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艳罹轻叹凝向他:“任用人才,能者为先,不该因私废公,公子若不去私心,诸事难成。”
商玄颔首:“此事我有分寸,有你日日提醒,绝不会忘。”
片刻后大力士背着一个用帛布包裹之物出来,商玄和姒艳罹未做停留,乞丐什么都未收拾,便一同下了山,将尸首放入带来的一辆简陋马车上,大力士负责看守,乞丐和他们乘另一辆,彻夜赶路,一同返回商国。
“你可有名字?” 就在快到边境时,姒艳罹抬眸问对面坐着的乞丐。
在他们两个身着同色狐裘的人面前,乞丐并无拘束,直言道:“巫臣。”
姒艳罹平静看他:“你口音是卫国人,言语非寻常乞丐庶民而有,何以落得乞丐下场?”
乞丐路上知晓了商玄和姒艳罹现在的身份和关系,精光暗闪心底,已大略想到了什么,闻言笑如实说出他是没落的士族,从卫国一路前来,想去商国做食客,却到了鼓国花光了盘缠,又手无缚鸡之力,给人放牛赚点儿糊口之食还丢了一头,一时再不敢路面,便当了个乞丐不至饿死。
说完后,不假思索道:“我愿跟随右相和公子!”
姒艳罹意有所指道:“到了商国,尚有其他选择。”
巫臣摇了摇头,一改先前乞丐的卑躬屈膝,笑道:“我只愿意为顺眼的人做事,右相赠屋救我,实得我心,巫臣甘为相府食客,誓死追随。”
姒艳罹和商玄对视一眼后,笑看他道:“我府中已为你备下住处,看来不必空着了,也省下我再用手中之剑威胁你。”
巫臣见她竟是料到自己会留下,又听威胁之言,愕然愣了半晌,刚才说他有选择,原来是骗他的,分明又被姒艳罹阴了一回。他确实是怕死,孤由都不是她对手,要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轻而易举,威武之下他一定会屈,还是得留下,泄气叹了口气,倏然蔫儿在了马车中。
两辆马车不眠不休赶路,一日后到了商国和鼓国的交界聊城,依然有守卫在检查过往商旅。姒艳罹和商玄之行并未显露身份,只以商人身份而行,走到城门口停下,两名士卒去查看。
却不料,面色骤变:“尸体!将马车围住!”
两辆马车瞬间被戍卫团团围住。商玄、姒艳罹四人只能从车上下来,普通士卒并未曾见过他们,亦不知他们身份,就在守卫要去捆绑他们押进城守府时。
“慢着!速速放人!”两声急喊夹杂着马蹄声从城门内传至。
姒艳罹和商玄抬眸望去,微微露出了笑意:“你再晚来一刻,我们便要在城牢里见了!”
、第23章 商玄上药(一)
第二十二章
虞弃灵和城守快马加鞭,到了他们身旁才停下。城守先去处理依然围着马车的士卒。
时隔多日,虞弃灵终又看见她,心头竟有些许异常的思念欢喜之感,暗一皱眉诧异,对上得了自由的姒艳罹视线压下,笑道:“我收到信的第二日,王和丞相、国尉他们才返回王宫,拿到王令晚了一日,否则也不必害你们被押。”
姒艳罹看他面色红润,已完全没有了往日病态,为他欣然,勾唇:“若非天气开始转暖,我们也不会走得这般匆忙。王都内熟识亦放心之人只有你能直接觐见王,时间紧迫,劳烦你,多谢了。”
虞弃灵怔了怔,笑凝视她:“为商国之事,理所应当,何须言谢!”
商玄和城守说完话,见他们二人立于城门下,对望笑谈,分外刺眼,冷沉自心头一闪,转身走向他们笑道:“时间不能耽搁,否则尸首要变化,我们路上再谈。”
一个时辰后,城守派出的四名士卒护送他们和尸体一路往王都而去。虞弃灵弃了马,与他们一同坐着马车。
“这便是替我照看了一个多月尸体之人,巫臣。”姒艳罹说了来龙去脉,笑将巫臣介绍予他认识。
虞弃灵眸色泛亮,轻笑一拱手:“幸会!”
商玄的乞丐丞相巫臣, 比他重生前的历史推迟了这么久,原来并未凭空消失。
巫臣笑回了礼:“既是右相好友,便是我巫臣之友,日后公子可直接称我巫臣。”
虞弃灵笑颔首。”嗯。”
五日后,五人带着尸体回到了王都,直接交给蔺国尉,蔺国尉命人将已有尸变的尸体和冰窖中藏着的尸首缝合,选了一块上好墓地,又择过五日后的良辰,盛礼葬下。一时蔺国尉不拘国别,胸襟博大的美誉,便传各国。
葬礼是在上午举行,姒艳罹亦参加,完毕后返回了自己府邸,却见商玄马车停在府门口,怎会今日前来?回去后堂换下了丧衣,穿上日常衣物,才去前堂见他。
商玄见她回来,停下与巫臣之言,放下了茶杯笑道:“上次你猜测之事,我想了想,不妨一同去见他询问,若属实,我们才能相助。恰好今日他从竹篁官苑回了府中,正是时候,不然难得见他。”
巫臣看向二人轻笑一声:“自从我们回了王都,公子弃灵便进了竹篁官苑再未出来,这一过就是五日五夜,右相的猜测只怕是事实。姒姬究竟如何,连我亦生了好奇之心,父子二人同时痴迷,当真趣味了。”
姒艳罹眸底一道不为人知的光芒闪过,笑看商玄:“事不宜迟,走吧。”
两刻后,商玄的马车到了夏郡王子府,三人在管家带领下,穿过两进院落,绕过回廊,直接进了最后面虞弃灵平素休息的地方,一座面阔五间的飞檐堂房。
“公子,右相和公子玄前来拜访。”
虞弃灵刚在侍奴伺候下换过衣物,眸色诧异一喜:“速请他们到后堂!”
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不必了,我们已经到了这里!”
虞弃灵笑愣看进来的三人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声吩咐侍奴去备茶,请他们入座。
商玄端起热茶轻啜一口,驱了驱寒气,才笑看他道,“加上一开始的三日,你已与姒姬盘桓了整整八日,日夜不曾离开,我们想要见你一面,亦难上加难。”
虞弃灵不料他突然提及此事,下意识向旁边坐着的姒艳罹看了眼,微红了脸,咳嗽一声,“让你们见笑了!”
商玄笑了笑,不再套话,直接言道:“姒姬美貌,天下难得,年岁亦与你相配,这八日时间必然深有所感,不知你是如欢场之人般,亵玩一年便了事,还是对她有了几分真心?”
虞弃灵怔了一怔,诧异看他:“公子何意?”
商玄道:“若亵玩,一年之后,你再别寻佳人,若存了真心,我和艳儿可以为你从中周旋。”
姒艳罹凝视他认真道:“我那日曾与玄一提,若你对她存了心思,我们可助一臂之力,让你顺利娶了她。虽然有那日朝堂上处置结果,但亦非毫无转圜之地。”
虞弃灵听此言竟是她提出,本还含笑的眸微一窒,突闪过丝抵触,却是未曾放在心上,面上故作烧红,犹豫了良久才道:“开始我是因她美貌动心,如今却已不同,她是罪身,我已做计以后一年一年的包她,自不能让她再归了别人……”
姒艳罹眸底暗光一闪,笑笑接过了话头道:“罪身不成问题。夏王痴迷美色,自愿沉沦,灭国之事,姒姬并无错。我当初阻止商王杀她,便有此因,但朝堂上,若要无罪释放,王侯公卿,无一人会同意,只能行缓兵之策。若无你,未来我亦会寻恰当时机放她离开竹篁官苑,恢复良籍。”
虞弃灵眸底突然现出了亮色:“当真可以?”
商玄笑看一眼姒艳罹,凝向他,压下心头冷厉,笑颔首:“自然,但你要耐心等待些时日。”
虞弃灵大喜之色难掩,顿起身冲着二人深深做了一揖:“两位定要受我一拜!”
姒艳罹和商玄急起身虚扶阻止:“怎可!”
姒艳罹的手无意碰到了他的手腕儿,心头似有什么闪过,怔了一怔,却未在意,便移到他胳膊上,道:“下次若有需要,你为我两肋插刀相助便可。”
她手指间的温度突然传至,虞弃灵本要说话,脑中却猛然闪过一阵针刺般的痛楚,面色刷的煞白,急扶住身边桌子才稳住身形。
“虞弃灵!”
姒艳罹震惊,急手扶住了他轻晃的身子。
商玄冷沉一闪眸扫过她的手,状似无意抬手代替她扶住了虞弃灵,嘱咐:“你去寻疾医!我背他去床上躺着。”
姒艳罹颔首,急转身便欲去寻。
虞弃灵却在此时睁开了眼,清晰注意到她要离开的背影,眸底自己意识不到的恍惚柔意一凝,片刻后意识才清晰,故作尴尬红了脸,当即向扶着他的商玄看一眼:“不必了,我无事,头痛是三年前就有的宿疾,毫无预兆和缘由便会犯,症状如此,过片刻便无事了,在丞相府的时候已请疾医看过,没有办法,方才让你们担心了。”
姒艳罹停住步子回身,见他面色正常,不复苍白,确如他所言,微松了心神:“原来如此。”
商玄这才松开扶着的手:“你身边日后须经常有人跟随,否则突然出事,无人可知。”重生前那一次历史中,他并无什么头痛痼疾,现在为何会有?难道是因为历史出现的细微变化导致?
虞弃灵一怔,笑笑:“多谢提醒,我竟忽视了。”
商玄突然笑出了声:“或许你更需的是一个夫人照顾日常起居。姒姬之事,我和艳儿会尽快处理,时机到了还需要你亲自向父王去求。”
虞弃灵略掩急切欢喜,不假思索颔首:“一切听你们安排。”
二人又稍坐了片刻,便告辞。虞弃灵目送他们马车远离后,还平静的眸子突然闪过丝沉凝,返回住处。
每次头痛,便会零散想起些幽君之事,该是他们此次提及相关事情,才又恢复了些重生影响的记忆。
黄昏时到夜幕快降临,到了用晚膳时间,虞弃灵及时赶到了竹篁官苑,在与姒姬约定好的时间共用晚膳,却不料用到一半,响起了敲门声。
“公子,右相大人前来视察竹篁官苑情况,听闻公子在此,欲要一见,不知公子现在可方便?”
、第24章 商玄上药(二)
虞弃灵眸底光芒一凝。
姒姬一怔后,急掩下眸底激动涩然和复杂,放下竹箸,拿起绢帕轻拭嘴角,力持平静,笑看向要出声的虞弃灵:“不妨将右相请入这里吧,平素官妓之身,我也不能随意见到如此高位之人,今日还要沾公子之光。”
虞弃灵无声问了一句:“你当真要见?”
姒姬笑点了点头,在桌上以指尖划到:“放心,我会配合你,伪装不会让她看出任何蛛丝马迹,她既是你心头大患,我亦该亲眼一见,有所了解,来日才能助你。”
虞弃灵眸底闪过一丝柔和,这才看向房门道:“右相可说要在何处见我?”
侍奴一怔,刚要说话,却见姒艳罹已经走近,抬手阻止,站在了门口:“我若说在姒姬房中见面呢?”
虞弃灵听这声音,当即一转换面色,诧异笑起身打开了门:“快请进!你可用过晚膳?我们二人正在用,若无,我再吩咐他们添些酒菜一同。”
姒艳罹笑道:“不必了,看看你与姒姬如何,说几句话我便离开,他在府中备了晚膳,已经派了马车在外面等候。”
这个他自然是商玄,虞弃灵面上笑意微有一瞬凝滞,便做了个请,笑叹道:“那我便不强留了。”
姒姬站立在桌旁,平静看着只与她嘴有些相似的姒艳罹走近,掩唇微微一笑,一矮身子,垂眸恭敬做了一礼:“姒姬谢过右相当日救命之恩。”
姒艳罹笑入座:“你难道不恨我将你发配在了此地?”
姒姬等虞弃灵返回坐下,亲自为二人斟了茶,才在她要求下入座:“当日我存了死意,与其当街游行受辱而死,不如逼王动怒,在朝堂上亲手杀了我。”
虞弃灵顿皱了眉,向她面上看了一眼。
姒艳罹注意到,轻啜一口茶水,笑意有所指看了眼虞弃灵:“若是你死了,便不会有今日之际遇。”
姒姬面上一红,许久才道:“这要多谢右相那日之言。!”
虞弃灵故作第一次听到她表露心意的样子,眸光中带出了些欢喜激动:“今日便是右相和公子玄找我提了婚娶之事,我绝不会辜负你,如今右相在此,便为你做个见证。”
姒艳罹笑颔首:“可以。”
话音刚落,司妓来找虞弃灵有关于姒姬之事相商,虞弃灵看向二人:“我去去便回。”房内随后只剩下了姒艳罹和姒姬。
房门闭上时,姒姬本还含笑的眸底突然涩然一片,静静凝视着对坐的姒艳罹,悲喜交加低语:“你活着。”
姒艳罹笑笑,嗓音却是控制不住有些沙哑:“你也活着,还覆灭了夏国,放心说话吧,虞弃灵是我刻意让司妓叫走的。”
姒姬一怔,这才敢起身坐在了她旁边,像小时候般倚靠在她肩头,低语:“你为何要嫁给商玄,你忘记了他是商王的三子。”
姒艳罹一怔,拿过她手中绢帕,擦去了她眼角流下的泪,将那日商王提议复述于她:“商玄和其他人不过受他之令行事,攻打的命令是商王下的,冤有头债有主,他死了,便足够了,日后,你该见证一下兄长足有能力让一国称霸天下,以补此生姒国之憾。”
姒姬沉默了片刻,才低涩启唇:“姐姐想到了日后之路,那我呢?我以后该如何?我本来打算这次便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