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眨着眼睛,终于能在黑暗中看清楚纪子谦。他在适应黑暗之后,朝我慢慢走来。我不由地退后,他近一步,我立刻退一步。最后我退到床沿边,腿上一麻倒在了床上。
纪子谦居高临下看着我,冷冷笑了几声,说道:“夫人,我们今日劳累了一天了,不如此时便就寝罢。”
我知道逃不了,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看。纪子谦温热的身子挨上我时,我心里很突然动了动。往日夜里冰冷的身子辗转难眠,如今有了个“暖炉”在身边,我竟然如孤身在沙漠里口渴的人看到绿洲一样伸手抱住了纪子谦。不知是激动很是愤怒的我浑身颤抖,眼角不时地滑出泪水,染湿了头发,打湿了床单。
纪子谦抱着我,滚烫的手心按在我的背上,百般温柔在我耳边说:“淑仪别怕,有我在,别怕。”
我满心苦楚,恨不得哇哇大哭,纪子谦把我当作什么我不敢去想象,更不敢去探询。他让我不怕,而我却战战兢兢生活在纪府中,婆婆的刻薄、妾室的暗害、夫君的冷漠,哪一样让我不怕不惧?没有人能保护我,没有人能帮我。
我只知道今夜纪子谦越是温柔,我却越是难受,每每心痛时便狠狠抓住一旁的被子,抓得我两手生疼。他的汗水一滴滴落在我胸上,像清晨的一颗颗露珠冰凉无比,冻得我浑身僵硬。可是他的热情却又将我燃烧,浑身滚烫得不到发泄。极冷极热,冰火两重天时时刻刻煎熬着我,我张开嘴,大口大口喘气,好似有人扼住我的喉咙,要窒息了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盼什么,又在懊悔什么,纪子谦的脸越来越模糊,我整个人顿时放空。渐渐的,纪子谦的脸发生了变化,慢慢形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立于白雪红梅中、婉转清冽的箫声在我脑海中不断闪现,他便是穆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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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我看着鹤羽琴,一看便是一下午时间。媚儿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劝我宽心这样太伤身子了。我没有理她,她又说了:“夫人看着鹤羽琴,不如便弹奏一曲,奴婢虽然不懂乐理,可还是能听得懂一些。”
我仍旧看着鹤羽琴,手舍不得动一下,见媚儿这样说,我有些不快:“你若没事做,便去找蕊儿玩。何必在这里打扰我,今日我身子不适哪里也不想去,晚饭不必端来,饿一饿便好了。”
媚儿跺脚道:“夫人这样已经有好几日了,吃得少不说,连最爱的汤羹和糕点都不吃了。奴婢斗胆请大夫来看看,夫人还说奴婢无事生非。”媚儿说完,声音一下哽咽了,“夫人这样作践自己,既不能让伤害您的人伤心,又不能有什么改变,凭白让姐儿和奴婢们担心,何苦来哉。前日舒玉少爷来府里,你便托病不见,舒玉少爷盘问了奴婢好久,奴婢却不敢说夫人的近况。夫人这样,奴婢心疼,姐儿天天哭……罢了,夫人不舒服奴婢不免多说,还请夫人罚奴婢擅言之罪。”
是了,我还有嫣儿,还有舒玉和爹娘,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嫣儿会怎么样,爹娘会怎么样,舒玉又会怎么样。
我终于移开眼,看着媚儿说:“我要喝莲子羹。”
媚儿先是愣住,没想到我竟然真的开口跟她说话了,随即顿悟高高兴兴出门给我准备莲子羹。我站起身,将鹤羽琴放进柜子里,用布匹好好包裹住。然后将所有曲谱也收进那个柜子,用一把锁锁住了。
估摸是媚儿大嘴巴四处宣传我回心转意了,嫣儿巴巴地跑过来要跟我玩。虽然我心里空空,但是看见嫣儿这么可爱,连忙抱起她,教她认字说话,念书给她听,她虽然听不懂,却手舞足蹈喜不自胜。不多时媚儿端着碗和侍书一起进来了,我仍旧逗着嫣儿。
侍书行了礼,说道:“夫人安好,老爷听说夫人近日身子不舒服,便让奴才过来看看。”
我面无表情,纪子谦太会做戏了,从那晚起他夜夜宿在我房里,不管我愿不愿意强行行事,我身子怎么样他怎么会不知道。我懒得理侍书,侍书跪着不敢起身,媚儿见此便说:“你可看见了,夫人如今身子羸弱、神思不佳,去回老爷罢。”
侍书又说:“夫人身子要紧,老爷命奴才已经请了宋大夫在门外,只等着给夫人把把脉。老爷说,不能讳疾忌医。”
我还没说话,媚儿反而先怒了:“这话是该你说的吗?什么都学着来回,信不信我让夫人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侍书连忙告罪。我将嫣儿递给媚儿,媚儿便让嬷嬷们抱她回去。既然宋大夫已经来了,我还是让媚儿请了他进来。宋大夫一见我的脸色,便说道:“夫人近日不思饮食,可是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啊。”
媚儿急忙答道:“大夫说得可不是。夫人不知怎么的,日日都说不想吃,连最爱的莲子羹都撇下了。今日奴婢狠着心劝了好些,夫人才说要碗莲子羹。”
宋大夫连忙道扰:“还请夫人让小可把把脉。”
我神思懒怠,便让他把脉。他仔仔细细把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我的面色,问了几句我的情况,才郑重地说:“夫人并非病了,实则是怀孕所致。但是夫人先前不思饮食、神思倦怠,致使胎儿的脉象弱。小可立马开一张安胎的方子,还请夫人不管是否不愿,一定要保证饮食、保重身子才是。”
我呆呆看着宋大夫,慢慢地开始流下泪水,唬得宋大夫和侍书不知所措。媚儿见此,连忙分辨:“夫人情绪不稳,侍书你带宋大夫去开药方,让蕊儿看着煎药,弄好了奴婢来服侍夫人喝下。”
我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心里默默想:该来的没了,不该来的却有了。我该怎么办,这孩子我原不想要,可是他毕竟是我的孩儿啊。可是纪子谦如此对我,我若是诞下他的孩儿……罢了罢了,命里终该有个我自己的孩儿才是。
没想到这一次有孕竟然惊动了阖府,先是太爷太夫人来看望我,太夫人尤其热情,我坐在床上,她便坐在床沿拉着我的手嘱咐我好好保重身子,要吃什么只管让人做,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在库里拿。我知道她看重的是我肚里的孩子,我抚着肚子假意微笑好不痛快。接着便是纪子谦派人去接我的爹娘来看望我,爹爹一向沉稳,坐在椅子上喝茶。
娘亲看着我憔悴的脸色,担心地问我:“是不是很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差?”
媚儿见我懒懒的,便替我回答:“老夫人可不知,夫人这些日子心绪不宁,不想吃东西。若不是所有人都劝着夫人,那安胎药也进不了夫人的嘴。”
娘亲听闻更加担心,拉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叹道:“若是娘亲当年能知道你在纪家过得如此不好,管他什么指腹为婚,娘亲拼死也不会让你嫁到这里。”
爹爹终于开口了:“如今淑仪已经是纪夫人,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多劝劝她才是。”说罢,爹爹靠近我,又说,“舒玉前日奉召入宫殿试,皇上赐他“进士出身”,见他年纪小,便特旨让他进翰林院进修一年,明年便任‘翰林院修撰’一职。听说翰林院院士很是器重舒玉,向皇上请旨让舒玉跟着他学习,皇上准了。如今家里的门被来来往往的人踏遍了,舒玉也长大了,好多事情都由他亲自处理。爹知道你向来关心舒玉,如今便告诉你知晓,可开心些了?”
我点点头,舒玉这般有能耐,确实让我欣慰。不过我又想了想说:“舒玉如今是天子门生,翰林院院士想必不会认舒玉为学生,爹爹以后可不能这样跟别人说了。有人问起,只说不清楚。一入官场,便要谨慎才好。”
爹爹点头正要说什么,没想媚儿在一旁念道:“阿弥陀佛,夫人好久没说这一长串话了。”
“淑仪宽心,家里有爹娘和舒玉,而这里只有你一人,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爹爹很是感慨。
我拉着娘亲的手,说道:“爹娘放心,不过是孕症厉害了点。等过了三月便好了,这事娘亲明白的。”
娘亲说:“很是,我怀舒玉的时候便是百般不是,皆因平日饮食不当致使身子不康健。你今日这般难受,想必是心绪所致,多多宽解自己,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我努力扭出一个笑容,让爹娘能够安心离开。
媚儿送两老出去了,蕊儿又进来禀道:“夫人,孙夫人来了。”
我今日可真是乏了,但是一听娴儿来了,便让蕊儿请她进来。多时不见,娴儿比当年多了为□室的温婉和当家主母的气势。当年我便是打听了好些孙家的情形,孙老夫人与她的夫君过起了清闲的日子,每天遛鸟钓鱼,很是惬意。所以娴儿嫁过去立即就掌权管家,夫妻和睦、敬孝父母,不枉我为她探了多家才选中孙家。
娴儿也在我床沿上坐下,看着我憔悴的样子,忍不住哽咽道:“长姐怎么瘦成这样了,娴儿本想多多往府里看望长姐,可是纪老爷却说长姐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我看着娴儿,她瘦瘦的脸圆润了不少,慢慢笑道:“你过得不错,长姐很是欣慰。”
娴儿给守着的丫鬟们使了眼色,她们全部退下留的一室清净。娴儿这才说:“娴儿听闻朝中出了事儿。我家官人虽不是官吏,却有自己的门道探听一些事情。前几日圣上大发雷霆,责骂了楚大人,朝堂内外皆有动荡。”
我不解问道:“可是跟老爷有关系?”
娴儿摇头,说道:“不全是。那个楚大人权大势大,听说喜爱结交朝臣,工部侍郎、大理寺卿都是他的朋友。而娴儿听闻老爷与大理寺卿是好朋友,只怕要受到牵连。”
我心中却想,大理寺卿不就是穆若江,他受到牵连了?
想着我便说:“你这么说,不过是那楚大人受了责骂,并非革了他的职,必定也牵连不到别人。你有心了,等老爷回来我便提醒他罢。”
娴儿又说了点别的,等她离开了,我才真真安宁了。媚儿服侍我喝了安胎药,扶我躺下,打发所有人出去守着让我好好休息。
我着实累了,闭上眼就睡着了。梦中什么都有,奇奇怪怪光怪陆离。猛然间我看见穆若江被人一剑刺中了胸,喷出好多血吓坏人。又见纪子谦看着我眯着眼笑,他手里抱着的却是嫣儿,两个人跟我说后会有期。我大喊大叫心里一急,伸手想抓住他们,惊得从睡梦中醒了。
浑身是汗好不舒服,正要叫人进来,却见纪子谦站在床尾看着我。
“淑仪睡梦中可是梦见了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流泪的。”
我叫媚儿进来用湿布给我抹身子,纪子谦却上前来解我的衣服。我一把抓住衣襟,恐惧地看着他。
“别怕,我不会做什么,只是想帮你擦汗而已。”
我摇头,媚儿见此便插话道:“老爷还是让奴婢来吧,您不惯做此粗活。”说完她放下幔帐,自己挤身进床边扶我坐起来擦着。
纪子谦隔着幔帐看不清楚,便没了心思,只是跟我说说话:“听说你近来睡不安寝、食不甘味,我特意叫厨房给你煮了几壶酸梅汤,不知你爱喝不。明日便让人送些百合进来,百合最能安神了。”
我隔着幔帐嗯了一声,纪子谦接着说:“日后每夜都有我陪着你睡,若是有任何不适和需要,只管叫我便是。”
我吃了一惊,身上又密密除了一身汗。媚儿不敢声张,慢慢擦了,换了好几次水。
“多谢夫君体恤,淑仪却是不能。夫君白日里要上朝做事,若是夜里安睡不好必定会影响。我这里春日还行,可一入夏日,百草园里便日日夜夜都是蝉鸣,很是扰人清梦。”
纪子谦笑道:“不妨事,还是淑仪重要些。”
我见推托不了,只得让人将纪子谦的东西都搬到我屋里,连带平日里服侍他的几个小子也一起带了过来。
☆、第 30 章
纪子谦确是说话算话,每日陪着我吃饭,我看书他练字,我弹琴他看书。晚上我们同床而眠,他总是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生怕挤着我了。其实这张床足以两个人平躺着睡,根本不需要他牺牲成这样。所以我并不感动。
转眼我的孩子就四个月了,偶尔我能感觉到它在动,每每都让我好生激动了一番。上次那个薄命的孩子不过三月,实则没能像这样动容。媚儿比我还激动,摸着我的肚子感觉小家伙的动作,惊喜得连连直叫。
纪子谦今日休沐,我窝在躺椅上,昏昏欲睡,而无所事事的他陪着我,坐在一旁看书。
我每天都睡得多,今日反而睡不着了。一睁眼看见的便是纪子谦沉静的侧面,轮廓明显,门外透进的光在他面部线条上镀了一层柔和的淡光。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看痴了,看着他移不开眼。若是他一直这样安安静静坐着,可能我愿意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淑仪在看什么,可是我脸上沾了墨?”纪子谦突然扭过头看着我的窘态,笑着问我。
我立马移开了眼,盯着椅背上的花纹没有回答纪子谦。他没有恼,伸手摸着我不再平坦的肚子,一边看着我一边笑道:“都要当娘亲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说你一句都不行了。最近我虽然忙,还是尽量抽出时间来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