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禅房之前,她还缓了老大一口气。直到心里头稍稍安定些了,才吩咐绿腰留在外头,只身一人入内。
话说这山阳道人与孟府的因缘真可谓是来如骤雨、去如疾风。当初他在街上坑蒙拐骗,钩得孟老爷,说了一番溜须拍马的话,哄得孟老爷心花怒放,竟从街上请了他回府小住,住了不过两三日,他又忽然告辞。就在他消失后不久,孟老爷竟然果真升了迁。因此阖府上下对他莫不敬佩。
孟朱当年又何尝不是被他那装神弄鬼的模样骗过去,在进入秦府的第五年听说他又来孟府小住,因而眼巴巴地回家省亲,还花了五两银子换回他那句唬人的话。
怪这厮嘴皮子抹了蜜,净捡好的说,用来糊弄痴男怨女当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孟朱唇边化一抹笑意:怕是有不少人相信这厮能窥破天机吧,若是他亲口说我与秦府命数相克,秦珏娶了我便会家破人亡、横死街头云云,可不知秦府众人会作何反应?
禅房坐堂正对门的墙上并排挂着三清像,自左到右分别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而此刻三幅画像之前,一着道袍、云履的道人手持拂尘念念有词,左不离一个道字。
听闻有人进来,他稍稍顿了一下:“孟小姐不妨走动走动,轮椅还是留给更有需要的人罢。”
孟朱心中不齿:这厮又开始故弄玄虚了。
面上恭敬,浅浅一笑道:“又来劳烦道人了,数年前道人曾替孟朱批命,您可还记得?”
山阳道人幽幽转过身来,白须飘动,眼神似有疑惑:“还望小姐谅解,老夫年事已高,数年前的事怕是不记得了。”说着还摇两下头,表示他确然记不得了。
孟朱用帕子在眼角虚压了两下,神情委屈的很:“道人竟至于忘记?当日可是您说孟朱与姓秦的命数相克,今时今日,我与秦府大公子有了婚约,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山阳道人差点被喉间一口老痰噎死:这、这……这孟小姐简直胡扯,老夫几时说过这话!
喉头滚动了几下,道人费力将痰咽下,面色虽有些红润却依旧维持镇定:“小姐莫慌,人之命数着实无常无相,许是今日相克明日转而相生,有道是……”噼里啪啦又是一长通艰深难懂的道法。
孟朱面上维持了和善笑容,耐心听道人滔滔不绝地诵读,在道人喘了一口气的间歇,弱弱地接了一句:“多谢道人指点,可否劳烦您再替孟朱算一次,看命数是否有了变化?”
山阳道人双眼微眯,状似为难:“小姐有所不知,老夫批命讲究一个缘分,今日小姐的缘分还未到,老夫实在不得妄断天机。”
想到这坑蒙拐骗的道人不肯入陷阱,孟朱只得把戏做足了,她嘤嘤地发出哭腔:“道人当真不肯替孟朱算一算破解之法吗?便是父亲来求也无用吗?”
道人遗憾万分地点头,转身,心里却道:老夫还等着秦珂这小子乖乖听话,应下老夫的条件,这会儿断断不能因你这女娃子而功亏一篑。镇定、镇定。
可恨这道人果然有些法子,难怪骗得不少人拿他的话当天机,孟老爷就是其中一员。孟朱维持着哭腔,却拿下手帕,朝门外放声一喊:“绿腰,速去主屋寻了老爷来。”
她掩在帕子下面脸上浮现一抹笑意:父亲待这厮如大罗神仙,恨不能将他供奉起来,若是他听了自己编的胡话,必定要来缠着这厮寻找破解之法……到时候不管是程门立雪还是三顾茅庐,势必要他无法安生。
父亲这些年在朝中稳步上升,手段之高超,可比自己厉害千百倍。
孟朱敛了神色,语气哀婉:“孟朱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请父亲大人来一同商议,若真因为孟朱命数克了秦府,孟朱岂不是罪孽深重,父亲也决计无法向秦府交代……”
山阳道人心中气恼:这小丫头,竟然敢拿孟老爷来压自己……她、她……简直是太可恶了!孟老爷此人有能耐,老夫也还得巴结他。当真是被这丫头捉住了痛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人确实很多,高速上的车子也是排着队开的,原本三四小时的车程竟然开了五六小时,害的俺心里慌乱的哟~
好在平安到了家,亲爱的们,华华祝大家节日快乐,嘿嘿,中秋快乐,国庆快乐,吃好喝好玩好休息好~~~
咳咳,然后俺要抱怨了。在这么一个欢乐的日子里,俺竟然收到一个更“欢乐”的数字——250。啊呜,俺的作收啊,乃就不能争气点再多一个蛮。偷偷放地址,乃们谁要做俺的251号宠妃~~~
、7、逆命改姻缘(中) 。。。
7、逆命改姻缘(中)
禅房门口,绿腰和小道童两人对视了一眼,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解。默默相对了良久,小道童终于忍不住了:“你家小姐这是闹哪般?一会要你去找孟老爷,一会又说不必了。”
虽说绿腰也有疑惑,可哪里容得旁人指摘小姐,当下瞪起双眼:“小姐这般定有她的用意,岂是你我能猜到的!”
小道童也来气了,他不过好心替这小丫鬟抱不平,她倒好,不感谢还瞪眼!当下他掐指做出算卦的样子:“若是我能猜出你家小姐的用意当如何?”
绿腰看了一眼,扭过头去。但没过多久又扭过头来,脸上挂着些不乐意:“你倒是说说,说对了……”她顿了一下才道,“我给你做好吃的罢。”
禅房内,孟朱还在等候山阳道人批命,而门外小道童却学着师父平日的腔调,闭眼、掐指,甩手……好像他手里有一把看不见的浮尘。半响,他忽然睁大眼睛,惊恐浮上眼眸:“孟小姐这是要做一件惊人大事啊,若是师父答应了她,可得冒着逆天改命的危险……这、这要不得啊!”
绿腰被他唬了一唬,忙道:“怎会?小姐素来温顺,从来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你可算仔细了?”
小道童咧嘴笑,露出白净的牙齿:“自然是逗你的。”他又嘟嘟囔囔地低语一句,“我又不是师父,连徒弟我口中生疮都能算的出来,真是神也、神也。”
他这话说的也不重,但偏巧,绿腰凑得近,果然听清楚他的话了。绿腰会心一笑,眼波流转:定是他平日胡言乱语太多,上天警示他要留口德,奈何他竟半点未曾领悟。真是辜负了这一身道袍……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相互嘲讽了几句,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绿腰赶紧接过木轮椅,推着小姐出门来。不知是不是绿腰看花了眼,山阳道人此刻的笑容有些牵强,而小姐更是以帕掩面,不胜唏嘘。
待离开禅房有一段距离了,孟朱撤下手帕,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笑容。她慢慢收起笑意,吩咐绿腰:“这几日多留心府里头的传言,特别是关于秦府的消息。”
绿腰应了声是,不敢多问。
话说秦珂是从偏门进府的,守偏门的梁叔曾受过秦珂的恩惠,因而每次秦珂出门都会帮着掩饰。只不过今儿个梁叔见到秦珂没有急着催促他回房,而是左顾右盼地看了好几眼,确认没人这才拉着秦珂往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
秦珂心知梁叔有话说,单看他的神情就知府上出了大事。
梁叔附耳过来,耳语一番。说完之后还忧虑不已:“二少爷,您说府上不会出大事吧?”
秦珂镇定地拍了一下梁叔的肩膀,安慰道:“梁叔放心,父亲找大哥定是为了和孟府的亲事,八成是想求皇上赐婚,这才提到九五之尊的字样。”
梁叔颔首,也不与二少爷多做谈论,掩护着他从小道回房去。
看着二少爷这般偷偷摸摸离开的模样,梁叔也忍不住掬一把辛酸泪。大少爷是嫡长子,二少爷却是庶子,因而两人从小到大的待遇如云泥之别。大少爷房里铺陈奢侈,连脚下踩的都是价值连城的波斯地毯。二少爷房里却简陋许多,连冬天用的炭火也经常不够。可恨造物弄人,偏生得大少爷不学无术,终日吃喝嫖赌;反观二少爷确实饱读诗书,却只能窝在房里韬光养晦。
回了房,秦珏神色变了,正如梁叔所说:父亲找了大哥去,言语之间还提及九五之尊,若不是有心谋朝篡位,那便是……怎会如此?二四皇子之争应是孟朱进府两年后的事情,如今是要提前了吗?
正想着心事,远处有嘈杂的声音传来,其中一个脆如黄鹂的听着好似小幺妹秦霏羽。
只听又有奶娘在一旁劝阻:“我的姑奶奶哟,二少爷身子不好,咱就不去打扰了。”
霏羽似是边跑边嚷嚷着:“哪有这道理,我见自个儿二哥还成打扰,哼,我偏要去,二哥哥整日呆在房里就是没病也得憋出病来!”
秦珂扶额:小幺妹嘴上说得好听,今日不知又有何事相求了。他的屋子寻常出来几个丫鬟来收拾,就数霏羽还会时不时来闹一闹,从前是父亲不许她出府,她便过来甜言蜜语求着秦珂带她出去。又或是习得了什么三脚猫的功夫,愣要来与秦珂比试。说的好听些是兄妹切磋,实则这丫头想从秦珂身上体验获胜的滋味。孰人不知这府上除了秦珂,连丫鬟下人的功夫都比她好。
霏羽口中问着:“二哥哥可醒着?”脚下丝毫没停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掀了帘子就进门。她身着鹅黄色小衫搭着草青色长裙,因为一路蹦跳,发丝有些凌乱。她也不知道理一理,一屁股就坐在秦珂床边,樱桃小嘴向上一撅:“二哥哥好生无趣,终日读书、读书,真不知这白纸黑字有何可看的。”
不等秦珂接话,她眼中亮光一闪,眼眸眨巴眨巴地喊道:“不如我们出门去走走吧。二哥哥,我听说呀,有位很厉害的道人就住在孟朱姐姐的府上。”
原来打着这个主意呢,秦珂暗暗一笑,当下从腰间抽出一块手帕,覆在唇上,然后一声一声咳了起来,他张张嘴好似要说话,奈何咳嗽太厉害,竟断断续续不能成句:“霏羽……咳咳……二……咳,哥……”
霏羽还想说什么,不料奶娘一把拉着她过来,奶娘神色紧张,脸上也大有忧色:“小姐,您不是和师父约好今儿个要练碧海潮生曲吗?”
霏羽心中疑惑:“奶娘,我何时……”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奶娘不断跟她使眼色,然后拉着她出门去。霏羽只好跟二哥道了别。
出了屋子,奶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好生劝道:“我的姑奶奶,夫人不是吩咐了让您少与二公子亲近,若是染了他的病气可如何是好?”
霏羽眉毛一拧:“母亲也真是的!”
…………
孟朱的日子平静地过了三日,府里并没有出现多少新鲜传闻,多半是二奶奶又与某官老爷家妾侍去吃茶闲聊,或是某某下人与某某丫鬟有了私情,再有二小姐孟湘君已经着手种下牡丹,听说那牡丹价值不菲……诸如此类的家常事儿。
然而到了第四日,却出了一件不小的事。听说是守门下人在孟府门口看到一个鬼鬼祟祟想翻墙进来的女子,于是召集了人手将那女子捉住,本想直接送去官府。怎知那女子狡猾多端,躲开了几位下人钳制,竟直往府里逃,不过一溜烟的功夫——没影了!
听绿腰说这事的时候,孟朱还躺在床上,不由轻笑了起来:“竟会有如此大胆的女子,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个人,若是她还在这的话,许是也会这般闹腾吧。”说完她立刻意识到不妥。自己如今一十六,而非三十一。这般算起来,她应该是十一岁吧,她嫁去西域是十三岁的光景,离如今还有两年呢!
她努力回想了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儿,隐隐约约之间,脑中忽然浮现了一些片段。她忙放下手头的书,理了理妆容就急急出门去。
绿腰紧跟在她身后,低声抱怨着:“小姐,您的脚还没有全好,慢着点,可不兴在这时候又出岔子了!”
孟朱仔细一想,当真收住了脚步,等着绿腰跟上来。她嘴角微微扬起:“绿腰,你去瞧瞧他们都在何处搜人,想法子把他们引到别处去。”
绿腰喘了一口气,吃惊道:“别处?难不成小姐知道那人藏身何处?”
孟朱贴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吓得绿腰小脸苍白,惊呼:“小姐,使不得啊,若是被人发现您去了那屋,又要掀起风波了!”
孟朱瞥了她一眼,状似生气:“你现在是越发的不听话了,敢情好啊,不如我去求大奶奶把你送到旁的屋。”
此言一出,绿腰当下噤声,她欲语又止了一番,最后只得照着小姐的意思去办:若是她去了旁的屋,势必受人凌虐。
孟朱也不多做停留,避过下人,径直来到一间屋子前。那屋子在下人房后头的山里,是个破旧的地儿,门前还有两株干枯的桃树,上头贴着些黄色符纸。她隐约记得当年那人是逃到这里来着,当年为了抓她出来简直是大费周章,差点还叫那锁在屋里的疯女人逃出来。
…………
慌乱逃进这屋子的女孩前一秒还在洋洋得意,后一秒却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看到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白色丧服、黑发在前面晃荡,遮住了面容。
女孩安抚着自己扑通扑通跳的心,大着胆子唤了一声:“夫人?”
那女人忽然抬起头,一张空洞的大眼睛直愣愣地戳在女孩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