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脾气秉性,你们不知?”
夏重霜见夙冰眼中的笃定,一时间又不确定了,最后微微颔首:“我信他。”
如果是这样,无极宗反倒安全。
但,少卿就危险了。
黑蛟之所以知道了少卿的事儿,还来糊弄他们,想必少卿已经……
两人心知肚明,再次互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哀伤。
可惜眼下不是难过的时候,夙冰收拾了好心情,对黑蛟施了一礼:“蛟大人,您这激将法无非就是想骗晚辈们出阵,将我等绞杀在此地罢了。但您有没有想过,玄音门联合了灭道宗,为何不联合你们行动?若是元……宣于逸一早同你们联手,在晚辈们被传来南疆之时,你们就可以将我等悉数围杀,晚辈们又哪里有机会,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布下法阵,与各位前辈周旋?”
“是呀,为什么啊?”赤狐倒真愣住了,“拓跋那小子是他仇人,他都能联手。”
“有什么奇怪的,甭管魔修道修,他们总归是人,信不过咱们妖呗?”蛇精甩甩袖子,好笑道,“他们这些人类自恃清高,哪里愿意同咱们妖魔鬼怪同流合污?”
“当年诛杀拓跋世家时,宣于那小子不是主动联络过咱们么?”赤狐显然不信那小子会有什么种族之分,但凡能够从中获利的事情,就没他不敢做的。
四名元婴妖修,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唯有黑蛟一言不发。
黑蛟既能成为他们的领导者,除了修为最高之外,智商也是个关键。夙冰问的问题,他在赶来的路上不断思考,但始终想不明白,宣于逸为什么以为它们妖修不会同意合作。
明明对妖修来说,这是一次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
他抬眸,盯着夙冰,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夙冰也是在前一刻,才最终想明白了其中关节,连连冷笑:“宣于逸之所以如此猖狂的布置一切,因为他知道了一件事情。家师之前在东海九麟岛上受了重创,无意间解开了前世封印,体内灵气激涨,势必会在此次名仙堂大会召开之前进阶,如若不然,将有爆体而亡的可能。而家师进阶合虚期之后,没有一百年的闭关,恐怕也恢复不了。”
此言一出,登时引起一阵恐慌。
北麓这些修士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秦清止身上,而实情竟是如此!
“夙道友!既然清止道君不会来了,那你让咱们等待三天,是在等什么?”
“是啊,你诓骗咱们,是何道理?”
众修士再也淡定不下来了,但碍于无极宗的压力,只敢小声质问。
夙冰却没搭理他们,继续道:“家师一夜白头的秘密,只有寥寥几名大乘期修士知道,而在下可以肯定,宣于逸是不可能知道的,他既然知道了,那证明有人告诉了他。那个人,正是家师同邪阙的大仇人,东海九麟岛大乘期儒修,人称儒圣!”
提到邪阙的名字,五位妖修大能终于动容。
赤狐纳闷:“秦清止才是邪阙大人的大仇人吧?”
黑蛟却有自己的考量:“你是说,因这儒圣同邪阙大人有仇,所以才不联合我们?”
夙冰颔首:“在下曾失踪几十年,正是被儒圣关进了一个名叫天工开物的宝器之中,家师和邪阙为了救我,同儒圣人斗了许多年,最后一番因果,儒圣诛杀无数肉胎凡人,触犯天道规则,飞升时必遭天谴,他焉能不恨?”
这下连邪阙都楞了:“儒圣还活着?秦清止居然没杀了他?”
“你当人家大乘期几万年是混假的么?”夙冰无语抹汗,“我师傅大乘期的神通只保留下来一点点行吗?你倒是轻松的躲在神农鼎内修炼,我师傅足足缠了他几十年,才趁他虚弱之际将我救了出来。”
“他是故意给老子留个祸害吧?”邪阙撇嘴。
“他有心害你,就不会渡你和鸣鸾五十年了。”夙冰正色道。
“行行行,是老子小人之心了,行了吧?”
邪阙投降,顿了顿,清清嗓子道,“看你这架势,是打算当众说出你和老子的关系了?”
夙冰没说话。
邪阙等了一阵儿,又清清嗓子道:“你该知道,你一旦说出来,无极宗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即使他们今天记着你的恩情,但他们绝对不会承认一个同大妖怪勾勾搭搭的峰主。”
“大白,我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啊!本来想着还师傅一个人情,眼下看来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吧!”夙冰眉毛拧成一个川字,沉吟道,“本以为儒圣人犯了天规,理应去想办法弥补,可看他现如今的架势,是要破釜沉舟的对付我了。难道他还以为,只要将我和辟雷珠吸收,就可以躲过飞升时的天谴吗?”
这次轮到邪阙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问:“阿夙,你怕么?”
“怕?”夙冰冷笑,“怕这个字怎么写,我至今不知。”
“我是说,一个人去面对一切,你怕么?”
“我不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么?”夙冰故作疑惑着反诘,尔后云淡风轻地笑笑,“大白,你和鸣鸾只管飞升,到时候我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同他死磕他又能耐我何?”
言罢,她举目望着黑蛟,此妖心思深沉,倒是不妨同他开诚布公:“您一定在疑惑,邪阙已经离开南疆上千年,无迹可寻,那儒圣为何会笃定你们不会同他合作,那是因为他除了知道家师之事,更对邪阙了如指掌,知道邪阙就在晚辈这。”
黑蛟眼眸一亮,赤狐已经脱口而出:“邪阙大人在你那是什么意思?”
夙冰缓缓抬起手,掌心一抓,三足银鼎登时浮在手心。
她没有解释,但此物的气息已经飘散开来。
低阶修士只知此乃高阶法宝,但金丹修士中不乏有见识的,瞠目结舌的喊道:“此乃神器啊!”
而表现最明显的当属妖兽们,神农化妖鼎是专门克制妖修的神器,仅仅是些许力量外泄,已让它们暴躁不安。五位妖修大能虽然不知是何物,但俱是一震,而里面确实有高阶妖修纯正的妖息。
黑蛟不愧是邪阙一手教导出来的,揣测道:“神农化妖鼎?!”
夙冰不置可否。
“小儿!你竟将大人囚禁了!”
妖修大能们瞬间召唤出法宝,一身戾气,气场全开!一开始他们的围攻只是出于天生敌对,眼下却仿佛生出了不共戴天之仇,所以说妖修这类物种,看似狡诈凶猛,却在某一方面天生忠诚,不像人类那么功利势利。
慕容靖他们立刻围在夙冰周遭:“看样子,他们打算强攻了。”
“诸位前辈还请稍安勿躁。”
夙冰不疾不徐地道,“邪阙乃晚辈道侣,晚辈如何囚禁他?夫君只是飞升之劫降至,待在此鼎内暂避罢了,待中元节那日就会破关而出,渡劫飞升,所以晚辈才以此阵争取三日时间。”
这下不只是那一众妖修大能们震惊了,结界内的道修们统统瞠目结舌,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已让他们忘记了自己身陷险境,秦君悦忍不住跳出来厉声指责:“夙师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身为师傅钦点的秦家接班人,堂堂夜来峰峰主,竟说自己和妖修结成了道侣?
虽然他不知邪阙是谁,但听也听明白了,那是个妖王之王!
这罪名大了!
“夙师妹,你所言可都是真的?!”比起秦君悦,夏重霜的反应则更大,一瞬不瞬的盯着神农鼎,双眼露出深深的迷惑,“你真和铜门山内那只白毛妖孽结成道侣了?”
“恩。”夙冰淡然道,“重霜师兄,他不叫白毛妖孽,他是我的道侣,名叫邪阙。”
“你是被逼的?”
“不,自当年被贬地狱岩,他就一直以灵兽的形态跟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夙冰摇摇头,定定道,“他为我几度堕入魔道,几度丢掉修为,更几度逆天,如今才落得天谴重重,不得已躲在这神农鼎内苦修。若说天上地下有谁待我,是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除邪阙之外再无第二人。我不否认,起初存了些报恩的念头,但时至今日,再说这样的话,就是连我自己都不信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夏重霜眼里的迷惑越来越重,到最后,竟有一些失魂落魄,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暗恋夙冰?
夙冰却不这么以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但眼下她哪有功夫想太多,又向黑蛟拱了拱手:“蛟大人,我夫妇二人欠下家师一个大恩,此次希望保下无极宗众人以作偿还,况且儒圣的目标乃是晚辈,若令其得逞,晚辈就危险了。您要对付北麓有的是机会,希望此次念在我夫君面上,能够放我们一马。”
黑蛟茫然片刻,立刻道:“不可能!邪阙大人心有所属,怎可能与你结为道侣?”
“您又不是他,您怎知不可能?他待我至真,我待他至诚,我夫妇二人一路走到今天实属不易,断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
夙冰再怎么厚脸皮,也不可能当面说出自己夺舍的事儿来,况且前因后果太复杂,让她当着三千多号人,外加两万多妖兽跟前儿自爆私事,她还没那么大方,所以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黑蛟大人,您父亲乃西海龙太子,因与千年蚌精一夜偷欢生下了您,却未能成龙。西海龙王杀了你母亲之后,原本打算秘密处死你,却恰好撞上我夫君。我夫君当时潜入西海是为了偷一件宝物,可惜没偷着,心中不忿就将行刑之人给杀了,带你离开西海,更教授你修炼之法,让你日后回去报仇,至此搅的西海鱼虾不宁,是也不是?”
此事极为隐秘,其他四妖俱不知悉,此刻极有默契的望向自家首领,似在求证。
黑蛟难堪之下,面上渐渐现出惊诧。
夙冰见目的达成,又望向赤狐:“至于赤狐大人,您出身高贵,但在青丘却是输给白狐一族的,家族争斗那一段儿往事……那个叫小月的姑娘,您又是如何被我夫君拐带走的,您……您让晚辈说么?”
“别说了!”赤狐尖声喊了一声,“本座信你!”
“至于你们仨。”夙冰又转眸看向另外三妖,“我夫君说,他离开南疆时你们都还只是个蛋,不过若是报上你们祖先、父母的名讳,他兴许能告诉你们一些家族隐秘。”
“不……不必了……”
那蛇精吞了一口口水,“我也信。”
“哦。”
夙冰抱着神农鼎向后退了一步,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们。
这几位妖修大能原本打了鸡血一般冲来杀人,结果现下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而结界内的道修们,则是各有心思,有觉得夙冰长脸的,比如露华和赵子涵。也有觉得夙冰丢人的,比如秦君悦和慕容靖。
但更多的,则视她为洪水猛兽。
这其中也包括无极宗的修士,甚至一些夜来峰的剑修,都莫名的退了两步。
其实他们是吓的!
眼前这些妖修大能们已让他们胆颤心惊,而夙冰手中的三足鼎内,竟还有一个即将飞升的妖仙!
“多数人类本性使然。”鸣鸾道,“危难当头时,什么道德都要靠边站,而当险情解除之后,立刻就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仿佛当时卑躬屈膝的不是自己一样。”
“他们怎么看我,我一点不在乎。”夙冰好笑道,“凤凰你不必安慰我,修仙之人,这点儿都看不透,那不要混了。”
“就是,一群小喽喽,管他们怎么看。”邪阙跟着附和。
鸣鸾自然明白,邪阙飞升在即,夙冰有一定因素是在借机表明心迹,安他的心。不管这其中真假各占几分,总算是个进步,便哈哈笑道:“邪阙啊,我看你这会儿尾巴翘上天了吧,小心翘太高摔下来呀!”
邪阙哼哼:“摔下来砸死你!”
虽然不愿意看到夙冰走到这一步,但他心里实在耐不住的愉悦,嘴角都禁不住微微翘了起来,颇有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终于被端上台面扶了正的感觉。
最后还是一个没忍住,发出一声感慨:“不容易啊!”
“的确不容易,二十几次转生,守了一个执念二十几万年,你也算修成正果了。”两人并排坐在神农鼎内的混沌空间里,鸣鸾破天荒没有嘲笑他,拍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来,想哭就哭吧。”
“滚!”
“来,我又不是外人。”
“滚滚滚!”
夙冰简直喷饭。
围攻的妖兽大军有的开了灵智,有的没开,首领没有动作,它们也表现出了良好的纪律性,继续同“食物”对峙。但时间久了之后,耐性渐渐没了,不断有嚎叫声发出。
黑蛟还在考虑。
桃树精问:“蛟大人,您觉得她在撒谎么?”
赤狐已然全信了:“怎么可能?她说的那些事,必然是邪阙大人告诉她的,邪阙大人最讨厌背后说人是非,他既然告诉此女,想必两人的关系非常亲密。”
“我没怀疑他们的关系。”黑蛟闷声开口。
“那咱还杵这儿干嘛?撤吧?”蛇精无奈,“邪阙大人的面子,咱们无论如何是要给的。”
“是啊是啊。”赤狐连连道。
“我不怀疑她同大人的关系。但不代表,我相信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