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忙道:“小的知道轻重,不会声张的。”
要不是因为小姐已经接手了生意,而如今他又跟了大少爷,他的前途已经跟大少爷的前途紧紧捆绑在一起,主子荣他荣,主子衰他也衰,所以,这才多嘴提醒小姐。
遣退了四平,慕婉坐在那怔怔出神。怎样处理那批过时的料子?怎样才能说动许管事留下?若是许管事执意听二叔的,她又该找谁来代替许管事?千头万绪,一时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姐,这些衣裳奴婢是不是先收起来?”若兰捧了一叠色彩明艳的衣裳来问。
慕婉心不在焉道:“先收了吧!”
三年孝期里都得穿素服,这些都用不上了。
若兰有些惋惜道:“好些都是新做的,一次没穿。”
“新的你另外收起来,以后可以送人。”慕婉淡笑道。
若兰指着一件桃红刻丝银鼠袄问道:“那这件也要送人吗?这可是大老爷专门从扬州托人带回来的。”
慕婉脑子里闪过一些念头,模棱两可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盯着那银鼠袄:“拿过来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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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原来
摸着光滑柔软的面料,李慕婉心潮起伏不宁,爹去扬州上任三年,期间多次给她和娘带礼物,给娘的大都是漂亮珍贵的首饰,给她的多是扬州一带新奇好玩的物件,送衣物唯有这一件,回忆爹信中所言,特别交代了,等他回京再穿给他看。为什么要等爹回京再穿?脑海里又闪过爹死时的惨状,身上的衣物都被剥走了,浑身伤痕累累……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渐渐清晰起来。
前世她找遍所有地方都找不到那样不知所谓的东西,前世,这件银鼠袄根本就被她遗忘了,是束之高阁还是被她送人了都想不起来。重生后,她就一直在想,若她是爹,会把这么要紧的东西藏在哪?既不引人主意又安全。
“若兰,拿剪子给我。”李慕婉声音都有些不稳起来,有种即将揭开谜底的激动。
若兰怔了怔:“拿剪子做什么?”
“快去……”慕婉催促着。
若兰连忙去取了剪子。
李慕婉拿了剪子从袄子的下摆开始拆线。
若兰惊呼:“小姐,您这是……”
李慕婉不理会她,小心翼翼地挑开丝线,一点一点拆开来。
若兰不知小姐要做什么,只是心疼这件袄子,那可是老爷送给小姐的呀!怎么就拆了呢?留着做个念想也好啊!
下摆完全拆开,慕婉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放下剪子,慕婉翻开里衬,里面是洁白的云丝,铺的很均匀,用手一摸,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云丝里夹了东西,慕婉剥开云丝,只见云丝中果真夹了一块绸缎。
若兰这才明白,小姐原来在找东西,心里十分好奇,这袄子里藏的是什么?
慕婉抬眼吩咐道:“你把门闩上。”
若兰迟钝了“哦”了声,去关了门。
慕婉取出绸缎,发现这是一个袋子,打开袋口,里面是几张纸。慕婉欣喜若狂,难道高明朗要找的就是这个?迫不及待的掏出纸张来看,看着看着,慕婉脸色大变。原来这是扬州盐商贾鸣和户部尚书魏大人往来的书信,魏大人让贾鸣悠着点,朝廷要整顿盐课了,扬州是重中之重,而且朝廷已经开始怀疑他,让贾鸣近期不要与他联系,银子直接送去徐州……
原来爹就是为了这个送了命,这可是官商勾结,谋图盐利的铁证啊!这封信若是落到皇上手中,那魏大人将脑袋不保。那么杀害爹的主谋是魏大人还是那个贾鸣?高明朗和魏大人又有什么关系?徐州又有谁……爹原是要把这封信交给谁?
慕婉蓦然想起一件事,那魏大人好像是魏国公的侄子,慕婉顿时冷汗涔涔,景大人的岳家正是魏国公家,难道,景大人找这个是要维护魏大人?
一时间诸多猜测在慕婉脑海盘旋,理不断剪还乱,罢了罢了,好在找到了这封信,且慢慢查探,在没有分清敌我,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她是不会冒冒然采取行动的。
慕婉把信放回袋子里,抬眼看若兰,见若兰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若兰,你的针线活好,把这个原样缝上,记住,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许说起,要不然,祸至满门,谁都逃不过。”慕婉警告道,不是她危言耸听,某些人为了自保,穷凶极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若兰闻言,脸色发白,难怪小姐刚才脸色那么难看,原来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当即用力点头:“奴婢知道了。”
李正德跟三弟去了一趟外书房,又到绸缎铺转了一圈才回家。
走到院子里,就听见慕文在哭,李正德进屋问话:“好端端的哭什么?”
王氏嘟哝道:“还不是为了过年新衣裳的事,慕文吵着要穿新衣,怎么说都说不听。”
李正德挑了挑眉毛,今儿个本就心情不好,回到家还没个清静,便板着面孔训斥起慕文来:“你也不小了,过过年都八岁了,也该长点脑子,这个家又不是你一人没新衣穿?再说了,这一年到头,几时少你新衣穿了?你也好意思哭,没羞没臊的,赶紧给我把眼泪擦了,再哭一声,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慕文吓的缩到王氏身后,扁着嘴,怯生生地看着凶狠的父亲。
王氏不满老爷对儿子苛责,护犊子道:“你凶他作甚?小孩子不就图个新鲜么?好好跟他说就是。”
李正德鼻子里哼了一声:“好好说,你好好说他几时听过?就是被你惯坏了。”
王氏叫如意把少爷带出去,方才道:“你这是在哪吃了火药回来,拿我们娘两撒气呢?”
李正德沉着脸找了把椅子坐下,如玉忙上了热茶。
王氏见老爷不说话了,还道被她呛住了,喋喋不休道:“别说慕文心里不痛快,我这心里也是堵的慌,我好不容易跟江宁织造闵大人的夫人攀上交情,初八是闵老夫人六十大寿,帖子都发来了,去贺寿穿的衣裳我都备好了,现在你说怎么办吧?不去的话,错失了良机,去的话,你叫我穿一身素服去?人家还当我去吊丧呢!不给轰出来才怪。大哥好死不死,偏偏挑这个时候,害的大家都得不安宁,当真晦气……”
李正德猛地抬头,喝道:“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吃错了药?这般口不择言的,叫外人听了去,你这张脸皮还要不要了?”
王氏呆了呆,自觉是有些说过头了,弱弱道:“这里哪有外人?”
“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正德警惕的目光就落在了如玉身上。
如玉脸色一白,忙退下。
李正德又警告道:“你脑子要灵清点,现在长房对咱们已经有了戒心,我今儿个说把绸缎庄和京郊的庄子移交给慕白,你猜怎么着?他们竟然毫不推辞的接手了。”
“啊?”王氏大惊,顿时急得满脸通红:“你怎么就交出去了呢?就算要交也得等她们自己开口再做计较,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商量商量。”
李正德悻悻道:“我哪知道他们敢接手,原以为大嫂正病着,慕白又是个书呆子,什么也不懂,这才做个假客套。”心想着,这个婉儿,真让人有些瞧不明白,她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在给我装傻。”
王氏心疼的跟割去了一块肉似的,埋怨道:“你也知道如今他们正防着咱们,你这会儿拱手相让,他们能不顺水推舟吗?这下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捞不到了。”
李正德挑眉道:“你急什么?你觉得我有那么傻么?没个万全之策,我敢这么做?”
王氏好奇道:“此话怎讲?”
李正德指指边上的椅子,示意王氏坐下,把他的计划跟王氏细细说了一遍。王氏听着眉眼渐渐展开,嗔道:“你也别大意了,这事断不能便宜了她们,这些原就是咱们该得的……”
李正德冷笑:“放心,就算这铺子还给了他们,他们得到的也是个空壳子。”
第二十一章 人心(上)
李慕婉苦思冥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先去给沈氏请安,见大哥李慕白在凝晖堂外徘徊。
“大哥,怎么不进去?”慕婉迎上前问。
李慕白老实说:“我在等你。”
“等我?”
“你昨儿个账本看了?怎样?有没看出什么苗头?”李慕白关切地问,这些原是该他担的责任,如今慕婉一手揽了过去,他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又怕慕婉年纪小,应付不来,所以特意等在这里问上一问,慕婉若有难处,两个人也好商量着办,两个臭皮匠好歹能顶半个诸葛亮不是?
慕婉轻嗤一声:“苗头大着呢!”
李慕白神色一凛:“怎么说?”
慕婉示意他边走边说,把情况大抵说了一遍,末了道:“大哥,这阵子我可能要借你的四平用一用,铺子里的事,他熟。”
李慕白道:“人你只管差遣就是,若是需要我出面的,你也吱一声,我不怕做恶人。”
慕婉心头热乎乎的,大哥有这份心意就比什么都强,点头道:“我若应付不来再找大哥。”
两人一同进屋看沈氏。
沈氏病来如山倒,早些年生婉儿落下的旧疾一并发作了出来,虽说要不了命,可是一张脸儿蜡黄,神情恹恹的让人看着揪心。
“慕白、婉儿,你们来啦……”沈氏虚弱的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声如细蚊,略抬了抬手,指着绣墩,意思是让俞妈给少爷小姐看座。
慕白不近不远地站着问安:“母亲可好些了?”
沈氏叹道:“吃了几日药也不见好,越发的没力气了。”
俞妈忍不住道:“夫人您是忧思过甚,您若是不想开些,吃再多的药又有什么用?药医得了病,可医不了心呐!”
沈氏黯然,她也不想这样,可是要怎样才能管住自己的心不去想那么多事?
慕婉柔声劝道:“俞妈说的极是,大夫也说了,您这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疲累、伤心所致,好生将养便会好的,可生病的人总是喜欢想些不好的事,想来想去,除了给自己添堵没有半分益处,小病也要折腾出大病来,娘,心宽了,比吃什么药都强,您可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我和大哥都指望着您呢!“
“是啊母亲,外头的事,有我和妹妹,您只管安心养病。”慕白附和道。
沈氏敏感的看了眼慕白,问:“外头有什么事吗?”
慕白呆了呆,不知该如何回答。
慕婉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听府里的老人说,冤死的人要做法事超度,亡魂才能安息,女儿便和大哥商量着,年后去慈恩寺给爹做一场法事。”
慕白怔怔,他们什么时候商量过这个?
沈氏默然道:“我原也有此念,倒是叫这病给耽误了,慕白,你受累些,先去慈恩寺把日子定下来,年后慈恩寺香火旺盛,不早些预约,怕是排不上日子。”
慕白施礼道:“母亲言重了,这是身为人子应该尽的孝心,谈不上受累,儿子今日便去一趟慈恩寺。”
慕婉微微笑道:“所以娘,您得赶紧好起来,这种大事,还得您主持,我和哥什么都不懂。”
沈氏拍拍女儿的手背,轻轻喟叹:“好在有你和你大哥,娘还能宽慰些。”
从凝晖堂出来,慕白道:“刚才亏得你脑筋转得快,母亲也太敏锐了些,我差点说漏了嘴。”
慕婉苦笑道:“不是娘敏锐,是眼下的情形不容乐观,娘时刻提着心吊着胆,忧思太重,难怪她惊惶不安。”
其实娘真不是个敏锐的人,爹在时,爹事事都安排妥当,根本无需娘操心,加之娘又不爱计较,所以,二叔才敢在娘眼皮底下做手脚。
慕白深以为然:“那我这会儿便去一趟慈恩寺。”
目送大哥离去,慕婉回到汀澜轩,换了身素色的棉衣,带上若兰和四平,叫曾牛套了马车直奔绸缎庄。
慕婉在铺子外头看了一会儿,三开间大铺面颇为气派,黑底烫金的瑞合祥几个大字在日光下甚是耀眼,有不少客人进进出出,看起来生意很红火。
四平在一旁说道:“时值年底,各家的新衣都制的差不多了,但绸缎庄的生意还是很红火,多是来买了名贵的衣料做送礼之用,咱们瑞合祥的绸缎是京城里那是有口皆碑的。”
一直都知道自家的瑞合祥绸缎庄在京城里颇有名气,却是一次也没来过,铺子里每每有新的料子到了,二叔都会拿回家让她和娘挑,也就没必要过来,爹走后,二叔继续打理铺子,她和娘更是没有半分念头说要把铺子拿回来自己打理。以后,这间铺子就是她的了,她一定要好好经营。李慕婉深吸了口气道:“咱们进去吧!”
伙计们瞧四平来了,纷纷跟他打招呼,看得出四平在这里人缘很好。四平也笑呵呵的跟大家打招呼,然后问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小伙计:“邓安,许管事在不在铺子里?”
邓安笑说:“在,在后堂,你找许管事?”
四平道:“你去请许管事出来,就说咱们东家三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