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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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心-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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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的养育之恩吗?”
阮思齐走一步就吼一句,没几句就来到阮云丝面前,他扬起手掌,看上去是想狠狠给这个任性自私的妹妹一个耳光,之前听到妹妹还活着的庆幸与怜悯全都不在,这一刻的他,只有愤怒,积攒了七年的愤怒。
“哥……”
这么多年了,午夜梦回中,阮云丝也曾想过自己被父兄找到的情景。她一直以为,即使自己有错,即使自己心中有愧,她仍然可以在父兄面前挺直了脊梁,就算被打死或者被沉塘都好,她会慨然赴死,养育之恩和父女兄妹之情都不足以让她屈服,她是离经叛道,但她这一缕孤魂的坚持没有错,所以无论何时见面,她都可以昂首挺胸,宁死不屈。
然而当七年后,再见到这个在侯府中伴着自己长大的哥哥,脑海中回想起那些哥哥对自己的呵护和关怀,她竟是情不自禁地就泪流满面,叫出了那个陌生而熟悉的称呼后,一颗心更是被曾经的亲情和一直以来伴随着自己的那份愧疚煎熬的疼痛入骨。
“扑通”一声,阮云丝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泣不成声地又叫了一句:“哥……”却是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你……”
阮思齐扬在空中的那一巴掌便说什么也拍不下去了。身高七尺,从来都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汉子,也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捶胸顿足道:“妹子啊妹子,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和爹爹害惨了,你把咱们侯府害惨了,我们也就算了,可你一个孤身女子,竟然离家逃婚,你这不是把自己也置于随时随地的虎狼窝之中吗?你……你当初为什么要做那样的傻事啊?”
为什么要那么做?要怎么告诉哥哥?自己不想嫁入豪门,自己不能忍受丈夫三妻四妾,自己不愿意继续在那大宅门中勾心斗角,自己甚至根本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一缕来自遥远世界的孤魂。
阮云丝泪如雨下,但是在心头上翻滚着的千言万语,却是一句也不能出口,她只能跪在那里放声痛哭,多少年埋藏的愧疚和恐惧,都借由源源不断的泪水尽情宣泄出来。
阮思齐看到妹妹这个样子,终究还是心疼了,伸手扶起阮云丝,却不料阮云丝扑在他怀中,竟放声大哭起来,就如同当日那受了委屈的少女,在书房外等了他一下午,看到他的一刻,扑进他怀中痛哭一般。
阮思齐的心彻底软了,长叹一口气,前后左右看看,便轻声道:“好了好了,原来你也知道自己错了,别在院子里哭了,让人以为我欺负你,有什么话进屋说吧。我……我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看见你,我和爹爹都以为你早已经客死异乡了,你知不知道爹爹这两年老的有多厉害?他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心里也牵挂着你……”
“对不起,哥,都是我不孝,害得哥哥和爹爹为我牵挂担忧,可我……我既然走了那步路,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阮云丝用袖子擦着眼泪,但是泪水却还是不断流出来,她见阮思齐扶着自己进屋,也知道兄妹两个在院中痛哭让人看见的确不太好,于是便带着兄长来到正房,又倒了两杯茶水,递给哥哥一杯。
“一别七年,哥哥也长大了,再不是少年时那轻狂毛躁地模样。”阮云丝看着阮思齐已经完全长成为男子汉的帅气面孔,心中不由百感交集,一语未完,又是泪如雨下。
“你也大了,不是当日沉默寡言的女孩儿。”阮思齐的目光落在阮云丝的妇人发髻上,眼中添了一丝阴霾,沉声道:“你当日离家逃婚,便是为了来到这乡下嫁给一个农夫吗?”
说是这么说,心中也着实不悦,但是木已成舟,阮思齐也知道自己是无可奈何地,除了接受那农夫妹夫的一条路,却也没别的路可走。

第一百六十八章:兄妹叙话
只是……真不甘心啊,明明可以做国公爷夫人的妹子,最后竟然嫁给了一个农夫,做了一个普通清贫的农妇,想到这里,阮思齐胸中的郁闷就别提了。
阮云丝惨然一笑,摇摇头道:“哥哥说过,我一个孤身女子,这天下到处都是虎狼窝,怪只怪我当日心中把外面想得太好,以为离开了侯府,便是海阔天空。谁知却是浮萍一般四处漂泊,到最后,有个老实贫穷的秀才喜欢了我,我以为我找到这辈子的幸福,毅然委身下嫁于他,想着我们是贫贱夫妻,必可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到老。谁知他考中了举人,便也想受用那齐人之福,所以我只好自请下堂,再次孤身远走。总之,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哥哥不必……”
“啪”的一声,阮云丝不等说完,阮思齐已经气得一巴掌险些拍翻了桌子,站起身大吼道:“是哪个混账东西如此嚣张?我妹妹身为侯府千金,下嫁于他,竟然还不好好珍惜,他竟……他竟敢休妻,到底是谁?我先去宰了那混蛋……”
“哥哥……”
阮云丝拉住阮思齐的胳膊,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已弯出了笑容,轻声道:“哥哥息怒,当日我嫁给他的时候,已是离家一年多了,早已不是什么侯府千金,于他们家来说,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所以当他高中举人,想要纳一房美妾时,我这来历不明的女人竟然还要阻止,这是何等可恶?其实不是他要休妻,而是我自请下堂,那封休书,是我好不容易要出来的。”
“妹妹,你……你这个性子……他既不肯休你,纳一房妾算什么?你……你又何苦自请下堂?索要休书,你……”
阮思齐跺脚。他实在是不能了解妹妹这离经叛道的性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明明小时候也受过女戒女训的熏陶,也请宫里的嬷嬷给她上过课,怎么……怎么就熏陶出这样的性格呢?
阮云丝淡然一笑,怅然道:“哥哥。我当日为什么逃婚?不就是因为嫁进苏家那种豪门,丈夫是绝不可能从一而终的吗?为了这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连苏家的国公府都不稀罕,拼了性命,自私任性地连侯府命运也抛却了,就为了争这一个自由,这一个两心如一。到头来。却还要我忍受拥有三妻四妾的丈夫,这怎么可能?难道我连小公爷都不要,就只为了换一个仍是三妻四妾的举人丈夫吗?”
阮思齐皱着眉头,只是拼命摇头,唉声叹气,他实在不能认同妹妹这种思想,但是从阮云丝离家逃婚,自请下堂的行为就可以看出来。这妹子在这一点上,恐怕是宁死都不肯妥协的,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
“哥哥。爹爹他……他怎么样?你说他老的厉害,可是因为身上有了什么病痛?”说了半天话,阮云丝眼泪已经止住了,然而此时提起那老侯爷,想起那个不会表达关心,只能将关怀藏在严厉中的父亲,她的眼泪却是再度泉涌而出。
“还能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苏家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你以为那地位只是因为他们是本朝只有三家的国公之一吗?当然不是,怎么不见皇上对另外两家国公府这样恩宠无双?晋国公府能呼风唤雨,靠的还不是苏名溪当日拼死救驾的功劳?连皇上都当众说过。他待苏名溪,就如子侄一般。如今你竟敢逃婚,让人家声名扫地,你说,皇上能善罢甘休吗?若是一个女人逃了皇子的婚,那后果是什么你自己想想。”
虽然现在也知道阮家并没有遭遇灭顶之灾。但是回想起来,阮云丝仍是感到一阵阵的后怕,自己当日的确是太自私了,只是她当时虽然也想到侯府会遭受打击,却没想到会被打击的那样严重,她更没想到皇上会直接插手这件事,还以为就算是打击,也不过是来自于苏家的报复而已。
阮思齐见妹妹脸色发白,知道她也是后怕,这说明她对侯府也不是没有一点感情,因此心中升腾而起的怒气便微微缓了一缓,沉声道:“那之后,皇上龙颜大怒,险些将我们家削爵抄家,幸亏苏公爷一向公正仁慈,在皇上面前为我们苦苦求情,这才让爹爹保住了爵位,只是从那以后,咱们忠信侯府在朝廷中,就真的是连半点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对不起哥哥,都是我的错……”阮云丝低下头,即使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她只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她不能忍受这个时代对女人的残害这有什么错?但是结果是现摆在那里的,侯府因为她,几乎遭遇灭顶之灾,这怎能不让她为之愧疚。
“算了,都过去了。好在这两年,咱们家和苏家的关系也有所缓和,不过爹爹的雄心壮志早已经没有了,如今也不过是守着爵位,悠闲度日罢了。”阮思齐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又转向妹妹道:“说说你吧,你这些年都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难心事?”
阮云丝心中一动,知道自己如今身份暴露,怕是和苏名溪也有一定关系,那这份织染的本领,就只能着落在自己离家的经历上了,于是连忙道:“除了被休这一件闹心的事,也没遇上过烦难,倒是遇见过一个奇人,教了我许多织染知识,之后我漂泊四方,在几家织染厂也干过零活,哥哥知道的,妹妹从小就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倒是让我学得很快,如今我住在这里,也是靠织染养活自己,而且干得还很不错呢。”
阮思齐点头道:“的确,你从小似乎就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别人都只学绣花裁衣,你却非要弄一架织机织布,那时我以为你就是喜欢这个,倒没想到真能有一天,你竟然靠这个吃饭。”
他说完四处望望,疑惑道:“怎么没在你家里看见织机?咦?东西倒是不少,这屋子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住着?”
阮云丝和芸娘等人的绣鞋衣服都是叠在炕上,茶杯茶壶等用具也都是好几个,这些当然瞒不过阮思齐的眼睛,因此阮云丝便微笑道:“是,这屋子里还有我的一个好朋友住着,还有个我从前的侍女,因为被她主子虐待,我便接了来,本来当日买她的钱也是我出的,还有一个女孩儿,是我那朋友的小姑,小姑娘真正是个绝色佳人,不过哥哥你可不许动歪心思……”
“哼!你把你哥哥我想成什么人了?”阮思齐冷哼一声,忽然脑海中电光火石般的一闪,失声道:“是了,之前我在酱鲜居外看到你和两个女孩儿,其中有一个的确是漂亮的不像话,该不会就是那个女孩子吧?”
阮云丝幽幽道:“我就奇怪哥哥是怎么找到我的?原来还真是酱鲜居外面惹的祸,只是那时哥哥骑马一下子就过去了,难道就那么一瞬间功夫,你便敢笃定我是你妹妹?这怎么可能?哥哥的眼神什么时候这样毒辣了?”
阮思齐哼了一声,瞪眼道:“难怪你进马车那么快,原来也是怕我认出你是吧?哼!只是你千算万算,却算不过老天,当时我那小厮就在身后,他放缓了马速,经过你的马车时,听见你在车里说了一声‘快走’。那小子不高兴了,你哥哥我的品行你还不知道吗?从来和花花公子不沾边儿,结果那家伙以为你是害怕我们是色狼,在我身后嘀嘀咕咕,我本来就觉着你很面善,让他一提醒,可不是立刻就追出去了呢,只可惜那时候你的马车都没影儿了。”
阮云丝道:“是哇,既然这样,哥哥怎么还能找到这里来?难道你想起了这里是我奶娘的故乡,所以来碰碰运气?也不对,你好像就是知道我住在这里似的。”
阮思齐一愣,接着连连拍着额头道:“是了,我真笨,怎么竟把这里是你奶娘的故乡都忘了?没错没错,你刚离家那会儿,我们还来这里找过好多回呢,我就说这儿怎么有些熟悉。”
阮云丝翻了个白眼:“哥,你说说重点,到底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阮思齐这一回看向阮云丝的目光就有些奇怪了,好半晌,他才微微一笑道:“我是跟着苏小公爷找过来的,当日我看到你后,回去就和爹爹说,谁知他就在书房里,我因为一时激动,在门外就嚷开了……”
阮思齐将事情经过说完了,才又正色道:“当日约我去飞燕楼,之后又指引我看那辆马车的正是小公爷,我派了人过去却没截到马车,找了许多天也没在城中找到那辆马车后,就对小公爷起了疑心,当然了,我可是不敢派人跟踪他,只是找几个人掌握一下他的行踪,打听点事还是可以的,听说国公府在乡下似乎还有个救命恩人,和小公爷有些交情,过年又送了年货过去,我又恍恍惚惚听他在我面前提过你两句,那时候当然是半点儿都没有疑心了,但这回却不一样,也是天可怜见,昨日在街上遇见了,我本要找他问两句话,追在身后时听见他和那个护卫说今天要来射猎,那护卫就问他是不是去找阮姑娘,你说,这样一来,我怎么可能不疑心?却没想到,竟然真的在这里遇见了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心乱如麻
阮思齐一番话说完,阮云丝整个人都已经石化了,他却还没发觉,只是将目光疑惑地投向妹妹问道:“如今看来,你竟然真是和小公爷还有往来,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他的身份,怎么竟还往他面前凑?当日可是你自己要逃婚的啊。”
阮云丝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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