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很零碎,也很模糊,但是却让拾娘第一次想起自己的出身——她真是醴陵王,不,应该是醴陵侯慕云殇和王妃杜凌玥的女儿,她的名字叫慕姿曦,她有一个比她大一个时辰的哥哥慕潮阳。
除了那些琐碎童年的记忆,拾娘还记起了一些零碎的,应该是和母亲哥哥分离时的画面,她满眼泪水,一脸不舍的牵着母亲杜凌玥的手,看着满面肃穆的她郑重的道:“曦儿,娘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也是无可奈何的,但权衡之下,娘却只能做这样的选择,你一定要理解娘的苦衷,也一定要支持娘的决定!”
拾娘还清楚的看到幼小的自己鼓足了勇气,目送几辆马车离开,自己却转身和一群脸上带了必死决心的家将迎向奔驰而来的大批人马,那马车的后帘被掀开,露出的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庞赫然便是杜凌玥。
这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忽然充斥着拾娘的脑子,让她带来的疼痛让陷入昏迷的她也难以承受,她的五官紧紧的皱成一团,满脸都是痛苦不堪的表情,整个人因为疼痛抽搐成了一团,一旁的醴陵王妃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便是自己的女儿,但一向坚硬的心却也不自觉的疼得揪了起来,连声催促人去看太医有没有过来。
“王妃,太医正来了!”就在醴陵王妃等得心焦的时候,清音的话让她仿佛看到了曙光一般,立刻道:“快点请进来,让他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了?”
太医正张太医虽然不知道帷帐中躺着的是什么人,但却一点都不敢怠慢,仔细地为拾娘把脉,好一会儿之后,才道:“王妃,看病人的脉象,应该是受刺激过度导致晕厥过去的,其他并无大碍,只要病人稍微休息适应之后,就能醒过来。”
“受刺激过度会这么痛苦吗?”醴陵王妃带了呵斥的语气,看拾娘已然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就知道她在承受着怎样巨大的痛楚,她怎么会相信只是受了刺激呢?
“王妃有所不知,有的时候巨大的刺激会比病痛更加的痛苦!”张太医不慌不忙的回话,道:“只要熬过最痛苦这么一会,她就会慢慢恢复,甚至可以不药而愈。”
醴陵王妃皱紧了眉头,看了看拾娘因为抽搐而缩成一团的身体,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不要这么疼痛?”
“卑职可以为她扎针,让她不要这么疼痛,但是那样的话对她不见得就好。”张太医虽然不能从脉象中看出拾娘脑子中正在经历怎样的刺激,但他的经验却告诉他,应该顺其自然比较好。
醴陵王妃微微有些犹豫,她也知道太医这么说必然有道理,但是却怎么都不忍心看着拾娘继续受罪,叹了一口气,道:“还是给她下针吧,让她少遭一点罪。”
“是,王妃!”虽然不赞同这样做,但是醴陵王妃都这样说了,张太医也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立刻让随侍取出他的针囊,雁落亲自上前掀开帷帐,好让张太医为拾娘施针。
看见拾娘的那一刹那,张太医微微一愣,从脉象上他已经知道里面躺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原以为不是醴陵王新近纳的姬妾就是醴陵王妃的晚辈,甚至有可能是醴陵王府未来的世子夫人,但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一个脸上有偌大胎记的妇人。
张太医虽然不知道拾娘的身份,但是微微一怔之后便也猜出来了——拾娘的名声在京城可不小,谁都知道本朝唯一三元及第的状元公娶了脸上带了胎记的无盐之女。张太医不但猜出了拾娘的身份,甚至还自以为是的推测着拾娘受刺激昏迷的原因——定然是醴陵王妃为了庶女,亲自出面逼迫这位可怜的董少夫人,让她大受刺激之下,晕迷过去的。
心头虽然千思百转,但手上的银针还是稳稳地扎在了拾娘的头上,一连扎了十多针之后,拾娘似乎便不再疼痛一般,身子不再抽搐成一团,放松开来,脸上的痛苦表情也缓解了很多,呼吸渐渐的平稳舒缓,如果不是因为她脸上,发际残留的汗渍,会让人以为她不过是在沉睡。
张太医从扎针到收针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将针收好,又开了一个方子,道:“这位夫人刚刚经历了一场疼痛,可能需要稍微休息一会,等她睡醒之后,给她照方子服一剂安神镇静的药便可,如果有什么异常的话,可以再叫卑职过来。”
醴陵王妃很自然的接过方子,大概的看了一下,她略懂一点点医术,看得出来上面的药都是些安神的,看完之后顺手递给一旁的雁落,不用她交代,雁落便拿着方子去王府自备的小药房取药熬药,醴陵王妃则淡笑着谢了张太医两声,再让清音送张太医离开,而她就坐在一旁看着拾娘,等着她清醒过来。
等待之余,醴陵王妃也把拾娘是身世想了一遍——拾娘手上有阎旻烯才可能有的秘方,长得和阎旻烯有这么相似,加上她脸上的胎记,醴陵王妃想当然的认定拾娘极有可能是阎旻烯瞒着所有人,和某个女子生下的孩子,生下之后,却因为她脸上的胎记而不愿意将她公之于众,便将她藏在暗处抚养。当年,今上带着大军匡正,在他们攻入皇宫的时候,自知大势已去,无可挽回的戾王和阎贵妃两人自残而死,早准备好了退路的阎旻烯却从容的离开皇宫,和那群奉命追击的兜了几个圈子之后,刷了一个漂亮的失踪记,然后和早就安排好,等着他的拾娘会和,之后便隐居在了望远城。
而拾娘肆无忌惮的用他曾经专门为皇后娘娘而研制的胭脂妆粉,极有可能是他故意放任的,毕竟熟悉这味道的人寥寥无几,又都有着割舍不断的关系,就算通过这个胭脂妆粉发现什么,也不会对他,对拾娘有什么威胁。
因为心中的那一丝期盼,醴陵王妃还是本能的将阎旻烯可能猝死,什么都来不及交代的可能排除了,甚至连董夫人毫不讳言的到处说拾娘曾经是商贾人家的丫鬟,是作为待嫁新娘嫁到董家的事情都可以的回避了,丝毫不去想,如果阎旻烯还在的话,怎么都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醴陵王妃心中有事,倒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雁落在张罗着将药方上的药按分量抓好,让人看着煨药之后,便又过来她身边侍候,见醴陵王妃看着拾娘出神发呆,也不打扰,吩咐人端来热水,也不假手他人,亲自为拾娘擦去脸上,脖子上,甚至头发上的汗渍,让她清爽一些,也更舒服一些。
所以,拾娘悠悠转醒的时候,入眼的便是醴陵王妃出神的面孔和雁落正在小心为自己擦去汗渍的模样,那一瞬间,她有些恍惚,分不清到底身处何方,更分不清自己是那个梳着双髻,不知人间疾苦的小丫头,还是已经为**,为人母,经历了各种磨难沧桑的莫拾娘。
“董少夫人,您终于醒了!”第一个发现拾娘清醒过来的是雁落,她带了提醒的道:“您忽然晕倒可把人给吓坏了,我们王妃更是立刻派人去请了太医院的太医正为您把脉诊治,还请太医正为您施针,要不然的话还不知道您要受多大的罪呢?”
董少夫人?拾娘没有听到雁落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抓住了这个关键的称呼,她的眼神微微一黯,看来都已经面对面了,母亲却还是没有认出自己来,她是已经遗忘了自己这个女儿了吗?所谓的让人满天下的找寻自己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心情激荡的她都忘了自己脸上那掩盖住了美貌的胎记,它在掩饰了自己的天生丽质的同时,也让原本可能再见到她就认出她的醴陵王妃有了其他的臆想。
不期然的,她又想起了刚刚忆起的,自己带着一群视死如归的家将迎接追兵的时候,驶离的那一辆马车露出的那张满是泪痕的脸,除了比眼前的醴陵王妃更年轻,也更憔悴之外,没有太多的不一样。
“人醒了就好,说那么多做什么?”醴陵王妃不是很认真的责怪了一声,然后问道:“药煎好了没有,快点让她趁热喝下,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什么药?”拾娘微微一愣,顺口问了一声。
“是张太医为你开的药,说你受刺激过度,才会晕过去,给你开了一副安神镇静的药,药方在这里,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看看。”醴陵王妃将雁落又拿回来的药方递给拾娘,阎旻烯是什么性格,那可是个从来都不会随意相信他人的人,相信拾娘也差不离是这个性子。
“我那是老毛病了,不用服什么药,不用麻烦了!”拾娘摇摇头,直接拒绝服药,然后坐起来,也不管那么多人看着,自顾自的整理了一下衣衫,顺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看着醴陵王妃,直接问道:“不知道今日您以赏花为由,将我叫过来有何吩咐,还请您直言!”
在醴陵王妃没有认出自己,在没有确定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之前,拾娘不打算主动的对醴陵王妃说些什么,她想给自己一点点时间,慢慢的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记忆,也想给自己一点点时间,看看能不能和慕潮阳见上一面,当面问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可以不相信世上任何人,却不会怀疑慕潮阳。
第二百二十五章尖锐
拾娘的直接让醴陵王妃略感诧异,这和阎旻烯可一点都不像,但这个念头也就那么转了一下,她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我怀疑你是故人之后,特意将你请过来,想问你一些问题,确认一下而已!”
故人之后?这话让拾娘着恼起来,她冷了脸,一点都没有顾忌的道:“如果是因为这样的话,那么您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敢向您保证,我绝对不会是你的故人之后!”
多少年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对醴陵王妃这么说话了,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一旁的雁落见势不妙,立刻笑着打圆场,道:“董少夫人,您也别这么肯定,还是听王妃问一问。您想啊,如果您真是王妃故人之后的话,以后在京城也能有个长辈照应不是?”
“妈妈这话说得倒也在理!”拾娘嘴角带着冷笑,冷冷的刺道:“起码以后不会再有什么王府的庶女肖想我的丈夫,以势逼人,逼我下堂给她腾地方了!”
醴陵王妃的脸也冷了下来,她对拾娘是多了一些天生的亲近和怜惜之情,但哪怕是确认拾娘就是阎旻烯的女儿,她也不会容忍拾娘这般对她冷嘲热讽,她寒着脸道:“董少夫人还在因为姿怡纠缠董祯毅,和董夫人沆瀣一气,给你带去不少麻烦而怨恨,顺便也怨恨上了纵容姿怡的我,是吧?”
“我不能怨恨吗?这样的事情要是落在王妃或者王妃最亲近的人身上,恐怕王妃也一样会怨恨不已吧!”拾娘眉毛轻轻一挑,醴陵王妃还不觉得怎样,一旁雁落的心却微微一跳,脑子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灵光,却怎么都没有抓住,而拾娘却又带了些恶意的道:“哎,我这是说什么话呢?王妃出身名门大族,又有母仪天下的嫡亲姐姐,怎么可能遭遇那样的事情呢?至于王妃最亲近的人……那就更不该提了,听说王妃的亲生女儿与王妃失散多年,到现在都还下落不明,我这么说不是故意让王妃伤心难过吗?”
拾娘的话让醴陵王妃的脸彻底寒了,雁落也知道拾娘的话触及到了醴陵王妃的底线,带了提醒意味的道:“董少夫人头疼可是还没有完全好?王妃,以奴婢看,还是先请董少夫人回去好好的休息,等她清明一些,再请她过府一叙!”
醴陵王妃很想当场将拾娘发作一顿,让她明白什么叫做识时务,但却不知道为何却又有些心软,她一直没有想到是母女天性起了作用,只以为是因为阎旻烯而心生不忍,点点头,对雁落道:“你先把她送回去,等周奇回来之后再做决定。”
周奇是雁落的丈夫,雁落知道醴陵王妃这是真的恼了,如果莫拾娘和阎旻烯真的有关系的话,醴陵王妃会看在阎旻烯的情面上,放过今天的事情,但以后怎样对她却要看她的表现和醴陵王妃自己的心情了。但如果莫拾娘和阎旻烯并没有直接关系的话,那么醴陵王妃定然会将今天的事情找回来——看她连话都不愿意和拾娘说就知道,她心里有多么的恼怒了!
雁落心里苦笑一声,不明白拾娘怎么会故意触及醴陵王妃的逆鳞,从她对她大概的了解和感觉上,她应该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甚至糊涂的人啊,怎么会这样呢?她不知道逞一时之快的后果往往会很严重吗?
看着可以忽视了自己,对雁落交代一声,便准备起身的醴陵王妃,拾娘很清楚她已然着恼,但是她却比雁落更清楚醴陵王妃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气恼,别说刚刚还得到了零碎的记忆,就算没有,拾娘的潜意识里也知道,醴陵王妃是那种越是生气就越是温婉和蔼的人,她还能发脾气,就证明她不是特别的生气。
所以,拾娘便故意看着醴陵王妃,道:“王妃这是表示没有什么话想问的了吗?那么,我能问王妃几个问题吗?”
“董少夫人~”雁落的语气带了祈求和警告,祈求拾娘不要再说什么不适宜的话,也警告她别再口不择言,要真是将醴陵王妃惹恼了,就算她是阎旻烯的女儿,醴陵王妃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