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非凡之人,武艺超群,医术惊人,不可能一生只为住在山巅之上……
我捂着脸转过头去,干脆躺在地上闭眼装死了……
风停声息,轻微的脚步落在我的耳边……他的声音渺渺传来,听不出怪罪的意思:“我才出去了片刻,你就把我僧房给烧了?”
我一动不动,心有余悸。
他冷然:“再装死,将你扔进火里……”
我:“……”
“师父救命!火不是我放的!是瑟瑟撞倒了烛台!”脸痛得厉害,烟熏得呛鼻,我抱住他的大腿,嗷嗷叫着。
皋端杀气未消的墨瞳盯在了我的左颊上,那里鲜血未止,流了满脸……
我连忙捂住了脸,掩饰道:“师父别生气,烧了什么我都赔你……”我低下头去,看到身侧倒地的刺客:“师父这是破了杀戒了么?还是就将他们打晕了而已……”
他忽而蹲了下来,伸手将我捂脸的手拿开,幽深的凤眸紧紧盯着我的脸颊,另一手捏住了我的下巴,不让我躲避……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暧昧的举动,我一颗心突地停跳在胸口……
“别看了……不好看了……”我躲闪,他握住了我的肩,眸深不见底,俊颜沉沉积石如玉,指尖映着火光如盛开了朵朵火莲……
“刀上有毒。”他眉皱。
我惊。
猛然一声利器破空声袭来,他倏尔抱住我的腰压了上来,什么东西掠过他的脑后射|进了火海中,紧接着又是几声破空声,他抱着我迅速往外翻滚,天旋地转,火光与他的俊颜交织着,我整个身子被他紧抱在怀里,翻来滚去,最后一滚,他将我完完整整地压在了身下,水色僧袍盖上了我的全身……
“师,师父,好重……”我喘不过气来,胸膛急剧起伏,脸烧得通红。
他眸色凌厉,几颗璀璨的佛珠自他指尖射出,带着慑人的杀气,幽森的黑暗里两声惨叫自不同方位传来,接着砰的一声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一时寂静。
虽是生死险境,我的眼前却飞起了粉色的流光,恍恍惚惚,心潮荡|漾,心跳急速加快……
他转眸看我,顿了一下,迅速封住了我的穴道:“心跳太快,毒素会急速扩散。”
我羞得不行,你这么压着我,我能不心跳么!呆和尚!
他皱紧了眉,又仔细地盯着我的伤疤,俊颜咫尺,魅人心魄,忽而捏住了我的下巴,猛然欺近……
我只觉全身的血液轰然冲上了大脑,所有的感官都汇聚在左颊伤处,皋端他竟然!!!
他柔软的唇瓣允吸在我的脸颊上,湿热的舌|尖卷起一股巨大的力量,毒血被他一丝丝吸了出来……
我心跳狂乱,脑内轰鸣,整个身子绷得僵直,晕乎乎不知所以了。
记得有次我撞见二哥和他小情人亲嘴嘴,我故意弄出声响想打断二人,岂料二人如同聋子一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事后我恼二哥不知害臊,二哥冤枉道:真的听不见!等你自己亲过了,就知道感觉了。我羞得好几天不想理他,而今,我的确感觉到了,周围的声息完全被抽空,只能听见自己咽唾沫的声音和心鼓大响,炽烈滚热的呼吸在我耳鬓拂过,脸颊上柔软的触觉带起一丝丝电流窜去四肢百骸,全身酥软如煮沸在锅里的面条儿……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皋端两人,彩色旖旎的花瓣和气泡炫舞在眼前……
连续三次,皋端将我伤处的毒血吸出,唇瓣染得乌红诱人,白皙的俊颜被火光映出红彤飞霞,深邃的眸若酌了酒酿的墨玉在我脸颊和唇间流连着……
如此温情一刻,我真想时间就此停止。
然而喵呜一声惨叫惊醒了我们,皋端陡然色变,我慌了神:“是瑟瑟!瑟瑟还没出来!”
风大催火猛,烈火熊熊吞噬了僧房,蒸腾的热气从窗口喷出扭曲着空气,灼烧着肌肤,瑟瑟的尖叫断断续续从噼啪火声中传来……
皋端按住了我,身影若一片轻柔的纱云拂过面前飞入了火海……
我心中一紧,想起几年前宫中失火,好几位武功高强的贴身护卫死在火里没有出来,大叫道:“师父小心!”
东风狂澜,火势如龙,呼啸席卷,门前的花草全部燃烧起来,映着墨黑的天空红云翻滚,火势如此猛烈,一旦房梁倒塌或烟雾闭息,他就可能出不来!
围墙外面传来纷杂的呼叫声,一里开外的暗卫看到火光赶来了……
“殿下!殿下!”众人疾奔而来,二哥和谢紫华竟然也在!
我心中微惊。
二哥已跑到了身前,看到我脸上的伤口,猝然惊住,身后谢紫华也停住了脚步,剑眉紧皱……
我避开了二人的视线,连忙命令众人:“快灭火!救人!”
二哥扫了眼火中晕倒的刺客,长眉一挑,厉声道:“立刻封山!任何人不得出避尘台!给本王查清楚是谁干的!格杀勿论!”
烈火熊熊,遮天闭月,井水浇不灭肆虐的大火,热浪滚滚,焦灼人心,每个人的面容都被大火烧得通红发光……
伤口的毒素蔓延,我有些恍惚起来,有人来报:“……火势太大,殿下和王爷先离开这吧……”
然而我不愿离开,皋端没有出来,我怎能一走了之。
轰隆坍塌声渐起,声声地动山摇,我纠紧了衣角呼吸凝滞,时间一点一滴都仿似在倒数着生命。
猛然一声大响,中轴房梁倒塌,屋瓦坠落,一道明亮的白色冲破房顶飞了出来,如月华破空,白衣翩袂……
我心口一落,泪水不知何时涌出了眼眶,生死重逢之际,我本想扑上去抱住皋端,可猛然一声长剑出鞘,谢紫华凛冽如电的紫剑带着刺耳的破空声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双生佛花
太傅曾说,武功的高低强弱最终归结为三个字:快、准、狠,行如雷电,势如山洪,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这便是武功的最高境界……
此刻,皋端就有这种境界,手无寸铁却轻松自如地避开了谢紫花的咄咄逼人……
我试图喝停谢紫华,可他杀红了眼,招数又快又狠,千漩百转,二人穿云裂石、排山倒海,直斗得天地色变,众人叹为观止。
我左颊痛得厉害,渐渐有些头重脚轻,眼前模糊……最后只见天地一片血红中,一抹出尘的白影和一道狠厉的紫光交织追击,隐约听见谢紫华厉声问他设计此局,到底有何阴谋……
有何阴谋?
我昏迷了两天,梦里百怪离奇,时而重复往日的梦,时而交织现实的场景……
我梦见自己弄丢了九夜天石打造的戒指,腹中的孩子也没了,身边没有他的陪伴,整日以泪洗面,将自己反锁在深宫中……
先帝驾崩,新帝即位,然而登基的那个人不是他。有位将军来告诉我,杀死他的敌人没有死,若我想报仇,就振作起来,练好武功上战场!
我猛然惊醒过来,满头大汗,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位劝我振作起来的将军竟然长得像二哥!
云珠说,二哥和大理寺卿已经审问过皋端了,那群刺客不是皋端派来的人,不过谢紫华执意要杀皋端泄愤,二人昨天又杀了一场,幸得二哥劝阻,才没闹出人命。
“师父人呢?”我沉沉问。
云珠低声回:“大师解过公主脸上的毒后,就被主持方丈关在禅房里受罚了……”
我想起上次主持罚皋端暴晒的事情,连忙爬起要去见主持,然而二哥拦住了我……
“妹妹不觉得蹊跷么?皋端刻意隐瞒自己的武功让众人放松警惕,又不许暗卫留在避尘台上保护你,结果引来了这群刺客……”
我皱眉,皋端不愿暴露武功,是不想承认救过我吧,而不许暗卫留在避尘台上,约莫是想藏匿那位戴面具的居士……
二哥神色肃冷:“皋端极少下山礼佛,为何你去佑国寺的那天,他也在寺中?谢紫华说,你还能闻到他身上有异香?”
我心中微惊,替他辩解:“皋端没有主动接近过我,是我自己去找的他……他冒死冲进火里救我和瑟瑟,若要设计害我,早就下手了!”
二哥叹口气道:“并非说这拨刺客是他指使,也许他故意放刺客来杀你呢?我们在所有路段安插了守卫,刺客是怎么上山的?此次刺杀若不成功,皋端救你反能博得你的信任,若成功了,自然是要了你的命啊!”
我心中沉沉,皋端武功高强,深不可测,且与鬼面将军长得极似,虽然可疑,但这场刺杀不能归罪于他,反而,他也是受害者。
二哥又道:“更可疑的是,打扫海会楼的小和尚碰巧听到过主持和皋端的对话,那日皋端暴晒罚站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不愿做你的师傅,相反!皋端愿意,主持不许!”
我如遭重击,怎会这样?
二哥森冷道:“我怀疑,皋端故意引你上避尘台……”
我:“……”
皋端身上的确存了很多疑点,我为何从小就梦见他,他为何身上有独特的香,他与鬼面将军又有何关系,他为何要救我?
许是我被梦境迷惑,认定他是我的命中良人,忽略了所有的疑点,一心只想和他在一起。
曲径通幽,绿荫满地,海会楼西侧深林中藏有一长排古老的禅房,禅房遍种齐国特有的神奇草木:两生花,此花每年会在两个不同的时节开花,一种是初夏太阳最柔美的时候绽放的六月花,玉带粉色,簇绒如琼,可入药。一种是在深秋十月晚上月光最明亮的时候盛开的十月花,冰蓝通透,花瓣如蝶,是毒花。
本来有个很凄美的爱情故事:双生连理,同生同死,然一花一季,一邪一恶,永不能见。
后来演变成了佛理之花:人世有两面,一面佛,一面魔,念佛即佛,念魔即魔。
皋端虽受佛法洗礼,但他父母死于父皇发动的战乱,谁又能保证他不会一念成魔,将我杀害,报父母之仇?主持方丈不许皋端做我的师父,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皋端愿意做我的师父?又作何解释?
夏末初秋,双生花绿叶繁茂,枝密如网,两个月前它开出过可以入药明目的琼花,两个月后,它的另一种蓝色的花却可以毒到断肠……
皋端有佛性的一面,会不会隐藏了魔性的时候?
呼啸一声鞭笞将我惊醒,昏暗的禅房内,主持方丈正手持森黑的戒鞭抽在皋端的背上,一道道血痕印染在皋端洁白的僧袍上,刺得我眼睛酸痛……
佑国寺寺规森严,犯寺规者,轻则面壁禁食,重则苦干体罚,鞭笞是最严重的!
皋端跪在地上毫无怨言地受着一道道鞭笞!
我心头一揪,扑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一鞭抽来,我的右肩火辣辣刺痛,如炙红的铁烙过肌骨,整条手臂顿时失去了知觉……
其实,我有很多种方法阻止方丈掣鞭,然而不知为何,我竟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主持猝然大惊,丢下戒鞭急忙求我恕罪,又道:“皋端没能保护好殿下,老衲定按寺规严惩不贷!”
我咬紧了牙,不使自己呻|吟出声,这一鞭已让我难受到极点,可想皋端这满身的伤岂不如受凌迟……
我心痛不已,厉喝道:“是师父救了本王!谁敢伤师父分毫,本王让他百倍受之!”
主持方丈……默。
是我一直在找皋端,是我要拜他为师,是我要上避尘台,火也是我放的,他怎能算计得如此天衣无缝!他怎会是故意在接近我呢?
真正心怀不轨的人,会以虚伪讨好的面孔让敌人放松警惕。而皋端从一开始,对我的喜恶怨怒就写在脸上了……
他慈悲为怀,大爱无疆,他救了我,而且不止一次。
我要赌一赌,他就算是朵双生花,毒花也不会开在我的身上……
我不忍去看皋端背上一道道猩红的鞭痕,蹲在他面前急问道:“师父痛不痛……师父对不起……师父是不是很痛……”
他不吭一声地看着我,面色惨白如纸,额上冷汗直冒,凤眸幽黑无底照不出我的影子……
“明明是你救了我,为什么他们将罪怪在你的身上,只要有我在一天,他们就不能伤你分毫!”我满眼含泪,凝噎着,想要扶起他,然而他吐息沉重,动弹不得,只是僵硬地跪着……我心如刀绞。
父皇教我的第一课便是不能向任何人道歉,即便犯再大的过错,也不能说对不起。因为我是王储,未来的天子,一国之主怎能有错,怎能俯首向他人认错!
然而我总觉得对不起皋端,他救过我,我却打乱了他安宁的生活,他父母因父皇发动的战乱而死,我却不能补偿他什么,反而给他带来灾祸。
“对不起,师父,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待在避尘台上连累了你……刺客是冲我来的,你什么错也没有……僧房烧了我给你重建,少了什么我给你补上……师傅罚我骂我都好,师父说句话啊……是不是太痛了……”我流着泪,颤着指尖擦拭他额头上的汗水,他的额头滚烫,汗水却冰凉,淋漓如雨,他没有躲避,视线停在我肩膀的鞭伤,抿紧唇,眸中暗光阴沉不定……
我不知要如何补偿他,安抚他,倏尔搂住了他的脖子,紧紧搂着,他仍旧一动不动,稳稳的心跳打在我的胸膛,沉重的吐息吹在我的肩上……
“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声声说着。
他在我肩头喘息,良久,耳边飘来他沙哑而微弱的声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