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盯着肉瞧,但真的是太撑了。
秦二柱见喜宝嘴唇红红的,一双眼睛馋兮兮地盯着肉菜瞧,心里痒了痒,然后低头扒了最后一口饭,将碗筷往旁边一推,闷声道:“饱了。”见大锅里还剩不少菜,又对他娘说,“娘,这些菜呆会儿留着,明儿热了给喜宝妹妹吃。”
喜宝被点了名,眼珠子转了下,看向秦二柱,摇头笑嘻嘻道:“我不吃,省着给二柱哥哥吃。”说完欢快地跳下炕就往一边跑去。
一边的炉子上正熬着药,喜宝用粗麻布拧着盖子将熬药的罐子打开,往里瞧了瞧,小声嘀咕道,“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大夫说是两个时辰的,娘可以喝药了。”边说边将罐子里煎的药往旁边的碗倒,然后用粗麻布裹着碗的四周,将药端着,走到了殷秋娘身边。
秦二柱眼睛一直随着喜宝转,看着喜宝小心翼翼地做事,他脸上微微浮起一丝笑意。
秦妈妈瞥见了,伸出手就拍了下儿子的头,咬牙低声啐骂道:“瞧你这出息的样儿。”将他推得站起来,又一个劲给他使眼色,“饭也吃了,你先回自个儿屋去吧,我跟你殷姨还有话说。”
秦二柱原就有些木讷,话也不多,只是喜宝来的这些日子才多了些笑。此番听了他娘的话,立即站起了身子,对着殷秋娘微微弯了身子算是敬了礼,然后也不说话,就走了。
殷秋娘眼睛虽然不行了,但耳朵还好使,听得秦妈妈的话,立即笑问:“大姐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喜宝攥着药碗的小手紧了紧,小心脏扑扑直跳,估计秦妈妈要说她卖身当丫鬟的事情了。
秦妈妈挪了下屁股,脱了鞋,也上了炕,对着殷秋娘笑着说:“要说喜宝这丫头,可真是个争气的。今儿江府上那么多帮忙做事的女孩子,偏偏江家老太太就瞧中了她。”
殷秋娘微微顿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安:“大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妈妈说:“江家也有几个孙辈的女儿,跟喜宝一般大的年纪,平日里都伴在老太太身边。你也知道,大户人家的孩子,打小没过过苦日子,江老太太想挑个打小吃过苦的、平民家的女孩子跟她们一块儿处,这不,偏偏就瞧中了喜宝。”她没说卖身不卖身,但言下的意思,叫人听着竟不像是卖了身的。
殷秋娘沉默了,女儿打小虽吃苦,可还没离开过她。
秦妈妈仔细瞧着殷秋娘,见她沉默,便赶紧给喜宝使眼色。
喜宝随着秦妈妈一块儿撒谎,笨笨地说:“娘,您别担心我,只是跟小姐们一块处,不会有事的。”深深吸了口气,蹲在殷秋娘跟前,“娘,时间不长的,只有三个月。现在天气冷,我们先在京城呆着,等来年春天暖和些了,我们就回乡下种地去,好不好?娘……”
殷秋娘伸出手,凭着感觉摸着女儿脑袋,眼里有泪意:“孩子,都是娘连累了你,是娘的错。如果不是跟着娘,你也不会吃这样的苦。”如果不是跟着她,或许女儿现在正过着锦衣玉食、穿金戴银的富贵小姐生活呢。
喜宝见娘没有生气,开心得赶紧将药碗凑到殷秋娘跟前:“娘,药不烫了,您快喝。喝完药,女儿再给您换眼睛上的药,大夫可说了,内服外敷,这样才能好得快。”
殷秋娘微微笑着,就着女儿的手,将药一口气喝了。
第二天天才微微亮,喜宝就起了床,秦妈妈也起得早,便送喜宝到江府门口。
喜宝将昨日买药剩下的银子塞给秦妈妈,一脸真诚地说:“秦妈妈,我不在我娘身边,麻烦妈妈照顾着我娘了。大夫说,我娘要大补,这些银子留着给娘买好的吃。”
秦妈妈将银子收下,叹了口气,嘱咐道:“你在江家六少身边可得小心侍候着,要记住,少说话多做事。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都有些个脾气,你现下既然卖身做了丫鬟,少不得要受些气,需得忍着。”
喜宝点头:“妈妈的话,我记在心里了,只望妈妈可以帮着瞒住我娘。”
“这个你放心吧,不会叫你娘起疑心。”秦妈妈说,“我昨晚说的倒也不是信口胡诌的,江老太太确实想找个你这样的女孩子跟江家小姐们一块念书。我原也打算将你推荐去的,只可惜迟了些。”
其实喜宝心里也清楚,江六少因着哥哥的关系,必然会处处刁难她。可没办法,江四少对她有企图,如果非得卖身的话,她宁可给六少当丫鬟。
宁可苦些累些,也不能叫人糟蹋了自己。
秦妈妈该说的也都说了,又见天色不早,便催促道:“快些进去吧,不然就要挨骂了。”
喜宝点头:“我说过不住在江府里,六少同意了,每天晚上还可以回去看娘。”
秦妈妈倒是有些吃惊,笑道:“这样就好,只是,要苦得你日后早起贪晚了。”
喜宝却摇头,挥了挥冻得又红又肿的小手,笑着说:“一点不苦,只要有钱给娘买药,我就开心。”
江府的大门开了,走出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男子形色有些匆匆,瞧见喜宝,立即唤道:“原你已经到了,还磨蹭什么?快些去伺候着六少起床。”
喜宝应着声,又朝秦妈妈道了别,便随着灰衣小厮走进了江府。
江家大宅很大,江家府邸,是当初太祖皇帝御赐的宅子。
江老爷子江延是当朝太师,位列三公之首,在本朝,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喜宝被小厮领着,往六少的院子去,刚到院子门口,便遇到了浣纱。
浣纱今年二十,是打小伴着江六少一起长大的,在整个江府,也有些身份。
小厮见着浣纱,立即弯腰笑道:“浣纱姐姐,小的听了你的话,将这丫头接来了。”
浣纱鹅蛋脸盘,五官尚算清秀,只是稍稍寡淡了些,不比桂枝艳丽。
她倒也不急,从袖子里掏出一点碎银子给那小厮将他打发了,然后对着喜宝说:“你虽卖身给六少为丫鬟,可终归有些特殊,这些倒没事,以后听着我的便好。你原本来的也不迟,只是六少今天起得早了些。平日里都是我侍候着更衣的,可今日也不知他耍的哪门子疯,非得叫你伺候,我这才急着找你。”
喜宝一直竖着耳朵听,然后也没听出浣纱到底想说什么,只能点头:“浣纱姐姐,那我这就随你去。”
浣纱挽住她的胳膊,笑道:“这会儿不急,六少已经起了床了,现在在老太爷那边,你跟我来吧。”
江六少身边伺候着的丫鬟不少,只是都不比浣纱有身份,都只能在外面候着。
只有浣纱,情况特殊些,可以在六少的院子出入自由。
江六少自从有独立的院子后,日常生活都是浣纱在打理,因此,即便他平时再浑,也不敢给浣纱脸色瞧。
上次因着未婚妻跟人跑了的事情,他消沉的好一阵子,整日的吃酒发疯。旁人还说不得他,一说他他就发飙,只有浣纱说他几句他能忍着。
浣纱将喜宝带到了江璟熙的书房,告诉了她江璟熙平日的喜好,让她以后不必做其它活儿,只听着六少吩咐。
喜宝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四处打量,心里也紧张得很,其实她倒宁可做粗重的活儿,也不愿意跟江璟熙独处。
浣纱教她铺纸研磨,又教她泡茶,然后嘱咐:“六少被老太爷叫去问功课了,呆会儿回来脸色肯定不会太好,你见到了别害怕,只要低着头做事就行。你呆会儿先给他热壶茶,然后端着热水来给他净手,完了再陪着六少在书房念书,午时二刻的时候去厨房领六少的午饭,这些可都记下了?”
喜宝将浣纱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点头:“浣纱姐姐,我都记在心里了。”
浣纱说:“下午还有下午的活儿,我到时候再一样样告诉你,你先去铺纸研磨吧。”
喜宝听了差遣去研磨,还没一会儿,外面有丫头趴在窗口叫道:“浣纱姐姐,六少回来了,瞧着脸色,好似不太好。”
浣纱朝她挥手:“去忙你的吧,叫六少听见,仔细你的皮。”
小丫头眨了下眼睛:“不会叫他听着的,再说,就算听着,这不有浣纱姐姐呢嘛,我不怕。”
浣纱不再理那个小丫头,只对喜宝说:“你去准备热茶跟热水吧,今天的我已经都准备好了,你端来就好。”
喜宝听从吩咐闷着头出去,心里紧张眼睛就没看路,一头便撞在了正踱步进来的江璟熙身上。
江璟熙刚刚被江璟闵在祖父面前告了状,此番正生着气呢,偏偏这时候喜宝又惹着了他。
他虎着脸,定睛一瞧,见是喜宝这个死丫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第九章
浣纱见状,立即走了过来,替江璟熙解了身上的狐皮披风。披风解了后,又赶紧先用自己的手去给江璟熙暖手,还不停在他手上哈着热气。
她见江璟熙的脸色很不好,似乎自己再不劝说着,怕是他要将怒气全数撒在喜宝这丫头身上了,浣纱赶紧开了口。
“六少,我正让喜宝去准备热茶跟热水呢,我已经交代好了,你今日念书就她一旁候着。”浣纱用手肘拐了下喜宝,给她眼色,压低声音,“还不快去将热茶跟热水端来?呆愣在这里做什么!”
喜宝如今得看脸色行事,听了浣纱吩咐,立即将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样:“嗯,我这就去。”说完便迈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地往外跑,就怕跑慢了,那江璟熙会又一把揪着她回来训斥。
江璟熙火气的确很大,但却不是冲着喜宝的,他是冲着江璟闵的。
江璟闵暗中摆了他一道,不但将他昨日买丫鬟的事添油加醋说到了祖父那里,而且还因了他几句话的关系,祖父就命令他赶紧收拾东西即刻便去聚贤书院念书。
聚贤书院的同窗,可都知道他未婚妻跟那张天佑跑了的事情,他要是再回去,可不是自打脸么!
他现在是躲着他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再跑回去被嘲笑?这个老四,他一回来就没好事!
浣纱瞧着江璟熙脸色,琢磨着道:“六少可是被老太爷打发着,又要去聚贤书院念书了?”
江璟熙恨恨甩了甩袖子,往旁边一坐,气冲冲道:“若不是老四暗中捣鬼,祖父哪里有闲空管我!这老四,他一回来,我就没好事儿。”
浣纱眨了下眼睛,走了过去,继续说:“要我看,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见江璟熙抬眸瞧着她,她笑了下,“六少如今是举人老爷,此番用功一点,等着明年中了进士,那可就是不一样了。”
江璟熙不以为然,又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要是没出这样的事情,我中举人自然是值得开心的。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我来年中了进士做了官,怕也没有脸面去做!”
浣纱轻笑着摇头,又走到江璟熙跟前,看着他:“六少错了,你跟杜家小姐的事情,旁人只会说杜小姐的不是,又怎会背后编排六少?杜小姐作为江府未过门的媳妇,不守妇道跟人跑了,旁人只会同情六少娶妻不贤,你又怎会觉得这是丢了你脸面的事儿!”
江璟熙猛地顿住脚步,眸光亮了一下,突然觉得浣纱说得也有些道理。
浣纱见江璟熙好似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又继续劝道:“你还是听老太爷的话,继续去聚贤书院念书吧,你去只当作还像之前一样,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不觉得自己丢人,旁人也不会觉得这是你丢人的事儿。”
江璟熙颇为烦躁地挥了挥手,对着浣纱道:“我正烦着呢,你让我好好静一静。”刚好见喜宝端了一大盆热水进来,江璟熙说,“你先出去吧,只留着她在这里候着就行,你的话我也会好好想想的。”
浣纱点头:“我也没有多少空管你这事儿,你且自己先好好琢磨琢磨,想得通了就赶紧去书院吧,毕竟那个地儿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又对喜宝道,“你好生伺候着六少,仔细听着他的差遣,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喜宝点头:“是,浣纱姐姐,我知道的。”
浣纱出去之后,江璟熙直接无视喜宝,将她晒在一边,然后自己坐在桌案前做自己的事情。
可怜喜宝小小的身子竟端着那么一大盆的水,两只小手有些支撑不住了,都抖了起来,盆里的水也都洒了出来。
喜宝小心翼翼瞟了江璟熙一眼,见他压根都没提要用热水洗手的事情,她怕他念书认真一时忘了,便想提醒他。
清了清嗓子,喜宝说:“六少,热水都快凉了,您还洗手吗?”
江璟熙纹丝不动,两只眼睛一直盯着书看,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
喜宝撇了撇嘴,又说:“您渴吗?我去将浣纱姐姐煮好的茶端来给您喝?”
江璟熙倒也不是故意不搭理她的,他现在在想着心事,在想着如何能够大摇大摆地再次走进聚贤书院的事情。
喜宝实在端不动了,又偷偷看了江璟熙一眼,见他没在意自己,喜宝便悄悄将热水放在了一旁。
江璟熙心里已经想了一个法子,他打算晚上在天香楼请几个要好的同窗吃饭,先跟他们打通打通关系再说。想得通了,他心情也好了些,于是这才有空去瞧喜宝,却见喜宝没得他的吩咐竟然自己将热水盆放下了。
江璟熙将书往桌上一撩,站了起来:“喜宝!”见喜宝立即乖乖地往他这边跑,江璟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