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叹了口气,道:“殿下还是没有明白。”
二皇子沉着脸,默而不语。
青衣人道:“皇帝陛下要动卫丞相,是皇上想平衡朝中势力格局,是皇帝陛下对臣子的雷霆手段。若殿下将莫安之逼急了,将二皇子与卫丞相之间的交情攀扯进来,这事情可就变成了天家大事之争。殿下想想,以皇帝陛下的杀伐决断,到时容不容得下你?”
二皇子轻轻一笑道:“父皇如此逼他,也不见他急了。我又如何逼急了他?”
青衣人耐心解说道:“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岂是说放下就放得下的?若不是念着这份养育之恩,状元公又何必苦苦死撑到现在?大周世家权贵恁多未出阁的大家小姐,状元公只需表明心志,哪家的小姐娶不得,为何非得娶自己的妹子为妻?岂不见卫丞相如今,不是还好端端地坐在丞相位子上么?”
二皇子心中一动,转过脸来扫了卫若子一眼,对着青衣人冷笑道:“尊驾莫非是想告诉本王说,莫安之对这卫四小姐,真如外界传闻一般:爱若性命?”
青衣人笑着反问道:“殿下不信?”
二皇子慢慢坐了下来,探手在琴上轻轻一抚,长琴“铮”地一声,带着一股肃杀之意,划破了眼前诡异的空气。
随着这一声琴响,四下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声音,墙头之上竹林之间,倏然出现了许多人。这些王府中的护卫高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集结在侧,趁二人说话之际,悄无声息地将三人团团围住,伺机待命。此时听到二皇子以琴音为令,尽数冒了出头,箭驽森森,杀气凛然,应变不可谓不快。
场面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二皇子面上恢复了之前的温润平和,淡淡说道:“莫安之今日若能为了他爱若性命的卫四小姐,来本王这王府里走上一遭,本王便信了。”
青衣人沉默了一下,突然叹了口气道:“在下说了这般多话,就是为了不想打架,为何殿下还要如此相逼?”
二皇子慢慢地道:“若尊驾今日连打都不打一场,便想从我这王府从从容容将人带走。今日这事若是不慎传了出去,今后这上京城里的人,将如何看我这皇子府?”顿了顿,又道:“诚如尊驾刚刚所言,这是父皇与莫安之那厮之间的拉扯,我这做儿子的,自然是不便插手了。但今日莫夫人在太子府失踪,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只要尊驾与莫夫人开不了口,我倒要看看,那莫安之能有甚的本事,找到本王头上来。”
青衣人认真地想了一想,点了点头道:“说得甚是,杀了我与夫人,殿下或者有可能将之嫁祸给太子殿下,说不定正好籍此事将莫安之收为已用,与其携手同盟,一致对付太子。有如此好处,确也值得殿下冒一冒险。
他慢悠悠地将话说完,似乎并未看到身周这些杀气腾腾的护卫高手一般,举手伸了个懒腰,然后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与二皇子相对而立,又缓缓说道:“若殿下如此低估皇帝陛下交给状元公的那股力量,便请殿下试着拦上一拦罢。”说完这句,他转过头冲一旁的卫若子招了招手:“夫人请了。”
一直坐在一旁,愣着神听得满头雾水的卫若子,听到他的招呼,傻乎乎地半张着嘴,极其听话地站了起来。
二皇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睁睁看着二人在一众弓驽箭手的虎视眈眈下向外走了出去,却迟迟没有将阻杀的命令下了下去。临到门口,青衣人向二皇子拱了拱手,笑道:“殿下终究还是个聪明人。既如此,区区自然得将状元公那句原话,如实转给殿下:拙荆调皮,多有叨扰,莫某在此谢过了。殿下今日照抚之情,莫安之记着了。”
第三十三章 小兔兔?
更新时间2012722 20:30:14 字数:2440
二人一前一后,从二皇子王府花园的后门踱了出来,门外天色已然暗沉。
出门是一条冷清空旷的大街,青石路面在清冷的夜色里蒙着一层迷蒙的湿气,反射出淡淡的青光。
卫若子一肚子沮丧,一脸惨然,埋着头痛心疾首地走在前面。
青衣人态度闲适悠然,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一面走,嘴里一面还在不停地说着一些闲话。
“鬼门关上逛了一圈,怕不怕?”
“要是早知道逃出来是这般结果,会不会很后悔?”
“看你从头到尾一脸淡然,你究竟弄明白没有?”
“……”
“你刚刚吹的那首曲儿很是不错,可有名目说法没有?”
“想不到女孩儿家,这哨声儿吹得当真不赖。”
“……”
“你不会真的以为二皇子会可笑地帮你逃出京都吧?”
“是不是很生气?”
“还是太年轻啊,不然怎会如此轻易便上当受骗,给根稻草,便将它当个香饽饽给捧着,这可怎生叫人放心得下?”
“……”
“……”
虽然看不到那顶笠帽黑纱下的脸,但卫若子还是清楚明白地知道这青衣人不仅在笑,而且笑得十分开心和得意。
卫若子有些恼怒地摸摸脸,白天明明是明艳艳的阳光普照,晚上居然就缠缠绵绵地下起了毛毛雨。丝丝点点洒在脸上,麻麻痒痒的,让人好不心烦。
她转过身,指了指青衣人头顶上的笠帽。
青衣人微一错愕,会过意来。毫不介意地伸手取下头上笠帽,递了过去。
卫若子也丝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戴在头上。总算挡住了那扰人心烦的雨丝。
一前一后的身影继续前行,自言自语的独白又开始响起。
“小兔兔,你猜猜二皇子刚刚为何不敢动手?”
“你猜猜你家丞相爹爹若知道你状元夫君憋着劲想要对付他,会如何做想?”
“你就不好奇我是谁么?”
“不想知道我为何知道你在二皇子府里么?”
“不想知道我跟你家夫君是甚么关系么?”
一直在他前方走得很沉默很用力的卫若子终于停下脚步,慢慢地回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夜已经沉沉地压了下来,虽然下着毛毛雨,天上居然还挂着一弯羞羞答答的新月,淡淡的轻辉洒在如丝的细雨间。眼前笼着黑纱,让她看不清青衣人摘下笠帽后的那张脸。
青衣人见她突然站定,也就势停了下来,知趣地闭上嘴巴,难得安静地回视着她。
卫若子紧紧地抿着嘴,一脸严肃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恰在此时,藏在淡色衫裙里的肚腹处,很配合地传出一声清晰的“咕——咕咕——”
笑容在青衣人脸上慢慢散开,然后浓郁成一阵放肆的大笑:“饿了?走,带你吃好吃的去。”
他似乎也并不急着将卫若子带回莫安之那里去交差。领着卫若子一路走过这条幽静宽敝的街道,轻车熟路地带着她在大小里弄里穿花蝴蝶般地兜来转去。再穿过几条清冷幽暗的巷子,灯火慢慢多了亮了,人声也渐渐喧闹了起来。
眼前是一处极热闹的夜市,灯白如昼,行人如织。有身穿短打的小贩们推着小车撑开大伞各种吆喝,也有紧袖短衬的卖艺人搭好雨棚,在四处拢起一堆堆看热闹的人堆;有长袍广袖的的书生抬着高昂的头做出世超然的清流状,也有长须佩剑的男子摆出自认为最潇洒风流的侠客造型各处流连;有妩媚少妇身着大胆的抹胸,腰肢摇曳地招摇过市,也有将手臂裸在纱笼袖里的少女,羞涩地躲在伞下四处张望……秋雨萧萧,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眼前的热闹繁华。
卫若子郁闷幽怨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种热闹变得更好,相反,心情更加地急迫凶狠了起来。
道路两侧,各种装修考究格局各异的酒楼在开门迎客,门口站着的堆满殷勤笑意点头哈腰的小二掌柜们,随身散发着扑面而来的浓郁的饭菜香气,显得是那样的可亲可爱。
刚刚路过的酒楼叫“一品居”,装潢得富贵逼人,门口迎客的小二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冲着一个个衣着华贵的食客们彬彬有礼地打着招呼。
青衣人不理那些招呼,视若无睹地昂首而过,卫若子恋恋不舍地频频回头……
这里是一排沿街的食铺,香气四溢的点心铺子,嗞嗞有声的煎饼摊子,热气腾腾的包子铺,精致甜腻的果铺店……
青衣人依然目不斜视,卫若子仍旧回头频频……
再过去还有几间小酒馆,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干净体面,但远远却能听到里面阵阵猜枚行令喧嚣笑闹的声音,让人忍不住地想像着里面菜香酒香满屋四溢的热闹景象……
青衣人一如既往地埋头向前,卫若子垂头丧气地跟在其后。不同的是,卫若子不再用垂涎欲滴的眼神四顾张望,而是睁着一双饿得发红的幽怨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前方这个青色的背影。
一路走至街尾,人少了,灯暗了。有三三两两意尤未尽的行人慢慢地穿梭来去,巷尾拐角处有两个醉汉倚在墙角嗷嗷地呕吐。
“酸辣儿——面片儿喂——开锅嘞!”这一声拖长了的吆喝声,像极了京剧里的腔调,抑扬顿挫,曲韵悠长。卫若子从这一声吆喝里,隐隐听出了面汤里头洋溢出的葱花姜蒜的味道……
……
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辣面片儿汤终于被摆在了卫若子面前。
虽然很饿,虽然面前摆着的这碗酸辣面片儿汤看起来很是诱人,卫若子还是决定先用眼神鄙夷一下身边这个摆尽了高手谱的“高人”。
青衣人笑嘻嘻地看着她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只不过是个穷算命的而已。可没你家状元夫君那般阔气。”他拿起面前的筷子,“呼哧”“呼哧”地吃得很是欢畅。一面吃,一面还含混不清地说:“今儿为了领你回来,我生意可还没开张呢。所以,也只请得起你吃这个了。”
“你可别瞧不起这面片儿汤。相信我,你面前的这碗面片儿,绝对是全天下最地道最好吃的面片儿。”
……
……
这人说得没错,这绝对是全天下最地道最好吃的面片儿汤!
卫若子认同这句话。
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放下连汤碴儿都不剩的面碗,卫若子意尤未尽地添了添嘴皮。肚子饱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滞的脑子重新开始转动,神智紧跟着也胜利回归了。此时拥有着正常思维能力的卫若子,突然感觉到了一点点儿的不对劲:自己之前,好像,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脑子里的画面从眼前这只尤自散发着香气的面片儿汤碗开始,一帧一帧慢慢在她眼睛里往回倒带。
卫若子终于记起哪里不对了。
这太不对了!
卫若子瞪圆了双眼,如遭雷击,脑子里一片空白,脸上摆满震惊。她直瞪着眼前的青衣男子,夸张地用嘴型比划出三个字发音时的模样,质问道:小兔兔?!
第三十四章 穷算命仙儿
更新时间2012723 10:00:27 字数:2947
这怎么不叫卫若子张惶失措,心如撞钟?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只全副武装的狐狸,顶着一张美丽惑人的哑巴皮,就能将自己这缕来历不明的异世孤魂隐藏得很深,很安全。却没想到,自己在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陌生人眼里,居然是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扒了皮的兔子。
做为一只被人扒了皮的兔子,卫若子顿感四面八方的危险正在向她重重袭来,甚至身后那个堆着一脸憨厚无害笑容的面片摊小贩,都有可能随时舀上一勺滚烫的热汤,向她这只借尸还魂的妖怪劈面泼来。
卫若子有不顾一切,拔腿就跑的冲动。
卫若子没有跑,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莫安之派来捉她回去的。这人不仅会传说中的武功,武功还相当的高。因为就在刚刚,一个拥有满院子护卫的二皇子,都没有信心能让王府一院子的护卫高手强留住他。
青衣人笑得温和而灿烂:“小兔兔,你不用怕我。我是好人。”
卫若子脸上的警惕与防备丝毫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放松片刻。开玩笑,每一个勾搭小萝莉的怪叔叔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刚刚这个家伙嘴里说出的那一句,并且一字不差。
“我叫杜沛然,人送外号‘铁口神断’”杜沛然手一扬,一张没有杆儿的青幡陡然出现在他手上,幡上果然写着“铁口神断”四个大字。
卫若子用眼睛瞄了瞄那青幡,然后忽然双眼圆睁,一脸的惊诧莫名,不可思议。
她见过他,这个“铁口神断”,可不就是那日在墙外头冲她咧口嘲笑的懒汉子帅哥么……怎么大街上随便一个算命的,居然……居然……也是莫安之的眼线!
她还是死心吧,她就算变成个能翻筋斗的孙猴子,也不见得能翻出莫安之的五指山!
卫若子瞪着杜沛然,好像他不是什么算命的“铁口神断”,倒像是个索命的“阴差恶鬼”。
“你放心,我不是你那夫君大人的手下。小兔兔,你怎么可以用这种眼神看我?”杜沛然对她的防备警惕痛心疾首,一本正经地指责道:“虽然我跟你夫君的关系不浅,但我对于你究竟是不是卫四小姐本人这种问题,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看看我哪里像个坏人?”
卫若子脸上丝毫没有放松的表情,很明确地用面部表情表达出了她的意思:你当然哪里都像坏人!
最重要的是,他看见过那天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