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海一双青目穿过帘幔,直直落在抱琴的身上,好在抱琴也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人,虽心中有急,却也没有失了分寸,赶忙行礼道:“奴婢该死,并不知皇上与孙公公有事商讨。故以惊了圣驾。”
“没那么多平白的该死,起来说话吧,可是清漓让你来取什么东西。”祁铭琰敛了袍子,起身离了宝榻并未有丝毫在意。
“是,外间起了风,来取披褂。”
“那便早些拿去免得清漓受了寒,别那么多规矩,自管忙你的,朕这就走。”说完,也不理会抱琴因他随和的言语而升起的异样表情,抬步向外间而去。孙德海也只得心中轻叹,自古何曾有皇帝这般?
抱琴恭送不提,只是取了披褂,行到自家小姐面前时,心中却也是万般不是滋味,这感觉来的奇妙,而当朝帝王离开时的那一抹落寞神情更是让她挥之不去。
“可是走了……”沐清漓见抱琴回来了,将手中的鱼食胡乱的撒了出去,放下了印花小瓷罐,满心思绪全数杂乱。
祁铭琰,她想不明白,更是有种从心底生出的慌乱,她自允聪慧,可她真真看不懂那个人,明明是按照自己即定的路在走,明明是自己要设法让那个男人更加迷恋她,可……当那个男人真的将她抓在手中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却总是忘掉自己的初衷,气恼,愤怒,她……藏不住。
不管是不是她想错了,后宫纷乱,让朝臣质疑,甚至惊动太后一方的势力,这一切都是顺着她想的在走,但是……为什么他要帮着她推动?
明明知道这次的震惊后宫是她故意而为,又因何不但不阻止还要将事情推到更高更汹涌的地步?祁铭琰!你到底在计算什么!
没来由的她又想到了自己之前打下的那一巴掌,即便是现在她还清楚记得当时自己的手掌是怎样的麻木感觉。可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她……
“嗯,皇上和孙公公走了,宁安将军来了。”抱琴将拿来的披褂搭在了自家小姐的身上。
“宁安将军?这个时候进宫?”
“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只是……”抱琴愣了愣,但还是说出了自己之前听到的话:“小姐,我去拿披褂的时候,正巧听到孙公公和皇上说话,虽然只是一句,但我还是觉着许小姐能揣测些什么出来。”
听此言语,沐清漓微愣,她是向来知道抱琴的行为处事,不是真的有什么,她也决计不会说:“是什么话。”
“孙公公和皇上说让他放心,齐青和奇云都在,没有人能在暗处做什么手脚,即便是太后那边有什么动静,齐青也定是会第一时间通知,现如今前朝也离不得您。这是我听到的原话,我也不知道,可我觉着兴许能帮小姐理理思绪。”
“暗处做手脚?谁在暗处做手脚?对谁做手脚?太后那边有动静又是指……”沐清漓在听到此番话后,几乎是灵台一闪,想到了什么,太后,难道太后也知道了?祁铭琰那么小心的防着太后就说明他的忌惮……那她是否……
“小姐?”见沐清漓说着说着全然愣在了那里,抱琴与幽竹都多少有些慌了,不知道自家小姐是想到了什么,只得开口。
只就在这时应秋却当巧行了过来开口便道:“主子,怕是……”
沐清漓回神望着面色不是多少说话也只说一半的应秋,猜到许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因而问说:“何事?”
“太后,太后那边着人过来请主子过去。”
“太后?!”抱琴心中一慌,前才说到太后这后就有太后那边的传旨,谁都能骗,可这太后又如何应对?她并未曾想到那么快就要见到太后,自古便是不到妃位的嫔妃是不能见太后的,可这……
“小姐?该怎么办?”幽竹也是心中焦急不已。
然此时沐清漓却是安稳的,只淡淡开口道:“不急,太后许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
“小姐!”这话一出,抱琴怎还会不明什么意思,太后知道是谁害了孝谨皇帝!还未待她再问,却见沐清漓竟然转头望着立在那没有任何言语的应秋:
“应秋,自始至终你都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心中也不曾有何疑惑吗?”
应秋见沐清漓忽然的言行,短暂的惊慌之后却又恢复了原态,恭敬跪在了地面上:“奴婢没什么要问,也不曾有什么疑惑,奴婢只知道能再见着娘娘就已经是福分,奴婢只记着自己始终是娘娘的人便是。”
沐清漓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应秋,一双清澈眼波里流转着了然的神色,几天之内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足以让一个聪明人嗅到些什么味道,可那个聪明人却始终一句话也不问,这其中只有两个结果,而在听了回答后她知道是哪一个结果了:
“应秋,就如你始终是我的人,我亦始终只有一个夫君。”
说完,也不管惊愣在那里的人是何反应,只敛裙起身向逸轩堂而去:“准备轿辇去天乙宫。”
然,沐清漓又哪里知道当自己踏进这个到处都是不明的后宫之时,就已经错了太多太多。
望着坐在赤金玲珑透雕鸾纹宝椅上的雍容妇人,沐清漓恭敬下拜:“太后万福金安。”
“抬起头来。”太后乌雅翎兰在见到那异常熟悉的身影之后,心中怒火却也已经升了起来,好一个祁铭琰,她儿孝谨皇帝的妻子,她乌雅翎兰的儿媳也是谁人都能相像的吗?
“哀家,今到要看看,这一日间传遍整个后宫哄得皇上欢心的沐容华是何等的与哀家的儿媳相似,芙荷让她上前几步过来。”
可芙荷哪里还能自已,那个立在殿中的女子太后因珠帘看不大清楚,可她却是看得分明啊,那人……那人哪里就是别人!
“皇……皇后娘娘?”可这一声呼唤却是不知惊讶多些,还是欢喜多些了。那个往日便与她极为相好的仁显皇后,已经成为她心中的一种念想永远长眠地下的清丽女子,现如今竟然活脱脱站在了她的面前,你让她如何能自持?
但是,太后听这言语怎能不是心中一惊,连芙荷都能这般,那殿中女子到底何方神圣!
“把珠帘撩开!”
沐清漓并没有逃避,缓缓上前几步,以便太后能更清晰的看到她,只是自己心中却也是不知何种滋味,因为年幼无母,太后疼惜景阑,故而也异常的疼惜她,她自来也便是将太后视若自己亲母一般对待。
景阑病逝,她后也随了景阑而去,现如今又是重生,又是有孕,更是万般算计再进这深宫,只求为自己的孩子,为自己的君王报仇,心中苦楚谁人真能体味。此时见到母亲,满腔感情也是难掩难控。
又哪里想到,泪珠才自打转,宝椅之上的妇人已经愤然离坐满目震怒:“你是何人!竟然胆敢在哀家面前故弄玄虚!”
“太后,您息怒,别伤着身子。”芙荷见太后怒容满面,知道这样下去定是要出人命了,底下那人不管是谁,这都明显已经踩到了太后最不该碰触的界限,可不管殿下的人究竟是谁,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眼睁睁的再见着长着这样一副躯体的人死去。
“息怒!你让哀家怎么息怒?已经死了的人怎会还站在这里?不是故弄玄虚又是什么!还不着人拉出去仗毙!”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评论异常惨淡,九月表示躺着冒泡……滚啊滚,但还是冒不出泡泡……于是去找皇上,但皇上眼里只有沐清漓,看不见俺……
、太后的震怒
仗毙一出,跟随而来的应秋当下失了面色,太后的威仪是何人能撼动的?
“太后,许是误会,只是……只是长的相似,世间这样的事情毕竟……”
芙荷最是了解身前之人心性,只要……只要沾上庆王,只要……可开口劝说的话,她自己却也觉得无有说服力,误会,这样的姿容,这样的气度,这样的神韵,这样的顾盼生辉,不是仁显皇后又会是何人!
“误会?你告诉哀家这是误会?既然是误会那就更该死!景阑的妻怎允许任何人玷污了她的名节,怎允许任何人议论!”
沐清漓心中悲痛难掩,是啊,景阑的妻,她是景阑的结发妻,现如今又做了他兄弟的妻子,这等乱伦之事有何被宽恕的理由!只……
“母后,您息怒,别伤了身子,听我说可好,容我把话说完。”沐清漓想要上前扶住那个情绪失控的妇人,为人子女最大不孝,也不过如此了。
却哪里想到,还未沾到太后的身子,脸上已经狠狠的被打了一巴掌,那巴掌来的太过仓促,太过狠厉,以至于她瞬间失了容色。
“母后?!这也是你一个贱人该叫的!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有如此大逆不道的称呼?!”
“不是的,母后莫要气恼,我是有原因的,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是为了景阑,是为了景阑才……”
“你给哀家住口,景阑岂是你能随意称呼的名讳!”沐清漓想要说出自己心中的计划,想要告诉她自己有了孩子,那是属于景阑的孩子,想要告诉自己的母亲,她要报仇,她是为了报仇。可太后哪里准许她再发出哪怕一句言语。
一双充满狠厉之色的眼睛皆是不尽的杀意,她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玷污了她的儿子,谁都不行!几乎是赶走世间上最肮脏的物品一般的将那个几次三番想要碰触她的人推了出去。
“来人!传哀家旨意,容氏女,正四品容华因冒犯哀家威仪,特以宫规赐死!赏白绫三尺!即刻行刑!”
“太后!”芙荷想要开口劝说,可还未张口便已经被止住:
“哀家什么都不想听,你也住口!”
眼见着沐清漓就要被进到内殿的宫人拉出去,应秋心中五内俱焚焦急不已,想要扑上去护着那个已有身孕的女子,却根本不能靠近。
应秋知道沐清漓心中委屈,那个与自己说‘应秋,就如你始终是我的人,我亦始终只有一个夫君。’的女子,这番话的意思她岂会不明白!
“主子!太后,太后!不可啊,您不能这样对主子啊,主子她是有……”
“放开!”应秋想说,可却未曾想,就在此时,一个掷地有声,尽是帝王威仪的声音砸了下来,铿锵有力的落在了她的心海。
“皇上!主子,快些救救主子!”那是希望,是一种全数的依托。来者自然是闻讯赶来的祁铭琰,明明只是离开了一时,却还是让她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全部给朕滚开!”夹杂着帝王威压的声线,令侍者不自觉臣服,哪里还有人敢不加听命。
“哀家到要看看谁敢滚开!”可就在诸人要松手离开之时,同样身在尊位的太后又落下了一道威压。
此话一落,侍从面色皆变,这个时候不论不听从谁的言语都是大逆不道之罪啊,最痛苦的反倒是这些轮到今日当班的军卫,只恨自己洪福失已,竟遭此劫。
“朕才是九五之尊!今日不听命者,连诛九族!”祁铭琰一对深邃如漆墨一般的眼眸里,是沐清漓从未见过的阴鸷,这样的祁铭琰,这样的尊贵不可撼动,这是她即便在她的景阑身上都不曾见到过的坚定。
是,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而出的坚定意志,那是一种从灵魂中迸发出来的尊贵,这样的人没有人可以将他折弯,摧毁。
沐清漓沾染着泪珠的清目是浑浊的,她看不清楚,但是她却在一刹那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仿佛很久很久都不曾见到的……陌生人?
然,还没待她从那阵莫名的熟悉中醒转,便被一双手臂揽在了怀里,那是一个弥漫着一种不知名香气的怀抱,那种香气来的并不强烈,却可以直穿人的肺腑,更可以让人铭记于心。
可这个味道却是她此时唯一的依靠,是她空寂了的灵魂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她沐清漓真的成了一个被曾经抛弃了的人,不管她做什么,不管拥有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负了,她终是负了那个她曾经发誓要永生守护的人,她终是被所有人唾弃了,她终是再回不到原来任何时刻的一个点。
“孙德海,把沐容华请回椒房殿,无朕旨意,谁人均不得召见!”
“皇上!”孙德海心中焦躁,他知道会有这一出,可是……这样与太后相抗衡,最后苦的却还能只是……
“别让朕说第二遍。”满目阴寒的祁铭琰用力抱了抱怀中那个面色沉郁的身影,她就是他前进的力量。
“清漓,等我。”那近乎于耳语一般的叮咛,让迷失于自我心海中的沐清漓瞬间张大了一双明眸。等我,那是她与景阑真心的开始,也是她沐清漓的爱情。
将怀中的女子推到了孙德海的身边,间他们出了殿门,祁铭琰对上了面色已经狰狞到失去控制的当朝太后。她当然有理由恼怒,永远那么高高在上的女人,那么疼惜的儿子,可以为了自己的儿子而毁掉别人孩子的女人。现在的一切足够等于越过了她最不该越过的界限。
“哀家有令将沐容华赐死,你们是有几个脑袋胆敢抗命!”眼见着孙德海要带着那个侮辱了她儿子的女子离开,太后乌雅翎兰怎会善罢甘休。
只是,她不想却已经失了先机,再则更忘记了,那个她从不放在心上的人现如今已是当朝圣上。
“怎么?你们还想抓了朕不成?全部在朕还没打算砍了你们的时候滚出去。”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