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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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春宵-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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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了一些皮肉伤,这些并没有打击到我。事实上,在嘉兴休养了半年,这些伤口几乎都痊愈了。”对仇英最关心的伤痛,他却是轻描淡写一番,似乎那些丝毫没有带来什么伤害,可是仇英一联想到如今还没有痊愈的大部分伤痕,便对那个已经死去的汉阳知府恨之入骨。
项元汴注意到她眼中的怒气,不好言语相劝,只好用怀抱表达自己的完好无恙。仇英却挣脱他,坚持要与他直视,无言的表达今晚定要与他交心的决心。
项元汴便只要由着她,继续道:“可是范小姐的行经,却叫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也与她没什么不同……”
“我猜你一定会这样瞎想,可是你与她完全不同。”仇英从听到范芝绫的故事,最初也隐隐觉得,这位强势霸道的范小姐,某些行事习惯和天之骄子项元汴还真的有些相似。其实这并不难以理解,因为范芝绫便是一位天之骄女。
但相较于范芝绫看中项元汴,而对他施加各种压力和迫害,这样的事情怎能与项元汴及自己的恋情想比较?
项元汴却不大确信。在他心目中,仇英似乎一直是被强求而来的,她个性中清冷的部分,是吸引他的致命毒药,也使得他总是如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的朝她前行。
他曾经想要将仇英留在嘉兴,却叫她逃去昆山。是自己的死缠烂打,是自己的强迫,才使得两人的关系从好友化为恋人。回过头看看,自始至终,仇英都是在自己的步步紧逼之下,妥协到生下女儿这一步。
仇英那天在雪中说:“出嫁从夫,以夫为纲。”这亦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灌输给她的观念。
说起来,自己与范芝绫相比,只是没有那般恶劣,将对方害去搬盐袋、坐大狱、受刑罚而已,在本质上还不是一样?
仇英深深望向他,不自觉笑骂道:“傻瓜。”
项元汴这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竟将这些自己的自我怀疑,通通说出口去。
“你只是不爱她。”仇英幽幽总结道,项元汴不很明白。或许天生男人不懂得爱情的定义,便容易在这件事情上迈入死胡同。
“子京,你换过来想一想,如果范小姐为你做的一切,是我做的,今日你还会这样吗?”
项元汴眯眼回想,苦笑道:“如果是你,后面的事情都不可能会发生。”范芝绫最初看中他,便要在自己家中诱惑他,如果范芝绫换成仇英,他只会乐得与她起舞,哪里会反抗到惹上官司那么严重?
想透这一层,项元汴忽然心中一动,望向这个欲言又止的女人,用眼神诱哄着她继续说下去。
“因为看中你,所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只希望吸引你的关注。那个范小姐,大概就是这样想的吧,可是因为你对无意,便觉得她此举对你产生了太多的困扰,也是你想彻底摆脱的人物。而你,却是因为爱着我,所以做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或当下我不愿的事情……”仇英望向他,字字句句戳中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所以,你认为自己和她一样,可能给我带来了太多的困扰,是这样吗?”
项元汴不语,但僵直的身体告诉仇英,她猜对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因为我愿意跟着你起舞。我的个性冷清,有时候也有些被动,因为你代替我做了一些决定,才能有我们的今日,否则,如今我们还只是好友而已,那样我们就真的更加开心了吗?”
项元汴摇摇头,搂紧怀中的女人。如果还停留在那一步,不可以抱她,不可以亲她,假装对方是个男儿身,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陪在身边,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等在安全距离之外,甚至在她的身边,还有多位这样的朋友共同守候,这样的经历在早几年便已经受够,从此便再也不愿退回到那个并不唯一的位置了。
“子京,你与范芝绫是不一样的。她那样对你,说是看中了你,要你留在她身边,但我相信,她一定并不爱你。因为如果是爱,不会舍得你受那么长时间的苦。”仇英低声分析着,项元汴却自己接下来那些话,道:“但我爱着你。”
“是的,所以你一向依着我,即便有时候过界,也是因为看准了我的纵容。”仇英笑着,“因为我也爱着你,所以愿意听你的话。”
原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项元汴终于走出这一阵子困扰自己的迷雾。听见仇英坦诚的说着爱自己,所以愿意,他的心几乎柔软得发痛。
“我以为你只是因为许了我,所以顺从夫纲。”项元汴有些苦涩的开口。
“所以那一日,我说了遵从夫纲,你便要离我而去吗?”仇英有些愕然,未料到是这个理由。可是想通透了,心里也是暖暖的。这个男人要自己坦诚爱的接受,而不是遵循传统因为从夫而去顺应他,说明他最在乎的,还是她的感受。
“这就是你和范芝绫的区别,她要的是你的服从,而你要的,是我的接受。”最后,她这样说。
项元汴有些明白了,嘴上却仍是仔细谨慎的问着:“服从,和接受,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难题解决,仇英便有些困了。最近她又开始嗜睡,上一次这样的时候,是在怀珠珠的那阵子,难道最近又有了?她猛然坐正身子,摸了摸肚子,叫项元汴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没事。”仇英凑近男人的唇,赠予一个甜蜜的香吻,答道:“为了奖励你终于想通。”
至于是不是宝宝的缘由让自己嗜睡,等下山找了大夫确认消息,再告诉给他听吧。这一回,希望两个人可以全程体验宝宝出生的过程…


☆、幸福启程

山中一夜,项元汴想通透了不少事情。
也就因此;一夜未眠之后;他论画的兴致没了,买画的心情也无;一心想着早点下山去;将两人的婚事早早的定下来。
年关在即,若是两家加速准备;年前便将亲事敲定,这个春节也可以与相爱之人携手共度了。
只是他想起一出是一出;好容易改变了主意;仇英却不愿配合他的步调了。
两人上山一趟不易;仇英坚持要将画作拿到手。而彭老和彭老夫人一对年纪大的老人;习惯了凡事慢腾腾;先招待他们吃了早茶,又慢条斯理的拉起家常来。
得知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竟是当下画坛新贵仇英,彭老更是满脸激动,拉住她有说不完的话。但老夫人眼尖,怀疑道:“我瞧你骨骼小巧、眉目清清秀秀,走路也不像个男儿,倒像个女扮男装的雌儿!”
仇英窘道:“老夫人眼神果然锐利,仇英扮男装这么多年,您是第一个一眼看穿我女儿身的人。”
老太太虽然瞧出了她的不寻常,对其原因却未深究,只淡淡笑道:“我会一些功夫底子,瞧着你的步法便知道了。”
彭老未料到叫自己神往已久的画师竟是个小姑娘,当下有些尴尬,他的窘迫神情看在彭老太太的眼里,却有些不高兴了,反问道:“怎么,瞧着人家名声好,是个小哥儿就急着结交,是个姑娘家就不乐意待见了?”
这会儿仇英两人才见识到,原来彭老太太竟是个厉害人物,三言两语便叫德高望重的彭老连连认错。
彭老道:“只是觉得意外,意外而已。”说着还生怕老伴不信似的,又拖住她回忆道:“当年你不也爱女扮男装、除暴安良?”
“老夫人……女扮男装?”仇英两人惊讶不已。
“可不是,我家老婆子,当年也是一名红妆女侠客呢!”彭老颇有些有妻如此当自傲的得意,将自家夫人当年的丰功伟绩添油加醋讲解一番,只叫两个小辈眼睛冒光,对他身边这位身材瘦削但精神矍铄又利落的老太太刮目相看。
“那夫人嫁给您,便从此退隐江湖了吗?”仇英虽不喜好诗文,但时下的小说也读过几本,对这种江湖侠客行侠仗义最后双双归隐的故事很是向往,加上某些未曾说出口的原因,便有此一问。
“为什么要退隐?如今天下宵小四起,就连东洋倭贼都欺负到我大明的头上,难道还要任人欺压不成?”彭老夫人头晚并没有说过几句话,这会儿却句句掷地有声,轻易便能察觉其一身肝胆的侠客气势,咄咄逼人的催问,几乎让两个小辈汗颜。
彭老忙安抚住她,赔笑道:“内人虽居深山,但对这些事还保持着叫人无奈的热情,倒显得我等文弱书生不那么忠君爱国了。”
彭老太太却轻哼一声,嘟囔道:“你有你的事,这是我们江湖人该管的事。”
仇英、项元汴闻言对视一笑,却也各自心中有感。有前人之鉴,婚姻并不对彼此的事业造成太大的影响,只要夫妻两人互相扶持。
因为好奇彭老太太行侠仗义的生涯,还想见识那些慕其名而赴深山学艺的年轻人,仇英硬是在山中多留了数日,却仍是意犹未尽。
直到腊八节前夕,项元汴这才寻到了好借口,要回项家准备过节事宜,这才将她哄下了山。
马车里,仇英仍为着此行的所见所闻开心着,一心沉浸在那些刀光剑影的侠客往事里,从而忽略了项元汴上车后便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神情。
冰雪初融、山路颠簸,仇英一心想着那些事,一不留神便要撞到车板上,项元汴忙用手垫住她的后脑,减缓了惯性冲击,也顺势将眼前的男装丽人拉到怀中。仇英注意到他的动作,感激一笑,却仍未从想象中回神一般,开口道:“不知再过几年看见周俊,他是否也会变成一个身手高超、武功绝伦的英雄侠客。”
项元汴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不满问道:“怎么忽然提到他?”
因为周俊下定决心去抗倭了啊。仇英虽未回答,但眼神却理所当然这样回答他。项元汴顿时有些心头发酸,难为自己纠结犹豫了这么半天,这位小姐却在脑中构想情敌的英雄事迹。这是否说明自己的影响力下降了不少?
虽然这样恼怒着,但项元汴也深知自己这段时间闹了不少别扭,实在不应该再多退缩了。便手中用了些力道,将仇英搂得更贴近一些。
仇英心中略有所感,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因为这一眼,被他眼中浓重酸涩、吃味又有些委屈的眼神怔住了。
“怎么了?”仇英问着,不自觉伸出手去揉散他紧蹙的眉头。
项元汴抓住她的手,轻轻放在嘴边亲吻着,轻声道:“我们成亲吧?”
仇英顿住手,对于他的提议既感到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在山中的这几日,她可以察觉这个男人细微的改变,似乎对下山这件事也颇为执着。只是他终于想通了吗?仇英眼儿发涩鼻子发酸,硬是含着泪不掉落下来,忍不住嘟囔埋怨道:“不是为了躲着我,竟躲到深山里来?”
“对不起……”项元汴瞧见了她鼻头发红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酸痛。周周转转这么一番折腾,从苏州到昆山、从昆山到嘉兴,甚至最后还到了山里面,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懊恼里,因为察觉到仇英的追随,所以放心而且安心的放逐自己,可是如今想想,叫一个女孩子这般的追着自己,甚至在没有给对方足够安心的承诺之下,她的委屈是可想而知的吧!
仇英感觉自己的鼻子酸得更凶猛了,略略偏了偏头,面对着车板道:“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项元汴小心掰正她的身子,认真凝视着她越来越红的眼眶,柔声道:“我也不能只用这三个字回应你。英儿,嫁给我,我希望能用接下来的生命让你幸福,用来弥补好不好?”
“只是弥补吗?”仇英明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却偏向是为了反驳而反驳,硬是要给他犟上几句。
项元汴轻易看穿她的小小怨气,心中却觉得甜蜜不已。仇英愿意对他撒娇,即便是没带着几分真正怒气的反问,就代表心中其实没有真的气他吧?
“当然不止弥补,更是我的期待。仇英,我希望能够跟你共度余下的一生,鹣鲽情深、白首不离,好吗?”
沉迷在这样裹着男人温暖气息的胸膛里,仇英努力想要再矜持一点,可再也找不到别的理由。如果两情相悦、如果已经经历了太多波折还能保持这样的情意,如果……可以像眼前这个人所说的,鹣鲽情深、白首不离,那么,就嫁了吧……
她轻轻颔首,项元汴全身紧绷、悬宕已久的心终于落下,满心的欢喜和悸动,让两个年轻人靠近再靠近……颠簸的车厢里,他们以吻为箴,许下终身的约定。
项家三爷娶亲,在嘉兴城里头也属大事。街坊们听闻喜讯,纷纷前来道贺。
虽时至年关,但一对新人这一路走来蹉跎太多时光,听说两人要定下来,不必他们自己言明,项家与文家都希望婚期越早越好。实际上,早在他们两个还在闹别扭的时候,两家的长辈已经将礼数置办周全,只等着他们开口了,因为大家早就看出,这两人的事情早晚要成。
婚期特别请了嘉兴城最有声望的风水先生来,给算出的好日子是腊月二十四,小年夜的隔天。
“这一日嫁娶,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房事和谐蜜里调油,旺长辈康健、利子孙前途……”
总之这日便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日子,长辈们听得连连称许,便定下了。项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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