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倾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詹沐清和詹玉郎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脸色难看地立在楚涵宣的身侧。
她自是知晓他们为何如此。
依着方才比赛的规矩,输了的一方要当众向胜者认输方才算是完成一场比试。可詹沐清乃是宏岳人,又是个皇族,虽说没有做到这一点,但大家已经起过哄心里舒爽过了,就也没有跟他太过计较其他,不去细究的话倒也没什么。
偏偏楚涵宣这番话下来,搞得好似是他犯了天大的错,幸亏傅倾饶心善,才放了他一马。
望着詹沐清脸上隐忍的怒意,傅倾饶面上淡淡笑着,暗暗将双手握得更紧,一遍遍警告自己,绝对、绝对不可以发火。
面前的帝王看似是在调侃,但话语中暗藏机锋,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将她推到了与詹沐清他们对立的面上。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便是一场争论了。
可是此时的她根本不愿意顺着他的意思去做。
凭什么!
她凭什么要听从这样一个人的差遣!
明知万万不可慌乱、不能在这个时候漏了马脚,可她就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厌恶,半个字儿也不愿多说。
好在不只她发现了楚涵宣的目的,楚云西和段溪桥,也发现了。
楚云西淡淡说道:“十五皇子技艺不够精湛,若是有心进步,倒可以向你四哥多多学习。”
段溪桥哼道:“詹家四郎的功夫虽然不错,可比起我们大恒人来,还是差得远了!旁的不说,单就我们大理寺,也是一个小小的七品评事就能轻松取胜。你们的能耐,不过如此罢了!”
楚云西顺势接道:“正是如此。”
詹沐清虽然脸色铁青,到底忍耐住了。旁边的詹玉郎再也忍受不住,当即跳脚与二人争论起来……
眼见楚云西和段溪桥主动将矛头转向了自己,傅倾饶心中感激,将他们的好尽数记在了心里。
她看着楚涵宣满意地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头的那团火烧得愈发热烈。
真相!
十四年前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那个人,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做成了那一切!
轻轻按住因情绪激动而不住起伏的胸口,她心中的信念愈发坚定。
血债血偿。
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无论对方的实力有多强大,她都必然寻了法子,让那人血、债、血、偿!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许是她脸色太过难看,当楚云西终于不耐烦、几句冷语将詹家叔侄打发走后,楚、段两人未再打扰傅倾饶,只是沉默地将她引到了桌案前,由着她静静地思考。
段溪桥如何与楚云西说的、楚云西怎样将大公主寻到的,傅倾饶均不知晓。等她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坐在马车上,渐渐远离皇宫了。
看她眼神已然清明湛然,段溪桥放下轻揉眉心的手,笑道:“你总算醒了。可惜的是醒的太晚,方才的美味佳肴,你可是一个也没享用到。”
傅倾饶勉力笑了笑,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眼,奇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仙客居。”楚云西平静地说道:“既然有事情想不明白,倒不如多去看看,或许还能发现些什么。如今有我在,陪着你去,能方便许多。”
傅倾饶不知段溪桥与他说了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在托了查案的借口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虽说是个笨法子,但是或许真的有用。
于是笑着拱了拱手,“那就麻烦大将军了。”
虽然这称呼太过刺耳,不过看到她的笑颜,楚云西还是有些高兴,稍稍放下些心。
三人此次前去,傅倾饶还是选择了上次与青岚同去时的房间——三个大人生前用过饭的那间屋子。
再来此处,傅倾饶依然为它的奇特布置而暗暗赞叹。
矮竹清雅,活水潺潺,置身其中,只觉得耳清目明,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经过那个半人高的假山时,那天青岚说过的话不经意间出现在了脑海中。
傅倾饶本未在意,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直到她一侧头望见楚云西后,才猛然想起自己忘记的是什么。
——青岚说,这别致的景色是仿着他七叔一处别院的书房设计的。
那时,她还不知道青岚是楚涵宣的儿子……
“这地方,是你的书房?”傅倾饶指了池中的假山和活水,愣愣地问楚云西。
楚云西见她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禁莞尔,说道:“是。”想了下,又道:“那处别院是后来修葺过的,你未曾见到。改天带你去瞧瞧,若是喜欢,送你便是。”
他说得轻巧,傅倾饶却只是轻轻笑了下,并未接口。
段溪桥倚靠在窗前,抬指扣了扣桌案。他敲的力度颇大,比寻常时候重了三分。
傅倾饶睇了他一眼,这才去到桌边坐下。
点好菜后,待到侍女退下,三人便在屋中细看,讨论着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妥。可是里外都看过了,直到饭菜上来,依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佳肴满桌。
傅倾饶边扒拉着碗中的米饭,边默默思考着,暗想其中可是有什么疏漏。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段溪桥突然重重拍了下桌案,冒出来一句话。
“快看,那是什么?”
☆、第78章 暗室
傅倾饶和楚云西闻言;顺着段溪桥指的方向望去。
乍看之下;不过是正常的窗棱,窗纱;再无其他。可凝神细看;却在深红色的窗棱上;发现了一处更为暗些的红色——很小的一个点;只有孩童小指的指甲般大小;极其不易发现。
段溪桥方才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一手搭在窗边一手执着酒杯小酌。
因了先前寻找线索没有结果;他心里也颇有些烦闷,下意识地就去环顾四周。此时太阳偏西,阳光斜斜地打在窗上;将木质表面映照出一层薄薄的金色;反倒助他发现了这处不一样的地方。
傅倾饶正准备过去细看,以确定那点是否为血。楚云西已然开口断言:“血迹。”
他征战沙场多年,对于鲜血的各种形态,比在场其余两人要熟悉得多。只需一眼,便可知晓。
段溪桥“嗯”了声微微颔首,探身出窗,顺着那干涸的血滴往上看去。半晌后,终是确认再无其他异状。
楚云西冷眼环顾着四周的一切,突地起身,抬眼望了望天花板,细思片刻,迈步朝外行去。
傅倾饶望了他的背影一眼,踌躇了下没有跟去,转而与段溪桥低声谈论着那血迹的来源。
两人还未说几句话,楚云西已经去而复返,神色中一片冷凝。
傅倾饶和段溪桥都停了下来,问询地望向他。
“这里南北相互对称的两间屋子格局相同,你们可是知晓?”楚云西语毕,见两人都点了头,便继续说道:“可是最北面的那间屋子,这里,”他指指天花板,淡淡地笑了下,唇角翘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比这间的要高上一尺有余。”
傅倾饶沉吟着,段溪桥嗤地笑了,“敢情这里面藏了不可告人的东西?”语气冷若寒霜。
他丢掉酒杯四处寻觅,想要找个可以着力的地方,准备仔细瞧瞧那天花板。若是不成,就只能将桌子上的菜肴端走,踩在桌子上了。
正兀自这样思量着,就听楚云西说道:“你上去看看有何不妥。”扭头去瞧,就见楚云西已经弯下。身子,对傅倾饶指指肩膀。
段溪桥满心惊愕,正欲开口,傅倾饶已经“哦”了一声,毫无顾忌地朝楚云西的肩膀踏了上去……
左少卿大人登时一口老血呕在喉咙里,气极恼极不知说什么好。
傅倾饶却全没感觉。
楚云西看着她长大,没少被她折腾。别说踩肩膀了,就是更过分的事情,她也对他做过许多。只是彼时她还年幼,那少年的臂膀尚还稚嫩。如今她已历尽沧桑,而他也早已褪去少时的青涩。与那时相比,两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深入骨髓的一些东西,却是还在的。
待傅倾饶踩上去后,楚云西稍稍挪动了下,让她站得更稳些。
傅倾饶屈起手指轻叩天花板。
无甚异常。
她跳下来后,楚云西想了下,转去离窗上血迹最近的那个角落。
这次傅倾饶叩出的第一声响,就让屋内三人心里猛地一震。
她顿了顿,依次在可触到的范围内敲了个遍,最后跳了下来,顺手给楚云西拂去衣衫上的灰尘。
段溪桥硬生生别开眼,看向窗外,说道:“里面有东西是一定的了。只是那东西仿佛放得不甚均匀,故而各处声响也不相同。”
“嗯。”傅倾饶接过楚云西递过来的帕子,边拭着手边道:“里面搁着的东西颇有些分量,也不知是什么。需得打开看一下方能知晓。”
“开口应当在上面。没人会傻到设在下面吧。”段溪桥扒着窗户又朝上看了眼,“更何况陶行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楚云西说道:“也不一定。机括可以有许多种,若是做得精巧细致,在下方一样可以将东西放好,且严丝合缝寻不出痕迹。”
段溪桥的长处并不在此,听闻楚云西的话后,觉得颇有道理,便赞同地“嗯”了一声。
“可是……这里面的东西真的是陶行江藏的?”傅倾饶有些迟疑地说道。
段溪桥对刚才看到的那幕耿耿于怀,哼道:“不是他还是谁?”
傅倾饶刚点了点头又轻轻摇了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他甚是喜欢对称结构。若此事是他所为,没道理会选在这个地方。”
她这个说法,并非空口无凭。先前在陶行江居住的院子里,她就是依着他喜欢对称的这个习惯,发现了他藏在暗处的那些东西。
一个人如果对一种习惯执着到了骨子里,是没办法突然改变的。这个屋子是在二楼最南端,如果让陶行江选,此处绝对不在他第一考虑范围之内。
听闻傅倾饶的这个说法后,楚云西缄默不语,段溪桥也拧眉沉思。
三人十分一致地没有提出立刻打开天花板上夹层的建议。
不论里面藏的是什么,既然那人敢把藏匿之处设在公共之地,又能做到不被人发现,光凭胆识是不够的,还需得对自己的布置十分有信心。
既然如此,没有周全的计划前,不可贸贸然行动。
凝滞的气氛中,段溪桥忽地笑了。
他侧首看向楚云西,问道:“驸马爷在此处应是有自己的房间吧?王爷可知晓是在何处?”
楚云西向来不太关注旁人的事情,自然不曾过问这些。好在他记忆力甚好,记起楚青岚提过一句,便颔首说道:“是。三楼楼梯对着的正中那间屋子便是。”
段溪桥挑眉一笑,对傅倾饶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他为何用饭时有那特定习惯么?既然大驸马回了府,我们现在去探探他的屋子,或许会有意外发现。”又朝楚云西友善地笑笑,“还要烦请王爷替我们守着,别让旁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
……
傅倾饶费了力气打开门锁后,将铜签重新放回靴子的夹缝中,回头看了眼段溪桥,这才将门推开一条缝,迈步进屋。
刚刚走出第一步,她就发觉了不对,脊背上不由自主冒出了一层薄汗。
——这屋子,居然用黑色的布帘遮住了窗户。整个房间黑漆漆的,只有门口推开的那条缝隙,钻进了一些亮光,其余的地方,除了黑,还是黑。
而那最后的一点亮光,也随着段溪桥进屋关门的动作,最终消失殆尽。
极致的黑暗下,傅倾饶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到了顶点。四周一片死寂,阴森森的寒意如有实质,从四面八方齐齐涌来,挤压着她推搡着她,让她透不过气来。
肩上骤然一沉,继而一松。
傅倾饶浑身颤了颤,就听段溪桥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这里有些不寻常。你小心着点,守住心神。”
费力清了下喉咙,她慢慢点了点头,又想起段溪桥应当看不到,便低低地“嗯”了一声。
噌地一声轻响。
黑暗中冒出一点火苗。只亮了一下,便好似有飓风吹过,瞬间熄灭。
段溪桥轻笑了声,又拿起另一物,用火快速点燃。
这次亮起的那一小簇火苗虽然在剧烈抖动,但总算是勉强地燃着了。只是它看上去和寻常火苗不太一样,颜色略微诡异,蓝色中带了点淡淡的绿。
段溪桥一手拿住燃着火苗的小木棍,一手往黑暗中探去,握住那只冰凉的手。
傅倾饶正要挣扎,段溪桥低低地“嘘”了声,朝一处扬扬下巴,说道:“你看看,那是什么。”
二人相携着慢慢走了过去。
傅倾饶目力甚好,可在这个阴森冰冷的屋子里,她总是没来由地忍不住走神,必须要非常努力地去看,方才能瞧清楚桌子上面是什么。
两副碗筷,一大,一小。
难道陶行江……偷藏了个小孩子?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中闪过,段溪桥就好似知晓她在想什么一般,低低地否定了她的想法。
“不是。没有什么小孩子。”
他轻轻笑着,只是那笑意并不似平日里那般调侃随意,而是带着一股凉凉的怒气。
“他不是在养孩子。分明是在养鬼。”
☆、第79章 等待
这屋内透着一股子不寻常的阴冷之气;傅倾饶虽有心压制住它凝神静气;但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就在此时;段溪桥的话忽地响起;其中暗含的意思让她心中陡然升起不安;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去。
她看不到身后之物;段溪桥可瞧得清清楚楚。她若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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