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把自己认作了风扬,一听说自己要带她走,她简直是立刻就化友为敌,转变成战斗状态啊!还说什么“你休想如愿,你只能带走我的尸体”,真是太令人期待了,她跟风扬那小子之间又有怎样的纠葛呢?风扬对她,是段晓楼的那种求而不得,辗转反侧呢,还是她对风扬仰慕已久,却一直无法低下高贵的头颅,直到听说了他的龙阳癖好之后,就对他因爱生恨,退避三舍?
丫头啊,不要怪俺的好奇心太强烈,只是你实在是一个多重的谜,总会引得你周围的人前赴后继的来一探谜底——那俺就不客气地上啦!
“咳!”顶着风扬脸皮的柏炀柏清一清嗓子,“何妹妹,其实我暗恋你很久了,听说你对我也有意思,所以我才向老太君提亲,可是看你的反应不大对劲儿,因此暂时中止了提亲,想私下问你一句,你对我的看法是怎么样的?”说吧说吧,你对风小子的看法是怎样的?
何当归用食指撑着下巴,边想边说道:“让我想想,风公子你年少有为,慷慨仗义,家里的银子多得让人眼红,家里的妹妹也多得让人咂舌,简直是令所有男子艳羡不已、所有女子争相议亲的对象。不过话说回来,我从未向你吐露过我的心意,你是如何知道我对你芳心暗许的呢?”既然柏炀柏喜欢玩,那她就陪他玩玩吧。
柏炀柏讶异不已,这样就表白了,好快!没想到何丫头竟然喜欢风扬这种面具人,虽然面具下的常诺本人一点都不逊色于风扬,可是常小诺这些年都跟朱小权厮混在一起,已经变得一点都不可爱了,少年时期的那些真性情都被那一层面具盖起来,到了现在,恐怕连他自己想找都找不到了。唉,简而言之,常小诺已渐渐变成了第二个朱小权,脑中胸中满满的装的都是野心。
想起朱权这个小子来,柏炀柏还是颇有一些愧疚情绪的,当年他第一眼看见朱元璋的那个十七皇子,看见那肖似季亲王的轮廓和茶色眼眸,就怀疑他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蒙古贵族血统。
趁着朱元璋召自己入宫的机会,跑去十七皇子的母妃杨妃那儿瞧了一下,嗬,当年的细叶郡主,自己的堂姐杨花,竟然变成了皇帝朱元璋的玩宠!她是离不了锦衣玉食的皇宫生活,还是要潜伏在朱元璋身边,伺机报灭国大仇呢?
他不知道答案,因为当时心情太复杂了所以也没有上去问,等他再想去问的时候,杨妃已经得罪了朱元璋,被砍下了美丽的头颅。于是,他再也得不到答案了,只好加倍用心地调教十七皇子,把自己从元朝皇宫大内学到和看到的那些权术谋略灌输给他,又把自己从明朝的市井和江湖上学到的各种奇巧技艺传给他,让他变成一个自立的男人,不要丢他们蒙古贵族爷们的脸。
看着十七皇子一天比一天对帝王术感兴趣,柏炀柏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不知从何时起,阿权越来越像自己父皇那种活在套子里的人了,这是天生的贵族血液苏醒,所以才让阿权无限向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吗?是自己的言传身教,以及对朱元璋的刻骨仇恨感染了他,同化了他,最后把他装进那个套子里去的吗?
当初,见这个外甥在京城活的太艰难,柏炀柏就忍不住想助他一臂之力,让他能更进一步,站到更高一些的位置上,那样欺侮他的人就变少了。后来朱元璋封阿权做了宁王,掌管大宁的四万铁骑,可是阿权又跑来向他请教,如何才能更进一步,拿到更多的权柄,掌握更多的军队,让更多的文武大臣依附于他,让朱元璋更加信赖和依赖他。
彼时,柏炀柏突然脑中一个激灵,当初自己想帮阿权“更进一步”,是不是做错了呢?
阿权身为一个皇子,“更进一步”带来的权力和杀戮的诱惑,是不是会彻底改变一个人呢?“更进一步”又“更进一步”,迎接他的不就是那一场皇储之争,皇位之争吗?阿权虽然是皇子,可他排行十七,要想登上那个九五之尊的宝座,他要清除多少障碍呢?那些障碍都是他的手足同胞,他也毫不顾惜了吗?
可是不管心中有否后悔,柏炀柏都再也不能纠正和控制阿权了,阿权这只昔日的纸风筝一放上了天,就变成了一只大草原上的雄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去追逐着他的权力野心和杀戮欲望,地面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羁绊住他了,连他唯一放在心上的母妃都被朱元璋给夺走了,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难道说有一天,昔日那个坐在京城芳草道旁弹琴的白衣少年,真的会踏着一条鲜血染就的道路,生生劈开一条通天的王者之路吗?
唉,悔不当初,悔之晚矣,可以如今已没有转圜的余地,连自己这个小舅舅兼授业师长都拿他没办法了。阿权心中住进了魔物,却用一张完美的神的面具迷惑着世人,上至朝野中的文武百官,下至深闺中做春梦的小妹妹,无一不赞赏他,仰慕他,连何丫头这样的石头蛋蛋一样硬的小妹妹也对他……唉……
唉?何丫头喜欢假扮风扬的常诺,会不会是因为,常诺和阿权性情太酷似?何丫头喜欢的,实际上是阿权那种把所有女人踩在脚下的霸气人物吧?
柏炀柏斜觑着那张平静如井水的玉颜,腹诽道,原来跟所有追求她的男人要求什么“一生一代一双人”,实际上是嫌对方驾驭不了她这样的女王级别的人物,是一种婉转的拒绝方式!等到哪一天阿权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自然就一只从到处啄人的老鸹变成一只温顺的小小金丝雀,乖乖跳进阿权的笼子里。
啧啧,没想到她是一个找虐型的人……可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阿权的呀?
这样想着,话语已脱口而出了,“呃,何妹妹,虽然我有点喜欢你,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喜欢男人更多一点,所以对于你的倾慕,我还要再慎重考虑一下。”柏炀柏顶着风扬的脸,无良地抹黑着风扬,谁让他老追着自己要求拜师呢?说不定真的是有什么不纯洁的断袖之念。柏炀柏玩着扇子,试探性地问道:“我还听说,你对宁王朱权也有点倾慕之意,你是什么时候遇上和爱上他的呢?表示很好奇!”
柏炀柏却不知道,他这最后一句话,已经彻底暴露了他绝对不是风扬本人。
因为早在风扬第一次带着夜明珠和血珊瑚,来给何当归送朱权的“定情信物”的时候,何当归被迫收下了礼物,但也趁机跟风扬约法三章:第一,就是不要随便在她面前提起“宁王”或者“朱权”之类的字眼,提到那个人的时候还是用化名“宁渊”替代。
虽然这个要求有点掩耳盗铃之意,但何当归无法忍受那个名字在耳畔响起的时候,那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厌恶那个功利自私的朱权,同时也深深厌恶着上一世那个被朱权蒙蔽和迷惑的自己。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上一世那个活得没有自我的自己道永别,她已经在新的身体中重新开始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她不懂老天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既然给她新生,为什么还要让她在上一世的迷雾中备受煎熬?
约法三章的第二条,是让风扬不要在老太太面前提起,有什么高贵的大人物对她发生了兴趣,同时也让风扬自己谨慎言行,不要让老太太误以为她和风扬有什么,再巴巴地跑去跟风夫人议亲,她可不想无知无觉的被贱价卖掉。
何当归心中一直谋算的是,只要搭上洪武末年的那一趟顺风车,她就可以在那个权力中心的缝隙中捡一点宝,弄到一个能让她改头换面的新身份,不光可以不用再在身世上被人指摘,还可以连带着让母亲也受益,不用一辈子藏在道观中避世。最重要的是,有了光华灿烂的好身份,她就可以找个喜欢她的人嫁作正妻,并用正妻的身份谢绝一切小妾入门,达成她一夫一妻的美好愿望。
当时,风扬大大咧咧地答应了她的前两个要求,而后又软语安慰她,不用太过紧张,也不用觉得害怕,“王爷”也是人,不是一种吃人的怪物。宁渊只是以一个纯男人的角度,欣赏她这样性情不同于一般闺秀的女子,同时他怜惜她的凄凉身世,想要提携她,帮助她,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让罗家的那些势利小人仰望她。
何当归听的一阵晒然,呵,若她还是前世的她,说不定真的会被他的话迷惑住了,好诱人,好有感染力的一套说辞!只是,两世为人的她早就有了一个铭刻入骨的常识,那就是,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午餐,任何诱人的食物都不可能白白的举到她嘴边,因为所有的美好表象,都是用背后的利益等价交换换来的。
她会被朱权“欣赏”,只是因为她用错误的方式引起了他的兴趣,让他觉得她是一个对他的王权大业有帮助的人。假如那一次真气暴走以致走火入魔的时候,从他的床上醒过来的她表现得像个正常女子一样正常,听说他愿意让她做他的侍妾的时候,她就立刻感激涕零地跪拜,再反复缠着他,要他走的时候一定不要抛下她,一定要带上她一起走。那他肯定会对她生出厌恶之意,避她如蛇蝎。
假如能重来一次,她一定可以不惹到朱权,也一定可以不伤到段晓楼。
、第202章 当女人真不错
更新时间:20131003
何当归要求风扬瞒着老太太“某王爷相中了她”的事,风扬虽然一口答应下,但是也好心地提醒她,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王爷迟早会让人上门提亲迎娶她的。看到何当归的面部表情硬得如同石像,风扬心生奇怪,女子对于男子的示爱都是这种反应吗?于是他又细细描述了一番朱权的相貌才学,说朱权就算没有王爷的身份,都是个谪仙一般的俊洒人物,再加上他的身份与权势,以及他如今蒸蒸日上的势头,跟了他的女人绝对会是最有前途的女人。
何当归被这些话引得想要发笑,直到现在,一想起这话还是想笑,于是她就对顶着一张风扬面具的柏炀柏笑了,轻轻道:“我们这些草民,这些卑微求存的小小女子,跟宁王那种大人物怎可能扯上什么关系?其实事情是这样子的,有一年宁王殿下来扬州微服私访,我不知他是一位得罪不起的贵人,不小心狠狠得罪了他一次。当时他本来有机会杀我,可他说,一刀杀了我就太无趣了,要让我在品尝死亡的恐惧之前,先被头上悬挂刀剑的恐慌,以及如影随形的绝望逼成半疯,然后再来取走我的性命。”
“不是吧?!”柏炀柏惊呼道,“那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无耻了,连小丫头也吓唬,太恶趣味了吧!”因为太吃惊,所以他竟然忘了用口技模仿风扬的声音,讲完这句话后他就反应过来,抬手捂上了嘴巴,却不能把说出来的话捂回去。
何当归嗤笑一声:“潜君兄,怎么?不装了?我还等着继续跟你玩下去呢。”
柏炀柏讶异地睁大眼睛,低呼道:“原来你早就认出了我不是风扬,在拿我开涮呢,难怪你这么热情主动,一上来就跟我告白,完全不像你的性格啊。你跟段小子好的时候,要是有现在一半的主动,你们俩早就欢欢喜喜过小日子去了。”
“分明是你先拿我来开涮,你扮成风扬帮我来解围,我自是非常感激你,”何当归冷哼道,“可你不在第一时间给我一个暗示也就罢了,居然还顶着风扬的脸,跟我大谈什么老鼠蟑螂和狮子老虎,还问你能否做我的伞,弄的我一头雾水,还以为是风扬突然得了失心疯,不爱男人爱女人了呢。”
柏炀柏讪讪地摸一下自己的鼻子,分辩道:“可是,人家风扬也没说自己就不爱女人了,可能是他嫡母给他的那些女人都不好吧,像你这样的,他肯定舍不得丢在冰窖里冰着,一定会好好疼你的……怎么样,丫头,我帮了你一晚上,一会儿扮老太婆,一会儿扮你的丫鬟,一会儿又扮风流倜傥的情哥哥,如此倾情演出才收你二十两银子的出场费,你总该给我句实话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你为什么听见风扬和阿权的名字就不自觉的发抖?阿权真的那样子威胁过你?你是怎么得罪他的?表示很好奇!”
何当归耸耸肩膀,简略的一言带过了她得罪那个人的过程,只道:“反正已经是得罪了,再追究过往也没有任何意义,事情大体是这样的,我得罪了宁王之后,本来以为他会杀死我,可他第二天就离开扬州了。我正暗自庆幸逃得小命,谁知过了一段时间,风扬找上门来,说没那么容易就算了,宁王殿下是个非常记仇的人,只是觉得那样子杀我不过瘾,才留我一命,要等我长大后把我收入王府,慢慢折磨而死。我受到这样的恐吓,自然吓得够呛,一听见那两个人的名字就吓得不自觉发抖了。”
柏炀柏大张着嘴巴,仿佛一时不能够消化何当归话里的意思,良久才憋出一句:“你是说,你已经被阿权预订下了?难怪!难怪你对别的男人都漫不经心的,可是你是怎么勾引上阿权的呀,他眼光可挑剔着呢!”说着语气突然变得酸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