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婉知道封伯父已经回抚州去了。
瑞萱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我娘出去了。”说着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笑道:“我娘这阵子忙着给我二哥定亲呢!”
慕婉愕然:“可是瑞承哥哥都还没议亲呢!怎么先给瑞栋哥哥议亲了?”
瑞萱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讳莫如深的笑:“我大哥早有人选了啊……”
慕婉好奇不已:“是吗?哪家的?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起过?”
瑞萱卖起关子:“这个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八九不离十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也是不经意间听到爹和娘议论此事,等慕婉孝期满后,就上门议亲,现在去提不合适。这消息让瑞萱兴奋了好几天,她和慕婉最要好,慕婉能成为自己的嫂子那是最好不过了,绝对不存在别人家那种姑嫂不和的问题。只是,慕婉一直叫她姐姐来着,以后却反过来要她叫慕婉嫂子,似乎有点吃亏啊!
慕婉腹诽着:不说拉倒,她总会知道的。
“走吧走吧,或者干脆你自己去跟曼娘说,娘那回头我再告诉她。”瑞萱是个急性子,拉了慕婉去找曼娘。
等慕婉从封府出来,已是戌时一刻,夕阳已经慢慢垂落,天边霞光潋滟若铺了层五彩织锦,慕婉心情大好,虽然费了一番口舌,好歹还是说动了曼娘。
接下来几日,慕婉开始忙成衣铺的事,房子就不用去租了,为了节约开支,就让许管事把楼上腾出来作为制衣坊和绣坊,购买了若干绣花架、花绷子、针线等等,至于招募绣娘的事,曼娘自动说交给她。慕婉后来才知道,曼娘招的都是从宫中放出来的宫女,有两位也是针线局放出来的。
许管事见小姐对此事如此热衷,也不忍泼冷水,再看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就一一照办了。
万事俱备,到初五那日,慕婉让人把旧款的衣样都撤下来,挂上了新款,可是,看的人不多,下单子的人更是一个没有。
许管事等人嘴上不说,可看小姐的眼神就有些同情的样子,小姐费了这许多心思,只怕是白折腾了。
慕婉却是淡然,时候未到而已,有些事只能做在前头,等到流行开了你再去做,那就晚了。
就在慕婉忙碌生意的时候,某些人却在酝酿一场夺产阴谋。
老太太章氏,这日把三房的子女都叫去了荣宣堂。
老太太先关心沈氏的身体,和蔼地问:“身子可好些了?”
沈氏恭顺道:“多谢婆母挂怀,媳妇的病已经好多了。”
老太太微微颔首,很欣慰的样子:“那就好,凡事想开点,挺一挺就过去了。”
沈氏低低应声:“是……”
俞妈忍不住心里嘀咕:这会儿倒来关心了,夫人病的那么沉时,也没见您老人家派个人来问问。
董氏自进门后就一直在观察王氏的神情,看她绷着一张脸,目色沉稳,容色沉静,不由的心里打鼓,老太太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不会无缘无故把三房的人都叫过来,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从过继事件发生后,老太太似乎就不信任她了,有什么事都跟王氏商议,把她撇在一来时她也问过三爷,三爷也说不清楚。
老太太目光温和的从两个儿子三个媳妇面上一一扫过,面带笑容缓缓说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件事要大家商议着拿个章程出来。”
众人俯首垂耳,洗耳恭听。
老太太微微侧脸叫姚妈妈:“把老太爷留下的书信拿出来。”
姚妈妈欠了欠身,去里间捧出一个红漆鎏金雕芙蓉的匣子,当着大家的面打开,取出一封信交给老太太。
老太太却是不接,说:“先给大夫人瞧。”
沈氏疑狐地接过书信来看,看着看着,神情不由渐渐凝重起来。
俞妈不安地瞧着夫人越来越苍白的脸,信中到底说了什么?以至于夫人脸色这般难看。
第六十七章 分家(中)
老太太浑浊的老眼中略带一丝遗憾的惆怅,慢悠悠地说这封信是老太爷当年病重时写下的,一直由我保管着,本以为没有必要拿出来了,谁知人事无常。佩吟,希望你能理解老太爷的苦衷,毕竟这份家业是老太爷自己一手打拼下来的,交给正道他自然心甘情愿,留给亲孙子也是常理,可慕白到底不是咱们这一房的人……”
沈氏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怀疑,老太爷最疼正道,当初分家,就是怕自己死后正道会吃亏,不可能会留下这样的遗命掣肘正道,况且老太爷的笔迹她也不熟悉,实在无法分辨这封信的真伪。若按信中所言,老太太有权收回瑞合祥和一些祖产,这样一来,等于拿走了长房一半产这也太狠了点。
“爹竟然有遗命留下?”李正德银是惊讶地走过来从沈氏手中拿走了信。
“果然是爹的笔迹。”李正德惊叹道。
“是吗?快让我看看。”李正言也按捺不住好奇,急急索要了信去看。
沈氏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每个人的表情。
从他们脸上看到的,只有惊讶和深信不疑。
只要他们一口咬定这是老太爷的亲笔,她能怎么办?沈氏心乱如麻。
俞妈妈虽未看到信中内容,但已将老太太的意图揣摩了个十分,这是变相夺产啊!这可如何是好?夫人魄力不够,小姐又不在。
董氏终于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了。虽然她现在跟沈氏交好,但这事关自身的利益,况且又不是她提出来的,是老太爷的遗命,跟她没关系,她就等着坐收其成好了。
王氏是早就知晓的,事先也跟二爷通了气,不得不说老太太这招委实厉害,谁能违背老太爷的遗愿呢?王氏淡淡瞥了沈氏一眼,心底冷笑:沈氏啊沈氏,你机关算尽,到头来还不是得乖乖交出产业?
“既然这是父亲的遗命,我等不得不遵从,大嫂,你看……”李正德先表明这是父亲的意思,再表明自己的态度,是不得不遵从,然后再假惺惺地问沈氏的意思。
王氏曼声道:“已经揣进兜里的东西要拿出来,大嫂自然是不愿意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大嫂没能生个儿子出来。”
王氏的话极尽尖酸刻薄。
俞妈忍不住要为夫人抱不平,沈氏却用目光制止了愤然的俞妈。敌众我寡,不以硬碰硬啊!在没有确定遗命的真伪之前,她是断不会轻易交出产业,可今日不答应怕是难以走出这道门。沈氏心思一动,与其让俞妈跟王氏吵,那还不如她自己争。
沈氏面色一白,目色愠怒地看向王氏,气息不稳道:“二弟妹说话何必如此刻薄?”
王氏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我不过实话实说,继子就是继子,如何比得上亲生骨肉?”
沈氏愤怒地起身,冲着王氏道:“慕白是改了族谱,报备了礼部的,他就是正道的儿子,李家的长孙。”
老太太见两人呛起来,严肃的咳了两声,不悦地数落王氏:“不得对你大嫂无礼,有话大家好好说。”
王氏翻了个白眼,噤声不语,说也奇怪,沈氏一向好相与,上次她找上门质问,也没见沈氏动这么大的气。
沈氏嘴唇抖了抖,眼泪就掉了下来,带着哭腔道:“为什么,婆母为什么不早把这封信拿出来?就在正道死后,在叔父们面前,那样也就不用商量什么过继不过继……”
老太太无奈地叹了一气:“佩吟啊!你就是不能理解我的苦心,正道走了,我们一样心痛难过,我又如何忍心再让你难堪?我一再暗示你从本家的弟子中挑选继子,就是为你考虑,可你一意孤行,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
若说前面的表现有夸张有刻意的成分,那么现在沈氏真是悲从中来,老太太早就成竹在胸,所以,当初分家的时候,没开口,慕白过继后,也没说话,就是在这里等着她,无论她如何选择,最终他们就是要谋了这份家业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咄咄逼人,这样步步紧逼。
李正德开口道:“大嫂,你可不能扭曲了母亲的一番好意,当初父亲分割财产之时便是有失公允,我们说什么了?还不是得忍了?父命不可违,如今要拿回产业,也是父亲的意思,父亲也不会料到,大哥会英年早逝且香烟无继,怪谁呢?只能说这都是命。”
李正言心里是很赞同二哥的话,但是念在大嫂帮了他天大的忙,他不好意思站出来帮腔,说一些过分的话,只道:“大嫂,您可千万别误会什么,这不正商议着吗!”
王氏冷冷道:“还有什么好商议的,老太爷的遗命清清楚楚,瑞合祥归三房儿女所有,五百亩祖田也拿出来从新分配。不是我说,大嫂就算拿出这两处,你名下的产业还是有不少,又不是说就餐风露宿,无家可归了?”这多张嘴,沈氏如何说得过去,这不是她有多少财产的问题而是怎样才能让他们满足的问题,拿走了瑞合祥,拿走了祖田,接下来,他们还要什么?看他们一副副贪婪虚伪的嘴脸,沈氏的心从未如此清明过,他们永远不会满足。
这件事只能拖,沈氏抚着心口,气息越来越急促,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俞妈福至心灵的急声道:“夫人,您可十万别着急,大夫说您的病尚未痊愈,不能急啊……”
众人疑狐地看着似乎就要晕过去的沈氏,她不会这么脆弱吧!
想什么来什么,只听得沈氏虚弱无力地呢喃了一声:“俞妈我头好晕……”
紧接着就见沈氏身子一软,晕过去了。
俞妈急声惊呼:“夫人……”
沈氏晕的太过突然,老太太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姚妈妈,赶紧扶夫人去里屋躺下,正德快去请大夫。”
李正言和董氏面面相觑,就这么晕了?
荣宣堂里顿时人仰马翻,丫鬟婆子们七手八脚的把沈氏扶到老太太房里躺下,正德命人去找大夫。
俞妈握着沈氏的手不停的搓揉,口口声声唤着夫人,突然只觉夫人狠狠捏了下她的手,俞妈微一怔愣,看着牙关紧咬,面色苍白的夫人,立时会过意来,自语似的呐呐道:“对了,药,大夫留下的药。”
俞妈忙起身跑出去叫菊香。
“菊香,快去秋爽斋把夫人的药取来……”
菊香怔怔,药,什么药?夫人的药还没煎呢!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记性,你忘了夫人的药放在哪里了?”俞妈大声训斥道。
“就在床头的几案上那个黑色的匣子里。”说着俞妈压低了声音:“快去找小姐过来。”又大声骂道:“不长脑子的东西,跟你说几遍了都记不住,回头看我怎么处置你。”
菊香这才会过意来,忙道:“奴婢这就去取。”
看菊香领会了她的意思,俞妈这才松了口气还不忘大声叮嘱:“要快……”
王氏怔在原地看着一屋子的人鸡飞狗跳,突然,她大步走进老太太卧房用力推开围着沈氏的婆子们,死死盯着不知人事的大嫂。
董氏连忙跟过去瞧热闹。
老太太见王氏目色森冷,跟盯仇人似的盯着沈氏,知道王氏是心有不甘,她也没想到沈氏说晕就晕了,不由劝道:“还是等你嫂子身子好些了再说吧!”
王氏漠然开口:“儿媳有办法让大嫂醒过来。”
俞妈戒备的护在夫人面前,警惕地看着二夫人:“二夫人您要做什么?”
王氏似笑非笑,阴测测地说:“你放心我是要救大嫂。”
说着王氏拔下头上的簪子,一把推开俞妈对准沈氏的人中就刺下去。
她才不信沈氏会这般脆弱,定是故意装晕倒来逃避将要面对的难题?她才不会让沈氏诡计得逞。
沈氏的确是装晕这样的情况下,唯有装晕才能拖延时间,她需要时间来理清思路,没想到王氏会出此招数来对付她。
俞妈眼看着二夫人手握簪子重重刺下,惊的魂飞天外,失声道:“二夫人,您不能这样,这样会伤着夫人的……”
沈氏只觉人中一阵剧痛,几乎要跳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让她死死忍住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脸上,谁也没发现,她的指甲已深陷入掌心。
俞妈见夫人人中处渗出一滴血珠,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抢步上前扑在夫人身上,死死护住夫人,扭头冲二夫人大声哭囔道:“二夫人,您这是要我家夫人的命吗?这样会刺死人的您知不知道。
俞妈一面去拉夫人一边失声痛哭:“夫人,老奴这就带您会去,咱不遭这份罪……”
王氏一刺之下,满以为沈氏必定会醒过来,没想到沈氏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由茫然心慌。
董氏一旁道冷言道:“二嫂好手段,竟想得出用这种法子救人。”
董氏把“救人”二字咬的格外重,讥讽之意昭然。
老太太也忍不住埋怨王氏:“你不会就少在这里碍事,还不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
慕婉乘坐的马车刚停下,雪雁急慌慌地迎上来。
“小姐,您赶紧去荣宣堂吧!夫人晕倒了。”
慕婉大惊:“你说什么?我娘晕倒了?”
“是啊!菊香来传的话,请小姐急速前去荣宣堂,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慕婉不暇思索,从马车上跳下来,落地没站稳,脚一崴,就往一旁倒去。
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的搀住了她。
曾牛目色沉静地看着她:“小姐,稳住了!”
第六十八章 分家(下)
慕婉站稳后不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