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总的看起来,他们罗姓子孙在官场上还是很吃得开的,罗家这个百年大族至今仍然绽放着勃勃的生机,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冒出来一个了不得的风云人物,就像老太爷那样,引领着整个家族走向更繁荣昌盛的新局面。
说起来,他们罗家乃是元代名医罗天益之后,后来因为家学渊源,才世代行医为生。
罗天益之子罗笔,不止把他父亲的医术更加发扬光大,后来更师从当时在元代有“金针神医”之称的窦默,将窦老神医毕生的绝学“三清针法”学到了手。当年,罗笔拜师时曾在窦神医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才让窦神医收他为关门弟子,所以罗笔为了纪念他拜师成功的这一天,也为了感念师恩,就把九月十七定为“师恩日”,年年都是三牲十果的祭拜,并且让他的儿子也这么做,于是“师恩日”就代代传了下去。
世人都说老太爷的医术是“当世第一”,不光是对他医术和医德的恭维之词,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世上唯一一个称得上是精通“三清针法”的人。唯一学到了老太爷三四成针法的东府老爷罗杜仲也已经去世多年,而京城罗府的罗杜松天分不够,只学得了不到一成的针法。
由于年深日久,这个“师恩日”已经不再被所有罗姓子孙当成重要祭奠的节日了,很多小辈的罗家人和嫁进罗家的外姓媳妇们甚至根本听都没听说过这一段旧事。不过身为窦老神医“三清针法”的唯一传人,罗老太爷可是非常重视这个日子的,只要条件允许,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到扬州,然后在扬州城西的他的一个秘密小院儿里闭关两日,进行只有他一个人出席的神秘祭典,没有人知道老太爷把自己关在里面不吃不喝的做什么。
老太爷在罗东府和罗西府都有自己的大院子,两府的人都竭尽所能地把他的院子布置的富丽堂皇之中带着清新雅致,清新雅致之中带着生机盎然,生机盎然之中带着富丽堂皇。尽管老太爷可能一年都不会进去住一回,但两府都是派有专人每天打扫老太爷的院子的,都希望他老人家哪天想起回家来了,一走进他的院子,就能看见里面生机勃勃的花草和窗明几净的屋堂。
因为每年“师恩日”老太爷都会回他的秘密小院住两日,所以每年这个时候,他可能也会顺道去东西两府住几天。这几年因为大房的罗白前连生了三个子女,老太爷也喜欢多看两眼,因此他大多数时候都留在东府住。也正因如此,上一世的时候他才能及时出现,救了竹哥儿的一条性命,把何当归的罪名一下子从“纵鼠杀人”变成了“杀人未遂”。
不过这一世,何当归没有留给他登场的机会。
老太爷救竹哥儿是在他死了三天之后,而现在竹哥儿才死了还不到一天,何当归就已经让身怀幻影步法的聂淳,把那一封写有救竹哥儿性命方法的书信托寄给罗白前了。而且,何当归认为老太爷前世的药方用得太过中规中矩,没什么突破性的奇招妙举,所以她已经换掉了老太爷的药方之中的三味最主要的药材,又加了两种下泻活血的药物,清除竹哥儿体内的积毒和寄生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罗白前照着信上写的办法做,就可以救回竹哥儿的性命。
当然,世上没有万保无失的药方,更何况,前世的老太爷开的方子可是摆弄了半天竹哥儿的“尸首”,望闻问切之后拿出来的一个方子,而何当归却从未见过死去的竹哥儿,竹哥儿所有症状的了解也是前世回罗家之后从下人口中的八卦里听来的。
尽管如此,何当归还是很想试一试自己改良过的药方,代价是如果不成功的话,不止救不了竹哥儿的性命,还会堵塞住他全身的毛孔,到时候就算老太爷再用他的方子去救也没有用了,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何当归就真的变成“杀人凶手”了。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而老太爷又揭破了此事,那么就算何当归拿着“梦中的老神仙”当做挡箭牌,她在罗东府恐怕也呆不下去了,而母亲也会因此被大房的人一起记恨上,成为有家回不得的人。
何当归并非是狂热的医理实验者,要孤注一掷地拿别人的性命做实验,明明有一个一定能救活人的性命的方子不用却要擅自改动。而是身为一个医者,她总是想用最好的方法,尽最大的努力,让病者承受最少的苦楚。
所谓病去如抽丝,前一世的竹哥儿醒来足足花了三个时辰,而且体内的积毒大部分都没有排出,所以他足足调养了半年才能正常地下地走路说话,却也因此留下了一世的病根,形销骨立,身材佝偻,后来,据说因为他不能人道所以就没有娶妻。从那以后,人们再也不会错认韦哥儿和竹哥儿了。眼看着双胞胎弟弟被自己害成那样,韦哥儿的心中想必亦是十分之不好受,以至于前一世的时候他也没有娶妻,反而在家中遍养男宠取乐,大房的香火传到罗白前这里就断了。
大房的赵氏和董氏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一直都把闹鼠患的事全部都栽在何当归的头上,一直把何当归认作是那个害了竹哥儿和韦哥儿一辈子的罪魁祸首。所以在前一世里,何当归面对大房的人,就像永远背负着一个还不完的天债。
每次大房有什么事情要找她办,比如给大老爷求官,比如给大少爷谋职,比如给董氏的女儿燕姐儿向武状元常诺提亲,一次说不成就要她接二连三地再去说,又比如要她帮三清堂对付药师堂,要她在药师堂的药中做手脚,她拒绝赵氏说自己的医术不能用在害人上,赵氏就立刻重提竹哥儿的悲惨往事……每一次,赵氏和董氏总是那么理直气壮地跑来,要求她做这做那,只因为在赵氏和董氏的心中和口中,她就是先害了竹哥儿,又害了韦哥儿,她欠了他们全家的大债。
何当归虽然自认跟赵氏和董氏十分不睦,可却跟那两个双胞子表侄无甚大的仇怨,前世看到那样一个羸弱的竹哥儿她还是颇有不忍的,所以想用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救治他。
如果自己的药方无误的话,那么竹哥儿就能在身体恢复生机之前就把毒素和腹中的小虫排出,而后在一个时辰内他就能醒过来。这样一来,竹哥儿只需调养一两个月就能恢复康健,长大以后也能正常地娶妻生子。相信如果让竹哥儿自己来选的话,他也会愿意冒着不能重回人世间的危险,试一试自己的这个新药方的。
而自己也因为改动药方而承担着一份风险,就权当是报答外祖父罗杜仲前一世秘密留书传授“三清针法”的恩德,还他罗姓子孙的一条性命和一副健康的体魄了。她何当归两世为人,有仇必报,有恩当还,虽然罗家对于自己仇大于恩,但是恩情却不能被抵消,无罪之人理应得到救赎。
当然,这也是一场何当归跟老太爷罗脉通之间的医术较量,到底谁才是那个“医术当世第一”的人,相信不久之后就可以从竹哥儿身上找到答案。
、第083章 她跟她爹有仇
更新时间:20130804
“没关系逸姐儿,家里有的是好先生,一定会教会你识字的!只要你肯下苦功夫,过上个两三年,虽然你依然赶不上琼姐儿,但总可以跟芍姐儿比一比的!”老太太安慰何当归道,“你不知道,芍姐儿迷上了京城那边的新戏目‘连续剧’,加上你又不在家,她老说书房里呆着没意思,所以她已经几个月不去听先生讲课了,现在就是你赶超她的最好时机!”
何当归担忧地问:“四妹妹她不去上课听书,这样没关系的吗?我之前听她说过,老祖宗可是一直都想让她和二姐去澄煦书院念几年书的。”
老太太想到此事不由又叹了一口气,说:“唉,我就是个天生的操心命,她们自己的爹娘不积极,我却在这里操心操个不停。虽然说以咱们罗家的家世,琼姐儿和芍姐儿将来肯定是不愁嫁,我却想让她们再多一些真才实学,不管什么技艺都多多少少地学上一点,将来总能派上用场。其实走关系进书院咱家里也不是没有,当年老太爷曾任国子监祭酒,手下的那个魏理事就是如今的副院长,可是……好歹要等琼姐儿把毛笔字写得能像个字啊……至于芍姐儿写的那一手字,我都不好意思去跟魏院长张这个口!”
“老祖宗,你莫忧心,其实四妹妹为人聪明伶俐,要比我强得多了,她现在只是年幼贪玩,不爱坐下来学罢了。”何当归柔声宽慰老太太说,“等她哪天喜欢上读书写字了,说不定能一口气学成一个女状元呢!”
老太太“扑哧”一笑,摸一摸何当归的头说:“你这丫头倒会哄我!咱们罗东府连个‘男举人’都没能教出来,哪里能教出一个‘女状元’来!”想到刚才何当归写的那一份信,老太太连忙打听道,“逸姐儿,我瞧着你的字写的大有进步啊,比起你出事之前的字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你就有这么大的进步呢?”
何当归谦逊地垂下了头,微笑道:“哪里有老祖宗您说的那般好,其实我的字简直丑得不能见人,若不是此事十万火急,我是没脸面拿这样的字出来见人的。至于说到练字的方法,那可就要感谢道观里的师傅们了,只因我在山上倍感无聊,见她们不少人都在埋头抄经文,于是我也跟着随便抄了几天,渐渐就有几个字写熟了,呵呵,虽然还是很丑,不过有几个字的笔划写法,我已经不用看书就能默写了!”
老太太听得又喜又忧,喜的是逸姐儿写字已经入了门,忧的是这个方法对于芍姐儿并不适用,于是她摇头道:“可是芍姐儿那个丫头不像你这般有定性,就算是放十个会写字的丫鬟在她面前天天写月月写,她也不会去跟她们学的,唉,等她将来嫁了人可就轮到她婆婆头去疼了,当家主母平日里也是要写写画画的……”
汤嬷嬷听得老太太一直光逮住四小姐写字不好的事讲个不停,却忽略了四小姐真正犯下的大错,于是她突兀地插嘴问何当归:“三小姐,你的手还痒痒吗,老奴这里有九姑给的清毒败火散,虽然也不是十分管用,但搽了之后现在一个时辰才痒上一次,痒起来也不那么难受了!”说着把一个蓝瓷小药瓶递给她。
嬷嬷啊那是因为你沾到的分量少,所以症状已经慢慢消退,跟这清毒散没有关系。何当归在心里默默地这样说道,旋即却低头感激一笑:“多谢嬷嬷的好意,那当归就愧领了。”她拨开瓶塞,取用了一些又把药瓶还给汤嬷嬷。
老太太抚一抚何当归纤细的肩头,低声劝说道:“逸姐儿啊,这件事情我已经听红姜提起过了,刚才在来道观的路上,红姜她也曾劝我好好去约束一下芍姐儿,还说应该把芍姐儿送到道观里里住两个月磨一磨她的性子。可是你四妹妹毕竟年幼,比你还小一岁,这些不良药品一定是她身边的刁奴撺掇着她买的。毕竟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从小儿就是个心直口快的孩子,肚里藏不住话,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子,这一点很随她娘……”
何当归微微垂着头,侧耳倾听着老太太那和蔼可亲的声音娓娓传来。前世的时候老太太其实是比较寡言的一个人,跟何当归长篇大论的说知心话的时候并不多,每次老太太突然讲很多话的时候,一般都是因为有事情要劝她,而且那些事通常都跟二房的那帮人脱不了关系。这样听着听着,何当归更深地垂下头,微微地笑了,呵,毕竟是嫡亲的孙女儿嘛,任谁都不忍苛责的,人之常情耳。
半年之前,传说中的三小姐何当归来到了罗家,老太太也一视同仁的让她去书房跟罗白琼和罗白芍一起听女先生讲课。
因为何当归是个“插班生”,女先生要先考较一下她的水平,就让她以“落花”为题写出一篇千字文章来给她看。何当归为难地告诉女先生,自己写不出来。罗白芍“噗嗤”笑出了声,罗白琼欣赏着自己的指甲,有意无意地咳嗽了一声。
女先生皱一皱眉,没想到这个插班生的底子居然这么差,顿一了顿之后,女先生又让她以“春水”为题写出一段百字文言文来给她看。何当归绞着自己的衣袖,低头告诉女先生,自己还没学过文言,只能在日常交流中听懂一些“之乎者也”,更深的就不是很通了。罗白芍眼珠一转将头探过去,跟罗白琼一通嘀嘀咕咕,然后罗白芍抬起头来好心地告知女先生:“她是在乡下农庄上长大的,你就提一些有关那方面的问题问问她!”在罗白芍的眼中,女先生也不过是高级一些的下人,因此她对女先生说话也总是用一种颐指气使的口吻。
女先生对罗白芍的这种命令式语气有些不悦,因此并不按对方的吩咐做,而是让何当归以“父恩”为题写出一首五言绝句来给她看。何当归呆了一下,方嗫嚅地告诉女先生,其实自己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会写的字加起来统共只有二十几个,更加做不出什么诗来。这其实就是何当归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