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着。”莫安之悄无声息地坐到卫若子身旁,头微微低着,与卫若子的视线保持着平行,也直直地看着窗外的刑台:“下一次,就该轮到父亲大人了罢。”平静无情的声音在卫若子耳畔轻轻地响着。这声音甚至比场上一刀快过一刀的肉片切割还要恐怖。轻缓的声音低沉好听,是他一贯略带磁场的性感低沉嗓音,这声音先是摩挲着她的耳膜,然后再化为利刃,直接切进了她的心肺深处。
胖子的惨呼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厉过一声,一声比一声尖利刺耳。才几刀下去,那胖子已是满身血污,几成血人。然后再被紧随其后的雨水冲淡,然后再一刀下去,血色又浓……
刚刚还兴致勃勃的京都百姓们,被这蓄势而出的血腥吓得忘记了出声。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注目着场上的血水飞溅,一时连眼睛都忘了眨。场中只有雨水倾泻的声音,胖犯人渐趋沙哑的惨嚎,以及刽子手沉重的呼吸……
卫若子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她两世为人见过的最血腥的场面,也不过是某次老爹手捂着血淋淋的手指头从厨房冲将出来,一路哇啦啦地大放凄声。而那不过是老爹切菜时失手剁到了自己的小手指头。她丫甚至连一场稍微惨烈一点的车祸现场都没赶上过,现在莫安之居然让她直面如此真实入骨血腥惨厉的凌迟现场?他为毛不干脆一点,直接一刀捅了她算了?
卫若子双手捂住耳朵,用力将头扭向一边,妄想逃开眼前惨厉的画面。可她头才微微一侧,下巴处骤然一紧,然后一阵剧痛从颚骨处散开,直冲头顶。
下巴被莫安之迅疾无比的手给牢牢钳住,这只手强硬地将她的脸扳回原来的位置,让她的视线又平直地回到了前方的刑台之上。
那圆盘中的肉片已越堆越高,红白相间,看着果然有点像是被片开的生鱼片。那色泽,像是……三文鱼片?鲔鱼片?
胃里一阵翻腾,有一股混浊的气味就要夺口而出。卫若子紧紧咬住牙关,强忍着不让自己在这时候呕吐出来。
“仔细看着!”莫安之的声音微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这便受不了了么?那未,若此时在上面惨叫的,换成是卫若兰,卫若水,你会不会感觉更糟一点?”
场上胖子此时突然又是一声厉声惨呼。刚刚痛晕过去,却被新近这一刀更猛烈的疼痛惊醒了过来,忍不住又叫了出来。他此时浑身的血肉已经模糊,除了那张脸干净可辨,其余没有哪一个地方可以看得出来他曾经是一个人。
底下人群中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喝彩,虽然不怎么整齐,但众人皆看着兴致勃勃,津津有味。时不时随着胖子喉间间或的一两声惨叫,爆发出一阵阵震天价的叫好声!
秋雨纷纷扬扬,似乎也同这世间群人一样,看得好生兴奋。
卫若子紧紧地闭着嘴巴,牙齿狠命地咬住唇内下侧处。头被莫安之硬生生地卡住,动不了分毫。眼睛似乎被莫安之点了穴,想闭也闭不了。捂着耳朵的双手,刚刚被莫安之斯条慢理地一只一只给拉离了双耳。
不敢看,不敢听,不敢想。但,她无法不看,无法不听,无法不想……
不要上当!不许上当!不能上当!这跟她丫有毛线关系啊!她要认为台上那倒霉催的死胖子现在的遭遇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她丫就正中莫安之的下怀了!
莫安之要她看,要她听,不就是要她内疚的么?不就是要她认为那死胖子是被自己害的么?莫安之真把她当圣母重生的吗?她凭什么要内疚?她才不内疚!
看就看!台上那些算什么呀。二十一世纪的惊悚片,恐怖片,灾难片,暴力变态血腥片,哪个不比这重口味啊!你丫就当自己在玩一款超前科技的高性能感官游戏,全方位真实体验版的。不行么?不行么?那句广告词怎么说的来着?——“非一般的感受!”是吧?
是啦,非一般的感受!爽吧?
卫若子双眼僵硬地睁着,泪珠从那大睁着的双眼滚落,顺着眼角,沿着脸颊,无声地汇珠成流,悄悄地滑落了下来。
莫安之转过头,直视着卫若子右脸细嫩的肌肤被泪痕慢慢地划出一条曲折透明的线条。俄顷,又一滴泪珠滑过,将那线条描得更粗了些。脸上那层细密轻软的少女脸上特有的绒毛,被泪水冲刷得隐隐抖动,泛着淡淡的微光。
“我很好奇。”莫安之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情绪:“你既然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回来做什么?”
“你明明跟任何一方都没有关系,更没有人管你的死活。你究竟——回来做什么?”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还是想从卫新元那里得到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
冰冷的质问一波接着一波。他明明知道她是个哑巴,明明知道她回答不了他半个字,却还是用这一个一个问题击打她的心门,用面前这血腥的场景击打她的心门,用散布在四周凄厉残酷的声音击打她的心门。
一种被逼至人生绝境的悲凉涌上心头。那个世界莫名地遗弃了她,而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人人面目模糊,事事都有设计,处处皆是陷阱。卫若子觉得四面是敌,又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十字路口,四野处茫茫一片人兽无踪,只有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感包围在她身周四处。她被这种绝望憋屈刺激得血脉喷张。
一时激愤,也不再管扣在下巴处莫安之那只牢若铁钳般的手。头猛地往下砸低,小嘴大张,牙齿正好落在他的腕上。卫若子想也不想,双齿奋力一咬,几乎用上了她全身的力气,唇齿之间顿时一片腥甜的血涩味道。
莫安之不闪不避,右手稳如磐石,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式,卡在她下颚之上,托着她俯低的头。
卫若子也不松口,双齿之间越发用力,发狠地往他肉里咬进,只恨不得能咬下他一口肉来泄愤。
莫安之眼睛微微眯起,语音里终于透出一丝冰寒。他把脸凑近她,一字一字地说:“若儿,你不知道,为夫现在对你有多么大的兴趣。”
卫若子感觉嘴里又咸又涩又苦,嘴角与他手腕贴合处,慢慢地渗出一抹血迹。
第六十五章 前因?后果
更新时间20121112 22:43:26 字数:2754
自那日刑场回来之后,卫若子变得异常消沉。前几月突然转了性子喜欢四下乱蹿满园子瞎跑的四小姐,似乎又回到了更早之前的娴静温和。
卫家二小姐不知道小妹曾被大哥偷偷带出去看了那样一出大戏,还以为小妹是因为围猎被俘,在贼人手中受了惊吓,所以才变得沉静了起来。虽然大哥那日半夜救回小妹时说过,贼人的目的原本就是拿小妹要胁于他,所以没敢对小妹怎样。但如今看小妹日渐消瘦的模样,二小姐也不由得越发地担忧起来。每日里只要莫安之上朝当值,便总会过来这边院里,陪着卫若子一起,或枯站在园子里某个地方发呆,或坐在书房桌前埋头临帖。
香琴也是忧愁满面。这段时日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让自家小姐回复之前的明媚神采,不免有些着急。她有时候会拖着卫若兰悄声说:“二小姐,你快想想法子吧,小姐要照这般瘦下去,可怎生是好?”
卫若兰叹声说道:“草莽之中岂有良善之辈?还不知那群山野莽汉对小妹是怎样个威迫恐吓的。咱们未经其难,教我等从何处劝慰起?没甚好的法子,我们别扰她烦她,且让她先安心静一静罢。时间久了,便会好的。”
卫若子听得心中冷笑连连:时间果然是剂万能仙丹。让你每日与狼共枕试试看?且睡它个十年八载的,看看会不会最后睡成个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来?
日子一天一天变冷,树上的叶子早已掉光,一棵一棵全跟这颗歪脖子老树一般,光秃秃地难看死了。卫若子常常站在歪脖子树底下,看着那根还差着一米左右便能伸出墙外的横枝,心中无比惆怅:你说你就不能努把劲争口气,再往横里多长长?你可知道,那墙外的风光,是有多么地自在得意……
香琴将斗篷给她披上,柔声劝道:“小姐,外头凉。咱们还是去屋子里歇着罢。”
卫若子依然仰着头,看着树枝与墙头的差距,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香琴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姐。少爷就快下值了,他若看到你这个样子,又要不高兴了。你……”
卫若子心中说:你都知道,是吧?小丫头,你什么都知道。也是啊,身为一名职业粽子,你怎么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又不是咱这种穿越过来任嘛不懂的异时空小白,你多专业啊……
可是,小丫头。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叫你家小姐我,再去辛苦自己伪装娇弱扮出一副恩爱有加的贤妻模样,去讨好那个明明别有居心心怀叵测一肚子坏水的莫官人,这又是为了毛啊?
香琴四下看了看,然后低声说道:“四皇子已经醒了。小姐若想去宫里探看四皇子,这事便需得少爷为你周旋。所以……小姐,你还是别跟少爷斗气罢。”
卫若子一惊,果然低下头来看她。香琴低着头,盯着地面,不敢与卫若子对视,只轻声说道:“好在这次杜先生受皇上所邀,没有随那帮南国使者一同离去。四皇子昏迷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杜先生在为他医诊。吏部钱侍郎被凌迟次日,四皇子便醒了。”
据说这次“状元夫人围猎期间失踪事件”的官方解释是这样的:吏部侍郎钱大人因官场积怨,同僚相忌,激愤难当。故一时头脑发昏,策划了这次事件。据钱大人自己交待,其早在出行之前,便买通了山贼惯匪,想借着这次行围出猎的大好时机,一举除了某位官途之上的宿敌。结果运气不好,误伤了尊贵的皇子殿下。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既然误伤皇嗣,那谁还管你初衷是冲着谁去的?自然刑同谋反大罪,被凌迟处死那是一点儿也不冤的。
其实这位钱大人还是挺冤的。
根据“路透社”透露出来的马路消息,更为全面一点的说法应该是这样的:在暗底里进行得如火如荼的皇位争夺战中,二皇子一向是属于积极进取形的。这次也不例外。皇家成员集体旅游这样的活动,若不被二皇子好生利用一番,倒真对不起二皇子腹有经策多谋善断的高大形象。据说皇子党这次行动的策划初衷是冲着吕宜武吕小将军去的。吕家因为一直旗帜鲜明地高举太子。党大旗,一向为皇子党所忌。这次吕小将军既然临时被加封禁军统领与御前侍卫双职于一身,全程负责此次行围安保工作的总指挥总策划,那么皇子党们只要想办法让这次围猎活动进行得不怎么安全一点,太子。党便会很快失了吕宜武这位有军功在身的新晋大将。
不幸的是,这次嫁祸行动的具体落实,被分派到了这位侍郎钱大人头上。因着钱侍郎在官场之中与莫安之莫少卿时有摩擦碰撞,钱大人便在执行计划的过程中徇了点小私,将这个安全漏洞的目标放在了莫大人一向以身娇体弱著称的新婚夫人身上。好在这位夫人正巧刚刚在国宴之上大出了一番风头,皇上对其正是观感大好的时候,若莫夫人出了差池,不仅皇上不会放过,怕是小公主也不会轻饶。到时侯,吕小将军被追究一个重大失职之罪,便是个早晚的事情。
但钱大人真的选错了目标,真的。惹谁不好,你怎么就会认为莫安之是那般好惹的呢?居然还要不知死活地去触这魔头的逆麟。
所以,不管是朝堂中私底下的议论,还是市井间唾沫横飞的演义,大家都一致认为:钱大人死得当真一点儿也不冤。
听起来似乎是这么回事儿。只是卫若子知道,事实即便是如此,自己在这个故事当中扮演的角色那也一定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贵女主,而只是一颗大好的,丢出去试雷的话必然十分顺手的炮灰种子。
卫若子这几日早已默默撸顺了这条线:莫安之肯定一早就知道,那日自己若是提前回去,一定会落入二皇子布下的陷阱。而自己的下场越凄惨,二皇子的谋算便更有效果。那丫明知道,却还真就屁颠颠把她往火坑里给推了进去,一点儿也不带含糊的。若不是四皇子横空插了进来与她同行的话,自己这炮灰铁定是死得连碴都不剩了。
后面的事情就很好解释了。既然他莫大人赶了个现场,救下了四皇子,邀了个首功。那么做为莫夫人的她再被牺牲了就有点太不划算了,莫安之当时叫她扔了香琴乖乖被拉上坑时,算的应该就是这样一笔帐了。
只是他没料到会被杜沛然从背后敲了一记闷棍,可再生利用的资源被人从自己手中平空掠走,是男人都吞不下这口恶气。莫安之与杜沛然在背后经过了一场怎样的较量博弈,她卫若子当然搞不清楚,但自己成了莫安之怒火的集中宣泄点,这个后果是不用怀疑的了。
问题是莫安之这丫一上来就上了精神折磨这一道大餐,是人都受不了啊。
卫若子内伤很重。
但刚刚香琴的话提醒了她:再怎么样,现在也不是自舔伤口自悲薄命的时候!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