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是她冲动了。
——她不该这样。
冷凝的气息在他和她之间流动,这时候马车磕绊了一下,然后停下来了,这才稍稍缓解他们之间些微的僵硬局面。
“下车吧,正事要紧。”
长平颇有几分咬牙的架势,瞪他一眼才随他跟着前方的人瞧瞧跟进。而她刚一走到他前方,就被秦月隐从身后一下子抱起,长平差些惊呼,他微凉的手掌捂住她的唇,声音淡静地在耳畔响起:“你容易发出声音,这样子更方便偷听。”
她的耳根处是他吐出来的热流,长平面上有些不自然地说,“他们不会发现吧?”
“我是天霜剑隐。”他的额头微微抵在她的耳后,轻轻地道。那双手怀着她,紧靠在宽厚的胸膛,她突然觉得温暖而安全。
——是呢,他可是天霜剑隐。
宋子儒紧紧捏着手中的皮纸,他的脸色有些紧张:“你确定就是这块地方?勘察仔细了没?”
身边的人恭声道:“侯爷,绝对没错,这里的确有很多金器的粉末,像是存放过大量的物品,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已经全部没了。或许……是没被人捷足先登了?”
他脸色略显阴沉:“明日让人继续来挖,说不定在更深的地方。”
“属下遵命,那么侯爷现在要回去么?”
他没有出声,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眸光忽浅忽暗,最终渐渐沉淀下来。
长平看着他转身离开,身子一动,去被他抱紧了些:“先别动,等他们彻底走了以后再动。”她难得听话的没动。
终于,秦月隐从树上跳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地,长平有些急的从他怀里跳出来,眼睛朝他离开的方向一眯:“看来明天就是时候了。”
“明天么……”他的声音有些飘忽。
而长平的声音却冷硬似铁,带着杀伐决断般的绝然:“就在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高潮要来了!!!
第二十八章:绝杀
或许是因为接近尾声;长平一夜未眠,翻来覆去都在想着怎么让那个男人身败名裂,想着他有一天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求饶;想着他在断头台那一刀。为自己;为父亲;为了……她的孩子。
天幕开始泛白;日光从天际冉冉升起,拉出绵长的一道亮光,将整个灰漆的世界一点点照明。
长平推开了屋门,娇小的身子立在那儿,微微吹来的轻风带着晨曦初升时的清寒。
“你应该再多睡一会儿,养足精神。”秦月隐已经等候在外面,见到她时眉眼微皱。
长久的沉寂,才听得她轻笑着,声音畅然而舒快:“我等不及了……”带着一丝急切,她往前踏出一步,“现在除了我们这一路人马,他的人也已经出动了。而现在……只需要等,等他的人开始动作……呵,那也就等于结束了!”
而这时候,芷巧房间的门打开了,她从里面走出来:“郡主,都准备好了。”
“那我们就走吧。”
初晨的皇宫大殿被蒙上一层清冷幽静的雾气,但皇宫之内,早已一如既往的运作开来。
长平进宫的时候格外匆忙,带着芷巧一路奔走,通畅的入了宫,那时正是赵炎早朝的功夫。她被迎候到偏殿等候,面上显出焦躁紧急的神色来,手上一直抓着一张宣纸,看起来很破旧的样子,沾满了土灰。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辰,赵炎才下了早朝,听到有人传报本不打算先见她,但转而又似是想到什么便快步走向偏殿。
听到脚步声,长平拉了拉前襟,本是背对着的突然转过身朝大步而来的赵炎奔去:“皇叔,您可总算来了!”
赵炎笑了笑,开口问道:“长平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事?怎么也不等朕下了早朝再来,可是等久了?”
长平摇摇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这个东西……”
赵炎面带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瞧,眸子逐渐幽深起来:“这个是……”上面的图案并不是俺么清晰了,但是还能隐约看见那纹路。
“如果没错的话,就是那笔金银珠宝的所藏之地。”
赵炎一震,低头看向长平:“长平怎么会找到这个?”
“这还要多亏阿巧呢!”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笑说,然后转头对一直弯腰恭敬的站在一旁的芷巧说,“阿巧,把你近日发现的说给皇叔听罢。”
赵炎的视线转向芷巧,眼睛一眯,芷巧显然有些紧张,嗫嚅地开口:“回皇上,奴婢一直以来是小姐的丫鬟,伺候在身边十几年。小姐与奴婢亲如姐妹,自从小姐死后,奴婢一直沉浸在伤痛之中不可自拔,突然间想起来小姐跟奴婢说的一件事。说是如果哪一天她不幸去了,一定要把她埋在后院一处的东西拿出来。”
长平插~进话来:“看来容姐姐是真的很小心呢,没想到自己留了一份还早就藏好了去处。或许……也是因为怕万一丢了她还能剩着……”声音微微有些感伤,转瞬间又兴奋起来,抬头看向赵炎,“皇叔宫里不是有专门恢复残图的人么?这样的损坏程度,只要不出几个时辰就能恢复原貌了吧?”
赵炎听她说罢,抿了下薄片似的唇,深暗的瞳孔中显得讳莫如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静静地沉着,但却似三月里蛰伏的躁动,随时欲要倾涌而出。
离开皇宫,她回到王府,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照她所安排的一样,已经在进行着。她不能确保赵炎会不会行动,但她并不担心,因为按宋子儒的决心恐怕要挖到见骨才能罢休吧?其实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都已经不会影响整个大局。如今,便只等赵炎忍不住……
长平安静地躺在软椅上……桌上摆放着和田白玉茶盏,她气定神闲地喝着香片茶,那是玉兰花的味道,带着一股迷人的优雅醉香。
“不错,阿巧,你也来一杯?”
芷巧坐在一侧,轻轻摇了摇头:“郡主觉得好喝就成了,芷巧不习惯喝茶。”
长平面色怔了一下,神情渐显悠远:“我都慢慢的忘记了……”
芷巧的眼中黯了黯,唇边划开一丝淡笑:“只要阿巧能在郡主身边,其他都没有关系。”
她的目光慢慢地移动,落在了芷巧柔婉的面上:“阿巧,你让我靠一下。”
芷巧愣了下,笑着站起身让长平的头靠在柔软的肚腹上。
“我现在……只有你了。”长平闭紧了眼。
芷巧温和地笑着:“奴婢也只有郡主您……”
“只有你……永远不能背叛我。”
她的笑容一滞,身子僵住了。
“秦氏的孩子,必须要除。”长平蓦地张开眼,眼眸冰凉。她缓缓直起身,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门外。
“阿巧,斩草必除根,我不想留下任何一个威胁的可能存在。就如我,若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恐怕也是一干二净了。”
“可是那个孩子……没有再一次的机会了。”芷巧的声音微微发颤。
长平转过头去,冲她嫣然一笑:“阿巧,我的孩子……也没有。我甚至……来不及见他一面。所以,其实这很公平。”
她一震,眼中骇色一闪渐渐黯淡下去。突然,芷巧双膝跪地,发出重重的响声:“是奴婢愚钝!奴婢大错特错险些让郡主陷入危险,奴婢……”
长平摆了摆手:“阿巧,你记得……成大事者不可心慈手软。往后入宫……亦是如此。”
“入宫……”芷巧跪在地上倏地抬头。
“不入宫,又怎么能够有机会接近他?没有接近他的机会……又该怎么下手?”
她的唇瓣没办法控制地颤抖:“他是皇上……”
“阿巧,你觉得我还能向从前一样做风筝,看花灯,游船么……”
“小姐……!”
“我如今活着……就是为了报仇。就算全天下为我陪葬又如何?”
芷巧惊骇地瞪大了双眸,这时候长平转过了身,走到她跟前,伸手放在她的两肩:“我心里已经有打算了,你当真以为我会做那样的傻事?若是我真的无所顾忌,早就让秦月隐一剑杀了宋子儒,又何必曲曲折折设那么多的圈套?我更在意过程。”
即便长平这样说了,芷巧心中的忧虑还是没有去除,但她面上已经稳定下来,只因为她不想让郡主分心。
芷巧从地上站起来,长平用手弹掉了她膝上的灰尘,轻声道:“以后不要让自己弄脏了。”
她怔了下,才点头道:“奴婢懂了。”
长平皱了皱眉:“在人后,不要再自称奴婢了,我不喜欢你用这个称呼。”
芷巧嗯了一声,脸色慢慢便好:“芷巧以后不会了。”
极夜,王府格外安静,只有偶尔几声动物的轻鸣。
突然间,门外有重物倒地的沉闷声。
长平一下惊醒,芷巧先她一步去推门,见门外捂着肩膀,脸色惨白的秦月隐吓了一跳。她在芷巧背后一探,脸色冷不丁变得凝重,上前一步同芷巧将他拖进房中,然后合力搀扶到床上,可却被秦月隐挡开。
“会留下血迹,很难清理。”
“那就烧了。”她咬了咬牙,“你的伤势要紧。阿巧,你去拿一桶水来,赶紧的。”
芷巧应声走出门外,极小心地左右张望了一番,才毫无声息地潜入走廊。
房中,她的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小手认真仔细地为他撕开臂上的衣裳。
秦月隐静看了会儿,不由地噗哧笑出声,却因为笑声而牵扯到了伤口。长平不悦地拧眉,瞥了他一眼:“还不够疼?”
他笑容粲然:“够疼。”
她蹙了蹙眉,没出声。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长平正忙活的手突然动作一滞,视线慢慢上移对上他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秦月隐吐出一口气,双眼含怨:“你就是这么伺候病人的?”
长平不由地扯唇一笑,手下微微使力:“秦大侠此时此刻,不是应该深有感受么?”
他轻呼一声,整张脸痛苦地纠结在一起,长平这才松了力道,眉眼渐渐柔软:“你可以好好养伤了。”
“恐怕不行吧?”他笑看她微愣的神色,“不出你所料,赵炎的确亲自上阵。尽管宴篱为我易了容,但是我身上受了重伤,他一定会封锁全城,到时候我还是在劫难逃啊。我居然会答应你……”
“你不会有事的。”她道,“我说你不会有事,在这里……你是最安全的。现在宋子儒百口莫辩,不但要背上私藏巨款的罪名,还要再担上谋逆一罪,我并不觉得他能够顾及到你。更何况边关战事紧急早已令他顾暇不及,再加上要处理宋子儒的事……你放心吧,我会用最好的药治你的伤。还有……今天的事谢你了。”
她措不及防的道谢令秦月隐一怔,陡然吃吃地一笑,笑得疼了,被长平瞪了一眼。
“接下来……只需要安心等着就行了。”
“郡主——”芷巧压低的嗓音在门外叫道,长平起身去开门,然后与芷巧一道为秦月隐清理伤口,这过程中他们三个就再也没有讲过一句话。直到包扎完他的伤口后,长平吁了一口气,擦掉额上的汗迹。
“芷巧,你去洗一洗,收拾一下就去睡吧。”
“那郡主您?”
“由我来照顾他吧。”
而她的照顾,就是独自呆在一侧,秉着一盏烛灯,挥笔洒墨了一夜。秦月隐问她,长平答为了随时应付突发状况。而他耐不过她的倔强,加上一夜劳力已是倦极撑到半夜就睡下了。
隔日醒来后,见长平趴在桌上,小小的身子卷缩着,心里一抽忙下了床。可是肩膀上的伤口一牵动,令他发出一声闷哼,惊醒了长平。
她睡眼惺忪地醒来,揉了揉眼,迷糊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秦月隐微愣,嘴边忍笑道:“这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但长平并没有听见。
“你再躺一会儿吧。”她懒懒地开口,见天已是彻亮,不由地蹙起眉来:“也不知道事情到现在已经发展成什么样了。”皇帝会不会处置宋子儒?她故意让秦月隐扮作侍从混入宋子儒带去的人之中,这一计极为危险,她算是彻底绞尽了脑汁。但毕竟自己不是皇上,终究算不准他的意图。
赵炎啊赵炎……面对你曾经极为宠信的朝中大臣,你到底能不能下手斩除呢?
“郡主……郡主——!”芷巧突然撞开了门,“城门那边突然贴出了一则告示,说晋文侯派出刺客行刺皇上,定为谋逆之罪,三日后处以绞刑!”
作者有话要说:高~潮真的要来了!!!!!!!!!!!
第二十九章:拔根
长平已经记不大清几天前;她曾经站在这牢狱中看着自己的老父,而现在换了人,换成了她最恨的那个人;一切都仿佛变得清晰如许。
她看着那个人;即使身在这狼狈之境;他仍是一身光鲜华服;没有一丝一点的凌乱。可是他的神情却是颓废至极,仿佛整个浸在酒浆中,带着一股醉生梦死的虚浮。
十几天前朝中崛起的新晋侯爷,十几天后锒铛入狱的阶下囚,大起大落,好像一场梦。
她黑帽下尖尖的小脸满含嘲讽:“侯爷果然与其他的囚犯都不同,一点苦头都没吃呢,看来皇叔还是惜才的,不过侯爷的胃口太大犯了皇叔的忌讳。啧啧,做人何必这么贪心呢……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得不到。”
“竹篮打水一场空……”他默默地念着这几个字,陡然一笑,“是皇上让郡主来的么?”
长平听他这么问,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