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实话,对慕白来说,能有看不完的书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至于生活上,他是苦惯的,能有这些已经很满意了。
慕婉莞尔道:“刘管家在山下租了一座农家院子,四平和桂儿就住在那,大哥若有什么事,叫人也方便一点,另外我让崔妈妈派了个煮饭的婆子过来,一日三餐,四平会送上来,大哥只管安心念书,这里条件虽然艰苦,倒是清静。”
慕白原本就做好了来这里吃苦的准备,可妹子安排的这样周到,他倒成了来享福的。
“让妹子费心了。”慕白感激一揖。
“是娘一再吩咐,不能让大哥委屈了,我不过是遵从娘的意思。”慕婉委婉道。
慕白明显动容,他不是个善于巧言之人,母亲和妹子对他的这份关怀,他铭记于心,现在他无以为报,只能刻苦攻读,以求后报。慕白温颜道:“还请妹子代为转告母亲,请她一定要保重身体,妹子也是,家中事务繁多,妹子也要珍重自己,不要太劳累了。”
慕婉点头道:“大哥也要保重,需要什么就吩咐四平,我也会常来看大哥的。”
下山后,慕婉直奔崔记绸缎庄,今天是崔记开张的日子,崔家邀请了许多京中名流以及几家规模较大的绸缎庄的东家前去参加开业庆典。瑞合祥自然在邀请之列。都说同行是冤家,不过大都是在暗地里,明面上,大家还是相互给面子的。
其实慕婉已经让许管事前去观礼了,一来重孝在身,不方便出席;二来,可能会在这样的场合碰到韩洪宝,她可不想这么快就让韩洪宝认出来。
所以慕婉到了崔记后,并没有下马车,而是让曾牛把马车停在远处,悄悄观望。她只是想看看崔记能搞出多大的排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崔记铺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人面慕婉是不熟,但看那些人的穿戴打扮,都是些非富即贵之人。
曾牛不动声色地介绍道:“那位穿赭色长袍的是詹士府的史大人,那边穿钴蓝锦袍的是翰林院的齐大学士,还有穿石青色袍子的是工部的程侍郎……”
慕婉不由咂舌:“你怎么都认识?”
曾牛嘿嘿一笑:“小的哪是认得他们,不过是认得他们家的车夫。
慕婉心说,那也很了不起了,她很怀疑曾牛是不是认得京中所有达官家的车夫。
突然曾牛掀开帘子闪进马车。慕婉被他吓到,一脸惊讶地看着曾牛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道:“洪爷的马车就停在咱们边上。”
说着,曾牛小心掀开窗帘一角,向外张望,蹙眉喃喃自语:“怎么还不走?”
曾牛身材高大魁梧,虽说他已经很刻意的与她保持距离,而她也是尽量往后缩,可马车内空间狭小,再躲也躲不到哪里去,一股陌生的男子气息瞬间将她笼罩。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两辈子加起来,她只跟爹和高明亮如此近距离相处,她总以为像曾牛这样的粗人,身上一定是臭哄哄的汗味,可曾牛身上没有一丝让人不适的味道,还有一股子皂角的清香,慕婉心里恼着:这……这太失礼了,换做旁人,她一定呵斥过去,或者一脚将人踹开,可她却什么也没做,只一张脸腾的红透了。
曾牛刚才是情急,没有多加思虑就躲了进来,慢慢地才回味过来不对劲,此时此刻,他整个人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好似把瘦小的小姐拢在怀中,曾牛脑子里轰的一片空白,他……他他他怎么能做出这么失礼的举动?
“小……小姐,对不起,小的,小的唐突了……”曾牛支吾着赶紧就要后撤。
一只小手却是抓住了他的衣襟。
曾牛愕然看着小姐。
慕婉咬着唇道:“等他们走了你再出去。”
相比让韩洪宝发现她,还不如让曾牛躲马车里。
这下曾牛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本来这样的姿态就给人很暧昧的感觉,现在小姐还抓着他的衣襟,两人离的这样近,近的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可以闻到对方的鼻息……似有若无的如兰芳香,让曾牛的心跳骤然紊乱,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短短几息时间,感觉比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还要累人。
慕婉有些慌乱地松了手,别过脸去。
马车里的温度悄然攀升。
曾牛尽量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浊气玷污了小姐,只憋的一张脸通红,好辛苦啊!
“看看他们走了没?”
慕婉的心跳也是不稳,低着头吩咐道。
曾牛迟钝的“哦”了一声,再次掀开车帘张望,松了口气:“已经走了。”
慕婉瞪了他一眼,低斥道:“那你还不出去?”
曾牛“啊?”了一声,又“哦”了一声,赶紧退了出去。
慕婉顿觉马车内空旷了许多,不由的深深呼吸,却发现空气里依然弥漫着皂角的清香。慕婉狠狠绞着帕子,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
曾牛此时深感忐忑,也不知小姐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他是故意为之?汗!他是哪根筋不对了,他就不能跳下马车躲到车旁去?真是笨啊!曾牛懊恼地敲了自己脑门一拳。眼前又浮现小姐惊诧而慌乱的眼,漾满红晕的面颊,如三月初绽的桃花,呼吸又开始不稳了。曾牛又狠狠地拍了自己一个巴掌,胡思乱想什么呢?她是小姐,高贵美丽的小姐,而他不过是李府的一个车夫,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孤儿,他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永远没有可能,只等小姐解决了一系列难题,他也要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突发的小插曲,让慕婉心绪不宁,没有心思再留下来窥探崔记的开业盛况,吩咐曾牛:“回瑞合祥吧!”
许管事一直到未时才回来。跟慕婉详细的汇报了崔记的情形。
“崔家果然不同凡响,邀来这么多官家和商贾前来捧场,今日才开张就已经拿下了几桩大单子,而且,他们铺子里卖的全是素色的葛布和棉布,全是上等的料子,种类比咱们瑞合祥还丰富,看他那架势,分明是要争做京城绸缎行的老大,依小的所见,不止是咱们瑞合祥的生意要受影响,对其他绸缎庄的冲击更大。”许管事言语间满是担忧。
慕婉默然道:“崔记在金石珠宝一行已经是老大,这几年又陆续插手茶叶、米粮生意,做的也是有声有色,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这是崔家的行事之风,这次介入绸缎生意,对京城绸缎行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恐怕原来三分天下的局面要变了。”
京城最有名的三家绸缎庄,一是瑞合祥,二是齐云坊,三是隆裕绸缎庄,三家首绸缎庄起码占了京城将近六成绸缎生意。
“听说还有一家过两日也要开张了。”许管事叹道:“铺子越开越多,再加上行情的转变,料子越贵利润也越多,葛布棉布再好,也不及织锦绸缎的利润丰厚,哎!生意是越发难做了。”许管事叹息道。
说到还有一家铺子,慕婉不由蹙眉,寻思着,绸缎生意竞争已是如此激烈,二叔的铺子开起来,有什么优势去竞争?说来也奇怪,前些天听下人说,二叔天天早出晚归,一张脸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差不离,而且二叔二婶总吵架,这几天反倒听说二叔面如春风,每日里悠闲地陪着陈姨娘。难道二叔一点也不担心那批货卖不出去?就她所知,二叔手里已经没多少余钱了。慕婉百思不得其解,算了,那边先不管,自己铺子里所以制衣这块生意必须尽快做起来,不知她交给瑞萱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
“许管事也不必过于担心,不管怎样,就凭咱们瑞合祥百年老字号的声誉,生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该犯愁的是那些小铺子。”慕婉轻描淡写地说,事情还没糟糕到让人寝食难安的地步,没得自己泄自己的气势。
许管事想想也是,拱手告退,出去做事了。
慕婉决定去一趟封府,出了后堂,见曾牛坐在一个角落里发呆。
“阿牛,备车!”
曾牛恍若未闻,兀自发呆。
慕婉不觉拔高了声音:“阿牛……”
曾牛这才回过神来,一骨碌爬起来,有些紧张地看着小姐:“小姐有何吩咐?”
第六十六章 分家(上)
曾牛很少这样心不在焉,慕婉估摸着他是因为之前的事不骣在,其实她真没怪他,事出有因,他也不是故意的,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好了。慕婉暗暗叹了一气,柔声道:“备车吧!我要去封府。”
封瑞萱听说慕婉来了,忙到二门迎接。
“你来的可真巧,今儿个才完工,我还说亲自给你送过去,顺便问你要工钱。”瑞萱拉着慕婉热络地说。
慕婉笑嗔道:“不是你说的?我需要什么只管找你,这会儿你却问我讨起工钱来,莫不是伯母少了你的零用?上我这赚私房了?”
瑞萱撇嘴笑道:“果然是做了掌柜的,也学起来抠门了,我才看不上你那点工钱呢!不过我府上的针线房这阵子可是忙坏了,没日没夜的赶工,你不得给她们些辛苦费?”
“我还以为是你绣的呢!”慕婉笑道。
瑞萱瞠目道:“你当我是神人呐?一块帕子都该绣好几天的,更何况那么多衣裳,领子要绣花,袖子要绣花,裙摆要绣花,再说你给的那些花样都很复杂,就算我长了三头六臂也不成啊!”
慕婉扑哧笑道:“跟你说着玩的,这次你可真帮了我大忙了,要给多少工钱,你说,我出。”
瑞萱这才笑道:“我也是跟你说着玩的,你难得求我帮忙,我还真能问你要工钱?不过,你这几款衣裳我娘见过了,说挺别致的简洁又大方,我也看中一身,已经叫府里针线房的人照样做了。”
慕婉心思一动:“你也觉得好看?”
“是啊!我最喜欢那身湖绿色对襟开领褙子,胸口绣鹅黄粉白玉兰花枝的,三月初六,夏家的六小姐邀请我去参加诗会,到时候我就穿那身衣裙去,一定很风光。”瑞萱美滋滋地幻想着一干千金小姐艳羡不已的围着她的情形。
说是诗会,但慕婉晓得那些千金小姐里头真正会作诗,作的又好的没几个,不过是借着诗会的名头玩罢了。每次聚会其实就是小姐们各种炫耀的机会,谁打扮的新潮又贵气,谁新近又得了什么宝贝,谁说了一门如意的亲事,谁家亲戚得了势……不管怎样,这种聚会是传递流行最快的时机,瑞萱若是穿了她设计的新衣去,也算是免费为她做宣传了。
“那好啊!不过到时候大家问起,你可别忘了帮瑞合祥推广推广。”慕婉欣然道。
瑞萱下巴一扬:“那还用你说,我保证可劲的夸,只是,你铺子里就一个老裁缝,连个绣娘也没有,她们若是上你们瑞合祥来定制,你能做得出来?”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到了瑞萱的闺房,瑞萱叫丫鬟白梅把做好的衣裳都拿上来一件一件的指给慕婉看。
“这件是我绣的,怎么样?曼娘说我比针线房的绣娘绣的还好。
慕婉笑眯眯的听着,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这件两件是曼娘绣的你看看,这针脚多细密,同样的图案,曼娘绣出来跟别人就是不一样,特别的精致。”瑞萱摊开一件藕色斜襟缠枝莲花的褙子指着上头的刺绣说道。
慕婉拿过来细细端详,不由的暗暗赞叹。她也有几件澜衣坊定制的衣裳,上面的刺绣是澜衣坊里最有名的绣娘绣的,精美绝伦价格自然不菲不过,现在看曼娘的手艺绝不比澜衣坊的绣品逊色,论精致甚至更胜一筹,到底是宫里针线局出来的,技艺精湛啊!
慕婉放下衣裳,开诚布公地说:“不瞒你说,我想做制衣的生意,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可以压得住阵的绣娘。”
瑞萱疑狐道:“你不会是想请曼娘去吧?”
慕婉神色微凝:“我知道你舍不得曼娘,就没见你在女红上这样用心过,可见她是个十分难得的好老师,只是如今生意是越发难做了,光靠卖衣料没多大前途,我是不得已才想出这个法子,总不能让瑞合祥在我手里败了吧!”
瑞萱最是古道热肠,听慕婉说的可怜,当即就心软了:“倒不是我舍不得,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得看曼娘自己愿不愿意。”
慕婉扯了她一的衣袖摇着:“好姐姐,这个忙你一定得帮我,你把我家的难处跟她说说,你再告诉她,只要她愿意来,我给她两成份额,制衣坊的事由她说了算,这样总比她寄人篱下要自在,而且生意好的话,收入也是相当可观的。”
曼娘和娘是故交,求她帮忙,她应该不会拒绝,况且她开出的条件已经相当优渥了,慕婉还是很有信心的。
见瑞萱犹豫,慕婉又道:“曼娘就算去了我那,姐姐还是可以常去找她求教的,姐姐和她师徒之名已成,就是一师徒,她还能不教你?往后姐姐若是看中了我那的衣裳陛便挑去就是。”
慕婉又抛出诱饵。
瑞萱似乎想开了,笑嗔道:“瞧你说的,好像我多喜欢占便宜似的,好啦,这事我先跟我娘商量一下,再问问曼娘的意思。”
慕婉笑颜如花:“好姐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瑞萱捏她鼻子:“你少给我灌魂汤。”
两人嬉闹了一阵,慕婉问道:“伯母在家吗?我得过去给伯母请个安。”
慕婉知道封伯父已经回抚州去了。
瑞萱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