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不无可能。”陈永华的眉头也凝重了起来。“那大公子的意思是?”
“最好不要马上跟北虏直接交手。”郑克臧如是说着。“还请陈先生给父王上书,若是与周军划界自守,琼州当交与本藩,至于之后,或可以北上取舟山,或可南下攻吕宋!”
“舟山?吕宋?”取舟山,这陈永华知道,最初议定出兵之时,郑克臧就在银銮殿上如此向朱锦建言,但取吕宋?当年国姓爷在的时候倒是有过规划,然而现在陆上大战正酣,这个时候调兵去打海路遥遥的吕宋,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了吧。“大公子这是想?”
“攻取舟山乃是以己所长攻敌之短,只要舟山在本藩之手,北虏势必担心杭州乃至苏南各府有失,不敢轻进闽省,如此本藩才有闲暇整顿兵马。至于南取吕宋嘛,狡兔尚有三窟,本藩既然要争胜大陆,自然须得未谋胜先谋败”
二月初,尚可喜在穷途末路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在向清廷通报屈身事敌保土的方略后正式投降吴三桂,对于老朋友的首鼠两端,吴三桂心知肚明。但此时清军已在湖南发动反攻,为了尽快将得力部队抽回,吴三桂只得接纳尚藩的投降,并册封尚可喜为辅德公。不过,为了削弱尚可喜的力量,同时也是为了不让明郑独占富裕的广东,吴三桂示意尚之信派人与明郑方面进行谈判,双方划地自守。
得到尚藩请求议和的消息,刑官柯平又跳了出来:“王上,臣当日就说过出战闽粤不过只能取一隅之地,如今果不其然。”
“不战的话,就连这一隅之地都未必能到手。”户官洪磊当即予以反驳。“更何况如今本藩所占五府之地,领土、户口远较东宁十倍,如此赫赫战功,柯大人视而不见,是何道理。”
“赫赫战功?”柯平不屑的撇了撇嘴。“征战两年,伤亡万余,台湾户户戴孝,这就是洪大人所言的赫赫战功吗?更何况这还没与鞑兵交手呢,要是跟鞑子交战,岂不是整个台湾的男丁都要为洪大人的赫赫战功去死啊!”
“打仗能有不死人的嘛?”洪磊分辨着。“再说不是已经定下来向台湾移民了吗?”
“罢了,不要再争了。”朱锦厉喝一声,面红脖子粗的两人不约而同的退了一步。“说些有用的吧。”朱锦把一份奏章丢在台上。“这是陈卿从台湾呈来的奏章,卿等可以看看。”众人轮流传递了一遍,等所有人看完了,朱锦这才问道。“卿等以为如何?”
“陈总制使虽身在台湾,然目光如炬,”几个臣子纷纷说着类似的话,毕竟台湾获得的消息多有延误,陈永华能料敌在先,已经算得上运筹帷幄了。“如今尚藩既然一意求和,索求琼州府倒也未尝不可,想来周主也不会为区区一府之地与本藩过意不去的。”
“孤不是要听卿等说这些无用的话。”朱锦扫了扫众人,点将着。“陈绳武,你来说。”
“臣以为,陈总制使所言狡兔三窟甚有道理,闽粤五郡之地或可以算是一窟,东宁也算得上一窟,琼州虽然偏僻,但若能经营得法或可以说一窟,至于吕宋则过于偏远,再加上不宜树敌过多,所以臣以为可暂缓施行。”
此言一出,一部分不愿意跨海远征的镇将们的脸上露出了放松的神情,但朱锦却没有被陈绳武糊弄过去,反而进一步逼问着:“那卿以为北上舟山可行否?”
陈绳武已经从陈永华的私信中知道了这封奏折的来历,对于郑克臧的建议他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接受,因此只是老调重弹着:“取舟山威胁浙直清军后路未尝不可,然为耿精忠火中取栗却还要商榷。”
朱锦听罢,不置可否的点点,随即把目光转向冯锡范。“冯卿的见解呢?”
“臣以为,海南可占不可守,”冯锡范就事论事着。“琼雷之间海峡甚窄,且四处可以登岸,水军再多也不足持,所以臣意为,陈总制使所谓取琼州之说不过是为了攫取人口以实东宁,并非专意为本藩寻后退之处。至于所言议和之后,本藩三面被围,无法寸进,而一旦进逼耿藩,其必降清一说虽有几分道理,然畏惧北虏兵威却也不假。所谓北取舟山、南下吕宋,也无非是为了避与北虏交兵而所寻的籍口。”
“但确实不应与耿藩冲突,致其重新降清。”柯平突然插了一嘴。“臣以为新附各军未必顺从,即便顺从也未必敢于北虏交兵,不如南调吕宋使之战吕宋夷,战罢留守之,再遣家眷入台,方可绝心腹之患。”
“臣觉得虽未必需远征吕宋,”尽管细微方面还有差异,但这次洪磊倒和柯平站到了同一阵营里。“然与尚藩和议之后,本藩一时再无战事,当可以从容整编新附各军,整顿良莠,才不至于日后养虎成患。”
“两位大人这么一说,臣倒同意出兵舟山。”冯锡范眼珠一转,突然修改了自己的初衷。“碣石镇水师苗之秀虽然已经投向本藩,然毕竟与尚之信等藕断丝连,不若遣其北上舟山,若是不从,也可以使其取太平(注:即玉环)县旧地,使之在助战耿精忠部攻取温台的同时为本藩在北面寻一处落脚地。”
处置新附军也是郑克臧所提出的,前次已经被陈绳武想办法搁置,所以现在一听又要旧话重提,他忙劝止道:“若苗之秀不从,且新附各军惶恐引起纷乱又该如何处置?”
“那就更应该将各部官兵眷属悉数迁往台湾。”柯平斩金截铁的说着,此刻他的脸上充满着莫名的杀意。“凡不从拖延者,必是心中有鬼之辈,当立时裁撤,若是还有异动,应调藩中精兵剿灭以绝后患。”
“那岂不是永绝了后来者投靠之途,不妥,不妥,实在不妥。”陈绳武急急摇头。“如今耿藩已露颓势,说不得其藩下各将正准备归顺本藩,要是行临渊驱鱼向丛驱雀之策,焉不知是将其推向清廷一边了?”
“这?”陈绳武这招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用得好,一下子把几人给问住了,不得已柯平强辩着。“陈赞画所言耿藩将士欲归降本藩之语,不过多为揣测之词,王上不可相信。”
“那耿藩降清就不是揣测了吗?”陈绳武反诘着,尽管他是陈永华的侄子,但若行事上与其叔叔划清界限,说不定朱锦高兴的成分还居多呢。“谋逆乃十恶大罪,清廷断不会轻易释之,耿精忠当不致如此不智!”
随着争辩再度趋于白热化,没被卷入争吵的低品文官们在一边窃窃私语着:“还是莫与之(耿藩)起龌龊为好。”
镇将们却想着更大的地盘和战功,腆着肚子驳斥道:“耿藩不过手下败将,难道尔等是怕他们不成!”
“王上,莫如此事缓议。”看到朱锦脸上的不悦,冯锡范会意的进言着。“还是先等与尚藩议和的结果出来后再说吧。”
“也罢”
28。英圭黎船匠和马原
永历三十年二月底,朱锦与尚可喜父子正式达成和议,尚氏传令提督严自明从撤惠州撤出,将惠州以西及琼崖领地交与明郑,双方分界而守。朱锦随即册封东莞守将张国勋为征虏将军、苗之秀为灭虏将军,调两部及水师五镇章元勋、萧琛等部出兵增援耿部水师。
苗之秀果然抗命不从,后经使者劝说方才表态赴愿与耿藩大将曾养性部联兵,不过需要时间整修老旧船只,朱锦不愿逼迫太急,表示同意。随后,朱锦又派刘国轩镇守惠州,调潮州刘进忠南下琼州征无地百姓入东宁屯种。刘进忠虽然号称领命,然以所部眷属众多,治下又有小部清军为患及浮海所需舟船不足等理由一拖再拖
消息传回台湾,郑克臧自是感叹万分,历史的轨迹还不是如今翅膀还没长成的他可以轻易煽动的,不过些许的改变已经很不容易了,当量变足以积累到质变的时候,未来就再也不是不可变化的了
“这位是安大工,这位是谢大工,这位是齐大工。”郑克臧把五个红夷工匠陆续介绍给苏大工,当然还有一位礼部派来的通事。“这位是高通事,苏大匠跟夷人工匠有什么要交代的,可以让他居中翻译。”苏大工瞅着几个穿着花格衬衫打着白色长袜的英圭黎人轻哼了一声,倨傲的点了点头。“你们需要什么,也可以跟船场主事要。”同样的话郑克臧也向英国佬交代着。“若是船场做不了主,你们也可以通过高通事跟余来说。”
“尊敬的殿下。”事实上高通事并不懂古典英语,他只不过能将其中一个叫安德森的工匠说得结结巴巴的荷兰话翻译成同样词不达意的中文而已。“余等的住处、薪水还有平常的饮食希望能够得到保障”
大致听清楚对方说什么的郑克臧一指远处掩映在竹林中的吊脚楼:“几位的房子都安排好了,只不过没有壁炉,希望几位能习惯,至于饮食,当几位吃过了大明的菜肴,想必英圭黎的土菜和天竺的咖喱饭将再也吃不下去,而薪水嘛?当然要看几位的表现,若是有符合各自薪水的能力的话,这些小钱,余自是不在乎的。”
几个英圭黎人听罢便冲着郑克臧躬身一礼:“请殿下放心,在神的鉴证下,余等一定竭尽全力为殿下造成最好、最快的游船。”
“那是最好。”郑克臧轻笑起来,当然他可不想要什么游船的。“对了,尔等之中谁会画船图?”这就话甚至连高通事都不会翻,因此郑克臧不得不勉强的用已经忘了差不多的现代英语说了一遍。“结构线图?”
几个英国佬交头接耳了一番,才确定郑克臧所说的是什么:“殿下是准备制作船模吗?”
“也许!”郑克臧模棱两可的答复着。“希望能从几位这里听到好消息。”
但郑克臧注定要失望了,就听安德森很是尴尬的摇了摇头:“很抱歉,这是只有伦敦等少数本土造船场才掌握的高级技术,需要很高深的制图技能和数学知识,余等还不会。”
“那太可惜了。”郑克臧遗憾的说着。“罢了,高通事,你且带几位英夷工匠先去休息,三日后再来上工,上工后首先让他们完成一艘三百料左右的独桅纵帆船(注:独桅纵帆船比单桅纵帆船的等级要略高一点,其主桅位于船身中部,有两个或多个船首斜帆)。”高通事应了一声,记下郑克臧的要求后,带着几个英国佬退下了,这个时候郑克臧才冲着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苏大工说到。“苏大匠,童子营中可有能入眼的?”
“那群小崽子。”话出了口,苏大工才知道说漏了嘴,要知道,每日来帮工的可都跟郑克臧的年岁一般大小,于是急急改口。“余还没看出谁有这个天分,不过,倒是还有一两个机灵的,只是三天才来一次未免耽误了。”
“若是大匠看的中,余到可以安排他们几个每日来,只不过他们父辈安排子弟入营多半是打着越龙门的心思,是不是愿意转来学习造船,还要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思。”
“是啊,跟上阵杀敌和读书比起来,船匠不过是贱业,所谓大工大匠也只是嘴上说的好听。”苏大工感叹的摇了摇头,显得有些心灰意冷。“大公子,余也就那么一说,千万可不要因为小老儿的胡言耽搁了人家孩子。”
“其实余倒不这么看,船匠怎么啦?本藩凭什么保据东宁,关键还是海上舟多,若是没有尔等船匠,又哪来如此浩荡的战船。”郑克臧显然是有感而发,中国为什么会从领先世界落后西方,关键就是因为明清以降,在技术创新上落后了。“再说了,前宋还有伎官之说,要是余”郑克臧说了一半把话吞了进去,是的,他还不是延平郡王,此时说这话就未免有些僭越。“说不得还请父王赏苏大匠一袭绿袍呢。”
“绿袍?那有七品?”苏大工又惊又喜,心说老了老了,还有机会当官?不过他毕竟见多识广,知道郑克臧如此许诺必然是有所要求的,当下便冲着郑克臧拜倒下来。“大公子让余干什么,小老儿绝无二话。”
“起来,快起来,余早就说过,尔等白发苍苍之辈来跪拜余这个小子,余可是生受不起啊。”郑克臧一边说着,一边搀扶起对方。“至于要你干什么,倒也简单,你看的好的苗子,余会尽量说服他跟着学徒,但你不能拘住他们,要让他们也跟着红夷那边去学,余需要一批学贯中西的船匠,日后自有大用之处”
“马原、章慈、唐通、吴虎、李平。”苏大匠在甲申、乙卯两期生中一共看上八个少年童子,但其中有三个是将门子弟,显然这几个即便自己同意了,家中也不会答应的,因此郑克臧直接放弃了,但剩下五个他还想试着沟通一次。“把尔等五个叫来,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五个少年齐齐摇头。“不要怕,不是尔等做差了什么。”五个小子齐齐舒了口气,这让郑克臧觉得很不爽,难不成自己真有这么吓人。“这几日去船场帮工,苏大匠曾提及想收你们几个为徒,”既然不爽郑克臧就单刀直入着。“余已经同意了,就不知道尔等是不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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