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姬的一番话,顿时让子南觉得有云雾散尽的感觉。显然君父的迟疑,症结就在宛若。君父不希望他痴情宛若而将来误国,更不想为维护一个未过门的媳妇,而向天子宣战。对他来说,国家的政治利益高于一切,一个女人的青春,幸福,葬送了,也不算什么。战争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哪怕这些理由细究起来不过是强盗逻辑,不过是欺世盗名,甚至是自欺欺人。
送宛若进宫对他来说,跟献祭一头牛羊差不多,他不会像子南那样会剜心般疼痛,不舍,甚至痛不欲生。他可能还会在心里庆幸,自己的儿子,未来的储君,可以从此不再为感情执迷,可以做一个地地道道的冷血君王,对人生杀予夺,眼都不眨一下,对女人随心所欲地召之即来挥之则去,不会顾念她们的感受。
子南沉思默想,心里在痛苦地纠结。如姬知道自己的言辞击中了他的要害。
“我想明天进宫向君父请战,我一定可以打败不可一世的天朝。”
“如果君上当面回绝,你就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了。”
“依娘娘所言,我们怎么办更好?”
“你敢动那十万大军吗?”
“娘娘的意思是先斩后奏。”
“只要军队出了武关,君上就只能承认既定的事实。我们不过在他徘徊犹豫的时候,推了他一把。如果你抗击天朝成功,到时居功至伟,君上是没有理由开罪你的。”
“可调动大军需要君父的虎符。”
“不是有我吗?”
“这太冒险了!”
“我对你有信心,我不怕冒险,你呢?”如姬的眼神坚定而热切地看着子南。那眸中的亮光,像天上的星辰在闪烁。
在子南忖量的时候,如姬说道:“你考虑考虑,我先回宫了,下决心了就托人给我带个信。”
说完如姬就走了,刚走几步,如姬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身对子南说:“你回来的当天君上派了几名巧舌如簧的客卿,去了商阳。不知君上的用意何在?”
说完,不等子南答话,就匆匆地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
27溯游从之 道阻且长(四)
向阳城排兴楼。
排兴楼前堂是歌舞升平的好地方,后院是一处大园林,供过往的贵客住宿。整个后园占地上百亩,总体分为东园、中园、西园三部分。东园山池相间,水面迂回,布局紧凑,依山傍水建以亭阁,点缀有香馆、兰堂等建筑。
中园总体布局以荷花湖为中心,亭台楼榭环水而建。主体建筑清远堂位于湖水南岸,隔水与湖中的山岛相望。山岛上东西各建一亭,西为云蔚亭,东为访雪亭。
西园靠山建以亭阁,园内奇葩异草,树影婆娑,假山洞壑匠心独具,一草一木别有风韵。建筑分
布错落有致,主要建筑有燕飞楼、莲心亭、寻香阁等。起伏、曲折、凌波而过的水廊、溪涧,给人以清朗、幽静之感。整个后园宽敞、堂皇,呈现给客人的是无上的尊贵和典雅的享受。
进入后园很多人都为它的布局精巧 ,匠心独运而惊叹,殊不知,在堂皇的后园下面,还有一个秘密的宫殿。
这个宫殿就是秘密组织“刑天尸”的总部——血祭堂。血祭堂,以刑天厅主殿、东西旁开三间阔。刑天厅是议事堂,其西南角有一个狭长的通道,通道尽头就是传说中“刑天尸”的巨子的所在地,一个清新雅致的小院——破晓苑。
每个月圆之夜,这位神秘巨子就会在这里接见总理各堂事务的五大长老。
刑天尸创立已经几十年,上一届巨子暴卒,将位置传给了他的儿子。巨子向来行踪神秘,即使接见五大长老,都着一袭黑色风氅,带黄金面具。
月圆之夜,五大长老之一的巫罗,来到破晓苑。
一个瘦高的黑影,背对着他。
“巨子,属下无能,未能将虞子南带回向阳。”
“嗯?”巨子微愠地哼道。
“本来虞子南已经插翅难飞,可是浊音奉他主人的命令出面制止,属下没有办法。”
“这个老混蛋,手伸得这么长。”
“属下起初坚持不答应,可浊音恐吓属下,出言不逊说连巨子都要听命于他的主人,属下若违
拗,估计就回不来向巨子复命了。”
“这只老狐狸现在动作大得很,他正极力唆使虞宛两国与天朝对抗。虞子南为了他那个倾城美
人,不顾一切,这正是老狐狸最想利用的资源,他岂能轻易放过。”
“可是据属下在商阳的眼线来报,虞子南的父亲虞展成已经派人到商阳贿赂游说权贵,似乎他并不想被宛国拖入泥潭。”
“宛君宛施泽重情重义,看重儿女私情。而虞展成睿智,理性,他哪有那么好对付。”
“巨子,那我们是希望天朝与宛国的战争,打还是不打。”
“我们当然不希望他们打。一旦天朝与宛国开战,虞国出兵救援只是迟早的事。那只老狐狸正打好算盘,趁天朝和虞宛打得大伤元气时,背后上刀。”
“那我们也可以趁此机会为巨子报仇,凭实力在朝中争取一席之地。”
“巫罗,你糊涂!现在我们和他利益相关,既相互依存,又相互利用。那只老狐狸要是真掌权了,他第一个剿灭的就是我们的‘刑天尸’”
“为什么?”
“有哪一个当政者会愿意让一个强大的组织掣肘?”
“巨子英明!”巫罗顿了一回又说:“属下不明白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和他合作,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他是皇上的庶兄,又是当朝权贵。我们‘刑天尸’要想发展壮大,还得依靠他的庇护。否则我们在天朝眼皮底下,怎么能施展手脚。”
“属下明白了。”
“记住,你们行事不可太过张扬,组织的保密工作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刑天尸’有现在的规模,不易,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
“属下谨记。巨子,以前王后的实力在天朝遮天蔽日,近几年她竟然淡出商阳,卧槽采邑,她这么轻易失势,让人有些费解。”
“王后岂是个简单的人物,她这是在韬光养晦。承元□,天下怨声载道,王后避居采邑一则可以免陷于是非纠葛,二则也可以避开世人怨愤的矛头。”
“听说,王后把大王子送到了有莘国。”
“她想倚仗母族的实力庇护她的儿子。”
“承元对王后似乎越来越薄待了。”
“承元纵淫恣乐,难免不与王后生出嫌隙。”
“可是王后身为一国之母,竟然放纵那个妖妃横行后宫,不闻不问。”
“你觉得那个妖妃为祸后宫,跟王后脱得了干系吗?”
“难道这是王后拉的一根线?”
巨子沉吟片刻,果断地命令道:
“时刻关注王后采邑的动向,注意谨慎小心。”
“是!”
“我们与承元势不两立,可杀父之仇,也不能不报。虞展成溺爱虞子南,他让我饱受丧父之痛,我就让他尝尝失子之痛。”
“属下再加派人员,为巨子把虞子南抓来。”
“先不急,天朝为兵锋宛国之事,加紧后方防范,时局有些风声鹤唳,我们还是避避风头。”
“为今之计,作如何打算,请巨子示下。”
“王后避居采邑,她的势力只是蛰伏,并没有动摇,那只老狐狸现在就蠢蠢欲动,瞻前不顾后,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巨子,那我们就做隐匿背后的拉弓之人吗?”
巨子颔首道:“静观其变!相时而动。”
“属下遵命。”
青阳城,王后的采邑。
商阳、青阳、向阳并称天朝三大繁华城市。青阳在北,商阳在西,向阳在东,三座城市鼎足而立。
青阳地处黄河东岸,伏麟山脉西南端的盆地,商业贸易已成规模,经济繁荣。
鸟瞰青阳城,状如玄武,城门六座,南北各一,东西各二。南城门建在一块凸起的土坡上,形如为□。北城门地势低洼,状如龟尾。城池东西四座瓮城,双双相对,上西门、下西门、上东门的瓮城城门均向南开,形似龟爪前伸。
青阳城南部归然屹立着一座巨石垒成的城堡,这座城堡国人称之为桑园,它就是王后的行宫所在。桑园,是天朝第五代国君始建的行宫别苑,起初是为了防卫西部戎狄入侵的军事防御指挥中心。后来经过几代君王地扩建,慢慢形成了现在占地数百亩的园林式宜居建筑。
桑园历经岁月的沧桑,高高的灰色城墙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蔓藤,墙角环绕着蔷薇,开着色彩斑斓的花。风中的蔷薇花带着清冽的微笑,细腻如丝的花瓣那么轻盈,花瓣上的晨露犹如水晶一般,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初升的阳光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木,洒进行宫的后园。王后在阶前的葡萄架下,拿着剪刀挑选成熟的葡萄,侍女晓雾端着青玉盘毕恭毕敬地跟着身旁。
王后一袭酱紫深衣,明眸皓齿,富态端庄。自从避居采邑以来,王后每天种植养花,日子过得悠闲又田园。
王后剪下紫色的葡萄,把它搁在青色的玉盘里。
葡萄晶莹,青玉温润,交相映照,分外诱人。
剪了四五串,王后把剪刀递给了晓雾,吩咐道:
“把这些葡萄洗净了,等小王子醒了,给他剥了,吃点。”
“是!”晓雾应声退下。
王后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靠着,眯眼,蹙眉,似乎有些倦怠。
晓雾一会儿就回来了,在王后身边的案几上,摆上了几样糕点,一盘瓜果,一羽觞葡萄酒。王后喜欢在休闲的时候,喝一爵自己酿造的葡萄酒。
以往,天子驾临桑园的时候,就喜欢流连在这葡萄园中,在葡萄架下,陪她和两个儿子度过难得悠闲的时光。那时候他没有天子的架子,不端天子的威仪,陪她喝葡萄酒,聊家常,和两人儿子
逗着玩,享受着寻常人家儿女绕膝的幸福。
两个儿子渐渐长大了,天子的慈父心态也渐渐被时间磨蚀了。
他在灯红酒绿的商阳,迷醉在千娇万红里,驾幸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即使来了也总是行色匆匆。
现在的王后,毕竟是年过不惑,即便风韵犹存,也存不住几分了。她脸上的细纹就像城墙上的青苔,是时间逝去,留下的痕迹。她的神情更掩饰不住繁华散去的落寞。
王后作为天子女人的角色似乎逐渐被边缘化,可作为王子的母亲,她的力量正在凝聚。她得为她的儿子的前程,殚心竭虑。
她是天朝的王后,也是大巫师,她的道行,她的韬略,岂可小觑。
王后眯眼似寐,公长父躬身进来,晓雾迎上前。
公长父低声问道:“王后,休息吗?”晓雾摇摇头。
“长父,有事吗?”王后凝眸问道。
“回禀娘娘,媚妃溜出宫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曜日。”
“去哪儿了?”
“应该往南方去了,出了向阳城,她的行踪就离了我们的眼线。”
“她从小就授业青丘山,学了一身本事,你们怎么能盯得住。”
“娘娘,她是不是跑回青丘山了。”
“王宫的温柔旖旎,她哪会那么快享够,又怎么会舍得离开。”
“那她会干什么去了?”
“哀家猜想,她八成是去宛国了。”
“娘娘,奴才不明白,宛国现在硝烟正浓,她去那儿能干什么?”
“她是冲着我那可人的表妹奔去了。”
“娘娘真的要眼见天朝和宛国兵戎相见吗?”
“放心,哀家自由筹谋。”
28有女同车 颜如舜华(一)
夜色正浓,月亮还没有上来。此时的天泽城早已收起吊桥,关上厚厚的城门。天泽城的牛马市场,奴隶市场,集市已经基本歇业,可金街依旧熙来攘往,繁华依旧。
金街是通往宫城的大道,是贵族府第区。街道两边,店面铺陈,酒肆林立,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游闲公子呼朋引伴,醉意朦胧地在秦楼楚馆里调情谈笑。落魄的士人,腰佩长剑,白天游走在公卿府第,试图凭三寸之舌,一身武艺,施展自己的报复,来谋求扬名立万,荣华富贵。
晚上,他们大都晃荡在酒肆茶馆,三五成群地喝酒,辩难,纵论天下事,以抒发平生不展之志。郁郁不得志时,坐在一起发发牢骚。酒酣耳热之际,一帮人相互争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动刀动剑,对酒楼的掌柜来说,都是见怪不怪,只要不出人命,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理会。
此时,大街上正有一个武士喝醉酒后,发酒疯,指天骂地,飞沫四溅,许多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兴致盎然地像看杂耍一般。
竟发的喧嚣,抑扬的不齐,远近的杂沓,和着乐器的嘈嘈切切,这一切让金街变得如此热闹,喧腾。
如姬和青烟坐在马车里往回走,外面的吵吵嚷嚷,让青烟抵不住好奇,掀开了一丝帘缝,向外张望。如姬凝眸深思,像一株遗世独立的腊梅。
许久,青烟终于耐不住沉寂,问道:“长公主,我们今天跟虞公子说的话是不是太直接了,这样不会骇住他吧?”
青烟和如燕都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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