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莲淡淡地扫了一眼长安,连口气也是漫不经心的,“我怎么知道她哪里弄来的孩子,总之大家都相信那是她在外生的王嗣,如今卓奥不在,王嗣的出现更能稳定人心,大家自然也就跟从了。”
长安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小墨儿,那么小的孩子若是卷入了储位之争,将来的命运为何还不能估量,罗雅这一招着实是狠,就算再怎么样也伤不到自己的孩子,但若将来她位置做稳,完全可以来个偷龙转凤,这个女人的心机不是一般的深沉。
长安转头问道:“那你就不担心卓奥吗?”
“担心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算权势滔天,也终不能逃过一死,不过早晚罢了。”
龙莲倒看得开,他一手磨着圆润的指甲,偏头看向长安,目含深意道:“莫非,你看不开?”
“我……”
长安哑口无言,只觉得口中像抹了黄莲一般苦涩,她是看不开,她怎么能够看得开?
她才有了孩子,她与他的孩子,若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不在了,那她……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长安低垂着目光咬了咬唇,艰涩地问道。
她相信龙莲不会平白无故地这样说,而今又找到了北川来,一定是给她带来了某些她关注的消息。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龙莲瘪瘪嘴,瞄了长安一眼,“他们都说卓奥死了,摔到山下,连尸首都被野兽给啃了,只剩下些破烂的袍子,而和他在一起的,看那衣饰却像是……”
“你别说了!”
长安突然尖叫一声,脸色发白,猛地捂住了耳朵蹲了下来,那肚子又在身前顶着,她蹲得不稳,一下便跌坐在了地上。
龙莲赶忙站了起来,扶着长安坐在椅子上,看了她一会,这才轻声道:“你明知道是这样,为什么不敢相信?人死如灯灭,你还执着什么?”
长安默不作声,眼泪如雨点般簌簌而落,她死死地咬住了唇,却还是有低哑的呜咽声传出。
她不相信,她绝对不会相信!
竹帘突然被人大力给掀了开来,萧云衣袍一甩冲了进来,见着在一旁的龙莲,俊眉一竖,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长安的朋友。”
龙莲双臂环胸,瞥了一眼萧云,这个男人气势十足,脚力稳扎,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萧云缓了脸色,却是将龙莲从上到下看了个遍,这才踱步到长安身边,一手取了方巾递了过去,却是转向龙莲道:“你既是她的朋友,也当知她在孕中受不得刺激,何故还将她给惹哭了去?”
长安的罗帕早已经湿濡了一片,顺手接过萧云递来的方巾,又掩住了脸庞,她眼下实在没有心情面对任何人,不想说,不想听,只想一个人静静独处。
高妈妈她们也跟着进了来,襄儿紫琦见状赶忙扶了长安去内间休息,又打了水给她净脸,长安这时歪在床上,只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部退下,泪水仍然是止不住地流淌,很快便打湿了枕头。
或许她在心里已经预感到了这个结果,失踪长达几个月,他还活着吗?
也许,这事搁在任何人身上,别人都以为活不了了。
可秦暮离是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若说他死得如此憋屈,她是怎么也不能够相信的。
他舍得下身前身后万丈繁华吗?
他舍得下无数亲人期盼担忧的眼吗?
他舍得下……她吗?
肚里的孩子似乎又踢了长安一沉,她微微躬身,整个人蜷缩了起来,明明是盛夏,为什么她只觉得从心底攀爬起了一阵刺骨的凉意?
“你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
与龙莲一同出了长安的房,到了外院的花园转角,萧云忍不住地提起了龙莲的衣襟,面色中带着一丝狠厉。
“说她想知道的事实。”
龙莲瞥了一眼衣襟上的大手,这个男人是比他强壮,可制敌并不是强壮就能获胜的。
“龙莲!我知道你!”
萧云目光中带出一丝不屑,“乞力浑王的专属乐师!”
长安留在乞力浑就是为了医治龙莲的眼睛,如今看这情况,龙莲眼睛是大好了,可人却不安分,若是好好地呆在乞力浑便罢,他偏要出现在长安面前,真正是找抽!
“我也知道你!”
龙莲一挑眉,口气也半分不好,“一个暗恋长安的傻郡王!”
“你找死!”
萧云狠狠地咬了咬牙,竖掌成刀便要向龙莲砍去,哪知龙莲的动作也不慢,双手一架便挡了过去,再一隔,向后一跃,分开了俩人之间的距离。
“有本事在外面打过,没得在这里影响了长安休息。”
龙莲挑衅地看了萧云一眼,既然他能够稳稳当当地来到这里,自然是对长安身边的人有了一些了解,这萧云就是趁着秦暮离不在长安身边才钻了空子,这样的人他最见不得了。
再说,长安的心在谁身上,龙莲比谁都清楚!
“我怕你?!”
萧云一撩衣袍,便追着龙莲的身影而去。
至于俩人怎么样在外暴打了一通,长安自然是不知道的。
只是黄昏时回到庄子上,俩人的身上都挂了彩,衣衫破洞脏烂不堪,连发髻都被打得歪斜了,还有几缕垂在额头好似乞丐一般。
不过,这一场打斗好似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倒着实让庄子里的人跟着惊了一把。
庄子的主子是长安,只要她没说撵人,萧云实在不好做这个主,虽然他巴不得把这个讨厌的龙莲给丢得远远的。
龙莲也就安心地在庄子上住着,每天与长安说说话,弹弹琴,据他说这样的方法有利于胎教,弄得旁人哭笑不得。
转眼之间到了七月,沈平带着谢旻君赶到了北川,萧老郡王也带着郡王妃一同到了,北川的庄子煞时热闹起来,而这时,长安怀孕已是六月有余,圆鼓鼓的大肚子让人想不看见也难。
谢旻君啧啧称奇,围着长安转了两转,眼中却难言嘲讽奚落的笑意,只拉了长安的手,掩唇笑道:“怎的瞒得这样严,都有了孩子还不将婚事给办了,你到底和王爷怄的什么气?”
沈平在一旁沉默地坐着,两手搭在膝上,看了一眼长安,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沉痛。
长安心口一滞,泪水便落了下来,她上前几步,撑着腰缓缓跪在了沈平面前,磕头道:“是女儿不肖,有辱门风,请父亲责罚!”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说你?”
沈平的眼中不禁有痛楚,还有失望,他的女儿不该是这个样子,或许,一切都该怪那个始作俑者萧云!
老郡王与郡王妃也坐在一旁,老郡王看年纪该有五十上下,面容清瘦,目光矍铄,一身墨黑色锦缎长袍,郡王妃却看着很年轻,至多三十几岁四十不到,皮肤保养得很好,看得出来年轻时必定有几分姿色,簇新的暗银红薄纱长裙裹在身上,身姿窈窕好似少女一般。
见沈平的目光望了过来,老郡王低低咳嗽了一声,一起身便是一脚踹向了跪在地上的萧云,口中骂道:“臭小子,让你不学好,让你带坏别人家女儿,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看我不打死你!”
“老爷,如今已是这般模样了,你打死他不也是这样?!”
老郡王妃瞥了老郡王一眼,表情淡淡地看向沈平,“武国公既然也在这里,大家就把话说开了去,如今已是这番模样了,这婚就尽快结了吧!”
长安浑身抖了抖,直觉地想要摇头,转头却瞥见萧云的目光,带着一丝恳求与切盼,她突然记起昨天他与她说过的话。
正文 第【138】章 默成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腹中的胎儿着想!”
“你难道忍心见着他一出生便没有父亲,一辈子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头?”
“……”
长安怔怔地看向周围,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脸孔,她知道,萧云是有备而来的。
可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孩子至多不到三个月便会出生,若不能在这之前安上个名头,那么他一出生便会背负私生子的名头。
其实长安也想过,把孩子送回开国公府,可依秦家人对她的态度,能够接受这个孩子吗?
说不定会指着她大骂一通,说她不知道羞耻,罔顾名节!
秦家人对她尚且是这样的态度,又怎么会善待她的孩子?
不,她不能让孩子拥有这样的命运!
长安咬了咬唇,目光转向了萧云,他正无声地翕合着唇,目光中含着一丝恳求,“应了吧!”
长安紧紧闭上了眼,两行清泪顺着滑落,她不是对命运妥协,只是为了孩子……
就算与萧云成了亲,他们也只能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因为她的心里始终觉得秦暮离还活着。
活见人,死见尸!
会不会哪一天他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展开怀抱,浓眉轻扬,笑着告诉她:我回来了!
“长安,你怎么说?”
沈平挑眉看向长安,目光复杂至极,若是他能早预料到这一天,并且加以阻止,会不会一切就不会发生?
长安咬了咬唇,低垂了目光,忍住全身的颤抖,低哑道:“一切……但凭父亲作主!”
长安这话一出,萧云松了口气,唇角碾开一抹笑颜。
老郡王是一脸喜色,老郡王妃却是抿了抿唇,看向萧云的目光不明,略过长安之时却多了几许深意。
谢旻君在一旁瘪了瘪嘴,早不知道沈平带她来这里的目的,眼下却是明白几分,敢情就是为长安操办婚礼来着。
众人商议了一番,很快便做了决定,婚礼从简,也不用请什么人,等孩子在这里出生后,过一段时日再回京城去,至少要等这件丑闻淡化后再说。
好在萧云本就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什么离经叛道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没做过,虽然这未婚先孕,还是娶了个再嫁女,知道的人难免会嚼舌根,但也只是嚼嚼,谁还敢当面打萧郡王府的脸面不成?
于是乎,在紧张地筹办了三日之后,长安的第二次婚宴便在北川举行。
萧云在北川县城里暂时赁了个宅子,宅子家具都是现成的,布置装饰了一番之后,还是有模有样的。
成亲那天,不过几个亲眷在座,萧云陪着吃酒,只是场面不热烈罢了。
长安在新房里也没受罪,早早吃了东西便歇下了,襄儿给留了门,又将外间的床铺早早地给萧云铺好了。
这是成亲前长安与萧云早便商量好的,而关于孩子的事,虽然生下来之后会暂时姓萧,但是萧云已经同意暂时不记入萧氏的族谱,若是以后有变故再说不迟。
而这个所谓的变故,不管是可能还是不可能的,他们俩人都心知肚明。
屋外有人推开了门再轻轻合上,长安本来睡得便不熟,侧身向里躺着,听着身后渐近的脚步身,只觉得脚尖都绷紧了。
她能感觉到床沿边轻轻凹陷,萧云特有的皂角清香飘散在空气中,似乎还有湿发滴水落地的“嗒嗒”声,心里不由又紧张了几分。
这可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啊!
虽然她没有一点喜气的实感,但却不知道萧云是怎么想的?
她不爱他,却占据了他的正妻之位,这对他来说是何其不公?
若是有一天,有一个女人真心爱他,又会不会因为她曾经的种种而心生怨怼?
长安脑中转过万千想法,却听得萧云在身后沉沉一叹,似乎口中还呢喃了一句,“连交杯酒都没有喝……”
长安眉心一跳,只觉得唇角泛起一抹苦涩。
萧云静坐了一会儿,无奈地耸了耸肩,这恐怕是最憋屈的新婚之夜了,他苦笑一声便起身向外间去了,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只留案台上儿臂粗的两只大红喜烛灼灼燃烧至天明。
新婚的第二天,长安挺着大肚,穿着未束腰的大红纱裙给老郡王夫妻敬茶时,老郡王只是感慨了一句,“委屈你了孩子,今后咱们萧家会好好补偿你的。”
长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身后的襄儿上前收过老郡王的大红包,又转向了老郡王妃。
喝了新媳妇茶,老郡王妃的表情仍是淡淡的,只叮嘱了一句,“云儿性子野,你做了他的妻子便要多担待些,早日为萧家开枝散叶!”
说到这里,老郡王妃还有意无意地瞥了眼长安隆起的腹部,眸中的嫌恶一闪而失。
襄儿与紫琦扶起长安坐在垫了软垫的圈椅上,萧云忙递上了一杯清茶,眸中的关心显而易见,长安反倒有些无所适所,抿紧了唇,接过茶便将头转向了另一方。
老郡王在一旁看着,还只当他们夫妻仍然在闹别扭,这年青人是一阵一阵的,谁没年轻过呢,想来将来孩子出生后便好了,他可是已经等着抱孙了。
从前在郡王府里,他虽然妻妾不少,但唯独儿子却只有这一个,虽然是庶出的,但脾性却深合他的胃,他对萧云也无甚期望,人人都说权势好,他却只愿儿子做个闲散王爷,就这样富贵平安到老,焉知不是一种福分?
三天回门,长安自然是回了北川的庄子,老远便见着沈平等着了庄口,长安还未下马车,萧云已是落了马,满脸喜气地迎了上去,恭首道:“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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