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晏抬扇忽然堵在疾医前面:“先听右相将话说完。”
虞弃灵凝视姒艳罹:“说吧。”
姒艳罹对上狐晏和他的视线:“此计策冒险,公子和上卿参详后,再决定是否采纳。”随后详细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话音落后,彭且茫然不解,楼幽君和张弓面有顾虑。
疾医眉头扭成了死结,毫不掩饰怀疑看着姒艳罹:“此法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主公苦心经营到今日的一切全部付诸东流。”
虞弃灵沉思不语。
狐晏依然面不改色,轻摇着羽扇,半阖眸凝着香气缭绕的青铜香炉。
姒艳罹端起茶杯,垂眸掩下了一切心绪,细细品着等待。
疾医终究忍不住,又看向虞弃灵补充道:“此法不可用,主公会有性命危险,万事都没有主公性命来得重要。”姒艳罹这到底是为主公出谋划策,还是打着幌子迷惑他们,暗害主公?
狐晏羽扇顿住,笑看姒艳罹:“右相之法若成,便是利于凤国和王的千秋大计,若败,满盘皆输,便宜了商国,还真是难以选择。”
他们依然不信任她,姒艳罹平静轻笑:“主公问策,我实话实说,此法归为旁门左道亦无不可,正道还是要按照上卿和疾医所想去做。”
所有人的视线最后都定在了他身上。
良久后,虞弃灵才抬眸,扫过几人,对上姒艳罹的温润眸子,做了决断:“照你的办法做。”
姒艳罹本在说出时,已有他们不信任拒绝之准备,不料闻此,在他深幽的视线下,微怔后笑道:“多谢主公信任。”说完才继续喝茶。
“主公!”疾医皱眉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儿戏。“
虞弃灵抬手阻止,平静道:“我意已决,不必再劝,孤王要的从来不止是凤国。”
狐晏暗一凝眸,放下羽扇端茶,解开了身前雕花炉盖,亲自又添了些香块:“一切听随主公决定,臣明日进宫,向尧王表明意思,”
姒艳罹放下茶杯,平静看向虞弃灵:“容我离开片时。”
“嗯。”虞弃灵颔首,凝眸向堂房内暗处做了个手势。
花园小径,姒艳罹向茅房走。不远不近的假山处,一名宫婢装扮的女子受他之命令,娇憨模样,不露声色,亦故作是同去之样。
殿堂内,虞弃灵笑看向楼幽君道:“今日是你生辰,本要带你去郊外游赏,再返回大周酒都歌舞宴庆,如今时间不够,只能直接去大周酒都了,游赏明日再去。”
楼幽君愣了下,顿露出丝诧异笑意,微垂眸红面,故作欢喜道:“好。”今日并非她生辰,他怎会要为她庆生?暗忖在心,片刻才反应过来,要庆的定然是他那一世那个王后的。
狐晏笑和疾医等人告退,疾医彭且等人未回自己住处,全部都去了狐晏房中。
“上卿召集我等有何事吩咐?”
狐晏笑凝三人,轻摇羽扇:“方才议事,你们可是赞同主公决定?”
疾医一怔,实话实说:“姒艳罹居心叵测,臣怕主公中了她一石二鸟的奸计。公子重纠和主公自身实力非凡,平心而论,无论他们何人继承王位,都能让凤国强盛称霸。唯独公子子箕愚钝,若他们二人自相残杀,一招不甚,双双毙命,凤国别无选择,只好迎立公子子箕,纵有贤臣,凤国未来亦堪忧。”
曾为姒艳罹驾车的张弓道:“她之计策若成,主公和凤国得益;若败,无异于为商玄提早铲除对手。虚虚实实,右相究竟是否真心,还须怀疑。”
狐晏笑用羽扇轻按他们肩膀:”主公既选择了相信她,我们亦必须相信。”
“上卿!”疾医急呼。
“稍安勿躁,”狐晏羽扇加了些力道按着他,笑眸中第一次现出了锐利,疾医诧异凝眸。
狐晏半眯眼,回忆着那夜试探后,虞弃灵对姒艳罹的态度,道:“她的计策是上上之选,但需要稍作变动,届时我会劝服主公接受,便可保得安然无恙。”
疾医不解:“这?”
狐晏凝视他道:“她所作所为有利可图,其后居心如何无妨,到了凤国边境,我自有决断,主公身边不会留下任何有嫌疑之人。”
疾医和张弓恍然,眸色顿亮,松了口气:“如何防备姒艳罹,我们听上卿安排。”
虞弃灵带着楼幽君去过大周酒楼,逛了几处平素不会去的集市,黄昏快到时回了府邸。贴身护卫的姒艳罹将他们送去幽君住的君澜苑后离开,返回住处。
不料天色刚黯,只一个时辰后虞弃灵便回来,往日皆要与幽君单独坐上两个时辰。
姒艳罹正在换衣,只差外袍了,急一拿衣穿上,交领叠合,迅速系住了腰间青色束带。“主公今日怎会早回?”
虞弃灵微怔,若有所思凝在她发丝凌乱的背影上片刻,才收回视线,经过隔开二人床榻的屏风,向不远处的梳妆台走去,姒艳罹理好衣容,转身,铜镜内映出他将一个木盒放在了上妆台上,诧异凝眸。
虞弃灵看到了铜镜内她的面容,温雅清致,暗沉心思,一垂眸,压下今日听到幽君之言的心头波澜:“此物赠你。”
姒艳罹一怔,狐疑走出屏风,平静道:“无功不受禄,为何主公要赠臣东西?”
见虞弃灵有意让她看过,姒艳罹走近立在他旁边,拿起朱漆木盒打开。
一只通体光透的碧玉簪横卧红锦之上,簪首如云堆叠,烛光下流光清润。
姒艳罹眸中笑意一瞬凝滞,她为太子时,曾在姒国王宫中平素簪饰之物,轻阖住叹道:“流云御风簪,曾在姒国风行之物,后来姒国灭后,会做此簪的工匠才流散到了各国。”
此簪因姒国太子喜爱,渐被其他贵族公卿模仿,一时风行,能做出此簪的匠人只在姒国,他国一簪难求,纷纷高价购买。
虞弃灵转眸凝视她:“今日是你生辰?”
姒艳罹怔住,细细一想,才恍然想起,自从姒国灭后,她从未再庆过生辰:“主公怎会知晓?”
你亲自挑一个生辰之礼赠给姐姐,我们二人各送各的。虞弃灵转身掩下真相,向中央摆着的桌子走去:“幽君告知,她特意挑中了此物让我买下赠你。”
姒艳罹亦未发现他之掩饰,笑了笑收好:“多谢主公。”
第二日,狐晏亲自入了尧国宫殿觐见尧王。
年近不惑的尧王听完他的话,大喜道:“公子既喜欢尧国山水,那便再多留数月,寡人正遗憾不能让公子遍览尧国美景。”虞弃灵选择留下,而不尽快动身赶往凤国,倒是出乎他之预料了。
狐晏走后,尧王向旁侧的青色绸帐后一扫,回报玩虞弃灵情形尚未来得及离开的暗人走出。
尧王眸敛精光:“加派人手继续监视,此前没有动作,日后极有可能。”异常之举,必然有其原因。
一日后,商国未辰宫,皎洁月色下,羽林军肃穆守卫,青烟烛光之中,暗低的声音传出殿外。
“凤国消息被尧王动过,又重新传过来,尧王尚不知我们已晓得。”
商玄半眯眼,看着案几上竹简勾唇:“尧王既想如此加深商尧关系,孤自不会拒绝,那个据点便让尧王一直用着,孤对盟约者向来不吝啬。”
“虞弃灵知晓凤国情况后有何动静?”
暗人详细说着收到的消息:“在尧国继续留着,一如既往车马出入酒肆歌台,似乎沉溺于尧国富贵欢愉,整日与姒姬同出同入,不思返国,只是昨日有例外。”
“哦?”商玄一直半迷住的眼突然睁开,直直落在暗人身上:“如何例外?”
“在茶楼小坐时,他离开姒姬有一刻,去旁边尧国最大的玉器店挑选了一只玉簪。”
、第36章 御驾亲征
第三十六章
商玄突然笑出了声;淡淡问:“送给姒姬?”
暗人摇头:“曾经风行姒国的流云御风簪,装在朱漆精雕的匣中,暗收了起来,姒姬不知。”
烛光下的笑意骤然风云剧变;商玄冷眯了眼:“虞弃灵并不喜欢玉簪,孤王的王后倒是极爱,虽不用,却爱收藏,尤其是流云御风。”
言罢沉默许久才压下波动的心绪;冷冷问道:“他为何要买簪子?”
暗人一怔:“虞弃灵昨日是为姒姬庆生,为何要买簪子,玉器店掌柜并未探问出,他箴口不言。”
商玄闻言愣了下,忽然自嘲垂眸,恍然失神:“孤王竟忘记了昨日是王后的生辰,姒姬原来与王后是同一日。”
顿了顿,不由得恍惚问道:“你告诉孤王,虞弃灵买簪可是要赠给王后?”
子尤不知他为何一直怀疑他们二人,怔了一怔,揣测片刻才斟酌道:“向来只有国君赏赐臣下物品,从无赠礼之说。”王上昨日还对他谈及,是王后生辰,怎么此时又说忘记?
商玄听罢双眸垂着,看不出心绪,子尤只得补充道:“纵使要赠,亦是女子发簪,不该选男子饰物,除非了解对方有何特殊癖好,虞弃灵应当是要赠给他人……”
咚的一声,商玄手中拿着的凤纹璧忽然摔落红毯上,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异常清晰,子尤震惊一紧心神,断了话音。一个玉簪,王为何会如此失态?
良久后,只见商玄缓缓睁开眼,一半时停住眯着定在玉璧上,玄色丝带凌乱散着,随着时间推移,视线越来越冷。
这一世,有他阻挠,虞弃灵并无机会了解她之喜好,二人交情亦未深到那般地步,他如何会知晓她不为人知的喜好?姒艳罹对他都不曾提及,更何况是虞弃灵。
商玄想着冷眸俯身捡起了玉璧。他和虞弃灵那一世知晓她此好,亦是一次意外。此后每年生辰,虞弃灵便会不惜代价,精挑细选匠人,赠她流云御风簪作为生辰贺礼。
这些时日暗人所报,一切他怪异举动背后的原因突然间全连在了一起,手指无意识捏紧了玉璧,商玄额迹青筋直跳,视线嘲讽落在地图上尧国王都:“孤王竟被你骗了这么久!虞弃灵你怎能活着,怎能还记着她,怎还想觊觎孤的王后!”
声音到了最后,全是狰狞狠戾。
暗人脚底倒生凉气,暗一拧眉。自虞弃灵逃离商国那日,已然尽人皆知其假象,王为何还在说他在欺骗?记着又是何意?
思量未已,却又听话音戛然而止,竟似被中途斩断,子尤抬眸极快看了眼王位之人。
商玄眸底狰狞又全部消失,只有怔怔:“下去吧,继续回报虞弃灵一举一动,尤其是对王后的,不得打草惊蛇。”
虞弃灵亦重生毫无疑问,他被蒙蔽了如此久,现在知晓也为时不晚,只是有些举动竟像不知姒艳罹与他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须小心弄清楚,一着不慎,会毁了他费心经营至今的一切。
暗人领命离开后,又过了一刻,受到召见的公子重纠独自入了未辰宫,双手作揖,躬身见礼:“重纠见过王上。”
商玄一笑下了正中央王台,拱手亦作揖礼:“公子入座,你是我之妹婿,日后不必如此多礼。”
重纠笑了笑,待他起身时才起,分宾主跪坐在左右两侧案几后:“王上厚爱,重纠礼却不可废。”
商玄笑着做了个请:“先用茶,今年中山国刚进贡的上好普洱。”
重纠不却盛情,旁边宫婢斟好后,坦然捧杯,细细品尝。
商玄乘他饮茶的功夫,说出了凤国的消息,一并将誊写好的竹简派人放在他身前饕餮纹案几上。
重纠本还平静的面色顿有变化,一放茶杯,向竹简看去。
商玄端着茶杯,嘴角噙笑,不徐不疾道:“公子稍安,孤可倾商国之力助你归返凤国,尧、舜、子国届时大开城门,一路通达,不必担忧公子子箕抢先一步。”
公子重纠闻言哀色散去,且喜且忧凝向他:“王上大恩,重纠登位后,愿以十五座城池答谢,只是怕……”
商玄放下茶杯:“公子担心虞,”说着顿住,失笑:“该是凤弃灵?”
公子重纠亦不掩饰,尴尬笑看他:“是啊,若我难以登位,十五座城池只能是一句空话。”言罢不由叹息:“怎么也想不到世上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小弟,他能忍辱负重许多年,我这个做兄长的也由衷佩服。”
商玄笑意顿成歉意:“若知告诉公子消息,反倒成了负担,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公子重纠怔了下,面含惭愧:“让王上见笑了。”
商玄这才故作轻松,摇摇头笑道:“登位之事,不能儿戏,公子之心,我深有体会。公子大可放心,凤弃灵不会成为阻碍。”
重纠诧异,眸露喜色:“王上可是已有了解决办法?”
商玄笑颔首,让宫婢给二人空了的茶杯添满后,继续道:“孤不会让他活着回到凤国,只是要委屈公子,在回到凤国前按照我的计划行事。”
重纠感激难抑,不由起身拜了两拜:“王上务必再受我两拜。”
商玄笑叹,等他重新跪坐后,道:“公子不必如此,他绑架了王后,我知晓他身份却迟迟不动手,就是为了等待时机,一石二鸟,既为公子除去大患,又能迎回王后。”
重纠这才大悟,难怪不见他动作,竟为了他耽搁,感激溢于言表:“王上雄才大略,今日重纠才得见一二。”说着捧起茶杯:“以茶代酒,重纠为王上谋略干一杯!”
“请!”商玄一同捧杯笑饮,掩在酒杯后的笑意中闪过一道利光。
半个时辰后,重纠带着拟好的计划交予离开,商玄回到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