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婉思忖着,这销赃、仿制都有专门的去处,一般的铺子里,若不是熟客不会随意接这活,不熟悉门道的,便是偷出去也找不着地方处理,那些仿制品,你别说,仿的还挺精致,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来,可见仿制人的手艺不错,项妈妈不过是个仆妇,仅凭她一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定是受人指使。
“我去瞧瞧再说。”
慕婉到了库房,项妈妈衣裤上都是血渍,趴在地上,哀哀呼痛,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干库房的下人跪在一旁个个战战兢兢。
俞妈见小姐来了,也没有细说情况,妹妹该说的若兰都已经说了,只问小姐接下去怎么处置。
项妈妈挣扎着支起半个身子,涕泪横流地哀求:“小姐,是老奴鬼迷心窍,老奴已经知道错了,老奴实在遭不得这样的罪,您就给老奴一个痛快吧……”
慕婉冷冷凝视着她,轻嗤一声,吐出两个字:“送官。”
项妈妈吓的魂飞魄散,在这就已经没了半条命,若是进了官府,还不得活活折磨死?当即哀嚎起来:“小姐,老奴真的知错了,您发发慈悲,饶了老奴吧!”
慕婉慢慢踱了过去,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项妈妈,慢声道:“你不该求我饶你,是你自己不肯饶你自己。”
项妈妈愕然,没明白小姐的意思。
“本来,我是有心饶过你,只要你说出那些相信的去向,那些可都是老爷生前心爱之物,若不追回,我会寝食难安,可你执意不说,我有什么法子?只好请官府的衙差们帮忙撬开你的嘴,他们的手段可不是只有打板子,我听说他们的花样多了去,什么插针、红绣鞋、拶指、灌辣椒水,上老虎凳……项妈妈去了,都能尝到。”慕婉轻描淡写地说着,只见项妈妈已经吓得面如死灰,浑身哆嗦。
“我……我说,我说,请小姐不要把老奴送官。”项妈妈本不是什么宁死不屈之人,她只想着夫人心善,她既然认了,板子也打了,总会饶过她,她咬牙挺过这一关,不供出那个人,就等于给自己留条后路,没想到小姐这般狠绝,要将她送官,想到那些酷刑,项妈妈肝胆俱裂。
慕婉无声冷笑,你也就只有这点胆量。
“老奴把相信弄出去后,交给……交给……”项妈妈狠狠一咬牙:“交给梁妈妈了。”
俞妈倒抽一口冷气:“是二夫人身边的梁妈妈?”
项妈妈如霜打地茄子低头默认。
这个答案,慕婉并不觉得意外,项妈妈就是根墙头草、势利眼,她能当上库房的管事,八成就是二婶一手操纵。
俞妈觉得问题有些棘手,这可牵涉到二夫人,说出去又是一桩大丑闻。
“小姐,不若请夫人来定夺?”
慕婉同样觉得棘手,梁妈妈是二婶的人,事情是不是二婶授意还不得而知,若是就这样去质问,人家定会抵赖不认,她又不能把梁妈妈抓来也打上一板子,弄不好,还让二婶反咬一口,说她污蔑。
本来送官的话,官府把梁妈妈传去,肯定能审出个究竟,但娘肯定不会答应,毕竟同气连枝,家丑不可外扬。
慕婉斟酌良久,问俞妈要了供词,又看了一遍,让若兰收起来,抬眼沉声道:“项妈妈监守自盗,犯了府规,从今日起,除去管事妈妈一职,降为末等仆妇,项妈**丈夫和女儿一并降为末等,至于知情不报者,罚去外院负责打扫,其余人等扣除三个月月例,等级皆降一级。”
所有库房的下人都暗松了一口气,心知这样的处罚已经算轻了。
项妈妈更是喜出望外,小姐就这么算了?早知如此,她何必守口如瓶遭这份大罪。
慕婉旋即目色一沉,厉声道:“今日之事,谁也不得传出半句,在场之人若有谁管不住自己的嘴,休怪我不客气。”
众人皆诺诺。
慕婉把烂摊子交给刘管事和陶妈妈去收拾。让俞妈先回去复命,自己则带了若兰去陶然居。
出了院子,若兰困惑道:“小姐,您为何不将项妈妈逐出府去?这种人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慕婉轻嗤道:“祸害有时候也是用处的,这件事我可不想就这么算了,明着不能去查问,那就暗着来,咱们手上有那些赝品,应该能查到出处,费些周折罢了。只要查到出处,再顺藤摸瓜,揪出前去联系之人,到时候,项妈妈这个人证就能派上用场。”
若兰这才恍然:“还是小姐考虑的周到。”
沈氏听了俞**回话,也是默然良久,才叹了一气:“就按小姐说的办吧!”
还能怎样呢?摊上这样的兄弟妯娌,你还真跟他去打官司?他们不要脸,她还要脸,李家还要脸。
可这心里真是憋气啊!
慕婉来到陶然居,赵桂儿蹲在院子里那颗罗汉松下的小池子里洗笔。
“桂儿,小姐来了,快去回禀大少爷。”若兰道。
赵桂儿抬头见到小姐,忙把,毛笔放一边,起身作揖:“小姐稍候,奴才这就去回禀大少爷。”
慕婉微笑点头,走到东厢的偏厅,一边四处打量,这院子刚整理出来的时候她来过一回,现在看来,干净整洁如初,可见四平和赵桂儿还是挺用心的。
慕白正在收拾书卷,听说妹子来了,忙出来相迎。
赵桂儿在身后急唤:“少爷,您的脸……”
慕白走得急,没留意赵桂儿说什么。
“妹子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慕婉回头一看,不禁扑哧一笑,大哥脸上还沾着墨汁呢!若兰也笑。
慕白被她们笑的不好意思,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端的是窘迫。
赵桂儿拿了湿帕子追了来,递给大少爷,指指自己的左脸。
慕白疑惑地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却擦下一坨黑,顿时脸红了起来,尴尬解释:“刚才写字,不小心弄上去了。”
第五十四章 来访
一天之内解决了三桩大事,事情的发展甚至超出了慕婉的预期的效果,不可谓收获不丰,慕婉自己也很满意。
但沈氏却是心情沉重,只是看婉儿和慕白都高高兴兴的,她也只能强颜欢笑,免得影响了两个孩子的食欲。
“哥,如果让你今年参加省试,你有几成把握?”慕婉随口问道。
慕白回答问题总是十分谨慎,想了想说:“五成吧!这几日书看多了,越觉得自己浅陋。”
慕婉笑了笑,大哥信心不是很足啊!或者是谦虚吧!她记得前世慕白今年就中了举人,名次是记不清了。
说到这事,沈氏也关心起来,道:“慕白,原本你今年可以参加省试了,如今要为你父亲守孝三年,说起来倒是耽误你了。”
慕白恭谨道:“儿子为父亲守孝是全礼法,尽孝道,母亲何来耽误之说,再说儿子现在也没有准备好,不若趁这几年好好念书,三年后再考,更有把握。”
沈氏微然点头,似乎很满意慕白的回答,又问:“你打算考制科还是明经?等过了正月,母亲让你封叔叔替你找一个学识渊博的先生。”
慕白踟蹰了片刻,认真道:“母亲,儿子准备考制科,不过,先生就不必请到家中来了。”
“为何?”沈氏不解,慕白在守孝,自然是不能外出求学了,只能请先生来家中。
慕白微微一笑:“母亲,儿子想,等父亲的法事完结后,就去给父亲守墓。”
沈氏心头一凛,眼底流露出诧异之色,按说是该如此,可慕白是继子,她从没想过要那样要求慕白,没想到慕白自己提出来了。
守墓是很清苦的,就在墓旁结一茅屋,生活起居一应从简。
慕婉也颇感意外,所说大晁朝有严格的居丧制度,但富家子弟中能严格遵守者不多,茅庐是结了,却很少去住,只在家中择一处清静之地居住,或者遣人代为守墓,她和娘都未曾提出让慕白去守墓,慕白自己却想到了,而且看他郑重地神情,坚定的眼神,慕白是真准备这么做了。
“慕白,你在家中守孝也是一样的。”沈氏觉得过意不去。
“是啊!家中读书的环境也好。”慕婉附和道。
慕白摇摇头:“以前儿子最敬佩的人就是父亲,如今身为继子,焉能贪图安逸而敷衍孝道,儿子已经决定这么做了,还请母亲恩准。”
说罢,慕白起身长长一揖。
沈氏和慕婉面面相觑,沈氏还在犹豫,慕婉却说:“既然是大哥的一片孝心,母亲就成全大哥吧!”
慕婉了解慕白的秉性,做不来那虚假客套,人虽耿直却也是恩怨分明,他说要去守墓,定是出于对父亲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敬意,并非为了博取好名声,这是从慕白自身的角度去看这件事。但慕婉想的又更远一些,慕白去为父亲守墓三年,虽说这三年是辛苦些,但对他的将来却是大有益处,慕白是要走仕途的,据她前世所闻,当今圣上最重孝道,自身就是个大孝子,格外看重那些颇有贤孝之名的人才。
慕白依然长揖不起,颇有些沈氏若不答应,他就不起身的架势。
慕婉又道:“母亲若是心疼大哥,婉儿常过去探望他就是。”
沈氏蔚然长叹:“那就依你吧!”
慕白这才稍稍直起腰:“多谢母亲成全。”
“快坐下吃饭,饭菜都要凉了。”沈氏和声道,再看慕白的眼神就变得温暖亲切起来,从这一刻起,沈氏才真正将慕白视为自己的子女。
三人再度举箸,屋子里的气氛却有了微妙地变化,之前的其乐融融多少有刻意的成分在里面,而现在,慕白的一个提议,让母子三人的心真正贴在了一处。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
二房今日遇上了这种破事,自然心头不爽,慕婉后来听闻,当晚二叔和二婶吵的很厉害,二婶连夜气回了娘家。
李府里,还有一个郁闷的人就是老太太了,老太太一时气恼让老张打了韩家下人,后来得知,自己儿子被韩家敲诈了,别提多憋闷,加上王氏又气回了娘家,丢下偌大个家不管,下人们有事也不知该去找谁,总之一团糟糕,用鸡飞狗跳来形容也不为过。
董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做什么也不知,也不让三爷去参合。
如此过了三日,老太太第一个顶不住,逼着二爷去把王氏接回来。
二房和老太太自顾不暇,慕婉的耳根也难得清净了几日。
正月十六,封家夫人容氏带了女儿封瑞萱上门拜访。
慕婉和慕白亲自去二门迎接,瑞萱见到慕婉很是高兴,可想着人家刚没了父亲,正是伤心的时候,不能跟以前那样笑闹了,只好收敛了喜悦的心情,拉了慕婉上下打量,关切道:“妹妹这阵子可好些了?听说你病了一场,上次我爹回来说你整个人都廋了一大圈,可把我急坏了,想过来看看你,又有诸多不便……”
瑞萱其实只比慕婉大两个月,慕婉是十月里生的,瑞萱是八月里生的,因着两家交好,往来频繁,两人脾性又合得来,所以感情要好,亲如姐妹。
慕婉微笑道:“已经好多了,多谢姐姐记挂我。”
容氏见慕婉人虽清廋,但精神尚可,心里又宽慰了些,沈氏已经是病歪歪了,婉儿再病倒,那这个家就当真是凄风苦雨了。
“伯母和这位妹妹快进屋吧!母亲知道二位要来,都等不急了。”慕白恭谨一揖。
容氏这才注意到慕白,只见他眉目清俊,面上虽还有少年稚气,言行举止却是大方有礼。
“你就是慕白?”
“正是小侄。”慕白又鞠了一礼。
容氏笑了笑,之前就听沈氏说起这少年的为人品性,可惜上回来没见到人,今日一见,也觉得慕白是个正气的孩子,心想,沈氏这次看人眼光还不赖。
一行人径直往凝晖堂去。慕婉原是和瑞萱手牵着手,快到凝晖堂时,慕婉悄悄地和瑞萱说了一句,瑞萱怔了一下,放开手,紧了几步追上娘亲。
“娘,婉儿妹妹说,待会儿她的三婶可能要过来,婉儿妹妹说,若是她三婶跟您道谢,您只管照单全收。”
容氏被这没头没脑的话说的也是一愣,李家三夫人为啥要谢她?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容氏回头看慕婉,慕婉冲她微笑,眼中有恳求之意。容氏虽不解其意,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慕婉不得不早打埋伏,其实娘写的那封信,她压根没送去封府,封伯母这会儿都还不知道三叔的事。
两家人在西次间坐下,慕白把人送到,便先告辞了,一屋子的女眷,他呆在这不合适。
俞妈叫人上了茶点,就挥手让不相干的下人都退下。
“来时,老爷还一再嘱咐我,要我多劝劝你,现在见你气色好了许多,看来我准备的那一车子话也用不上了。”容氏欣慰道。
沈氏苦笑:“叫你们担心了。”
“刚才我仔细瞧了瞧慕白,是个沉稳的孩子……”
“这孩子真的没挑剔的,昨儿个还说,等做完法事就要去给老爷守墓。”
容氏微讶:“那倒真是难得……”
两人说起慕白来。
慕婉原本想拉了瑞萱去别处说话,却见瑞萱听得认真,便没开口。
一直听到沈氏说慕婉已经接手瑞合祥,瑞萱才转过脸来,不可思议地问:“你去当掌柜了?”
慕婉轻笑道:“是啊!以后你可得多照顾我点生意。”
瑞萱道:“这是自然,这些年,我们家的衣料全是在你们瑞合祥买的,不过,我很好奇,那么大一家铺子,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