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玉莲一时并未多心,这几日事情繁复至多早已搅得她大脑混沌,长平一给了她台阶下,自然秋老夫人就顺竿子往下爬,忙道:“此等背后一套,当面一套的贱婢,就必要狠狠惩治!”
“长平倒是认为,是老妇人想要让这可怜的婢子当您的替罪羔羊吧!”长平脸色一变,话语中皆是凌然冷厉之意。
“郡主若不信,你便问问侯府里当时在场下人!”
“这全是老夫人早就让秋儿这么说的,是老夫人您一手自导自演,如今事迹败露就全全怨怪在奴婢身上!您怎能这般过河拆桥,这个——还是您答应给了奴婢的赏赐!”秋儿似乎是破罐子破摔,语声一下子提高了。她哆嗦着从怀里捞出几件物件,摊手一看,入眼的便是几件价值不菲的首饰,镶金花钿,点翠凤头步摇,金凤簪等等。
长平冷笑了一下,蓦地拔声道:“这种首饰恐怕也只有老夫人您手头上能有吧,这侯府之中还有谁能有这气派,手头上有这般多稀罕的首饰!至此,老夫人还打算狡辩不成?”
赵静原还是存着一丝疑心,这下却是真信了。
“事实摆在眼前,秋老夫人,真不知小女是如何得罪了侯府,竟要秋老夫人设计这一场戏来陷害小女!侯爷夫人一事是本王亲自允了小女去调查的,因为涉及侯府的家事,本王并不好参与进去。但是小女终究是个孩童,为朋友义气用事也便罢了。但老夫人又怎能这般与小女较真,居然还使出如此卑劣手段!”赵静怒气冲冲地说,抱起长平,在经过秋玉莲身边时又道:“晋文侯也不过是个侯爵地位,本王好歹是大楚唯一的王位。小女长平是皇帝亲自赐封的郡主,就算并非出生于帝王世家,也是容不得这般任人欺辱!看来此事,王府与侯府之间,怕是要没完了!来人——送客!”
话毕,带着一身怒气,大步流星的离去。而身后的秋玉莲,惨白着脸色,突然身子一软滑倒在地。
“老夫人——!”
待宋子儒匆匆忙忙地赶回侯府,却早已来不及。只见自己的母亲秋老夫人恹恹地躺在床上,脸色极白,看起来很是苍老的模样。
他紧皱眉头,上到床跟跟前,满面忧色问道:“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回事!”秋玉莲重重咳嗽,双眼通红,满面憔悴,“是长平郡主——是这女娃子想要了我的命啊!”
宋子儒面色大变:“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
“什么话,这几日来她上侯府找茬,如今居然下药害我的孙子不够,还想要陷害我!干脆就让她害死我!她是以为怀容是我害死的想我陪葬啊——!就让她害死我、害死我得了!”秋玉莲精神错乱,显然到了快要崩溃的地步。
宋子儒忧心忡忡地紧蹙眉头,他往前并未曾听怀容提起过长平与她有干洗,谁能想到她死后却闹出这么多的事情。他自知自己是愧对了她,就算长平是要闹事也该冲他下手,怎么会——?
“母亲,您将今日的事情与儿子说一说,儿子定会帮您把这件事办妥,不再让您操心。还有往后您就不要去招惹长平郡主了,毕竟——”他从喉中发出一声沉叹,话语戛然而止,之后半晌没有言语。
“子儒——你莫要去!这女娃子心狠手辣,定是要害你的!”
“母亲,对怀容……我们侯府也是有责任的。”宋子儒脸色微暗,天气阴郁,连昼日也没了日光,只衬得那白润的面色晦涩不清。
“她的死又怎么能怪罪到侯府头上,毕竟那一把火可不是我们侯府派人放的!或许是那死囚犯的仇家找上了门,才会酿成这场大祸,子儒你根本就没必要自责!侯府于她,早就已经是仁至义尽!咳咳——”她越说越激动,说到后头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宋子儒忙搀着她将秋玉莲慢慢放倒在床上,脸色威霁,眼底还闪过一丝嫌恶,她终究是嫌弃这不下蛋的母鸡,能一直待她这么温善早已是够了!她的死,可是与侯府毫无干系的!
宋子儒捏了捏拳,他又何尝不知怀容在府里受母亲欺辱的事,但百善孝为先,他总不能违逆了母亲的意念。而如今人已死,再也挽回不来,他也无能为力。将手放在秋玉莲的手背上,宋子儒道:“这件事,儿子会去办的。”
秋玉莲哎了一声,别过头去:“你要小心那女娃子,莫要着了她的道儿!”
“儿子会小心行事的,不会让母亲操心。”
……
与赵静好说歹说自己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但赵静却还是一脸担忧爱恋,再说到侯府老夫人这码子事上怒意满当,说若是他们还敢来闹,非要上奏不可!长平自是心里清楚静王爷的顾虑,但为了自己他能抛开这层芥蒂,长平心里既是欣慰又是愧疚。但她心底早有了打算,接下去已不大会再牵连赵静,她都是能暂且安下心。
后来来了几个人,看穿着打扮似是几位要臣,他这才对她百般叮嘱后离去。
长平躺在床上,屋里头就她一人,还有几位伺候的婢子。赵静走后不过多久,外边就有人敲门。
“郡主,是属下。”
属下——听到这自称,长平不觉莞尔抿嘴,挥手朝身边端立的几个人道:“你们都先下去吧,让他进来就行。”
“郡主,王爷吩咐奴才们要好好照看郡主。”说话的是赵静身边呆了不少年头的老人,叫王锦。
长平瞥他一眼,道:“您是明理的人,长平要做什么事爹爹都是不会说什么的。您下去吧。”
王锦踌躇半晌,才应了声后退几步转身开门,立在门外的人正是秦月隐,身边还垂头立着一人。两人就这般走了进来。
长平抬眼,声音平静:“抬起头让我看看。”
秦月隐身边的人身子一动,然后往前走了几步,面一抬,普普通通的一张脸,没什么特别之处。长平歪着头瞧了半晌,道:“今日幸苦你了。”
那人抿唇笑了一下,清浅的,却有一丝顽劣狡猾之意。他弯下头,挥袖在面上一抹,再抬起来的时候,竟然是一张柔媚女子相貌,而那张脸,居然是秋儿!
此时,正微笑着,朝长平正儿八经地鞠躬后,恭敬道:“郡主谬赞了,能为郡主办事,是宴篱的荣幸。”
第十九章:离恨
“那丫鬟呢?”长平问。
秦月隐上前一步道:“早在那老婆子回去路上调换了,反正已经吓傻晕过去。我点了她的哑穴,是师父教我的一套自制点穴之法,一般人解不开,一天后自动破解。等回到府里头,她们也问不出什么的。就算穴位自动解开后,但依那老婆子的脾性恐怕等不到十二个时辰后吧。”
“说的也是,况且,她也是明明白白的知晓了我的敌意。这个丫鬟她绝对会当作出气筒给解决了。正好,也不用我出手。”
一直怀疑当年推她入湖畔的人就是秦氏的这个贴身丫鬟,当时她没来得及看清,只眼角掠过一抹碧绿色,珠钗样式。她昨日遇到秦氏之时,蓦地发现她头顶上所戴的碧绿珠玉,记忆似是在一瞬间全数回笼。当时不露声色,可在侯府刻意大闹一场之后,回府后她很快在脑海中形成一个念想。
——借刀杀人,引蛇出洞。
当年到底是不是秋儿,似乎对于她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可到底也做过不少欺人之事,就当作是个教训,让这些狗奴才长个记性!人在做,天在看,犯了错,就要受到惩处!
“宴篱。”长平唤了一声,“换回你最初的面目吧。”
宴篱低下头往面上一挥袖子再抬起来的时候,仍是最开始那张普通的大众脸。长平见了,不由低头一笑:“还是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么?”
宴篱笑道:“在我眼中,这便是我的脸。”
长平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么就当作是你的脸吧,就是不大好认。对了宴篱,你真的能帮把我把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么?”
宴篱道:“天底下哪里会有做得天衣无缝的事情。”
长平见他说得诚恳,道:“尽量做到万无一失,不能让他们察觉出行刑的人不是怀老爷即可。这样你可能做到?”
宴篱点头道:“这算不上什么难题。”
“不过此等行为可是欺君之罪,万一纸没包住火,你难道不担心自己人头落地?”
宴篱笑了笑,抬起头,他的脸是很普通,可一双眼眸却格外的透,透得清澈而莹润。似乎教他这般一瞧,便心思一展无遗。
“首当其冲的恐怕是郡主,郡主都不怕掉脑袋,宴篱又何须怕呢?”
长平愣了一下,看了看宴篱,又瞧了瞧他身边的秦月隐,一丝恍然显在眼底:“怪不得——你们俩会是朋友了。”
宴篱和秦月隐听她如此一言,不由地双目对视,旋即皆是无奈地笑了。
秦月隐心想,这个小郡主……真是不会放过取笑他的机会。不过,他倒是也并不介意。
接下来将下一步的计划商妥完毕之后,宴篱就由秦月隐带了出去。宴篱生得普通,她就随意为他在王府之中安排了个闲散职务当作遮掩。而当她做完这一切时候,回到屋中没多久,就有人通传,说是晋文侯求见。
此时秦月隐也已经回来,一直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听到通传的人说道那名字时的表情,不觉地回想起屋檐上她盯着那男子看的脸色。真是满当当的恨意,但他也只是一想,反正他只负责保护她的安全,其余事一概与他无关。
长平让人通知下去人可以进来,她瞧了眼还站着的秦月隐,道:“秦大侠,长平是要解决个人恩怨。”话毕,眯了眼笑。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秦月隐只回了她这么一句。
长平表情微怔,沉默得看了他许久,就不再说让他离开的话。
没过多久,宋子儒就带着几个人走来,至门口处还摆出个文雅姿势,温声问道:“郡主,请问子儒可以进来么?”
长平抬起头笑道:“子儒哥哥怎么来了,请进吧。”
宋子儒瞧着那笑容心中微悸,愣了片刻后表情又恢复了正常,温言道:“郡主,子儒是特意为了家母冒犯郡主一事而来。方才家母是一时气糊涂,又听信了小人轻言,才会没个分寸得来王府闹事。还望郡主能够体谅家母爱子心切,才会这般冲动而不计后果。家母什么地方逾越了就让子儒替家母承受,请求郡主从轻宽待。”
听了他这番话,长平是很想笑,但却仿佛如鲠在喉笑不出来。那是一根刺,往前他溺着他娘,就算明眼里看着她在府里受秋玉莲言辞欺辱,也不过是劝慰几句罢了。自想着秋玉莲孤身拉拔着他长大便万事以他母亲为先。她有时会想,既如此又何必娶她,守着他母亲过一辈子不就得了。娶了她却让她受尽委屈不好好珍惜,她倒似个一个通房丫头了。
如今为了那老不死的东西,又来低声下气的作态,宋子儒,你这招她看腻了。
长平温声软语的开口:“不是长平不愿意放过秋老夫人,是秋老夫人拎不清状况,来王府胡搅蛮缠。话说秦氏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掉了么?”
他仍是低垂着头,一副谦恭姿态,道:“这会子大夫还在看,并不能确定是否保得住。但家母却把认定了孩子丢了才会被怒急攻心做出这等荒唐事来,所以还望郡主能够消气,家母对您的不敬子儒大可以一力承担。还请郡主不要为难家母,毕竟家母年事已高……”
“年事已高,这长平还真瞧不出来。不过倚老卖老,倒是被长平瞧了个真切。其实……”长平说道这故意顿了下,眼珠子转溜到他身上乍然勾唇,眼底一点慵懒泛开,“我可以不为难秋老夫人,不过还得麻烦子儒哥哥为长平做一件事。”
做事?宋子儒皱眉,心里掂量了几分后才道:“若能抵了家母的失礼之罪,子儒愿为郡主办这件事。只要——子儒力所能及。”
说话分寸拿捏得倒是得度,力所能及,自然是力所能及。她招了招手,让人扶她下床,其实这刀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充其量不过做个样子。长平下了床穿好绣鞋,抬头对宋子儒说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长平想了很久,本想亲自去做此事,但考虑到毕竟容姐姐曾是子儒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落得个这般凄惨下场,收骨灰的事情还是要子儒哥哥亲力亲为吧?”
说到此处,就见宋子儒的身躯一震,却并未言语。
长平瞧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顾自哀怜道:“子儒哥哥这般孝敬母亲,一定是个有善德之人。容姐姐如今尸骨未寒,你总不能弃之不顾吧?生前负了她,死后尽管收不到尸,也总要去探望的。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收的是木头灰烬,还是容姐姐的骨灰了。”
第二次回到这里,还是老样子,没有改变,仍旧的清冷凄凉。
她特意带了人过去,让他们远远的站着,而她则跟秦月隐还有宋子儒三人来到一堆早已烧成了黑木炭的东西旁边,她神色悲凉地站定,而身旁的宋子儒脸色也微微发白。
“要子儒哥哥亲自凑集容姐姐的骨灰,应该不是什么大难事吧?其实长平也就是想要看看子儒哥哥对容姐姐的心意罢了,这般也好让长平心中一直存有的梗消除。或许……长平就能回头再好声好气的与子儒哥哥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