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裴子慧不明白,南蛮来犯这件事和顾青城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扯上多大的关系。这应该是朝中大事,是皇上和朝臣该管的大事,更是关系到国家兴亡的大事。而他只是一方县令,只关心一方百姓就好,就算是忧国忧民,也要量力而行。就算是带兵打仗也应该是大将军或者皇亲国戚的事,而不是凤阳县的小小县令吧!
不过脑海中想到“大将军”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突然愣住了。
虽然这些年她从来没有问过顾青城到底出自哪个官宦人家,但是从小六子的嘴里,香绫的嘴里,以及诸多事情,她也知道了顾青城是个将门之后,可这若大的京城,为官为将的人真是太多了。他们不说出准确的姓什名谁来,她又到哪里去猜?
“十几年前,南蛮入侵我国边境,数日之内不但烧杀掳掠,还连破南岭十一州和崎山四县。”顾青城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当时的情形虽然已是迫在眉睫,但是朝中能够上战场杀敌的人已经尽数派了出去。皇上只好将驻守西关的大将军顾守义召回京中,并急速调遣兵马,由顾守义指挥抗敌。将军带着十万兵马与南蛮抵抗,几日之内就以三千铁骑,施计破南蛮两万大军,俘虏南蛮将领若干。后又夜袭敌营,火烧粮草,终将南蛮一网打尽,狼狈逃窜出我国边境。”
“后来这位大将军凯旋回京,皇上封他为威武大将军,并赐精忠报国牌匾?”
“是。”顾青城连连点头。
说到这里,裴子慧已经明白了。她想了想歪头问道:“是不是如今南蛮再次来犯,这位威武大将军又要披甲上阵了!而你也要和他一起去冲锋陷阵对吗?”
顾青城似乎看出了她的猜测,点了点头,说道:“慧儿,你猜得没错。我爹就是当朝的威武大将军顾守义。这一次边疆有异族来犯,皇上亲指我爹为带兵总帅,而我则是父亲的副将。”
“你真的要去?”震惊中,裴子慧终于明白了顾青城的用意。
原来他是来和自己告别的。
而且这告别不是出趟远门,过段时间就回来那么简单,不知怎的,想到这里她的眼圈就红了,再张嘴说话时,竟然哽咽了好半天也没说出来。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裴子慧也不例外。
二人自从因为瞎婆婆的事而在山上结识,到后来顾青城的故意安排而认做了义兄妹,再到后来他对自己的处处保护和爱惜,裴子慧的心里又怎会不懂。只是她碍于自己是定了亲的人,和葛二赖子的事情没有解决,即便是顾青城对她再好,她也不便给他任何承诺。
所以这么多年以后,二人的关系一直都是含含糊糊的不够明朗。甚至是周易和宋玉梅,包括裴二夫妻都看出来顾青城对裴子慧的用心良苦了,唯独只有裴子慧一个人在装傻。
可此时此刻,这个“傻”似乎是装不下去了。
顾青城见她哭了出来,又是心疼,又是高兴。
赶紧趁热打铁,双手不轻不重地握住裴子慧的肩膀,双目炯炯非常谨慎地看着她,然后又是郑重又是忐忑地问道:“慧儿,为了让我去战场上走得安心,你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一句实话行吗?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裴子慧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当即有些愣怔,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面对他这么赤裸裸的问题。
“我,我……”结结巴巴地“我”了老半天,还是没有说出第二个字。
顾青城满心的希望,由兴奋渐渐到失落,再到说不出来的失意和惆怅……
他不顾裴子慧一脸纠结的表情,当即松开她的肩膀,转身气乎乎地说道:“慧儿,你的心就是块铁疙瘩,这么多年也该被我捂热了吧?既然你对我那么不在乎,我就战死在战场上算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扭头就走。
“城哥哥!”裴子慧见他要走,已经急得直跺脚。
此生,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似乎一种东西,一种极其珍爱的东西,就要在自己的生命里消失一样。
所以此时此刻,她已顾不得许多,当即快跑几步,追到顾青城的身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自身后将他紧紧抱住,将头深深靠在他宽阔的脊背之上,眼泪就如春日里的小雨般,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顾青城的身子顿时僵住,甚至从脊背后面传来阵阵的sū麻之感。
五年了,这是裴子慧在他面前第一次这么主动。而且是非常跨越性的主动。她从没主动牵过他的手,没有对他说过任何不妥的话,而如今,她居然抱了他,而且抱得这么紧,而且是在兰家沟的小河边。她居然能抛下那男女授受不清的观念,她居然不怕闲言闲语地抱了他。
他不知道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一个梦,所以他很想转身跳进小河中,来证实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更想一蹦八丈高的来欢呼自己心中的兴奋。可是他还是忍了,因为他想在这样的怀抱中多多停留一会儿,哪怕他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是却感受到了她的心跳。
“城哥哥……”裴子慧又紧了紧搂着他腰的双臂,带着哭腔说道,“一定要去吗?你这一去,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顾青城也握上了她的手,舒了一口气说道:“一定要去。一则父亲身体不好,有我在身边,母亲会安心一些。再则是皇上圣旨让我去当副将,不去岂不是抗旨。至于时间……少则三个月,多则……”他想了想说道:“这个真说不清楚。因为那边的情况还不准确,战场上随时会有变化。”停了半晌,他又补充道:“慧儿,你会等我回来吗?”
“会!”
裴子慧有力的声音,和重重点头,让顾青城本来满是阴郁的心情,突然晴朗起来。
他不顾裴子慧依旧搂抱着自己的双手,迅速地转身,在她毫无防备时,用力地在她粉nèn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随即又在她的目瞪口呆中托起双手,将她高高抱起旋转于晴朗的天空之下。
“慧儿,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
裴子慧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如一只飞翔在天空的燕子般,大声的喊道:“好!我等你回来!”
第166节:休妾
裴子慧站在小河边,望着顾青城带着小六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兰家沟时,红光已从林后悄悄升起,半天的轻云,被夕阳渲染得反映出各种匀和的色调来,再看看远处村中各家各户的房顶上,都已冒出了袅袅的炊烟,原来已经是薄暮时分了。
待他们的背影完全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了,她才缓缓转身。
内心几分苦涩的同时,还夹杂着一丝丝的甜mì。
两人刚才的举动,算不算私定终身?
这边她还有一桩自小就定了的亲事没有解决。那葛二赖子一家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听小六子偷偷告诉她,顾青城也曾经几次差人进京偷偷找这姓葛的一家,但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
而顾青城那边,虽然二十二岁至今仍未娶妻。但这只是顾青城一个人愿意,他的父母根本不知道裴子慧这个人,而且以他们两家地位上的悬殊来说,他们这一条路能走得通吗?
而且他随军南下,做为副将,这可是真刀真枪的上战场,并非打几个流氓,收拾几个恶霸那么简单。
这些事情总是越想越害怕,越想心里越没谱。
裴子慧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擦黑。但是她竟然发现尤五龙和裴子唐都在家中。而且自家中人脸上的表情个个凝重,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这是怎么了?”裴子慧以为哪个店铺或桌坊出了什么问题,赶紧上前去问。
裴二和段氏都不说话,宋玉梅也阴着一张脸。唯有尤五龙低声说道:“子慧,钱老板死了!”
“钱老板?”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又用奇怪地目光看着尤五龙,“哪个钱老板?”
裴子唐在一边拉了她一下,小声道:“妹妹,是咱小姑父!”
“啊!”这下她可是吃惊不小,屋内四下扫了一圈,又忍不住问道:“钱老板他不是正当壮年吗?估计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怎么会说死就死了,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嗯。”尤五龙点头,“据说是前些天晚上钱老板出去吃酒,喝到大醉才回家。回家后就直接睡倒了,第二天早晨被人发现时,人都已经硬了。”
原来还是突然死亡,这样说来临死之前,连句交待都不会有了。感叹生命脆弱的同时,裴子慧不由更为顾青城的离开而心惊胆颤,上前两步问道:“钱老板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我也是今天才听说。”尤五龙道:“不过钱老板已经走了六七天了,今天钱家都已经圆完坟了,我还去拜了一拜。”
“噢!”裴子慧一边点头。一边看向了裴二,小心问道:“爹,我祖父祖母那边知道了吗?”
“恐怕还不知道。”裴二摇了摇头,“你小姑在钱家只是个妾,而且嫁过去这么多年也没有给钱家留下一儿半女,所以她在钱家的地位可想而知,且又不是正妻,那钱家遇事怎么会通知咱们裴家。而且刚才你五龙叔也说了,钱老板都走了七天了,要是你祖父那边知道了,不会不告诉咱们家。”
是啊!裴逸静嫁过去这几年,本来叶氏还盼着她能给钱丰言生个儿子,这样一来补了钱丰言没有儿子的缺憾,裴逸静在钱家的地位自然不同了。
可事情偏偏不是如此,她不但没有为钱丰言生下儿子,而且连女儿也没有。刚嫁过去那两年,逢年过节的还能回到兰家沟看一看爹娘,最近几年,连回来的时候都很少了。大家自然是猜测她在钱家没有自由没有地位,所以回娘家之事自然也就不敢提及。如今钱丰言一死,还不知道裴逸静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一屋子的人都开始为裴逸静的处境担忧起来。
尤五龙虽然没有见过裴逸静,心中也不免同情,叹了一声说道:“我在钱家做了几年伙计,钱老板夫人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不但性格有些凶,而且不容人。钱老夫人更是个重规矩和看重男丁的,娶了那么多妾回去,就是盼孙子,若是二哥的妹妹一直无所出,恐怕在钱家的日子也是不好过。”
“他爹,这事瞒也瞒不住,咱们还是到后院去告诉咱爹咱娘吧,也好让他们早做打算。”段氏一边说着一边往身上套衣服。
宋玉梅一把拉过歪在段氏身边的裴子洋,说道:“子洋,外面天黑了,你和梅姨在家等着,你爹你母亲去找祖父祖母说事情,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裴子洋眼睛转了转,问道:“那我姐姐呢?她也去祖父那边吗?”平时他和姐姐在一起玩惯了,而且裴子慧对他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姐弟之间的感情甚至已经超过了母子之间的感情,所以裴子洋对裴子慧十分的依赖。
“子慧也去吧!”段氏说道:“你祖母听到这个消息肯定接受不了,人多了也好劝一劝。”
裴子洋一向很懂事明理,虽然对于娘亲和姐姐去祖母家而不带他一起有些意见,但还是眨着眼睛重重点了点头,并且奶声奶气地说道:“娘,那你可带着姐姐早点回来。”
“子洋乖!”段氏在裴子洋的脸上亲了一口,又安排尤五龙到裴子唐的房间休息,她和裴二带着裴子慧就出了门。
此时外面已经大黑,月朗星稀。几个人借着月色很快就到了裴家二老那边。
由于这几年裴二家赚了不少钱,也没少帮衬裴玉和叶氏。所以这叶氏见到裴二一家的态度,就比以前好了一些。倒是肖氏还是原来那样,而这位几年前娶进门的甄柳,虽然这几年间也没有给裴三生出孩子,但性格却是极其嚣张的,就连叶氏似乎都怕她几分。
裴二两口子带着裴子慧天黑时分匆匆赶来,想必就是有事。所以裴大和肖氏,裴三和甄柳都迫不及待地过来看热闹,都以为会有什么好事呢!或是他们又来给裴家二老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然而一切却是恰恰相反。
“啥!”听完裴二的话,裴玉第一个从炕沿上跳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裴二,颤抖着声音问道:“二啊,你说的这事儿准吗?你是听谁说的?”
裴二实话实说,“爹,我几年前雇的那个掌柜的尤五龙之前不就是钱家的伙计吗?这种事情他怎么会随便说与我。而且他也知道我小妹与钱家的关系,定是错不了的。灵堂他都亲自去过了。”
那边叶氏忍了好半晌,终于悲怆地哭了出来,两腿一蹬拍着大腿就哭道:“哎哟我的静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你也不给娘争点气,都说让你到钱家生个一儿半女的,现在可倒好,儿子没生出来,连个女儿都没有。这钱老板两手一撒就走了,你在钱家可怎么呆啊?”
叶氏每次提到生孩子的事,甄柳就忍不住要瞪她一眼。之前还是悄悄的瞪,到最后叶氏说得次数多了,她就开始明目张胆地瞪。
“哭!哭!你就知道哭!”裴玉斜了段氏一眼,气道:“当初还不是你非得将逸静嫁到钱家,说什么有钱人家的日子好过,做妾也没关系。现在你让逸静怎么办?就在钱家靠到死吗?”
“还能怎么办?”叶氏一嗓子就吼了起来,瞪着裴玉就凶道:“还能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