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馀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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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馀尽-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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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偕回头,见这第三名刺客一剑正刺中方才锦若躺着的地方,剑身半截都插入了床板中。刺客抽出剑,向滚到地上的锦若再刺去。
‘噔’一声被昭偕的剑拦下,锦若忙裹着被子缩到床头桌柜下去。
“你们,在找死。”昭偕从薄唇中狠狠咬出这几个字。
一时之间两名刺客与昭偕激烈搏斗起来。昭偕一剑一式都凶狠不留情,直取对方要害。虽他武艺在两人之上,毕竟肩部背部带着伤,这般一番活动后,伤口便被拉开了。
疼痛逐渐放大,教他愈发使不出全力。锦若心中担心他的伤势,但若出手便要黛烟相助。
如今她还有什么能与黛烟交换的?
想至此,她只得暗骂自己无力。
暗卫终于制服了门外拖延他们的刺客,冲进门来时,昭偕已全身血迹,两名刺客一死一伤。暗卫们围住已伤的刺客,不一时便拿下。
昭偕忍着疼痛,将锦若抱出来,只说了一句话,带着不可违逆的口气,“你明日便回京!”
转身对暗卫道,“将安琴叫来,收拾着护送王妃回去。”
他的伤更加恶化了,锦若很是担心。缠着他闹了一阵,昭偕已下定了让她回去的心,丝毫不动摇。
这易州如此危险,竟在他眼皮下冒出了三个刺客。他得好好查查这刺客是如何进来的。但不管是如何来的,锦若在这边他便容易顾暇不及。
他送锦若上马车,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好治病,等我归来。”
锦若落了两滴泪,哭又笑着,对他道,“那你好好养伤,我、我等你。”
安琴跪在他脚旁,他低首嘱咐道,“有任何事立即快马送信,不能有一点疏忽。”
“是。”
安琴钻进车中。除了锦若,他还派了四名暗卫护送,共六人。
一路上锦若情致恹恹无甚话说,只问了安琴一句,“你觉得刺客是公主那边的么?”
安琴疑惑道,“不然还能是谁?”
锦若不答,闭眼睡了去。
***
夜空中火光连成海,让星辰都显得黯淡。凤州城门将破,死尸已堆积成山。陆飞叶手握金刀,满面横胡纵生,双眼瞪如铜铃,大吼道,“凤州在,人在!凤州亡,人亡!”
都统劝他道,“陆将军,不若我们退居一州?反正此战宁王也损失惨重,占了凤州也须得时日调整才能继续向帝京来。”
陆飞叶盯着远处的火光无言,耳畔尽是我军溃败,敌军士气大振之声。半晌,他方道,“都统,你带着愿退的退去吧。我要在此战到最后。”
都统听见杀伐声近了,恨他不争气的模样,一跺脚对着士兵下令道,“保全性命,退出凤州!”
将士门个个脸上都带着疲乏,陆飞叶闭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挥手道,“退。”
可他仍是不走,负刀站在城门内等着宁王到来。
失了凤州,教他此生从未吃过败仗的陆飞叶有何颜面去见忱王?去见拭去他心头沉重的忱王妃?
宁王月募执听闻陆飞叶将军独自等候在城内,惊了一惊,便率先进了城,众军将陆飞叶团团围住。募执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嘴角带着冷笑。
陆飞叶仰天大笑三声,对他道,“宁王殿下,本将军杀不了你!本将军知晓自己今生都杀不了你!但你要记住我!记住我憎恨你的眼睛!”
说罢,提刀放在自己脖子上一旋,整个头颅被自己削下。身体倒下,头颅上的双眼还瞪着他,恶狠狠地瞪着他,带着嘲笑带着冷讽。
募执与头颅对视一眼便感到额角隐痛,竟不敢再去看那眼,下令道,“烧了。”
但一闭眼,那目眦迸裂,鼓如铜铃的眼便如在眼前。
啧,他扶着头下马,“穷寇莫追,在此稍作歇息。”
昭偕派了人去寻世间名医到忱王府内替锦若看病,在这东边战乱未歇,西边战争正着的时分,王府内一时来了许多冒名医者,只为混一口饭吃,讨片刻安稳的医者。安琴撵走了几个,打死冒名又好色者一个。
这下别说锦若烦了,整个王府中的人都对找来的所谓医者抱着怀疑的态度。
世间名医不可靠,阎君派了小鬼来告知锦若道,凉州之山上有万年寒冰者,或能医之。锦若一听,忙令小鬼告阎君万万不要同昭偕这般讲。
此时凤州失守,陆将军战亡已是举国皆知。锦若想到,她这命终究是要死的,可不能教他对募执低头。安琴也不敢将此事传信与王爷,只得同锦若一齐忍着。
殊不知,几日之后,忽有人自称医者来到忱王门外,门卫本欲将之驱走,这人却忽然大嚷道,“我有寒冰!我有寒冰!”
第80章 碎冰
锦若听得吵闹,挥手让安琴出去招呼。安琴走到半途听见‘寒冰’二字,立刻让人进来。
那人却是个貌不起扬的年轻人,自言名为仓孑,行医走遍天下,才从西凉山上取得万年寒冰。昨夜梦中梦见自己到了地府中,红面阎君教他今日送寒冰来忱王府。
锦若听着半信半疑,见着仓孑形容倒算是自在洒脱,便同意他隔着纱巾诊脉。仓孑收回手,一语中的,“王妃去年霜降时分落了一胎,稍养好了身子又被下了毒,可是?”
锦若讶异不已,对他点头承认。
“那毒却正好抵过了体内的火毒,可是?”
锦若隔着纱帘往他多瞧了两眼,仍是点头。仓孑朦朦胧胧见到她肯定自己的想法,扬唇笑道,“仓某有话愿独自与王妃讲,不知可否?”
锦若低头沉吟一会儿,轻声对安琴与周围侍女道,“你们都下去。”
待周遭安静下来,锦若起身,带动环佩玉镯叮咚作响,一把拉下纱帘,“你!。。。。。。”
仓孑对他温尔一笑,“是我。”
那眼是一贯的温润,面皮之下是一张柔美俊朗的脸,如同澄澈的天际白云。
锦若嗫嗫着唇,低低唤道,“阿执。。。。。。”
他当凤州通往帝京路上的重重阻拦为儿戏吗?怎敢就这样来找她。
募执知道她在想什么,指向肩上的药篓,满是清爽的模样,“装作逃难的,还算好过。”
锦若咬着唇不说话,不知募执心中在打着什么算盘。
“我这么冒险前来,不过想问你。。。。。。”募执负手在她面前走动,“等我攻下帝京,夺得皇位,你可愿成为我的皇后?”
锦若立刻一巴掌拍在桌上,“不愿!”
“别急着回答。”募执从怀中掏出一方绸帕,材质是他最爱穿的云绸。他丢在桌旁,笑着道,“要是有帝京被破的那日,你就带着这个做成的白花站在城头等我。”
他闪身靠近她,弯腰摸着她微怒的脸,笑道,“你才是我唯一的皇后。”
锦若死死凝视着他,问道,“那么想我死的你,真的会让我做皇后?”
“自然。”他两指捏着她的脸,呼出的温热气都扑在她脸上,“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能在我身边。以后你就会明白,我待你的好。”
笑里藏刀,蜜剑杀人,宁王惯用的招数。
锦若垂下头去,秋水剪瞳斜向一边。
她握着手中的盒子,似乎神游千万里之外,呆坐在屋中。安琴从她手中取过木盒,锦若微微一震,稍微恢复了脸色。
安琴光是拿着木盒,在这将近夏至的时节就觉得阵阵寒意。打开来,寒气正是来自盒中那如鸡子大小棱角分明的一块白冰。
看来仓孑不是个假郎中。安琴合上盖,问道,“仓孑在下屋等着王妃,说是等你回答。不知王妃答应了他什么事?”
“他还未走?”锦若的声有些沙哑,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皱眉道,“此事切莫告知王爷。还有,替我杀了他。”
安琴有些不解,问道,“为何?此人不是替王妃送来了寒冰吗?”
锦若瞥了一眼木盒,猛地夺过来,奋力摔在地上,接着用脚去踩碎,怒道,“谁稀罕!这种东西,我绝不要!”
安琴吓得不轻,这还是第一次见锦若发这种脾气。向来她有怒意也是压在心中,而且不会记仇,对待陆飞叶便是最好的证明。
安琴到了下屋时,所谓的仓孑已经离开。
他倒骑与一头老骡子上,一手悠悠晃着鞭子,轻轻地哼着锦若当初弹奏的曲调。夏至的蝉鸣初起,他戴着一顶斗笠,披星载月在小路间。
锦若翻身起床,床旁灯盏上的蜡烛差点儿被她带出的风吹灭。明明灭灭的烛火中,锦若嘱安琴拿来一把五弦琴。
须得弹着琴才能使自己安定下来。
自打从凉州回到帝京后,她已有数月不曾碰过这琴。再一想,她还未去过相国府。便吩咐安琴,备着明日去杨相国坟墓上去祭拜一番。
一夜,锦若缓缓奏着流水曲,回想着还是豆蔻少女时,不谙世事,快活无忧,爹爹宠着她,安琴陪着她。
当时美好的时光不能预见现在这种令人苟延残喘的生活,若能预见,她宁愿随意选择一个王孙公子作夫。
“王妃。”
安琴端了一碗拿凉水冰过的绿豆汤放在她旁边,手里拿着罗扇替她祛热。
锦若啜了一小口,指尖弄弦,清唱道——
悔有当初兮恨日浅,霜落长河兮月晏晏
环佩鸣兮浮花落,斯有君子兮教人肠断。
安琴听着,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并不是一起成长的,却一起在贫穷中挣扎了很多年。各自有了归属的府邸,难得一见面时并无什么话聊。两人只是交换着被赏赐的珠玉钗,相互戴在头上,相视而笑。
***
忱王身在东荒,听闻凤州失守,心中自是担忧。但东荒人脉未稳,时有公主残党袭击事件,他得先安排好了自己的人才能分心去对付宁王。
但突有书信传来,短短几行字,他看了许久。
文初黎算到了信上的内容,默默地叹息。
昭偕将信丢在一旁,道,“楚、云、易三州交予先生如何?”
文初黎忙摆头,他才不愿接这烫手山芋。他拱手道,“文某只愿跟在王爷身边做个谋士,独当一面成为一方之霸这种事全然不是文某所长。”
昭偕皱眉撑头想了一阵,令下人道,“去楚州将楚王请来。”
文初黎清秀的眉跳了一跳,不动声色默在一旁。
昭偕将三州连着东圭一起托付于楚王月敏,月敏有些无奈,想着昭偕在东边亦无人可主持大局,便承了下来。
月敏只是问道,“侄子这番急切要回帝京,不知出了何事?”
昭偕对月敏很是尊敬,老实答道,“一是二弟日渐嚣张,在凤州闹着要父皇主持公道,煽动了众多百姓同伙。二是帝京那头陆飞叶将军战亡,军心大失。”
月敏问道,“怕是还有吧?”
昭偕愣了愣,点头,“不过是家事。”一句话本想敷衍过去,月敏一听立即明白这才是关键,焦急地问道,“莫是侄媳妇儿出了什么事?”
昭偕答道,“她本体弱多病,有信传来道病情加重。。。。。。”
月敏闻言,扶额长叹,“祸不单行也。侄子快些回去,叔父一定不负侄子所托,将此三州的残党肃清。”
昭偕长长地一拜,“有劳叔父了。”
赵恺留下协助楚王,文初黎坚持要与昭偕一起回京。昭偕带走了少部分士兵,匆匆赶回京去。锦若正躺在床上呓语连连,唤着他的名字。
长蹄踏梦碎,月色冷人清。已经陷入昏迷数月的锦若忽然清醒过来,睁着朦胧的眼,“安琴。。。。。。安琴。。。。。。”
安琴的双眼都哭得红肿了,几月来睡也不好,食也不下,守在她身边。忽听锦若发出轻微的声音,忙扑过去握着她的手,“王妃!我在。”
门被撞开,昭偕喘着粗气,是从府门口一路跑进来的。他脸上胡渣遍布,双眼略红,显然也是长时间未好生休息过了。
一别才短短四月余,锦若的身子如摧枯拉朽般迅速跌入谷底。原本因阴火而燥红的脸已经完全成了灰白,血色全无,四肢再无当初灼人的温度,反而冷得异常。
他抱她在怀中,将她的头放在他心口,心疼不已,“锦若。。。。。。”
“你、你回来了。”她颤手抱紧他。
没有敢去打扰,安琴退身出去,静静关上门。
昭偕轻拍着她的背,问道,“阎君说过会有人送寒冰的,你却拒绝。为何不服寒冰?”
那是宁王给的,她还能吃么?锦若什么也不回答,越发抱紧他。
昭偕吻了她的耳上发际,宽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昭偕对于安琴不再那么信任,问她什么她定也不会说。他除了暗卫,还特意对能靠近锦若身边的每一个人下过命令。故而他这次回来一问,便知那来府上送寒冰者被锦若打杀出去。
稍微有些放心了。他猜测到是宁王的人,甚至可能就是宁王。看来,还是他对锦若多心了。
此后的日子,昭偕除了与文初黎谋划着凤州的战事,便是陪锦若坐着。
初秋的凉风,金黄的繁菊,高爽的天空。
锦若常常坐着便睡着了,待醒来时昭偕已经离开,安琴在一旁守着她。她看着看着安琴替菊花浇水,又睡了去。再醒来时,昭偕却在她身旁替她轻轻拭脸。
他对于她的目光,只是一笑。就像崩了许久的石膏一下子裂开了一般,锦若捏了捏他僵硬的脸,轻声道,“笑得真难看。”
心中却猜测着,定是出了什么事。
总是想问,又无时间问。常再要睡去时想起这事情,醒来时根本忘了。
就这么,拖着。能活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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