葑菲宫的侍卫们安静的走在后面。这场面，倒像这群人是莫伊的护卫一般。
不得不说，马公公久经宫廷浸淫，是很有些手段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凤仪宫前。守在宫门处的太监立即尖着嗓子叫了起来：“护国长公主莫伊公主驾到——”
太监长长的特有的尖细嗓音传遍整个凤仪宫，让殿内的众人立即精神一抖擞：“宣！”
“皇后娘娘宣护国长公主莫伊公主入殿觐见——”
“落轿吧！”
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莫伊缓缓睁开眼眸，淡淡吩咐。
“主子，您身子重，等到殿前再落轿才是。”
青萝对这北川皇室可没有丝毫尊敬可言，她关心的只有自己的主子是否舒适。
“怎么说本公主现在也是杀人凶手嘛，可不能太嚣张啦！”
莫伊笑着瞪了一眼青萝，示意她看看守门太监的脸色。
顺着莫伊的视线，青萝小嘴一嘟，无限傲娇：“我家主子可是天朝皇后，怀着天朝太子，他们算什么东西？”
“大胆！”青萝的话刚刚说完，一位穿深蓝色绣明黄无爪龙袍服的太监立即一声厉喝，“遵皇后娘娘懿旨，请莫伊公主前往正殿回话。”
那位太监言毕，大手一挥，自他身后窜出一群侍卫，将莫伊和青萝团团围住。
见此场景，莫伊淡淡一笑，朝青萝点了点头。
青萝立即秀眉一拧，俏丽的小脸上闪过一抹阴狠，纤手绞着手帕，声音清脆如莺啼：“区区下作的东西而已，你们也配碰我家主子吗？识相的，速速退下，否则，休怪本姑娘的拳脚无眼。”
“你——”领头太监显然没料到青萝和莫伊会如此嚣张，阴毒的目光盯着莫伊，声音略路拔高，“莫伊公主，这里是皇宫，尚容不得一个小小贱婢如此放肆吧？”
“是呀，这里是皇宫。确实容不得一条疯狗在此放肆！”莫伊看一眼青萝，主仆二人浅浅一笑，“所谓好狗不挡道，这位公公，自己丢脸不要紧，不要失了了凤仪宫的脸面才好。”
说罢莫伊袖摆一挥，一道劲气扫过，将包括那位公公在内的所有挡道之人悉数扫回了凤仪宫内。
随后莫伊扶住青萝的手，大摇大摆的向凤仪宫走去。
054：城门失火
“嘭——”
数道身影自宫门飞来，越过一众嫔妃，重重落在皇后身前三步之外。叠成一座不高的小山。
皇后和殿内众人俱是一惊，待看清楚那最后落下的身影身穿深蓝绣明黄无爪龙袍服的太监后，皇后身边的嬷嬷立即一声叱喝：“何人竟敢在凤仪宫如此撒野？”
“哎呦，本公主不过是甩甩衣袖，这群所谓的大内高手也太不中用了吧？”嬷嬷的声音刚刚落下，一身纯白罗裙的莫伊在青萝的搀扶下慢慢走入大殿，语气极其惊讶。
听到这把早已经刻入在场所有人骨血的嗓音，殿内众人脸色再次一变。
有复杂的。
有隐晦的。
有恨意的。
有得意的。
有松了一口气的。
有如临大敌的……
所谓精彩纷呈，不过如此了。
“莫伊公主，这里是凤仪宫，请公主自重！”先前说话的嬷嬷明显也被吓了一跳，但她看着那道傲慢无礼甚至带着讥讽的身影，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责问。
莫伊款款走来，淡淡的视线一一扫过殿内众嫔妃，看到那些曾经见过的无名嫔妃，睿贵妃，病太子，皇后，最后落在一身华服的莫铃儿身上，鄙夷一笑。
“本公主尚不知道这凤仪宫原来是嬷嬷做主呢！请问嬷嬷位列哪妃，诞下哪位皇嗣？对我北川有何贡献？”
从西雾山开始，这北川的嬷嬷太监们，可是一个比一个会拿腔作势。这些所谓的主子们，就只有这点能耐吗？
也不怕贻笑大方，丢人现眼。
嬷嬷的脸色在莫伊的话后变的相当难看。她保养尚且不错的眼眸中，闪过隐隐的怒意。“莫伊公主，老奴是皇后娘娘的奶娘，只是一位奴才而已。莫伊公主这话，可是折煞老奴了。”
这位嬷嬷，倒是有着几分小聪明。若是一般人听到她是皇后娘娘的奶娘，只怕早就是恭恭敬敬任由她鱼肉了。
可惜，她这种对千人有用的手段，对她，却是更加引起她打压欺凌她的*而已。
讥讽的眸光越过嬷嬷落在神情哀戚一言不发只眸光如刀的皇后娘娘身上，莫伊自寻了一处椅子坐下。
伸手接过马公公递上的香茶，娴熟的滑着杯盖，淡淡开口道：“嬷嬷这话本公主可以理解为嬷嬷仗着皇后娘娘的狗势欲欺压本公主这个名正言顺的北川护国灵女，天朝皇后吗？”
若是刚从西雾山回到这北川皇后，拿身份来压她，或许她还只能强势打压这些人。可自从樱花节之后，尤其是昨日一宴之后，她的尊贵身份，可正是嬷嬷口中皇后娘娘亲口承认，一手扶起。
轻轻抿了一口茶，莫伊再次看向那位被她噎的哑口无言的嬷嬷，道：“嬷嬷既是皇后娘娘的奶娘，按照伦常大纲，本公主须唤皇后娘娘一声母后，那么本公主是否就该唤嬷嬷一声皇祖母？”
莫伊的话一落地，殿内众嫔妃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身份低贱的嬷嬷，也配一国公主，天朝皇后唤一声皇祖母，这话若是被那位正在护国寺礼佛的太后娘娘知道，怕不是雷霆之怒了吧？
这话，可是连太后娘娘的母家，已薨的先帝陛下连着一起贬低成奴才了。这比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甩了太后娘娘一个嘴巴还要羞辱人啊！
莫伊公主的胆量，果然非凡人可比。
这位嬷嬷的胆量，也果然不是普通人。
嬷嬷也是久经宫廷浸淫之人，如何听不懂莫伊的话外之意。虽然她仪仗皇后娘娘横行六宫，可这种被搬至和太后娘娘一样高度的话，她还是头一次听到。一时之间，她竟不晓得要如何接莫伊这句话了。
想了又想，嬷嬷求救的眼神，看向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似乎并不关心这些小事，她的眸光依旧如刀，直直的盯着莫伊。对嬷嬷的求救，无动于衷。
嬷嬷久等不到皇后的指示，咬咬牙，道：“莫伊公主，你这话……”
“哎呀，不对！”
莫伊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掩嘴小声道：“本公主记得皇后娘娘昨夜才说过自己是孤儿的呀，那嬷嬷你又算哪门子奶娘呢？难不成皇后娘娘是被你回炉改造了吗？哎呦，这位嬷嬷真是厉害，厉害！”
莫伊的话一出口，殿中众人瞬间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
没错，皇后娘娘确实亲口承认她是个孤儿，是被前护国灵女凤菲菲救回的。按照这个说法，那这位横行六宫的嬷嬷，确实不可能是皇后娘娘的奶娘。
“可是，如果嬷嬷不是皇后娘娘的奶娘，那嬷嬷是谁的奶娘呢？”莫伊困惑的声音再次响起，眼眸却盯着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后娘娘。
不就是栽赃嫁祸吗？谁不会啊？
你不要以为死了一个区区的公主，就能让本公主万劫不复，任你鱼肉。
今日本公主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莫伊挑衅的眸光悉数落在皇后身侧的病太子莫承昱眼中。他浅浅勾着唇角，看着莫伊的眸光，满满是人看不懂的情绪。
有些炽热。
有些迷惘。
还有些更加隐晦的东西。
这样的眸光，让莫伊轻转视线，迎上了上去。
就像二人的第一次见面一般，病太子莫承昱给莫伊的感觉，依旧是有点熟悉，更多的是不理解。
莫伊轻轻撇了撇唇，眸光冷淡，无声警告：不要拿这种眼神看着本公主，本公主和你不熟。
病太子莫承昱眸光微怔，随即笑的有些忧伤：皇姐姐，我是昱儿呀！你忘记了吗？彼岸花海，你唤我昱儿。说，我就是你的太阳。那么温暖，那么明亮。
莫伊读懂了莫承昱的话，秀眉紧拧，倒是有些理解莫承昱的怪异行为了。只是这些过往是真莫伊的，却不是她的。她没有责任去管这位病太子的情绪，甚至情感。
想了想，莫伊收回视线，不再言语。
病太子莫承昱看到莫伊的反应眼中难掩失望，不过很快就恢复。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病太子莫承昱好听的声音响起：“是啊，这位嬷嬷，你究竟是谁的奶娘呢？”
055：殃及池鱼
枪打的，永远是出头鸟。
而这位嬷嬷，显然就是这位出头鸟。
病太子莫承昱的声音很好听，语气也是风轻云淡。可就是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却让刚才还嚣张至极的嬷嬷，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她紧紧的抿着有些乌紫的唇，纵使惯于养尊，岁月还是在她的脸上留下道道痕迹。而随着嬷嬷的紧绷，这些称之为皱纹的东西，如被忽然袭来的寒流，生生冻在了那里，如誊字的线格，一道一道的。
许是没有想到病太子怎么也会问这样的话，嬷嬷的视线在病太子和皇后身上来回转了转，唇张了又张，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其实这也不能怪这位嬷嬷。从昨夜的宫宴到睿贵妃一众人带着莫铃儿的尸身跪在了凤仪宫，她一直都在照顾着皇后，无暇问及也没有精力去管后宫中早已传遍的消息。
而身为她的主子皇后娘娘，一醒来就听闻了女儿被杀的消息，即使心肠再狠硬，她终归还是一位母亲，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
所以，这位平日嚣张惯了的嬷嬷，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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