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正好碰上了大夫们。
赶紧请大夫进了来,大夫人和三夫人也顾不得回避,忙将情形叙说一番,并将明哥儿留着的剩下的豆子并几个孩子吐出来的给大夫看了。看着神色恹恹的荣哥儿和昏睡的两个孩子,两名大夫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互相对了对眼色,均一时没有说话。
赵太医已年近花甲,一双眯缝眼,更低垂了眼皮,谁也不知他想些什么。文大夫年约四十许,长条脸儿,面色白净,留着山羊胡子。因经常往来极相熟的,此时摸了摸胡子,先开口问道:“荣哥儿醒了过来,可是服了什么药物?”
唐凯便答了几句,说清了情况,主要是发现的早,吃的也少,催吐及时,内服只用了绿豆汤。
文赵两位大夫听了神色俱是一震,文大夫便追问道:“如此说来,贵府中必是有人识得此物,故此才催吐并服用绿豆汤的了。”
大夫人却叫道:“绿豆汤可解毒么?如何不给明哥儿吃!三弟妹你好狠的心。”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三夫人便道:“这不是明哥儿才抱过来么,又赶上大夫来了,自是让大夫瞧了再说,若是要吃,现成儿熬的有,只管拿去灌。”
大夫人听说,也不管文大夫,只盯着赵太医,问道:“赵太医,您老人家给句话,这绿豆汤可对症么?”
赵太医苦笑了一下,道:“实话说吧,这天下毒物多了去,这黑色的豆子一时也分辨不清是何种毒,不过吃了怀疑有毒的东西,赶紧吐了却是极对的,绿豆也确有清热解毒之功效,吃些也无妨。不知可否请先前辩出毒物之人一见?老朽也好请教一番。”
大夫人听到说绿豆汤可服用,便催着乳娘给明哥儿灌了一碗。
梅清见大夫来了,便退到一边儿,只盼着这里的大夫懂得解毒之术,谁知这两位看来都不认识这黑色豆子,此时陶家众人都向她看过来,只得走前两步,与两位大夫见礼。
文赵二人见了颇为吃惊,不过看了梅清衣饰打扮,乃是一位小姐,便也旋即明白过来,梅清并不是医者,应是碰巧识得此物而已。
总算想到毕竟是这女子首先发现毒物,文赵二人还是维持了基本的体面,拱手还礼。赵太医自持身份,不肯开口。文大夫便问道:“不知姑娘对此物了解多少,还望不吝告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梅清倒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理了理头绪,道:“其实小女并不通医理药性,不过是曾经在书上见过此物,故此能辨识而已,如何解毒,还要依靠两位先生。”
听她如此说,文赵二人脸色缓和了不少。梅清接着道:“据小女所知,这黑色的豆子实则乃是曼陀罗花儿的种子。”看到文大夫迷惘的表情,梅清便知道他大概没听说过曼陀罗花,便又道:“这曼陀罗花有许多名字,因为花朵似喇叭,又较平常的喇叭花儿大些,所以也有称之为大喇叭花儿的。”
这回文大夫和赵太医都有了恍然之意,看来多半儿有些印象。梅清又接着道:“这曼陀罗全株均有毒,不过最毒乃是种子,因为味甜,所以容易被小孩子们误食。因初起之时常有喉咙痛、发烧症状,稍不留意就会误认为是风寒。”
文大夫便追问道:“大喇叭花儿我倒是略有所闻,去年听说在南城有几个小孩子误食失救而死,其后还将这花儿狠狠铲除了许多,连平常的喇叭花都少见了。想不到姑娘竟然在书上看过,不知是什么书?可否取来查阅?上面有没有记载解毒的法子?”
这一连串的问题一个也答不了,梅清苦笑了一下,道:“这书还是几年前看的,名字早已忘记,书也不幸烧毁,恐怕要让文先生失望了。至于解毒的法子,我记得是必得催吐的,最好多吐几轮,尽量将毒物清除干净。
其实还有个解毒的方子,可惜我只记得头一味是绿豆衣,后面还有两三味辅药无论如何想不起了。因绿豆衣府里并没有备着,故此先熬了些绿豆汤喝,绿豆衣已着人去买了。到底如何解毒,还请两位先生斟酌。”
文大夫思索了一番,望向赵太医说道:“若说与绿豆衣配伍,我意可加甘草,银花,先生以为如何?”赵太医年老成精,依旧没说话,只微微点头。文大夫便斟酌一番写了个药方。老太太并夫人们忙忙吩咐下人赶紧去抓药。
梅清见有大夫坐镇,微微松了口气。忽见二老爷陶志山并二夫人许氏也都赶了过来探视,原来二老爷本在溪桥阁招呼宾客,只是这边儿动静如此之大,大家都渐次听闻,客人们都是极明理的,便都告辞而去,只说等哥儿们大好了再过来探望等语。梅清便乘机告辞,也想要回去。
老太太那里肯放,只道:“好姑娘,你今日便在这里住下罢,王府那边我自打发人去说,绝不让你为难。”说着又让人赶紧将梅清身边服侍的人带过来,安置梅清留宿等事。
梅清无法,只能先留下来。梧桐和阿平先头儿被梅清打发过去给曹敏刘芝兰传话儿,之后便留在了溪桥阁,见众人均告辞而去,正在彷徨。连刘芝兰也只说要走,被曹敏硬留下了,只说等着梅清一道回去。
幸好老太太派了人过去找陈姑娘带的丫鬟,方得知原委,曹敏便放了刘芝兰回去,自己带着梧桐等人也过来看视。陶府自是另安排体面媳妇去王府传话儿不提。
三房这边儿汤药已熬好,给荣哥儿喝了半碗,明哥儿和小豆子仍在昏睡,硬灌了些去。一时也不见效。唐凯兄弟见荣哥儿精神了好些,显是无碍的了,且三房人多且乱,便也告辞了去。临走唐凯遥遥望着梅清拱了拱手,没有说话自去了。
曹敏和梅清被安置在三房西厢的偏厦住了,与两个哥儿相邻。晚膳洗漱等事也就从权随意。
文赵两个大夫商量了也轮流去客房休息,留一个在哥儿身边守着。老太太被几个儿子苦苦劝了回去,大夫人和三夫人却是无论如何不肯走,梅清夜里过去看时,两位夫人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只各自盯着自己的哥儿。
梅清心里只觉得不安,因夜里人少,她过去看时便悄悄用真气探查了一番,两个哥儿体内并无阻滞,只是脉络运转极其缓慢,且有越来越慢之势。
因心中忧虑,且在客中,自是睡不踏实。刚刚恍惚听得外面梆子敲了寅时,旁边儿的屋子忽然闹腾起来,转眼便有丫鬟来拍这边儿的门。
☆、第三十章 危境(上)
梅清赶紧穿了衣裳赶过去,只见三夫人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却是小豆子已没了气息,直挺挺躺在炕上。旁边儿的赵太医显是刚把过脉,满面不忍之色。
原来小豆子虽说发现的不算迟,但他吃的最多,是以中毒甚深,昏睡了大半夜,终于气息渐渐微弱,灌了参汤亦无用,竟是去了。
小豆子的乳娘已昏了过去,丫鬟们哭的哭,叫的叫,乱成一团。梅清顾不得许多,三步两步冲过去,抓住小豆子的手腕一探,果然已探不到脉息,再细细体察,觉得体内脉络便如胶质一般,运行极其缓慢,却还没有完全停止。她本不是医生,一时倒也没了主意。
这时大夫人已叫起来道:“良洲既已去了,赶紧抱出去装殓要紧。如今明哥儿还不知如何呢,再不得惊扰了。”见三夫人哭得说不出话,便自行指挥着丫鬟婆子要将小豆子挪出去。
眼见一个大丫鬟红肿着眼要过来抱小豆子,梅清猛地想起来这曼陀罗的毒性应是和麻醉药相似,据说华佗的麻沸散便是以此为主药,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实际上小豆子是处于深度麻醉状态,是以经脉运行受阻,极可能是假死。
只要以人力支撑多些时间,待毒性代谢,应该有机会缓过来。想到此处,不禁喝了一声:“且慢!”
众人被她吓了一跳,不知何事。梅清也不及措辞,直接道:“小豆子还没死,先不要动。”说着便伸手过去按压小豆子的胸口,因自己只有一个人,也顾不上人工呼吸,先维持心跳要紧。
赵太医看着她,眼神由震惊转为愤怒,道:“陈姑娘,你胡闹什么,哥儿已去了,脉息已停,瞳孔都散了,老朽行医这许多年,难道这也看不出吗?!”
梅清手上不停,口中道:“赵先生稍安,所谓死马当作活马医,我便是一试又有什么呢?小豆子才五岁,岂能轻言放弃。”心中酸楚,几乎落下泪来。
赵太医见她果真是疼惜孩子的样子,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大夫人在旁却道:“人死为大,你何苦折腾他,让他清清静静去吧。”
三夫人本来见到梅清在小豆子心口按压,也觉得不妥,只是伤心之下也多少有了一丝期盼,叫停的话却说不出来。
此时听到大夫人如此说,不禁大怒,先对梅清道:“陈姑娘你只管救,若是能救转来,我们全家都念着你的恩情。”转眼回过身便向大夫人扑去,“你个恶妇!都是你家哥儿弄来的毒豆子,如今陈姑娘说小豆子还有希望,你还要拦着,又是安的什么心!”身边的丫鬟媳妇们自是赶紧拦着。
此时老太太并三老爷也都得了信儿赶了过来。梅清那里有空闲理她们,先扯了旁边刚才要过来抱小豆子的丫鬟,估摸着应该是小豆子身边儿的大丫鬟,叫她捏着小豆子的鼻子,口对口度气过去,每数五个数度一次气。
那丫鬟听得呆了,总算着紧小主子,还是按梅清的说法去做,好在小豆子年纪小,嘴巴自然也小,度气竟是十分顺利。二人便在这里忙。
赵太医便在旁边儿,自是听得真切,只是摇头。
老太太喝止了儿媳妇,便望向赵太医,眼巴巴问道:“哥儿到底如何了?”赵太医叹了口气,他从医多年,这病者身死,亲人的各种情状见得多了,故此也不算十分惊讶。走到老太太身边儿躬身道:“哥儿实是已去了,老朽无回天之力,愧对您老人家了。”
此时文大夫也被从客房叫了来,听了赵太医的话,也只是摇头。老太太心下冰凉,之前有荣哥儿苏醒的例子在前,本以为孙子们最终也会无事,谁知如今两个孙儿,一个去了,一个情况不明,也甚是不好。
不由落下泪来,强撑着对三老爷道:“你去劝劝你媳妇,请陈姑娘别忙了,让哥儿清静些吧。”三老爷也自伤心,还得劝慰老太太,回身刚要对三夫人说话。
三夫人已一口回绝:“不行!”神色决绝,并站起来立在梅清身边儿,防着有人过来拉扯,再无回旋余地。
三老爷虽是相信儿子已去了,见妻子如此,毕竟骨肉连心,心底也隐隐希望梅清的法子有效,便也不再坚持。
忽听明哥儿身旁守着的丫鬟哭叫道:“明哥儿!明哥儿!”大夫人和赵太医忙忙去看,竟和小豆子刚才的情形一模一样,好在参汤是现成的,赶紧去灌,已是牙关紧闭,虽说硬灌了些,气息仍是渐渐弱了。
梅清见了急道:“快找两个得力的人备着,若是气息停了,赶紧如我们这般……”话还没说完,头上忽的挨了一下子,头发直披散下来。
原是大夫人心痛儿子急火攻心,脑子也乱了,竟不管不顾扑向梅清动起手来,口中只道:“那里来的小贱人,也敢在这里胡说,我们明哥儿金玉一般的人儿,就是去了,魂魄安宁,下一世也托生在好人家,再不由着你乱来。”
三夫人见大夫人冲梅清去了,生怕耽误了小豆子,也扑上来扯大夫人。老太太再三喝止,丫鬟们连忙去拉扯两位夫人,一时乱成一团。
此时大老爷也得了信儿赶过来,见了如此情形,脸色一沉,冷冷道:“如今什么时候了,你们不顾着炕上的哥儿,不顾着炕下的老太太,竟连脸面也不要了!”
说着让人将两位夫人一股脑请去外边儿的花厅,又道:“若还要打时,只管在外面打够了再说。”又亲自去扶老太太,道:“媳妇无状,母亲千万保重。”老太太哽咽难言,只拿手指着炕上两个哥儿。
旁边儿早有机灵的将情形与大老爷说了。大老爷倒还明白,稍作沉吟,见梅清虽是鬓发散乱,连衣襟也给大夫人扯松了些,但神情十分郑重,并没有慌乱之色,手下也不曾停歇,便问梅清道:“不知陈姑娘如此动作,可有几分把握?”
☆、第三十一章 危境(下)
梅清转头看了大老爷两眼,只见他年近四十的模样,仓促赶来,面色虽然惶急,眼神却清明,且处置得当干脆利落,便道:“把握是没有,用不用随你,不过小豆子如今身子软和体温正常,我是决不放弃的。”
大老爷听说,连忙过来查看,果然小豆子并无僵硬的情况。赵太医自是知道若是身故,过了这许多时候,身子会变凉变僵硬,如今竟没有,便也挤过来把脉,竟是有脉的,不禁大奇道:“刚才实实是无脉息的,如今为何会有?”
梅清道:“我如今按压他胸口,自是有脉息,若是停了,只怕脉息也就停了。”赵太医便道:“那难不成要一直按下去?”梅清道:“不错,一只按压胸口保持心跳,口对口度气保持呼吸,直到毒性过了,能自主有脉息有气息才能停。”
赵太医还想询问,大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