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馀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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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馀尽-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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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琴回头去,只见一身玄衫的昭偕平常的装束,但眉目间全是怒气。
“你当真在这儿!”
昭偕背后的张伯看见醒来的锦若,心里直道,上天佑护啊,上天佑护忱王啊!王爷一来,王妃这莫名其妙的并便好了。
安琴一见昭偕怒气万分,拿眼冷冷晃了她一眼,腿兀地发软,想要跪下。锦若从她身旁擦过,捏了下她的手,教她从对他的恐惧中醒来。只听锦若对着昭偕笑道,“我好饿。”
在场之人一时之间皆是无言。
只听昭偕无奈又不忍地道,“跟我走吧,轿子在外等着。”便从后抄过她的腰,搂着她往外走。锦若回头,悄悄对安琴招手,然后竖起手指,无声地告诉她两个字,勿言。
她与他行走在暖阳之中,身后的影子是一片血红,有无数的眼睛在看着她,那是她无法偿还的罪孽。
她每走一步,身后都好似拖着无形的血痕,走得好生沉重。不由得挽紧了他结实而不粗壮的臂膀,闭着眼靠上去,低声道,“想念太过浓烈,催人心碎教人难眠,甚至一呼一吸都是疼痛,不得不追着你的脚步而来。”
昭偕只是揽紧了她的腰身,同样小声道,“又瘦了。”
***
隆雯记不清自己折断过多少根鬼兵的骨头,只知她已经双手发麻,双眼看不清,双腿再也站立不稳。
鬼兵向她撕咬而来时,她已经放弃了抵抗。
待醒来时,她半个身子都被掩埋在了黄沙之中。身边有几个中州士兵在收拾着尸体,或者该说是在掩藏鬼兵存在的痕迹。
“上面说蛮人尸体随便丢在一堆烧了,中州人尸体要埋了。”
“知道,难道我还会分不清蛮人和中州人?”
隆雯想动,动不了。她的身子被鬼兵咬得骨头都能看见,流出的血足有一缸,被埋在这沙里很是虚弱。那几个士兵拖着尸体来来回回发出颓恼的叹息声。
“这是不是蛮人族长?”
“是啊,快拖过来。”
隆雯的眼猛地睁开,在沙土中转动,寻找声音来源的方向。那儿中州的士兵正抱着一个巨大的状似野兽的头颅,端详着看,“这蛮人,怎么看怎么吓人。”
族长。。。。。。
她要动!她必须动!她不能让这些人碰族长!
眼前一黑,一个士兵从上俯视下来,“咦?这儿有个死不瞑目的蛮人。”
他兴奋地向那几个士兵招手,“快来看,这是唯一一个身体没有分开的蛮。。。。。。”
话未说完,脖子就被隆雯伸手拗断。
那头叫嚣了起来,“还有没死的!还有没死的!赶快通。。。。。。”
又是一个脖子被拗断。
靠的近的只剩下了一个颤抖的中州士兵,正是捡到非翼头颅的那位。隆雯夺回非翼头颅抱在怀中,逼问道,“公主在何处?”
士兵颤声回答,“公主殿下、殿下和他一起。。。。。。”他指了指隆雯怀中的非翼,“。。。。。。被忱王将头削下来了。”
隆雯脚下差点儿站立不稳,又问道,“头颅何在?”
“王、王爷说带回帝京。。。。。。”
话未完,隆雯已捏碎了他的咽喉。
什么蛮族人不死的传说,当真是传说。
她只看见每一个熟悉的族人,每一个曾经与她说笑的面容,此时身首异处。夕阳余晖斜照,隆雯跪地痛哭。
她哭着找出非翼的身体,试着将头颅与身体接上去,或许族长就能活过来了。
“族长,蛮族这算被灭族了吗?”
荒凉的战场上没有回答,连风声都悄悄然。
其实,这润湿土地的血,这成山的尸体,就是答案了。
隆雯想要守在这里,等着族人一个个的复活,再一起回到东荒去。东荒还有一群老弱妇孺在等着他们归去。
这群男人再也不会亲昵地唤她一声‘雯雯’,再也无人到东荒更东的地方去狩猎长得很是奇异的兽来给族里的人吃。
只有这些尸体,只有隆雯的回忆,和她的泪水。
远处响起马蹄声,是赶来查看异样的大批士兵们。隆雯抱起非翼的头和身子,对着战场叩了三个头。
对不起,不能带走你们全部。
第77章 如楚
风从天地之间吹来,带着从前的细沙扑进眼中,隆雯隐隐听见了那些熟悉而爽朗的笑声吆喝声。
好似他们在围着篝火团坐着,等着王给他们讲诉中州那些规矩那些事儿。
他们挥鞭赶马,却不会骑马,跟在马后一脸的颓败不争和无奈的笑容。
他们一个一个走上前来,恭喜她,雯雯终于要嫁给族长了。
。。。。。。
隆雯的泪模糊了双眼,擦干后竟然出现了幻觉。宽额方唇的他们站在她面前,在说,快走吧,带着族长离开。
再见了,关于中州的梦。
隆雯奔跑而去。
***
饭后茶余,世人都道公主之败是必然,领着一群妖怪还妄想统领下中州。也有人咋舌说起战场上那些东荒蛮族人的尸体。
“成片成片的啊。嚯!一个人能抵十个中州人大小了。”
旁人不信,“吹牛吧。顶多是三个中州人大小。”
“咳。易州城外几乎全是蛮族妖怪和公主军队的尸体,咱们中州人死得不多。这是天佑正道,妖怪再厉害又怎么?还不是被忱王给轻松打败了!”
一时之间,众人大笑开怀。笑声中宣扬着他们心中早已设定的真理信条。好像忱王的胜利就似春花开,夏树茂,秋叶落,冬雪飞一样的自然道理。
忽而一个小小的声音在笑声中冒出来,提出他自己的疑问,“即使天佑正道,忱王手下也只是中州人罢了,公主的军队为什么会败给全是中州人的忱王?”
风从酒楼过,酒楼上一阵寂静。
有人打破寂静,转移话题道,“唉,等忱王的人将东圭,楚州,云州这些地方公主的余党缴清了,天下就安定了。”
“正是,正是。”众人附和应声。
他们安于面前短暂的宁静,忘了凤州那边与宁王的战争。其实,过了易州以外的地方是战乱是安宁,与他们易州人有何关联?
锦若在昭偕面前总是强韧的,除了更加孱弱了些,倒是看不出大病过后的迹象。她道,这易州的风土人情与中州真真不同,真想好好地感受下。
一句不提她来易州的事。
安琴疑惑,昭偕心中更是团团成麻的乱线。昭偕私下找了安琴来问话,却不是安琴以为的要责怪她没有看管好王妃,带着她偷跑出来。
他问她,锦若可曾到过战场?
安琴诧异他的提问,老实道,“不曾。”
王妃连地都下不了,医馆都不曾出过,怎会到战场去了。
昭偕取过锦若带在身边的剑,问道,“那这剑身的裂纹是怎么回事?”
安琴道,“有日突然剑中发出了碎裂之声,奴婢心下奇怪,拔出一瞧,就见到剑无故地长出了裂纹。”
昭偕斜长的眼一直盯着她说话的每一个细节,知道她不敢对他撒谎。
“那这段时间,锦若没有任何一点儿异样?”
怎会没有?
安琴咬唇不答,叩头道,“王妃嘱咐奴婢勿言,奴婢。。。。。。”
“快说!”昭偕难得在下人面前生气,“你不止一次两次帮她欺瞒与本王,你可别忘了谁赐你一碗饭谁将你养育长大的。”
安琴仍是不言,垂头伏在他的脚边。
昭偕气急,抬脚欲一脚向她踢去。锦若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倚门看着他笑,声音清脆动听,“你在问安琴些什么?”
说着走了进来,“我来回答。”
昭偕讶异他竟未察觉到她的出现,暗卫做什么去了?不是该守在四周的么?暗卫自然不会失职,便是暗卫都未察觉到锦若。
“到了易州之后,我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锦若笑着说道,“梦见我好几次站在你的门外,看着你彻夜不眠,可心疼了。”
这是事实。
“梦醒了,似乎一不小心我贪睡,竟睡了半月之久。”
她吐了吐舌头,有些羞涩。攀上他的肩,勾唇笑问,“难道你怪我在易州睡太久了?”
昭偕反握住她不安分的手,目光向安琴询问。
安琴虽心中明白锦若的话与事实有出入,但着实一比较,相差不大。她点了点头,想起锦若昏睡之事仍是心有余悸,“王妃一下睡了过去,奴婢没了主意,还以为。。。。。。”
说罢忍不住又垂了滴泪。
“没用的丫头,尽是胡想。”锦若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转身关切问昭偕,“背上的伤还疼不疼?”
昭偕温柔地摇头,“不疼。”
“我替你换药吧。”
“好。”
他总是轻易被她牵着鼻子走。
背上是非翼抓的五根爪印,几乎能看见根根肋骨和肺脏。右侧大腿外侧还有被非翼咬的四个深深的齿印,再深几寸,就足已对穿而过。
锦若抽着鼻子上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他。其实他仍是很疼,只是忍着,将齿间发出的代表疼痛的嘶嘶声竭力压得很低。
锦若耳尖早听见了,也不揭穿他,眼前却多了一层雾气。教她连他的伤口都看不清了。
用布包裹好伤,她转身去搁药,偷偷抹了眼里的泪。哪知转头就撞在他胸口,他的手指粗茧抚摸在她眼角。
“我不疼。”
锦若用力吸了两吸鼻子,环住他精健的腰,“可是我疼。”
他纵有许多的疑惑也被锦若这番模样揉得只剩了爱怜。他叹了口气,轻语道,“你这样跟着撵来易州,见我伤着的形容只得心疼罢了。何苦?”
“但,一日不见,思念之情便比长江水更深,何况这么多日都不见。幸而能见到你的伤,若是听别人传来的信语,我又不知会是如何焦急凿心。”锦若抹泪道。
昭偕一时情动,未受伤的手抚上她的腰摩挲着,“你呀。。。。。。”
锦若仰头,艳色红唇吻在他颊侧,如蜻蜓点水般,在他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他咬着她耳根子,暧昧着声调道,“锦若,我们。。。。。。”
门外传来一声报告来棒打鸳鸯,“王爷,楚王求见。”
“知晓了。”
昭偕有些不耐烦,却又只得将心中所想的事搁置一旁。锦若替他穿上里衣,往身上穿官袍。他拉了锦若正替他整衣的手,道,“随我去见见叔父。”
锦若皱起淡峦之眉,轻拍了他手背,“别乱动,先穿好袍子。”
月敏垂眼恭敬拱手而拜,暗黄色的官袍下露出黑履鞋金线镶边的鞋尖,玉冠一丝不苟束着发,耳发搭肩,前额光洁不见一丝皱纹。
锦若听闻过楚王月敏为世人传颂的雅君子,一见其人温文有礼,上了年纪更显得韵味悠长。不由产生了亲近之意,对月敏回之一拜,“拜见叔父。妾身自嫁夫后尚未拜见过叔父,真真失礼。妾常听他人谈论叔父风采,如今亲眼见了才知过耳之赞言不差一分。”
月敏眼角上弯,带着亲切的笑容,回道,“侄媳谬赞了。本王也常听见传言侄媳貌美,一见才是传闻不如见面。”
锦若拿袖掩嘴笑,“妾身已不是十七八岁的风华年纪,好比开过了节气的花儿,发黄的白米,哪儿还能得叔父此言?妾身可是真的赞叔父风采,叔父别拿妾作笑话儿了。”
月敏听罢亦笑,赞道,“侄媳倒是性情之人。”
昭偕揽着锦若的肩头,对月敏道,“侄儿正想派人去叔父那头询问楚州情况,叔父竟自己赶来了。”
“是。”月敏道,“高焕之带着残军退出了楚州十里之外,但楚州、云州境内皆有残余党族作祟,彻底清除尚需时日。再且,蛮族余下老妇之类百余人仍盘踞东圭,他们在东圭人心甚于我军。故而此行臣自请携忱王帝皇手谕前往东圭说服百姓归降,不知陛下他。。。。。。”
昭偕脸色一时化白又作黑。锦若听在耳中,看在眼中,心中难免冷笑了几声。
昭偕自红木漆椅上起身,走至屋正中,绕过月敏站到门口,负手无言。半晌,只听他叹息声从背后传来,“既是叔父,我不该隐瞒此事。父皇他薨了,为人毒杀暴毙。”
月敏惊诧不已,一双温软的眼瞪着,“这是、这是何时的事?”
“八年余前,三妹潜入京中,欲报复我与父皇。当时我在皇宫安排了众多暗卫,三妹下不得手,故一直隐身在京中等候时机。两年前她乘我放心思在与二弟争斗之上,设法进入了皇宫,串通数名宫女太监。
父皇薨太急,又是在紧要关卡上头,若是公知天下,那么二弟与三妹定会拿自己占据的地方和拥军发动战乱。我便隐瞒下来,装出父皇终日沉醉酒色于后宫不愿上朝的局势。”
他竭力掩盖,不愿天下一场劫难。可还是难逃此种命运。三妹还是战亡,二弟仍在作乱。
而帝皇从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谁该继承帝位的话,他为他做了这么多,绝对不会将帝位拱手让出!
可知当初,帝皇躺在床上将死不死之际。他看着厌烦,维护他多年终是如此局面,活生生地烂泥扶不上墙。而此时救活又不可,偏帝皇临死还想起了他的母后。既是要死,他终于才将搁在心中二十余年的话说出。
第78章 寒影
他凑在心系关皇后的帝皇耳畔,讽刺般低语道,
——“你因嫉妒怨恨将母后的尸体烧作一把灰,灰全数撒入宫中荷塘喂鱼了。你要让她不能轮回,你忘了么?现在你的性命在我手中,你死后我也要你不得轮回转世。”
帝皇惊恐愧疚,很快死去。到现在他都不得入土为安,不能入土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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