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黯沉凝视他道:“只是受了惊吓,陛下安抚下她以后才回了辰启殿。也是这时吾发现她不对劲儿,她自己躺在床上歇息,不愿意因此召你入宫,怕误了事情,估摸你差不多办完事了,才派了辛无去。她并非不想要这个孩子,可姒国和他相抵触时,还是会以姒国为重,陛下当你是亲近之人,不曾因你出言不逊见怪。她何尝不愿安心养胎,可姒国形势严峻,根本容不得她如此。你医者仁心,可莫忘了她不止是母亲,还是一国之君,姒国百姓福祉全寄在她一人身上,她没有其他选择。”
陆云听完沉默不语,只盯着药罐子上的热气,许久后才干冷着嗓音道:“这次是孩子命大,亦胜在王上身体比寻常女子强健些,只是稍稍动了胎气,日后若再有这种事,纵使违抗王令,你也要立即派人通知,姒国她自操心,我保孩子平安降世。”
子衿闻言轻叹口气:“有劳陆医令了。”
此时关押媵妾的暗室内潮湿寒冷,只有微弱的光线从头顶的小窗户缝隙中射入。
楚高冷眼看着趴在地上,被暗中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媵妾,缓慢蹲下,撩开头发,看向动过刑却看不出任何端倪的面容,见她瞳孔恐惧得骤缩,压低了头靠近她耳边:“撞了不该撞的人,来日你和你的父王是要付出代价的。”
媵妾两只被铁链拴住的手突然颤抖拽住了他的衣角, 被卸下来的下颌不能动,嗓音嘶哑哀求“啊啊”着。
她想要死个痛快,楚高忽然笑了笑,轻轻放开了她,起身,四肢被凌空拴住的媵妾又成了半蹲半悬的姿势,站站不起,蹲蹲不下,四面是空处,总要撞墙而死也不可得。
转身走到暗室门口时,楚高顿住了步子,背对她淡淡道:“好好活着,殿下宅心仁厚,纵使是晓得了此事,也不会杀你,不必如此急着死。”
话音落下后,暗室内骤然响起哗啦的铁链恐惧挣扎声,入耳阴森骇人,令人心惊胆战。
楚高头也不回得离开,回到房中后,铺开细绢快笔疾书。
若不是今日出事,他还始终无法探得姒王最终决定,已经半个月过去,只怕殿下在商国亦等得心头焦躁,如今有了消息,殿下亦可安心了。
辰启殿,陆云和子衿端着熬好的药回去时,见姒离已平静入睡,只是手指还覆在腹上,完全是有云妇人下意识护着孩子的动作。
子衿心头发疼,看她难得睡得如此安稳,不忍叫醒,可药要乘热喝,叹了口气,俯身小声唤醒她。
姒离醒来后喝了药,却是清醒过来便再无了睡意,便让子衿垫了一个枕头在腰后靠坐着,看向陆云问道:“那名叫音骊的女子如何说?”
陆云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玉佩交给她:“这是公子弃灵与你合作的诚意,让我亲手将此物转交给你,可以调动公子弃灵派驻在姒国的所有暗人。日后这些人亦听命于王上。他两个半月后便启程离开商国,届时再与王上联系。”
姒离抬手接过玉佩点了点头:“去告诉音骊传信给公子弃灵,寡人已经准备妥当迎接他。”
陆云颔首,随后嘱咐了她这两日要注意的事情,拿着药箱离开。
、第119章 潜伏危险
第二日姒离破天荒的以身体有恙没有早朝,自从她登基后这还是头一回;众臣猜测只怕是病得厉害;否则以她的勤勉,小病是绝不会休息的;最后一致让丞相去辰启殿探视。
早膳后;周问到时;她穿着平常常衣裳,头发只简单束了个男子发髻;正靠坐在软榻上下双手对弈;面色恬静,并无病态。
暗自诧异;走近行了礼:“臣见过王上。”
姒离头未抬;“过去坐下;和寡人对弈一局。”
周问照做,二人下完了一局,她才道:“你很诧异寡人无病却不早朝?”
周问闻言亦不遮掩心思,微微笑了笑道:“王上既然如此做,必然有其用意,臣猜不到,想必王上也没有要让臣猜得意思,否则这局棋落子间也不会次次犹豫,不似王上往日棋路。现在王上可想好了是否要告知臣原因?”
姒离叹笑一声,摆了摆手让房内伺候的内侍和宫婢下去,辛无会意离开后伫立在卧房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周问见此,面上笑意微凝。
姒离凝视他平静道:“寡人有了身孕,因昨日媵妾刺杀子姬的事情,动了胎气,不得不静养两日。”
周问眉心动了动,面色却还算平稳,并未太过震惊,只叹口气:“父亲临死前嘱咐过我,若陛下来日当真不甚有了身孕,必要我效死以护,绝不能让陛下出事。 陛下可愿告知臣孩子的父亲是何人?”
他的反应也在她预料之中,姒离如实道:“商国三王子商玄。”
周问怔了一怔,面上倏然露出了苦笑,晓得她和商玄合作时,便想到一旦她身份泄露,势必会有这么一日,商玄竟这么早就发现了真情,抬手一个一个的将棋子往棋钵中捡:“王上可真是给臣出了道难题!他可知道王上有孕?”
姒离摇了摇头:“只有子衿、陆云、辛无和你知晓。此事绝不能让他晓得。”
商玄一旦晓得,此子便有可能变成控制她和姒国的筹码,周问停下了动作,凝视她笑容变得平静了些:“陛下如此考虑,臣便放心了,这孩子若是男孩儿,便只能是我姒国的太子,与商国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两日外朝的事情有臣,陛下安心养胎。”
姒离颔首:“有劳丞相。”
周问便继续捡着棋子,边道:“姒国王位需要有人继承,陛下此时有了身孕,稳固姒国国本,亦是好事,臣也省下日后说服王上为姒国生个继承人。”
可惜这孩子竟与商国有关系,日后消息若是走漏,对姒国和王上极为不利,孩子必然是要放在后宫中一人身边抚养,他该想想如何瞒天过海了。
姒离晓得他在想什么,平静道:“若要立他为太子,必须放在王后身边抚养,寡人和她的怀孕时间相差无几,诞子的时间也应当差不多。”
周问突然抬眸凝视她:“王后是商玄的人,要想不被她发现,王上必须在她之前诞下孩子,届时再暗中行事。”
姒离颔首:“寡人晓得,届时由陆云安排。”
谈完此事,周问又道:“那媵妾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姒离面色倏然转冷:“媵妾口供她受尧姬指使,尧姬亦认了罪,将尧姬遣送回尧国,不必再继续往下查,如此结案便可。查下去只会坏了姒国和尧国的关系,引出更多阴谋,让姒国动荡。如今初步改革正在关键时候,经不起变动,寡人再宽纵他数月,若还不知悔改,过了这段儿时间,再行诛杀。”
周问见她对此事根源了如指掌,笑颔首:“臣晓得怎么去做。”
姒离说完后将身旁放着的一捆竹简给了他,说了与凤弃灵合作的事情,最后道:“你立即派人去子国一趟,将寡人的亲笔书函交给子王,时间紧迫,不可耽搁。”
周问这才明白她为何会让子姬怀孕,当即接过:“臣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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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国,三王子府,商玄收到了楚高传来的信,看前半句姒离留下孩子悬了近半个月的心终于回了肚子里,后半句内容又看得面上全是沉怒。
将细绢放在火盆中烧掉后,心绪微微平静下来,才看向荀林父说了信中内容:“传信楚高让他调动暗人,暗中保护姒王。”
荀林父皱了皱眉,提醒道:“如此有可能会暴露殿下安插在姒国王宫内的人,如果让姒王晓得,以她对陛下的不信任,你们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会变得紧张起来。”
商玄边听边坐下,拿出了绘制在锦帛上的地图,视线扫过商国姒国,最后落在了与姒国接壤的尧国上平静道:“孩子和她安危为重,其他事情日后总有办法解决。”
说完后,他抬眸看向他分析起了这次刺杀的事情:“这媵妾要刺杀的本就不是怀有身孕的子姬,而是姒王,刺杀子姬不过为掩人耳目,让人以为她是因嫉妒而造杀,且她也没有杀死姒王的打算。”
姒王武艺非等闲之辈,害她竟致动了胎气,这刺客身手亦不能小觑。荀林父皱眉走近,凝在地图上:“刺杀却又不杀死姒王,对尧王能有何好处?”
商玄手指落在尧国国境地图上上一按:“此事牵涉姒王的堂兄公子成。姒王一旦亡故,尧国国君便能扶持他登基为王。
上次姒王并未对所有逆党赶尽杀绝,公子纪一脉除去,已经造成姒国动荡,若是再同时除去公子成,届时全国半数郡县都要瘫痪,陷入无人治理的境地,姒国承受不起。她只能杀鸡警猴,让公子成有所收敛。
如今姒国改革开始,触动某些人利益,已经有人不满,偃旗息鼓了半年多的公子成以为又有了时机,早已秘密和尧王勾结,联合这些人,要再行夺位。”
荀林父拧眉诧异道:“殿下何时查出了公子成与尧王勾结?”
商玄俯身从暗格中取出了一块折叠好的锦帛,递给他:“两个月前便已经查到了。”
荀林父立即接过看去,片刻后难以置信凝视他道:“公子成竟然要割让一半姒国国土给尧王?尧王若得了这些,国土大增,与商国国境不相上下。”
商玄冷冷笑了一声:“否则一毛不拔的尧王怎会愿意冒如此大的危险去助公子成。”
荀林父又细细一想事情,还是觉得不对:“尧王和公子成怎会如此莽撞行事?媵妾刺杀不成,无异于打草惊蛇,姒王必然会有警惕,对他们日后行事非常不利。”
商玄道:“事情并非表面如此简单,他们真正的目的并非刺杀。”
荀林父诧异问:“殿下是指?”
商玄道:“姒王的身份怕是露了痕迹,这次刺杀是公子成有意试探。”
姒国国人绝不可能允许女子为王,荀林父听到这里,想起凤苏告诉他们的姒威公暴病猝死真相,面色骤然沉了下去:“他想要揭露姒王的身份,让她跟姒威公一样的下场。”
商玄点了点头:“一旦掌握真凭实据,公子成便会动手将姒王的身份昭之天下,届时臣民震荡,姒王必然被抓关押入天牢。当初忠诚姒威公的朝臣只因她是女子,便改弦更张,转为支持其他人。公子成目的若得逞,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王位。
至于联合尧国,他是想借用其对抗可能出兵攻打姒国的商国,为他赢得时间稳定国内国外情势。届时只需将姒离的后妃全部据为己有,让那些未受宠幸的后妃有了身孕,景国和陈国的态度便会生了变化,转而支持他。三国一旦联合,商国想要攻下姒国并非一时,只能暂时息兵,再谋后续。”
荀林父听了声音暗沉道:“姒王诞子还在五个多月后,如果不除去公子成,这期间都有危险。不知姒王有防备了没有,虽有丞相周问晓得她女子身份且忠心不会变,但其他人却不能保证。”
商玄看他如临大敌,面上的沉冷之色散去,平静道:“孤若不能护她平安诞下孩子,便绝不会让她有孕。”
荀林父问道:“殿下要如何做?”
商玄未说话,只取出了一块儿锦帛,提笔蘸墨写下了一些话,吹干了墨迹折叠好交给荀林父:“按照上面所写的地址派人去见孤由,只要能拿到公子成、他六个儿子和所有谋士的人头,孤答应他提出的条件。”
这孤由是闻名七国的侠士刺客,提到名字有人恨有人敬畏,游历各国的侠义之士皆以能与他结交为幸,殿下何时结识了此人?
荀林父诧异凝眸,接过凝视他问:“殿下答应了孤由什么条件?”
商玄闻言墨蓝色得眸底幽光一闪,淡淡道:“日后不必孤说,你也能明白,去办事吧。”
殿下向来不对他隐瞒事情,但凡隐瞒便是不影响计划的私事,孤由这个事,不到所谓的日后,他是别想知道了,荀林父无奈叹了口气,只能带着满腹疑问离开。
刚走出去没多久,他又急忙返回,看向皱眉怀疑盯着他的商玄,轻咳一声道:“属下忘了正事还没说。”
商玄这才收回视线,卷着地图道:“说!”
荀林父道:“子王传信说一个月后攻打商国,让殿下早作准备。”
若非王上怕殿下夺了太子的风头,殿下亦韬光养晦,如今中军便还是由殿下率领,数次大胜的战功亦轮不到太子。
这次子国大举入侵,太子尚还在禁足中,放眼朝中,王上只能派殿下率领中军,和蔺国尉一同出征,商国上中下三军,中军为王上直接统领的一只军队,时机到时,殿下得了中军军权,便能削弱王上护卫军力量。
、第120章 两地悬思
商玄颔首。
荀林父继续道:“子王问殿下何时兑现承诺?”
商玄正在折叠地图的手一顿,眯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怕孤出尔反尔么;孤向来一言九鼎;告诉他,孤登基之日;便是赠他姒国那十座郡城之时。”
荀林父看他笑得睥睨枭霸;也不由得笑了;恭敬领命:“属下立即去办这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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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国,孟原君府书房内;暗人匆匆进入后;当即对站在窗户前的公子成单膝跪下,嗓音带着明显的激动:“公子;王上是女儿身;确凿无疑。”
公子成骤然回身;面上带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