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棋楠成功从青碧那里抢回药包,扯着嗓子喊人:“红绛快来快来!把这些个给我收起来,不许别人碰,尤其是青碧。少一个我唯你是问!”红绛听见召唤急匆匆跑出来,接了药包搂进怀里,转眼就看到门口目瞪口呆的左虓和安盛。
“郡主,驸马爷来了。”
不出所料,这确实是一道赐婚圣旨,不过又和大家想的不一样,圣旨里说让孟棋楠三日后上鼓楼抛绣球招亲。
“陛下的意思是让郡主自己选个喜欢的夫婿,只要是咱晋人就可以了。到时候您只需往鼓楼上一站,底下的年轻小伙啊俊俏书生啊都由您自己瞧,看见中意的就把绣球抛给他。反正最后谁拿到绣球谁就是您的郡马。”安盛一通解释。
孟棋楠一愣一愣的:“我要是看上了人,直接把绣球送他行不行?”
安盛赔笑道:“那可不成。绣球招亲,要的就是您这么一抛,底下人那么一抢才有看头呢,再说这是陛下的意思,咱们可做不了主。郡主,三日后小的来接您?”
皇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旁人也无反驳的可能。安盛走后,孟棋楠还握着圣旨发呆。
红绛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这下不用担惊受怕了,郡主您可以挑个自己喜欢的男子。”
青碧倒显得没那么高兴,皱着眉一语中的:“若真是个才貌双全的公子,家中无妻无妾的倒好,就怕……”
红绛问:“就怕什么?”
“就怕是个下三流的地痞无赖,赌鬼恶棍,甚至是浑身长疮的臭乞丐。”孟棋楠把青碧不敢说的半截话说了出来,“圣旨已下,到时候不想从也得从。”
红绛被吓到了:“那怎么办!要不让公主去说情,求晋皇陛下收回成命,郡主您是她表妹,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唉,天子一言九鼎,哪能说改就改。再说这白纸黑字的,更不可能出尔反尔了。”孟棋楠把圣旨一抛,绢帛洒洒落在窗边,她冲俩丫头招手,“也不是全无办法,你们过来。”
这三日孟棋楠足不出户,倒是青碧时不时出门,胡乱采买些东西回来。主仆躲在筠芝斋也不知在密谋什么。
孟棋楠没有逃婚。其实不是她不敢,而是她压根没想过“逃”这个字。天涯海角说得好听,但也别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肉身郡主这种身份无论逃到哪里都没有容身之处,世上再没人比曾是君王的孟棋楠更懂得这个道理。况且,她上辈子当皇帝这辈子当郡主,天生的富贵享福命,如果出逃之后靠什么过活?扒拉两箱嫁妆带走虽然能值不少钱,过寻常的富裕生活是够了,但要过九五之尊的奢侈生活就是九牛一毛、杯水车薪。孟棋楠想得十分明白,自己就是坐享其成的料,隐姓埋名不适合她,吃苦耐劳也不适合她,她就适合四个字——骄奢淫逸。
所以,孟棋楠干脆就不逃了,大大方方收了这道圣旨。不就是招亲么,寡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非招个身高八尺丰神俊朗家财万贯久居高位的男人给你们瞧瞧!
三日之后,安盛来接孟棋楠出府,送她到了招亲的钟鼓楼之上。孟棋楠在轿中就听见外间闹哄哄的,还有腥膻血液的味道钻进轿子里。等到下轿一看,饶是没心没肺如她也禁不住晕过去。
上京那么多鼓楼不去,偏偏选了最靠近瓦市屠场的这个,周围看热闹的全是打着赤膊膀大腰圆的杀猪屠夫!
天杀的晋皇,下旨的混蛋,你太阴险了!
安盛一贯笑脸迎人:“郡主请上楼。”
孟棋楠在心里早已把这个为虎作伥的家伙千刀万剐数遍,表面上从容温婉:“嗯。”
上去之后只见一切都已打点妥当,精美华丽的绣球摆在花盘里,就等着从上往下扔了。孟棋楠拿起绣球掂了掂,发现筐骨都是用金丝编的,融成金锭起码三斤重。
娘的,他们是怕没人来抢还是怎么着?臭皇帝你金子多也用不着这么烧吧?!
孟棋楠又在肚里把皇帝凌迟一通,接着笑盈盈对安盛说:“安总管,我有个不情之请。”
“郡主真是折煞小人,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孟棋楠略微蹙眉,神态楚楚可怜,她拧着衣袖娇羞道:“今日招亲关乎我的终身大事,放在哪个女子身上不重视?所以我连着几天没睡,亲手做了一个绣球,想把它送给我的如意郎君。”说罢红绛拿了个绣球出来,竹篾编织外罩丝绣,比金绣球多了些精致秀丽。
安盛看了一番,没发现什么猫腻,只闻到很浓烈的香粉气味。他只道这是女儿家惯用的把戏,而且晋皇也没说不能用自己的绣球,于是就允了孟棋楠。
“多谢安总管。”
孟棋楠柔柔道谢,捧起绣球走到鼓楼边上,底下围观的平民百姓顿时沸腾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看见郡主没?看见没?”
“模模糊糊看不清脸,光瞧那一身穿金戴玉的,就晓得肯定是个美人儿。”
“大爷我今天豁出去了,一定要抢到绣球!”
“李老三你做梦吧你!你家母老虎不咬死你?”
“哈哈哈……”
此地没有王孙贵胄,没有高官将相,甚至没有书生秀才,瓦市里的都是一群粗人,不曾听说过邻国朝堂那场政变,也不知道千里迢迢而来的郡主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他们只是听到这样的名号,便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
孟棋楠举着绣球走来走去,几番欲扔不扔,吊足了众人胃口。
“表哥,大早上把我拉来就是为看这?真无聊……”
人群之外,左虓站在屋檐下,哈欠连天地抱怨。他身边站着卫昇,卫昇身穿月白便服,腰系鹅黄锦带,全身并无多余饰物,素衣莞尔更显得俊朗无俦。
卫昇兴味盎然地望着眼前嘶喊推搡的人们:“朕只是很好奇,什么样的男人三生有幸,能够娶到这位不同寻常的郡主。”
9第九章 招亲
9、招亲
孟棋楠还是捧着绣球不扔,只是看来看去。耗了小半个时辰,底下的人脖子都仰酸了,哄闹声渐起,连安盛也看不下去了。
“郡主您还没看到中意的么?小的不是催您,只是时候不早了,小人还要回宫向陛下复命呢……”
孟棋楠握着绣球晃了晃,妩媚娇嗔:“安总管莫急嘛,我再看看,选夫君这种事可要看仔细些。”
安盛讪讪地笑:“是是,是该仔细些。”
左虓站得腰酸腿麻,叫苦连天:“花痴搞什么把戏呢?这都半天了还不扔,要我就眼睛一闭丢下去,让别人争去打去。”
卫昇摇开扇子翩翩道:“朕也想看看她有什么花招。”
这时,忽然从街头涌来一批人,个个儒衫方巾,年纪也都在二十上下,看样子是上京各个书院中的学生。
左虓一阵诧异:“这些个书呆子不好好待在书院念书,跑杀猪卖肉的瓦市来干嘛?”卫昇下意识就望向鼓楼上那个身影。
紧跟着,又从街尾冒出一群人,劲装打扮腰扎红带,面庞英气勃勃,是城中各家武行中的青年。
左虓瞠目结舌:“这这这……是要打群架?表哥我们快跑!”
两人还没迈步,狭窄街道就被挤得水泄不通。这时一名书生过来,作揖行礼:“敢问这位公子,此处是否张贴了皇榜?”
卫昇阴沉的眼徐徐扫过书生的脸,反问:“皇榜?”
“是。学生听人说当今圣上要开恩科取士,设文武状元各一名,皇榜就贴在这个鼓楼下面。可是前面人太多,学生挤不过去看,所以冒昧来问一问二位。”
左虓哈哈大笑:“哪里有什么皇榜,这儿在抛……唔!”
“不知道,你问别人罢。”
卫昇一扇子敲上左虓的嘴,并没有揭穿真相。打发走了书生,左虓揉着肿胀的嘴皮咕哝:“干嘛不让我说实话?这儿本来就没什么皇榜。”
卫昇露出一个笑容,左虓看了只觉得肝疼。
“好,好得很。”卫昇遥望鼓楼,似乎是咬着牙在说话,“赵刚!”
话音一落,立马有个不起眼的男人钻了出来,无声来到卫昇身旁等待命令。卫昇对他耳语了几句,只见赵刚又神出鬼没地消失了。
孟棋楠在鼓楼上眉开眼笑。刚才是不愿扔,现在是不知扔给谁好了。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少年,寡人可要挑花眼咯……
红绛催促:“郡主别磨蹭了,快扔吧,待会儿被揭穿人可就都走了。奴婢瞧那个不错,就他吧!”
孟棋楠努努嘴,不情不愿的:“穿得那么寒酸……家里肯定没钱。”
“这时候您还挑三拣四呐,难不成真想嫁给杀猪的!”
红绛恨不得帮她扔绣球,这时却见刚刚涌过来的书生武青竟然纷纷掉头,又轰轰烈烈地走了。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在喊。
“皇榜在那边!刚刚贴出来!”
“就在东街口子上,各位快去看吧!”
“快走快走……”
炙手可热的景象眨眼功夫又恢复原状,鼓楼底下的人甚至比刚才更少,好多屠户都觉得没意思,干脆回家做生意去了。孟棋楠稍微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表哥你方才喊赵刚出来就是叫他贴皇榜?”左虓摸着胸口吐舌头,“我的乖乖!这样就开了次恩科,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该谢谢花痴了!”
卫昇微微眯起眼:“看她还怎么折腾。”
鼓楼之上,孟棋楠气得猛踢栅栏。
“狗皇帝!跟寡人玩儿阴的?躲着看戏是吧,不出来是吧?好,寡人今天还就跟你杠上了!就如你意选个人中龙凤!”孟棋楠大骂一气,一把揪过红绛,“下去给青碧说,按计划行事。我马上就扔了。”
卫昇气定神闲地等着,料定孟棋楠负隅顽抗到最后必是一败涂地。未想左虓忽然使劲掐他手臂,指着鼓楼大呼小叫:“扔了扔了扔了!”
一抬眼,只见孟棋楠用力摇晃绣球几下,狠狠朝着远方抛出。
半空中闪现一道金黄流光,转眼绣球竟不见了,沉淀下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味。
众人左顾右盼寻找:“咦?绣球呢?”
“公子送给你!”
正当左虓和卫昇也在找寻绣球踪迹的时候,青碧忽然抱着个黑色的包袱跑来,不由分说一股脑儿塞进卫昇手中,转身拔腿就跑。
“什么玩意儿?”左虓挠挠耳腮,随即打趣起来,“表哥你够招桃花的呀,大街上也能有姑娘送你定情信物,我帮你瞧瞧是什么。”
圆溜溜的包袱一打开,左虓大叫一声“妈呀”,赶紧把东西扔回了卫昇手里。卫昇低眉一看,脸色霎时铁青。
绣球,孟棋楠的绣球。
“哟,在那位公子手上呢!”
眼尖的百姓瞥见卫昇怀抱绣球,顿时就嚷嚷了起来,动静很快传到鼓楼上。孟棋楠远远瞧见那方玄色身影与月白身影并肩而立,玉树临风,于是又掩嘴羞涩一笑:“麻烦安总管把人请上来。”
安盛忙不迭下去请人,走近见到竟是卫昇拿着绣球,吓得两腿一软就跪下了,磕磕巴巴道:“此次、此次抛绣球招亲……不能作数,还、还是择日另选吧……”
周围的人马上就有意见了:“绣球抛了他也接了,怎么就不作数?皇帝说过的话都不当回事儿,那我们当老百姓的是不是以后也可以欠债不还啊?闹这么一出成心耍咱们呢!”
安盛失言激起了民愤,不住拿袖子擦着汗:“不是这个意思,我、我……”
“罢了,朕……我上去便是。”
卫昇抬手制止了众议,绣球扔给安盛抱着,随即信步徐徐往鼓楼上走。老远瞧见孟棋楠倚着栏杆笑得花枝招展,还隔空给他送来香吻。
扔得好不如接得巧,英俊的表叔公,寡人相中你了!
锦履滞步,卫昇登时一顿,明白了什么。
“表叔公呀,人家好想你哟。”孟棋楠捧着脸撒娇,“早知道你这么心疼我,那天晚上就该……哎呀不说了,说多了表叔公你会不好意思的,要知道男人都爱死要面子,哈哈哈。”
卫昇一张俊脸黑得骇人,怒然拂袖暴走。
孟棋楠在后面笑得直不起腰。
寡人的外公只有一个表哥,那就是当朝晋皇。臭皇帝你说你是侯府表亲的时候就漏了馅儿了,你以为寡人搞不清自己的亲戚有哪些人呢?你以为阿猫阿狗都能大半夜在侯府花园喝酒呢?你以为天黑了寡人就瞧不见你腰上的那块龙佩呢?寡人又不是瞎子傻子!
你想跟寡人玩儿嘛,寡人陪你玩儿就是了,表叔公你别跑呀,你真是寡人的表叔公!
卫昇输了,堂堂晋皇输得一塌糊涂,被区区小女子玩弄于股掌还毫不自知。
晋国年轻有为的皇帝带着铺天盖地的怒气回宫了,才进丹凤门就遇见太后宫里的流芳姑姑。
“皇上,太后娘娘想见您。”
10第十章 生病
10、生病
兴庆宫。这里住着晋国最高贵的女人,晋皇的生母左太后。先帝元配早逝,生前未再立后,临终传位于四皇子卫昇,卫昇的生母便成为了举国至尊的太后。太后出自定远侯府,乃是侯爷胞妹,左虓的姑姑。按理说左氏一族应当如日中天,可侯府一双儿女纷纷出走邻国南楚,无人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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