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人好像又清醒过来,收敛放肆,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子。
女子佯装嗔怒,绣花拳头捶在天子结实的胸膛上,“臣妾满心以为……哼,臣妾不要再理皇上了。”
天子接过女子的手,放在心上揉了揉,“原来爱妃是这么想的。爱妃所想,朕自然如爱妃所想,不过,爱妃输了,该罚,还是得跳舞。”
说到底,她还是得跳一曲。
女子清楚天子的底线,盈盈福身便往铺了巨兽皮毛的毯子上走,腰肢柔软,光这么看着就想把她揉进怀里好好疼爱一番。可是喝醉的天子神志始终保持一丝清醒,他大大咧咧摊开双手搭在椅上,似醉非醉,就看女子的舞蹈。
宫人捧上绸扇两把,女子接过,赤足踏在毯子上。双扇扬开,佳人美好的容颜就收藏在扇后,娇媚的气质消失了,天子眼前的,是一个有了意中人的邻家姑娘,她的眼眸里有天子的身影,眸底始终装载着一个人。
“好!”天子鼓掌。女子跳的是单人舞,却能演绎出一对有情人的感觉。
她是太平郡南漪庄的头牌,曾是当朝的探花夫人,灵犀。
无视一干对她羡慕妒忌恨的眼神,灵犀回到自己的宫殿中,挥退了宫女,才看见明窗几旁,有一只不属于宫中的纸鹤。
她拆开纸鹤,良久,一颗泪水将落款的墨迹渲染开来。
将纸投进火炉烧成灰烬,再用水泼灭,动作干净利索,而后她坐到梳妆台前,对镜画蛾眉……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丹青拿着任务盯了要求半晌,这句话用不同的语气读,有不同的语境啊,何况这灵犀的名字的确曾在哪里听闻过。
“一头雾水。”最后她摇了摇头,“算了,还是等明天再说!”
作为将军府的客人,丹青被邀请和将军府一大家子同桌吃早饭,瞄瞄这边有严谨的严老将军,严肃的眼大将军,黑着脸的严凌余,面无表情的冉孤生,又悄悄地瞧了瞧正经的严老夫人,莫名有点压力大。
“吃吧。”严老将军一声令下,以年龄从大到小依次动起了碗筷……
一瞬间,丹青目瞪口呆。
风卷残云也不为过,按她说,这是清屏一样的速度,桌上就没剩下几个包子和咸菜……
一只馒头递到丹青的面前,丹青看过去,冉孤生一口嗷呜了馒头,另一只手递馒头给她,等咽下口里的,他才说:“你不吃包子,给你留了个馒头。”
除了严大将军还在大快朵颐,桌上的视线都聚集在冉孤生和她身上,年老开始出现顽童性格的严老将军眼睛更是雷达般扫射了过来。
丹青真不知道这个馒头接还是不接,如坐针毡啊,冉孤生恍然未觉,见丹青久久都不接过馒头,像是愣住了一样:“小时候你带了一个包子给我,这下我给你个馒头,咱俩扯平了。”
老将军大笑了起来。
“嗯。”丹青还是把馒头接过去了。
“哼。”严凌余冷哼了一声,看着和七杀相似的脸孔,丹青不禁在想,七杀的转世说不定就是严凌余了。
“丹青来过帝都没有?”老夫人问道。
丹青点了点头,又摇头:“小时候来过一趟,没有在帝都逗留仔细逛过。”
“这样啊,小冉,你就带着丹青在城里逛逛吧。”
老夫人的话,正合了冉孤生和丹青的意,两人忙不迭地答应了,严凌余板着脸也说跟他们出去走走,却被严将军和老将军两人驳回。
望着冉孤生和丹青离去的背影,老夫人目光如水,想起前不久卫公府李夫人上门说严凌余的亲事,琢磨着也该给冉孤生说一门亲事了。
街边茶馆,吃茶八卦的绝佳去处。
丹青和冉孤生就去酒馆还是茶馆产生过一顿讨论,丹青认为酒馆好,人多热闹,关键是酒后吐真言;
冉孤生则不同意,酒馆比茶馆乱,茶馆有那说书的,也有文人小生,家国天下就是从这堆迂腐的文人口中描绘得有声有色,何况他们这次的任务目标还是当朝探花,在这堆文人的口中就更加能探听一二。
拗了最后,丹青低头丧气的跟去了茶馆。
听泉居,帝都最大的茶馆,以后院池里一汪清泉得名。
茶馆楼高四层,一层大堂只要手中有一个铜板也能进来吃上一碗茶,这是平民的消费区域,二层是士子的区域,有文采学识的尽可到二层交流,三层包厢,可供女眷或是文人雅士聚会,四层则是盆景古玩,上四层的人需带上自己的清供杂项,方可一上四层赏玩交流。
冉孤生带着丹青先在大堂小坐一会,点了一壶茉莉花茶和一盘瓜子,和别人一样,听屏风前那个一拍惊堂木的说书人的话。
画影现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听书
惊堂木一拍,大堂的声音就压下一片,人人端了一碗茶,翘着腿,摆上一个自己的最舒适的姿势,楼上的士子,年轻的伏在栏杆上,有的人甚至从二楼走了下来,可大堂客满,每桌都坐了人,就找上一些还没坐满的位置与他们搭桌。
“这位兄台,这里可有人坐?”丹青这一桌就她和冉孤生两人,于是就有人找上来问道。
“没人,你坐吧。”
“谢谢兄台。”年轻人撩袍坐下,脸上仍带了一丝不谙世事的纯真,这样的人最易愤世骇俗,被激动。
过不久,又多了一个年长的中年人也坐了下来。
这个说书人的人气不错,也说明了这人说的话能获得众人的认同感,在民间也有几分名气,说话有重量感,起码不会天马行空,胡吹一通。
“谢谢各位客官的捧场,看到这么多人陈某人也想学别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胡侃一通了。”说书人手执一柄折扇,笑说。
他的语言不比平常人有没有多少出彩的地方,却委实地动听,舒缓了众人的情绪。一张嘴就赢得满堂抒怀的大笑。
“陈某这下有压力了,你们看上古传说陈某已经讲过,庙堂风云最近不见多少出色,中元鬼市陈某也带你们走了一遭,今天可要说什么好呢,”说书人佯装苦恼思索,折扇在掌心敲了一下,“不如就由大家来开个题,陈某接下好了。”
满堂又是一阵笑声,坐在丹青她们一桌不远的人站了起来,这是个膀圆体壮的大汉,开口就是一口荤话,在场的人不禁都皱起了眉,说书人只是微微一笑,巧妙地回答了大汉,大汉讪讪地坐了下来,场上的人鼓起掌来。
又有几个人站了起来和说书人互动,说书人没有忽略了堂上其他人,维持着大堂轻松愉快的气氛。
听了几个问题,都没有自己想要的消息,丹青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她那桌的年轻人按捺不住,刷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前一个人都还没说完话呢,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注意在年轻人的身上,年轻人意识到自己的操之过急,讪讪地笑了,不看别人的目光,却也没有坐下。
“看来这位公子颇为急迫来考究陈某人,但是做事也有先来后到,所以请公子先坐下,容陈某人回答了在你之前这位公子的问题,再来回答公子你的话。”说书人作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让年轻人坐下,年轻人抿了抿嘴,然后缓缓坐了下来。
说书人刚说完,年轻人刷地又站了起来:“请问你对前不久入宫为妃的探花夫人灵犀怎么看?”
灵犀,探花夫人!入宫为妃?
这信息量有点大呀。丹青和冉孤生对视了一眼,没想到任务发布人的身份如此的曲折离奇,更没想到,想知道的消息就坐在他们旁边,不知道说书人会怎么说,他们伸长了耳朵,想知道说书人是怎么回答。
大堂出现了短暂的寂静,连小二也不倒茶水,看向说书人是怎么说的。
【冉孤生】邀请你加入他的队伍。
“……”丹青沉默了一阵,旋即加入了他的队伍。
“你留意一下周围的人的情绪,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你也不听听,探花夫人入宫为妃,这怎么看都是宫闱丑闻。你说灵犀是自愿还是被逼呢,出于什么心态去找探花?”
“我也不知道。”冉孤生说,“咱们还是听说书人怎样说好了。”
说书人稍为迟疑,又扬起了自信的笑容:“还得感谢公子的问题,今天的故事有了!”只见他再次拍下惊堂木,“话说那十多年前,风景如画的太平郡里有个穷书生,刻苦读书,考取了秀才,郡里的同好邀请他到郡上的南漪庄吃酒,你们知道南漪庄是什么地方不?”
有人吃吃地笑了起来,正是那个膀圆体壮的大汉:“不就是那莺歌燕舞的柳巷。”
“错!”说书人斩钉截铁地说道:“南漪庄没越过江北,若非是见多识广的贩夫走卒,咱们是不曾听闻的。南漪庄在江南可是一道门派势力,遍地生花,南漪庄门下皆是容色姣好的女子,色艺双绝……”
说到这,又有人插嘴说道:“不就和那个兄弟说的一样,那南漪庄能比得上我们这儿的国色楼吗?”
大堂的绝大部分的人都笑了起来,不以为然。国色楼,云聚帝都各色美娘子,一家独大,整一条脂粉柳巷被国色楼给占了。
说书人对这种打断习以为常,也不恼火,故作玄虚地摇了摇扇子:“寻常家人、达官贵人以将未及笄的闺女送入南漪庄调理,学成归家再出嫁为荣,帝都的国色楼敢有这样的事吗?”
他这一句话,让整个大堂的人都目瞪口呆,自愿送自家闺女到风月场所,还能嫁得良配?如丹青则未然,她小时候就进去过南漪庄了,那时接待的大姐也是让她快及笄的时候到她们这里来。
“这,江南的风气让人诧异……”良久,有人轻声地说道,获得了他们的一致认同。
“非也。”说书人又否决了他们的话:“因为南漪庄做的是姑娘家的生意,不是男人的生意,送进去的姑娘在她们哪里学习琴棋书画舞艺乐理,调教出来的姑娘家据说不比大户人家女儿的规矩差,个个端庄有理,也会根据姑娘将要嫁去的夫家,对姑娘的学习稍作调整,嫁进去后,婆婆放心,丈夫安心,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想来,南漪庄生意的兴隆其实就在于说书人最后的那一句,哪个姑娘、哪个娘家会不乐意一家和和美美地过日子的?烦心事自然是越少越好。
“咳,有些跑题。”说书人清咳一声,又将他们跑出去的魂给拉了回来,“秀才到了南漪庄吃酒,台上恰好有佳人云裳水袖,秀才一下子就被佳人的舞姿给吸引住了,经过他多番的打听,才知道佳人是南漪庄的头牌。”
才子佳人的故事激起了一部分在座的姑娘响应,纷纷让说书人继续说下去,说书人缓了一口气,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着道:“终于,他鼓起勇气找来一个小女孩替他传信。”
这故事……怎么越听越熟悉了,丹青的脸皮抽了抽。
“南漪庄的姑娘纷纷嘲笑秀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佳人早已芳心暗许,乔装成一个丑陋的粗使婢女去试探秀才的真心,秀才说道‘等我高中之日,便是迎娶之时’,佳人孤注一掷,离开了南漪庄嫁给秀才,几年后,秀才一举夺了探花郎,佳人也如愿成为了探花夫人。”
这会大家心里都明白说的是谁了。
“不错,她就是如今的燕妃灵犀。”
“我倒不明白了,探花夫人怎么就成了妃子呢?坊间传言有误?”丹青这桌的中年人问道。
“人说红颜祸水,以我看,灵犀之祸就在于她的舞。”说书人盖棺定论,“当年多少人因她一曲曼舞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探花郎亦然,探花夫人善舞之事不知怎的就传入宫中,得皇后召见一识她舞艺,谁料天子一见惊为天人,就将她强行留在宫中了。”
“探花郎又如何了?”
“牡丹一宴上于乐公主见探花郎才高六斗,谦逊正直,倾心于他,特向天子请旨赐婚。”说书人像是在回忆,啧啧地又摇了摇头:“可惜啊,探花郎心系灵犀,拒绝了天子的旨意,反向天子要人了!天子龙颜大怒,于乐公主脸上无光,羞悔地跑回自己的宫中,不见任何人。后来,天子将探花郎贬为庶人,赶出了帝都。”
关于宫闱之事,人们只是抱着秘闻八卦来听,没有过于当真,因为谁也不会真正地相信一个江湖说书人的话,说书人的话,几分真假。
“我感觉,说书人的话是真的。”冉孤生说道,“他说话还有一丝轻佻,但眼神有几分痛惜,或许探花真的被赶出帝都了。”
“天子龙颜大怒,是为了公主被气着了,还是为了探花的不识好歹呢?”
两人异口同声,说的却是两个方向,丹青和冉孤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思维不在同一频率上。
说书人的故事很快就讲完了,趁着大家都在讨论的时候悄然离去,跟上!丹青和冉孤生同时站了起来,追着说书人的方向而去。
说书人从听泉居的后门离开,后门连接一条偏僻安静的小巷,平时没有多少人走动。
他刚走了几步,就察觉到身后匆匆跟来的两人是为了他而来的,回过身,说:“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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