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暗叫不好,说着说着渐渐停了。心想,难不成这家伙生气了?说起来自己是从理王府出来的秀女,自己去提醒理王,说不定某人心里多少有些酸味也未可知。
“你说不定帮了倒忙。”陆斐的着重点似乎和梅清想的不同。
“倒忙?”梅清没明白。
“不错。周宏此人,我十分熟悉。素日里在女色上不是十分要紧的,内院儿也好,深宫也罢,都不是十分在意,总认为女人翻不出大浪来。”陆斐对周宏的评论十分中肯。
“你提醒她北戎进献申姬,也就是现在的宜妃,可能居心不良,日后会为祸。其实此事许多有心的大臣都已经看出来了,就我所知,还有御史劝谏,都被留中不发。但是理王为人端肃,眼中容不下沙子,从前不妨在心上,如今经你提醒,说不定会向皇上陈说。可是皇上对宜妃正在盛宠,如何听得进去?父子离心,岂不是正合了宜妃之意?”
梅清给他说得张口结舌,半天没开口。细心想想,自己确实有些鲁莽了。本来对周宏是敬而远之的,可是见到小小婴儿柔弱可爱,大昌又毕竟是自己穿过来所在之地,也不怎么愿意见到其衰落,便忍不住开口提醒。听了陆斐的分析,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政治这玩艺儿,门道太多,不好玩儿。
梅清撅了嘴,恹恹道:“你是说得有理,可是我不过是提醒一声,最终要如何,总要理王爷自己决定。”说着说着声音也大了起来,接着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再说,眼看女祸渐成,难不成听之任之?”
陆斐却笑了起来,伸手将梅清的小手包住,摩挲了几下,道:“小气家伙,这么大声干嘛?不过是给你说明白些,理王这么大个人,难道自己不会想事情、拿主意?只是跟你说说,但凡涉及国家大事,就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梅清心下已是软了,瞪了陆斐一眼,道:“谁小气了?乱讲!男女有别,男人想得复杂,女人想得仔细,有些事情想到了,说一声而已,到底如何,也只能安天命了。”
“其实,宜妃若是得手,大昌乱起对蒙萨倒是有利的。”陆斐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个说法梅清一下子就明白了。蒙萨和北戎一样,是大昌的属国,若是大昌皇帝对国家的掌控变弱,蒙萨自然得益,别的不说,陆斐若要回国,可能相对就容易了。
“那个……”两人忽然同时开口,说得字还一模一样,忍不住对视着笑起来。
“你先说。”
“你先说。”
最后到底还是陆斐先说:“那个……给我选王妃的事情,听说太后那边儿十分上心,近日正在考虑候选的女子,京中三品以上文官之女,年十四以上,均在筛选之列。”
说完只定定看着梅清。
陆斐总是在梅清差不多就寝的时候偷偷溜进来,屋里只在床头点了一盏小灯,红红的烛光透过水仙瓷灯罩柔和地洒在他清俊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漆黑的眸子闪着微光,带着几分期盼。
梅清心中一热,不敢再看,心虚地转开头去,瞄着床头桌上摆着的一对陶瓷小猫儿摆件。
眼角的余光还是瞥见了男子修长的双手,缓缓探过来,慢而坚定地揽住了她的双肩。
下一刻,她就在他怀里了。
她心跳得很快。他也是。
怀中少女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微痒。
他低下头轻轻嗅了一下,木兰?银桂?茉莉?他对香味不怎么熟悉。只觉得淡淡的幽香很好闻。
他微微垂下头看去,少女穿着家常的宽大衣服,只见脖颈修长,愈向下愈起伏,随着略急促的呼吸震动着。陆斐不敢再看,集中精神看向小巧秀美的耳朵。
梅清身形苗条,耳朵却是肉肉的,耳垂圆圆的,耳廓光滑的圆弧在灯光下看得出细细的绒毛。
陆斐忍不住轻轻咬住那肉乎乎的耳垂,含糊地说道:“你放心。”
放心?放心什么?
梅清几乎没有去想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耳朵又热又痒,直透到身体里去,浑身都热起来。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可是身体却软软的没了力气。
陆斐并不敢太过唐突,过了一阵子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用清晰的声音又说了一次:“你放心。”
梅清红着脸只盯着桌上刚才用来包猪肉干的油纸,心知自己的脖子和耳朵也必定都是通红的。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我一向很放心,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
话说得很绕,陆斐却听明白了。他俯身贴了贴梅清的脸,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是你的。”
随即直起身来,双手放在梅清的肩上,直视着她的双眼,又坚定地说道:“你也是我的。”
☆、第一百零九章 候选
过了几天,陈伟岩每日都忙进忙出不知忙些什么,梅清继续她的走读生活。于岩芝已经恢复了常态,冯嫒也缓过来变回温婉的模样,宫里一时也没什么新闻,世界似乎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但是,梅清觉得变了,一切都变了。
心底一根隐蔽的弦被轻轻拨动,总是隐隐发出美妙的回响。身边的一切都变得美好。
初春的日子自然还是冷的,枝头的新绿却让人心中暖洋洋。高高的宫墙圈出一个自成体系带些暮气沉沉的世界,不过凤至公主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还是让人心境明朗。每天睡前总是忍不住多看两眼窗子,昨儿才来过,今儿还会来么?
“你放心。”
低沉的男性嗓音似乎还萦绕在耳边。
放心么?
不知道。
只是梅清的脚步比平常轻快了许多。
宫里不久就传出两个消息,都与亲事有关。
蒙萨国王后所出的长子陆斐,在蒙萨被封为靖王。皇上有意在大昌国中为其选择王妃。
凤至公主明年即将及笄,选婿之事也提上了议程。
陆斐虽说一向低调,可是他身份特殊,难免惹人注意,加上形容俊朗,出入勋贵子弟的圈子,也见过不少内眷,不知是多少女子春闺梦中人。
蒙萨的靖王,王后的长子,将来多半儿要继承蒙萨王位的。虽然蒙萨地方偏远些,不比中原富饶,可是“未来的王后”还是极具**的。选妃消息一出,登时如热油里撒了水,激起一片响声。
头一件便是选妃的范围。
本来京中的贵女们应该都在应选之列,可惜前两年才选过秀女,若是选过秀女的再来选靖王妃,不免让人有“大昌皇族挑剩下的”感觉,故此凡是选过秀女的原则上便不再考虑。如此一来便所剩无几了,只有几名因故未参选秀女的,再有就是这两年才及笄的女孩儿了。
另一件便是选妃的方式。
若是按着大昌的习俗,男子择妻,主要是父母之命,如今是宫中指婚,似乎应该看太后的意思。
若是按着蒙萨的习俗,男子本人有极大的自主权,可以随意挑选妻子,且并不看重门第,故此蒙萨过的贵族多有与平民通婚的,据说蒙萨现任的王后就是一个贩羊家族的女子。
最后折衷为由靖王本人初选,再由太后和皇上在初选出的四人中确定正妃。
凤至公主择婿就简单多了。其实勋贵人家大多不愿子弟与公主结亲,平白的有个攀附皇族的名头,实际上并没什么好处。聘了公主,还多有不便。若是小夫妻搬去公主府居住,看着好似驸马倒插门一般;若是公主搬进驸马家中,日常起居礼仪都极其麻烦,一家子都得跟着折腾,所以大多是不上进的庶子才会愿意与公主结亲,求个表面荣光而已。
也不知那里吹起一股风,说既然靖王要选妃,公主要择婿,何不将公主下嫁靖王,岂不正好?
项静妃如今也静不下来了,气恼地在地上走来走去,手里拿着一条本应结在腰上的桃红如意结丝绦,被扭得不成样子。
“谁想出来的馊主意,那陆斐已经二十三了,蒙萨向来晚婚,他又滞留在大昌,所以才一直没娶亲,比你大了十岁有余。再说蒙萨比京城还要冷,人烟稀少,物产单一,就是什么牛啊,羊啊,皮毛之类的几样,怎么能让你嫁到那里去。”
凤至看着母亲烦恼的样子,咯咯笑起来,道:“这有什么好烦的,父皇若是有意,早就直接将我指给靖王了,何必绕这些弯子。再说……”她看着母亲身前摇晃的丝绦穗子,失神了片刻,才接着说道:“梅清姐姐说,靖王妃这个位子,恐怕很难坐,皇上只怕要选个有谋算的,帮着大昌控制蒙萨呢。”
静妃停下步子,冷笑道:“你倒是把她的话信个十足,只怕还不知道吧,陈雅自己便是靖王妃的候选之一。”
“梅清姐姐?”凤至惊讶地叫起来,“不会吧,她可是选过秀女的,还在理王府住了好长一阵子呢。不是说选过秀女的不能参选么?”
“说是这么说,总有例外。她只能算选过一半,中途就因为父亲贬职的缘故退出了。再说,她参加的这一半是被选上了的,不是被挑剩下的。如今她父亲也复了官阶,所以让她参选也是说得过去的。”静妃语气一转,带上了不少嘲讽:“你知道是谁跟皇上吹的风,让陈雅参选的么?”
“谁?”
“宜妃。”
“宜妃?申……申姬这个骚狐狸,怎么会和皇上说这个?”凤至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
“那就不知道了,我放在宜妃宫里的人只传话过来,说让陈雅参选的意思是皇上在至坤宫传出去给太后的,不是宜妃吹的枕头风又能是什么?”
梅清自己倒还不知道参选一事,听说选过秀女的不能参选,她便将自己自动剔除了。不用和莺莺燕燕们硬拼,其实心里还暗暗松了口气。至于这种情况下如何让自己成为靖王妃,那就让陆斐去忙好了,反正他不是说让自己放心的么。
她正凝神屏气修复一只前朝的双耳尊。双耳尊的螭耳掉了一只,已照着另一只补上了,如今她描补的是其上的画。因为是釉上彩,画的人物都已模糊不清,她细细地补好了,再按着古法做旧。
看着双耳尊上紧衣窄袖的前朝男子,梅清想起刚刚和父亲的谈话来。按她上次说起的线索,陈伟岩还真的下了一番功夫。射中祝文婉的袖箭不能算是常见的暗器,因为必须在袖子里装上发射的机关,平日里行动自然受限,而袖箭的射程并不远,所以通常都是计划好要用才会装备。
如此说来,祝文婉之死便不是表面看起来与江湖人士有冲突所致,极可能是有计划的谋害。
而温泉之行,祝于二人神色有异,到底为何尚未查明,但能查到的是,于岩芝确实有法子驱使江湖人士为其所用。
☆、第一百一十章 来人
于岩芝能入宫陪读,主要是借了外祖父兵部尚书曲涤生的力。
其实算起来于岩芝和梅清的三婶娘曲氏还是亲戚,于岩芝是曲涤生嫡出女儿的次女,乃是嫡系外孙女,而曲氏是曲涤生庶出的六女儿,论起来于岩芝应该叫曲氏姨母。虽说二人从来都不亲近,毕竟有这样的关系在,陈伟岩了解到了不少于岩芝的事情。
于岩芝的母亲出嫁的时候,曲涤生是兵部侍郎,担心自己这个娇养的女儿受委屈,将她嫁给了自己的旧部兼手下于水龙。于岩芝因从小就模样秀美性子伶俐,深得于家和曲家众人的喜爱。特别是曲涤生戎马一生,年纪大了之后特别喜爱这个温婉的外孙女。
于岩芝入宫陪读之后,因日日要早起,为了方便往来,也搬到了离宫里较近的一处院子居住。曲涤生放心不下,让于岩芝的哥哥于盾并两房老成的家人都一并陪着。情形大概和梅清差不多。
可是陈伟岩细查之下,发现这两房家人大不一般,竟然从前都是江湖人士。所谓兵匪一家,曲涤生在兵部多年,收罗一些江湖人士为己所用并不奇怪。只是若是与祝文婉案子联系起来的话,看起来就不怎么美妙了。
梅清想了又想,如果当真是于岩芝要置祝文婉于死地,那么原因多半就在于温泉之行了。到底那短短的两日之中发生了什么事?值得妙龄少女动杀心呢?
一念及此,梅清心中微动。在这个时代对于未嫁女子而言,最重要的大概就是所谓的闺誉了,想到那日祝文婉脸上轻蔑的表情,难道……
姑娘!姑娘!
梧桐和木棉忽然高一声低一声在门口喊起来。
这情形从来没出现过,因梅清性喜清静,从来都是不急不慢的,渐渐身边的丫鬟们耳濡目染,也都是极有规矩的,并不轻易慌乱。
因为梅清有明确的规矩,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进入主子的房间,所以两个丫鬟只能在外头着急。
“进来!”梅清略有小小不悦,如今家里人多,自己的丫鬟如此表现让她多少觉得有点丢脸。
梧桐和木棉推门进来,同时传进来的还有外面稍远吵杂的动静,似乎也有丫鬟媳妇们向继母范氏的房间涌去。
梧桐草草行了个礼,道:“姑娘,太**里的栾姑姑来了。”
栾姑姑?
太后身边的人梅清只知道尹姑姑,不认识什么栾姑姑。
木棉在一边赶紧补充道:“栾姑姑现在正在花厅坐着呢,说是来给姑娘送帖子来的。姑娘赶紧收拾收拾过去吧。”
“帖子?什么帖子?”梅清问道。
“这个那里知道,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